第8章 初遇
第8章初遇
五雷轟頂不過如此。
雯蘭呆呆地張開嘴巴,難以置信地後退幾步,瞪大的雙眼死死地盯着李淮,等着他說只是開玩笑。
等了半晌也沒等到,她收起驚愕的表情,疑惑不解道:“陛下一直被他羞辱,怎會……莫不是他使了什麽邪術?”
她緊張地捂住嘴巴,脊背發涼。
若李淮真被蠱惑,她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
片刻之間,雯蘭已經想到了幾十種不同的死法。
言時玉什麽都幹得出來。
見她的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李淮于心不忍,忍笑解釋道:“假的,我假裝的。”
雯蘭愣住,緩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顧不得怨他拿這麽大的事情開玩笑,直接問:“陛下為何要假裝對他有意?”
“秘密,我需要這麽做。你要記住,無論誰問你,你都要說我的心上人就是言時玉,我對他情根深種。”李淮低聲叮囑,炯炯有神的眼睛滿是自信,他撈起折扇展開,手腕輕搖,扇面上的桃花仿佛活了過來,枝丫搖曳。
雯蘭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可每當看到李淮胸有成竹的模樣,她都願意相信——他一定有好辦法。
“奴婢明白,奴婢現在就去制衣局。”
踱步到窗前,李淮依靠在一邊,折扇搭在肩上,扇面晃了幾下。
起風了。
翌日早朝後,趙岐和言時玉同時到明宸宮。
李淮端坐在龍椅上,面帶微笑,吩咐宮人搬來椅子,讓他們坐下。
言時玉攔住一位宮人,朝李淮拱手道:“陛下,臣想坐另一邊。”
“陛下賜座,言大人別忘了身份。”趙岐面色鐵青,毫不掩飾對言時玉的厭惡,用力地甩了下衣袖,轉身謝恩後坐到椅子上。
言時玉聞言神色未變,仍保持着拱手的姿勢,視線低垂;後面的宮人誠惶誠恐,擡着椅子不敢亂動。
“既然言卿想坐另一邊,那就去吧。”不顧趙岐愈加難看的臉色,李淮溫聲下令。
“謝陛下。”言時玉起身,擡手指了個位置,滿臉冷汗的宮人放下椅子,躬身快步退出去。
趙岐看不下去他的做派,朝李淮的方向側身,壓下心頭的怒氣,開口道:“陛下,以後下朝後,老臣會來教導陛下一個時辰,相信假以時日陛下就能處理朝政,不必事事與言大人商議。”他話鋒一轉,轉頭看言時玉,“說起言大人,老臣聽說昨夜你把章亮帶走了,還吩咐他家人以生病為由告假。言時玉,你好大的膽子!”
李淮并不驚訝,言時玉做事一向雷厲風行。
“下官是遵照陛下的旨意抓人審問,趙大人耳聰目明,想必也清楚章亮做過什麽吧?”言時玉冷冷道。
見趙岐神色凝滞,李淮心中了然:章亮應是做了違反律法的事情,他們兩個都懷疑或者知道。
“江南水災,無數百姓流離失所,朝廷撥下赈災銀千萬兩,由章亮的堂兄負責押運,真正用到江南的銀子不足五百萬兩,還有一多半銀子去哪兒了?”
言時玉雲淡風輕地講出涉及五百多萬兩銀子的大案,趙岐的臉色更難看,雙手重重地按到膝上,欲言又止。
“原來那些銀子剛出了京城就被人藏到山裏,前幾日被運進章府。昨夜臣去抓人,順便把銀子找到了。五百八十萬兩白銀,鐵證如山,章亮也認罪了,不過臣以為此事并不簡單,章亮官位不高,資質平平,不會是主謀。臣本想再細細審問,章亮卻突發心疾,不幸身亡。”
李淮半信半疑:“心疾?”
言時玉:“這是仵作驗屍後得出的結論,臣問過章亮的家人,大約從朝廷決定撥款赈災開始,他就夜不能寐,心事重重,問他也只是回答事情太忙。仵作推測章亮的心疾就是由此而來。”
這麽巧?
李淮微微皺眉,五百萬兩銀子叛他死罪綽綽有餘,他本人也很清楚,有膽子吞下這麽大一筆錢的人,卻表現得如此擔憂,實在不合理。
膽子這麽小的人還敢把這比錢藏到家裏,更不合理。
言時玉懷疑主謀另有其人不無道理,可能章亮對主謀的恐懼遠大于對死罪的恐懼,再加上他正在被審問,于是突發心疾。
“兩位大人對主謀是誰有無頭緒?”李淮稍微往前傾身,平靜的目光在二人身上來回。
趙岐深吸一口氣,起身走到殿中,拱手道:“陛下,臣的确懷疑過章亮,但因沒有證據,暫時未向陛下禀明此事。至于主謀……老臣無能,暫時毫無頭緒。”
“趙大人不必自責。”李淮溫聲道,轉而看向言時玉,“言卿。”
“臣也暫時毫無頭緒。”言時玉回答。
李淮若有所思:“此事慢慢調查,當務之急還是将赈災款送到江南,盡快用到百姓身上。”
“昨夜臣已命人連夜将赈災款送出去。”言時玉淡淡道。
“有言卿在,朕安心了。”李淮勾唇一笑,贊許又深情地注視着他。
“陛下謬贊,臣不打擾您與趙大人了,臣告退。”
言時玉離開,趙岐的臉色好了許多,整個人都輕松了,眉目染上一層慈祥的柔光,語重心長道:“陛下,老臣一向心直口快,有些話盡管說過多次,今日還要再說一次。”
他顫巍巍地跪到地上,恭敬地朝李淮行跪拜大禮。
“言時玉狼子野心,絕非良臣!老臣看得出來,抓捕章亮一事,陛下并不知曉全情,亦不知言時玉私下對朝廷命官用刑審問。先帝在時,老臣數次勸其不要過分信任言時玉,可先帝記着言将軍戰死沙場,對老臣的話置若罔聞。陛下年輕聰慧,想必也能看得出言時玉是何為人。老臣懇求陛下提防言時玉,不要過分信任他!”
趙岐俯身磕頭,額頭重重地砸到堅硬光滑的地磚上。
“趙大人!”李淮驚呼一聲,趕緊下去将人扶起來。
趙岐掙開他的手,擡頭露出發紅的額頭,滿眼決絕,痛心道:“陛下若不應允,老臣便長跪不起!”
李淮眉頭緊鎖,無奈之下只好點頭答應,“趙大人快起身吧。”
“謝……陛下。”趙岐欣慰地笑笑,在李淮的攙扶下站起來。
“陛下,臣該為您授課了。”
一個時辰過去,李淮派人送趙岐出宮。
他扭了扭酸痛的脖子,匆匆翻了一下方才記下的東西。
本以為趙岐會講治國之道,卻不想講的是史書——還是他倒背如流的史書。
史書中确實有不少可借鑒的理論,可于周朝而言,杯水車薪。
也不知是趙岐以為他資質平庸,需要從頭教起,還是……
李淮擡手揉了揉太陽穴,又覺得很大可能是前者。
畢竟在所有人眼中,他是從未接受過教導的七皇子。
罷了,且聽着吧。
一連聽了幾日倒背如流的史書,李淮更加堅定了之前的猜測——趙岐認為他什麽都不懂。
恨不得逐字逐句解釋給他聽。
李淮聽得頭痛,還要裝成一副好學的樣子,聽完趙岐的解釋還要給個恍然大悟或者似懂非懂的表情。
待趙岐離開,他連着打了好幾個哈欠,回後殿換上新裁制的紅衣,往練武場去。
走入紅牆之間,春日的陽光柔和且溫暖。
練武場……
他第一次見到言時玉,就是在練武場。
那天剛下過雨,坑坑窪窪的泥地上滿是大大小小的水坑,他被兩個兇神惡煞的太監帶過去。
他的右臉被按進小水坑裏,泥水灌進右耳,大半張臉上也是泥水。
“瞧瞧這張臉,長得和那個賤人多像啊!”
“當年賤人用那張臉迷惑父皇,以後不知道他用這張臉迷惑誰!”
譏諷的笑聲震得他耳朵發麻,他咬緊牙關,艱難地張開左眼,伸手去抓不知哪位皇兄的衣裳,想要求他放過自己。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襲來,地面微微震動,皇兄們朝那聲音走去。
瘦弱的胳膊無力地砸到地上,李淮閉上眼睛,忽然又覺身上的桎梏放松些許,又睜開眼,使出最後的力氣擡起頭。
幾乎所有皇兄都來了,他們紛紛下馬,圍着一個還未下馬的英俊男子。
男子與他們談笑着,态度有些傲慢,冰冷的眼底滿是輕蔑,偏偏其他人渾然不覺。
這個人是誰?
李淮從未見過皇兄們如此巴結一個人,而這個人似乎不接受他們的巴結。
那他行嗎?
泥水順着睫毛滴下來,有些泥水甚至進了眼睛,阻隔了他的視線。
顧不得眼睛的疼痛,他使勁兒眨着眼睛,想要再看得仔細一些。
忽然,馬上的男子看過來,銳利的目光如閃着寒光的刀刃,劈開萬物,直直地望進他眼中。
李淮的力氣即将耗盡,視線模糊起來,意識消散之前,他努力擠出一個還算能看的笑。
希望他能看懂。
回過神來,李淮已經到了練武場門口。
四周寂靜非常,守門的侍衛毫無蹤影。
言時玉在等他。
李淮憑着感覺整理了一下衣冠,擡腳邁進去。
一只腳剛落地,危險的感覺浮上心頭,李淮轉頭,瞳孔驟縮。
一支箭直直地朝他眉心來。
--------------------
(本書出處:龍鳳互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