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野貓

第11章野貓

“陛下,您說他是不是……”雯蘭面露難色,心中的猜測實難說出口,光是想想就覺得頭皮發麻。

肯定不是,李淮在心裏回答。

言時玉只是不想讓他就這麽沒了。

見他還在沉思,雯蘭小聲提醒道:“陛下,他詭計多端,您可別輕易掉進他的圈套。”

李淮:“……”

翌日,除了喉嚨還疼,其他不适之症都消失了。

李淮艱難地喝完一碗粥,擺手示意宮人将早膳撤下去,披着大氅坐到“奏折大山”前,單手托着下巴,無聊戳戳硯臺、撥撥挂在筆架上的筆。

不是說要陪着他批閱奏折麽?怎麽還未到,不怕他偷偷看奏折?

他身子一軟,趴到桌上,明眸盯着左右晃動的筆,眼皮越來越重。

“陛下?”

熟悉的聲音将他從昏昏欲睡中喚醒,起身時大氅從肩上滑落,被一只手接住,又重新披回他身上。

“你怎麽才來?”李淮揉揉眼睛,看見言時玉的右手拇指空空蕩蕩,疑惑道:“我送你的扳指呢?”

剛碰到奏折的手一頓,他冷冷地看向留下淡淡痕跡的拇指,“禦賜之物要好好保存。”

借口,不想戴他送的東西罷了。

李淮不揭穿他,只善解人意地點頭,起身把後面的椅子搬過來,讓他坐下。

言時玉剛坐下,他就靠過去,腦袋枕在寬肩上,恹恹地打了個哈欠。

“困了就去床上睡。”

李淮擡起頭,巴巴地盯着他,小聲問:“你和我一起?”

他的眼神有些玩味,壓低聲音有些啞,“陛下,能睡那張床的人,除了皇帝就是後宮嫔妃。陛下以為臣是前者還是後者?”

“你想是前者還是後者?”李淮“天真”地反問。

“臣……”言時玉刻意停頓,饒有興趣地觀察他的神情,吊着他的胃口。

“快說!”

“臣哪個也不想,陛下先批奏折吧。”言時玉正色道,伸手把奏折拿過來,展開鋪到他面前,又去研磨。

“知道了。”李淮扯扯嘴角,拿起筆謄抄。

抄寫間隙,他粗略地看了幾眼奏折的內容,江南災情有所緩解,等那批赈災款一到,百姓們的日子會過得更好些;邊疆的動亂稍有平息,仍有外族虎視眈眈,兵部又申請撥銀子和兵馬,言時玉寫了個“準”字;皇兄們的黨羽基本抓捕完畢,正在逐一審問,依照律法處置……倒是沒有彈劾言時玉的折子了。

午膳後又抄寫了半個時辰,這次“移山”才結束。

李淮扭了扭酸痛的手腕,沒骨頭似的靠在言時玉身上,随口說道:“我出宮時遇見一件怪事。”

言時玉看了他一眼,繼續整理桌案。

“幾個乞丐去酒館門口乞讨,被店小二趕走,還說什麽‘官爺看見有你們的好果子吃’。我向旁邊的人一打聽才知道,原來城中的乞丐都被官兵抓走了,乞讨應該不違反律法吧?他們為何抓人?你知道這件事嗎?”

李淮坐起來,好奇地看向他。

寒眸閃過一絲疑惑,言時玉皺眉:“官兵抓乞丐?”

見他驚訝,李淮半信半疑,那個賣扇子的人說以前乞丐數量不少,假設京中至少有一百個乞丐,陸陸續續少了七八十個的話,人去哪兒了呢?難不成全部關在牢裏?又是以何種罪名呢?他權勢滔天,京中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不知此事屬實有些牽強。

“從何時開始的?”言時玉又問。

李淮搖頭:“不知道,那人忌憚官兵,不願說太多。”

言時玉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難道他真的不知道?

李淮心中一沉,一股無名的寒意席卷全身,至少有幾十甚至成百上千的人不知所蹤,就在天子腳下、言時玉的眼皮子底下。

他們誰都不知道。

沉默許久,言時玉面色凝重:“陛下觀察入微,此事是臣失職。”

“我第一次出宮,見什麽都新鮮,好奇問問而已。”李淮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後知後覺”地瞪大眼睛,“這件事很嚴重嗎?”

“是。”

李淮震驚地捂嘴,随後笑着用肩膀撞了一下他的肩,語氣裏有幾分得意和炫耀,“我厲害吧?”

言時玉不置可否,冷眸盯着眼前這張天真無邪的笑臉,一絲疑雲慢慢浮現。

“陛下這麽聰明,當然厲害。”他說“聰明”二字時刻意用重音,眼中也多了探究和防備。

無視古怪的語氣和危險的目光,李淮仍保持着沾沾自喜的模樣,紅着臉搭上言時玉放在桌上的手,食指指腹輕輕按在本該戴着扳指的地方,害羞地低下頭:“時玉,我想變聰明,我想和你站在一起。”

在言父戰死之前,言時玉是京中最有名氣的少年郎,他相貌英俊、文武雙全,不知吸引了多少待字閨中的姑娘,亦不知多少人羨慕他、嫉妒他。

心上人如此超群絕倫,李淮又如何能不自卑呢?畢竟生辰那日,他可是把內心的傾慕和卑微都說了個清清楚楚。

“你說過信我的。”他又擡起頭,亮晶晶的眸子盯着言時玉,提醒他遵守諾言。

“好。”

出乎意料的,言時玉輕聲應下來。

李淮摸不準他到底信不信,索性岔開話題,一本正經道:“言時玉,朕有個小小的要求,不知你能不能答應。”

他幾乎不在二人單獨相處的時候自稱“朕”,驟然聽到這麽一句,言時玉微微挑眉,覺得新奇,“陛下請說。”

“只有你我二人時,你不準再叫我陛下,也不許自稱臣。我們之間,不必這麽見外。我還是想聽你叫我……”李淮扶着椅背,一條腿跪到椅子上,然後雙手攀上他的肩,俯身湊到他的耳邊,溫熱的唇貼着耳垂,輕微的嗓音帶着獨特的蠱惑,“叫我雲煦,除了我的母妃,只有你可以這麽叫我。”

只有你可以。

耳垂仿佛沾染上一顆火星子,猛地燃燒起來,驚人的熱浪從上至下将冰冷的身體包裹住,火焰還在蔓延,周身被烤得發亮,隐約有“滴答滴答”的水聲。

原來那是覆在身上的一層寒冰,不知歷經多少年的凍結,厚得看不到裏面;可惜再厚的冰也禁不住烈火的焚燒,表面的冰霜即将融化殆盡。

言時玉不适地皺眉,視線越過垂下來的發絲,順着男人的背滑到腰……

他現在很像一只要爬上主人肩頭的小野貓。

手心又開始癢,叫嚷着要好好摸一摸眼前的野貓。

他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回到過去,去嗅血腥味兒,去聽撕心裂肺的喊叫,去看漫山遍野的屍體……

感受到言時玉的肩膀繃緊,李淮疑惑地皺了下眉,擡起頭看他的臉。

不多時,光潔的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李淮捏着袖子去擦,才擡起手,手腕就被他死死握住。

緊閉的雙眼猛地睜開,濃重的殺意在眼底翻湧。

李淮愣了一瞬,随即裝出恐懼又擔心的模樣,紅着眼睛想要把手腕掙出來。

“言、言時玉……你怎麽了?”他渾身發抖,想靠近又不敢,進退兩難。

“沒什麽,陛……你的要求,我會考慮。”言時玉的眼神慢慢恢複冰冷,他松開李淮的手腕,又拉回去,撩起袖子,看到腕上有些發紫的痕跡。

紫紅的印子在雪白的肌膚上格外顯眼。

“考慮要折斷我的手腕?”李淮想把手拿回來,掙了一下沒成功,也不再掙紮,任由他拉着。

“如果是,你願意嗎?”言時玉順勢把人拉近,目光執拗地盯着他,寬大的手掌虛虛握住纖細的手腕,仿佛随時都能把這手腕折斷。

李淮不假思索:“願意。”

言時玉聞言松開手,情緒不明地笑了一聲。

李淮輕輕捶了一下他的肩,皺眉問:“你笑什麽?”

“笑……”

二人面色微變,同時聽到腳步聲。

言時玉不悅地看向門,李淮絕望地閉上眼睛。

伴随着一聲驚呼,茶杯“哐當”砸到地上,沾着茶葉的碎片七零八落,熱騰騰的茶水宛如一灘新鮮的血。

雯蘭臉色煞白,瞪大雙眼看着桌後親密的二人。

泛着厭惡與殺意的目光仿佛一支利箭,将她牢牢釘在原地。

完了……

雯蘭兩眼一黑,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言時玉慢悠悠地轉回來,微笑道:“我還是幫你挑個更聰明伶俐的人吧。”

李淮心中一涼,輕咬下唇,有些為難道:“按理說,我該換個人。可她是母妃托付給我的,不能換掉。她年紀小,乍一看我們如此恩愛,被吓到也正常。往後讓青林好好教她規矩,青林能幹,他一定教得好,你說對不對?”

他瞥了一眼昏迷的雯蘭,心中擔憂又焦急。

他萬萬沒想到雯蘭會直接闖進來,難道她不知言時玉還未離開?抑或有人故意讓她惹怒言時玉?

“那就依你,讓青林好好教她。”言時玉的神色有些微妙,起身喚來宮人,把奏折拿走,“乞丐的事,我會派人去查。你大病初愈,注意休息。”

他邁着大步往外走,路過雯蘭時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

确認言時玉已經離開,李淮長長地舒了口氣,目光複雜地瞅了一眼還在“昏迷”的雯蘭,臉一黑:“別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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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李淮:這人怎麽總發瘋?

言時玉:……

雯蘭:裝死.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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