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施磊一
第1章施磊一
十月的寧城是香甜的,佛光普照的,天空湛藍,白雲悠悠,随便走出幾步都能聞到甜膩膩的桂花香,這是寧城人一年中最舒服的光景。
今天是禮拜一,社畜最不想面對的一天。
俞靖蘇像往常一樣,把車停在永青大廈負一層的地下車庫,左手捧着一把從路邊賣花的老人那兒買來的雛菊下了車,有翡翠綠、绛紫、粉紫、檸檬黃四種顏色;右手拎着一個銀色金屬手柄的薄荷綠口金包,準備乘坐電梯上樓。
電梯裏有一個中年男人,四十出頭,臉有些幹瘦,鼻子上架着一副不帶框的方形眼鏡,肩上背着一個黑色的雙肩包,看起來成熟內斂,又莫名有種斯文的氣質。
他見靖蘇朝這邊走來,便很紳士地伸手擋住了電梯門,略等了等她。
中年男人透過擦得不染纖塵的鏡片打量了靖蘇一眼。
只見她秀麗的臉上略施粉黛,一頭垂肩的黑發又濃又密,紮成一根粗粗的馬尾,懸在腦後。
耳朵上戴着一對一分錢硬幣大小的五角星耳釘,閃耀着奪目的金光。眉眼清麗,瓜子臉,像冬月淩霜綻放的臘梅花,令人見之忘俗。
靖蘇三步并作兩步踏進電梯,攪起一陣沁人心脾的香風。
靖蘇對着中年男人點了點頭,唇角一彎,說了聲“謝謝”。
聲音明媚,落落大方。
中年男人往裏讓了讓,微笑着點了點頭,并沒有搭話,眼神卻投在靖蘇的身上。
靖蘇約摸一米六八,雖比不得模特身材,但架不住她肚臍以下全是腿,骨架小,倒是個天生的衣架子。
她穿一套藏藍豎紋的西裝,長款西裝外套,以雪白的圓領棉布襯衫打底,衣擺全都紮進了高腰直筒褲裏。褲子面料挺括,線條流暢,褲頭處還有一根裝飾性的腰帶,打作蝴蝶結式樣。
腳上配一雙白色板鞋,整個人散發出一種職場女性幹練而又飒爽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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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門緩緩合上,靖蘇忙摁了22樓,往後站着。
此時是上班早高峰,一會兒準會上來很多人。
她擡起右手腕表,看了一眼,此時是八點五十五分。
忽然,已經合上的電梯門又打開了。
走進來一個人。
靖蘇下意識地瞥了一眼來人,平靜的心湖驟然掀起滔天巨浪,一時竟有些發懵。
天吶,竟然是祁珩。
靖蘇心裏憑空放了一場絢爛的煙火,美好得讓人想尖叫。瞳孔倏地放大,驚喜交加的笑意顫抖着攀爬上她娴靜的唇角。
她把包挂在右手臂上,騰出了半只手,想擡手打招呼,可不知怎的,話從喉頭滾到了嘴邊,卻好像被人用手摁住了一般,愣是吐不出來。
靖蘇怔住了,腦海裏頓時浮現自己讀高一時,隔壁班那個帥氣的男孩子的模樣。
祁珩是寧城二中高一年級的校草,聞名遐迩。當時他每次出場,身後都會跟兩個長得還不錯的小跟班,但無一例外地,靖蘇都只會注意到祁珩的臉。
他的臉,是與衆不同的好看,是不論誰見了,都要眼前一亮,為之心顫的那種好看。他看起來有一種羞澀的氣質,不怎麽看人的眼睛,但他要是直視了哪個妹子的眼睛,妹子就得原地發出土撥鼠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身上最吸引人的氣質,是他居然還是一枚妥妥的學霸,名字常年雄踞學校“光榮榜”前三甲。
當時學校好多女生都暗戀他,就連隔壁寧城一中垂涎他美色的女生人數也蔚為大觀,從二中校門口排到一中校門口,再繞個來回還有富餘。
靖蘇作為一個品學兼優的三好學生,是班主任眼中的好苗子,也曾悄悄心動過。只是家教嚴,不讓早戀,不然她大概率也會加入給祁珩寫情書的泱泱後宮團。
對于平平無奇的俞靖蘇來說,祁珩就像是從漫畫中走出來的人物,只可遠觀不可近玩。高中讀完了,書頁也就合上了,從此再無交集。
更何況,祁珩從來也不知道還有靖蘇這號人物的存在。
自古暗戀,不過就是一個人的風花雪月罷了。
祁珩大步走進,朝電梯內的兩個人點了點頭,身體略微前傾,一副純種紳士的派頭,唇角挂着溫柔腼腆的微笑,“抱歉。”
嗓音清亮中透着一絲沙啞的溫柔。
靖蘇竟老臉一紅,疑心對方這樸實無華的話音裏是否暗藏不可告人的深意。
靖蘇呆呆地盯着祁珩的臉看,驚覺他的眉眼還是那麽的幹淨。
那雙迷人的瑞鳳眼,雙眼皮深而狹長,直勾入眼角深處,眼梢優雅地上揚,給人一種他很乖的錯覺,眼尾微微泛紅,有種說不出的風情。
高中時,他就比別的男生高出半個頭,沒想到,如今長開了,少說也得有一米八以上。一身得體的灰色西裝穿在身上,十分熨帖,簡直是行走的衣架子,怎麽看怎麽好看。
靖蘇心口的小鹿撞得着實太不像話,她莫名擔心自己會心髒病突發,當場去世。雖然她每年體檢報告顯示心髒很健康,心髒病死率基本為零。
“沒關系。”靖蘇那出去轉悠了一圈的心神總算歸了位,忙笑着答道。
粉臉生紅,紅暈尚未褪去,她只得半低了頭,當下靈光乍現,便順勢去把懷裏的雛菊嗅了嗅。
她心裏以為,“低頭嗅花”這個舉動是很有風情的,她是從李清照的詞中學來的,“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可惜祁珩并沒有注意到這些。
中年男人拿眼在祁珩和靖蘇之間來回地穿梭,他看得出來,靖蘇對祁珩單向心動了。
不免暗自嘆息:這個年輕人長着一雙酷似桃花眼的瑞鳳眼,眼有眼光,流而不動,确是個罕見的美男子。可他心裏怕是橫着一道銅牆鐵壁。
未必是良人。
祁珩伸出白玉管似的食指摁了31樓,左手習慣性地插進了褲兜,轉身在靖蘇前邊站好。
電梯啓動時,祁珩也擡起右手腕表看了一眼,方才有些急切的神态頓時放松下來。
他九點整有個咨詢,差一點就要遲到了。
祁珩安安靜靜地站着,心裏卻在暗暗反思,今天他為何會差點遲到?難道是對上午的來訪者潛意識的一種阻抗嗎?
一秒之後,電梯到了一樓。
電梯門打開了,海水漲潮般湧進來一大群人。
此時電梯裏人擠人的程度,與寧城早高峰的三號地鐵一般無二。
一個穿特大號灰色連帽衛衣的肥胖年輕人,腆着個過于肥胖的肚子,插在中年男人和靖蘇中間,竟毫不憐香惜玉地把靖蘇擠得貼到了電梯壁上。
靖蘇很讨厭挨着電梯壁,她總覺得電梯不幹淨,用盡全力往前挪了挪。
一只細皮嫩肉的手“無意間”蹭到了祁珩瘦削板正的肩背上,指間頓時傳來他隔着兩層衣物的體溫。
祁珩身上散發出冷山鼠尾草的香味,像積雪般清冷的木質香,這種木系男香讓靖蘇很上頭,她愉悅的心情終于壓抑不住從指間流露出來,在祁珩的背上彈奏起了“哆來咪發唆拉西哆”鋼琴曲。
完了完了。他該不會以為我在趁機吃他豆腐吧?我是那種思想肮髒的人嗎?
承認吧,你髒。
回過神來,靖蘇手指僵了僵,讪讪地收了回來。
祁珩一驚,待思量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麽事時,電梯門又開了。
此時已經到了22樓。
“不好意思,借過一下。”靖蘇厚着臉皮,假裝剛才那個女流氓不是自己,聲音軟和卻中氣十足地喊道。
她從電梯的最角落裏擠出來,右手很“自然”地蹭到了祁珩的衣袖上。
電光火石間,一個瘋狂的念頭随之未經大腦把關而擅自從舌尖逃竄了出來。她湊到祁珩耳畔,活像女流氓一般輕佻地對着祁珩的耳後根吹了一口氣道:“祁珩,你、好、呀。”
祁珩頓覺一陣輕微的酥麻,愣住了,一臉錯愕地看着她,尋思着,這個女人好奇怪,她到底是誰?她怎麽認識我的?
然而,未等祁珩真的問出口,靖蘇就很識相地逃也似的跑路了。
電梯裏剩下的人,都用意味不明的眼光偷偷打量着祁珩。
祁珩一頭霧水,想分辨自己不認識她,又覺得沒有必要對一群陌生人交代什麽,也就住了嘴。
靖蘇沖出電梯沒幾步,電梯門便再次合上了。
一開始鎮定的女流氓此刻終于紅了老臉,發羊癫瘋似的原地抽搐了十秒鐘,有種想穿越回去把方才丢人現眼的自己幹掉的沖動,捏起小粉拳,敲了敲腦殼。
“靖蘇,你腦子是被驢踢了嘛?”
這時,從隔壁電梯走出來一個人。
身量颀長,右手戴着一款價值不菲的腕表,雙手插兜,邁着行雲流水一般的步伐走到靖蘇的身後,十分不厚道地嗤笑了一聲。
“老子說,‘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沒想到我司的員工個個都這麽優秀,好事,好事。”
靖蘇一聽這熟悉的略帶磁性的低音炮嗓音,立時打了個激靈,臉上肌肉不受控地顫了顫,随後生硬地堆成一個社畜常見的微笑,偏過頭去。
“姜總早。”
姜河,是俞靖蘇的老板,「桃源文化傳媒有限公司」的總裁。
他對員工很寬容,奉行老子《道德經》中“太上,下知有之”的管理理念,給員工們創立了十分寬容友好的工作環境,權力下放,讓員工充分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
員工們投桃報李,反而對他這樣一個看似“沒啥存在感”的創始人忠心耿耿,鞠躬盡瘁。
「桃源文化」自創立以來,還沒有一個員工離過職,來一個算一個,因此上,公司人口總量逐年遞增,從當初十幾人的小公司逐漸發展壯大,成了獨占整層樓辦公室、養着兩三百號人的大公司,公司業績也蒸蒸日上。
姜河并沒有痛打落水狗的習性,不過微微一笑,便翩然而去。
姜河喜歡清靜,他的總裁辦公室在最裏面,他依次經過編輯部、插畫部、印制部、發行部、財務部、人事部,每一個部門,都是獨門獨戶的,有門牌號和部門名稱。
靖蘇霜打的茄子一般垂了頭,撇了撇嘴,喃喃自語道:“完了,完了。我知性美女的人設徹底崩了。”懊惱着走向了「桃源文化」編輯部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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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這本小說憋了四五個月才寫,希望我能把它寫好。
也喜歡大家喜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