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林霜天快天亮才睡着,醒來腦袋痛眼睛痛,心髒又悶又痛。
她揉了揉要炸裂的腦袋,順了一下心口,木然地下床來到屋外。
正屋對面是一間獨立的廚房,奶奶和妹妹都不在家。
她猶豫了一下,端着臉盆去河邊洗臉刷牙。
昨天拿到中考分數線,離中專線少了兩分,借錢給她和妹妹上學的大伯母,指着她和奶奶的鼻子罵了一個下午。
她對不起奶奶,也對不起借錢給她上學的大伯一家,再被大伯母臭罵一頓便哭了一宿。
池塘在她家東面,走過去要經過大伯家。
大伯母從屋裏出來,看見她冷冷地“呸”了一聲。
林霜天沒臉見她,低着頭快步來到塘邊。
她在塘邊蹲下,眼前發黑腦袋裏有跟筋一抽一抽地跳動。
耳邊傳來大伯母的怒吼聲:“林華平你個小炮子,就知道睡睡睡吃吃吃,你是豬嗎?養頭豬還能殺了賣錢,養你有個屁用。你都這麽大個人了,就知道伸手要錢,當我的錢天上掉下來的啊?欠了一屁股債不知道什麽時候還,還好意思舔着臉要錢!家裏窮得揭不開鍋,不去賺錢還債還要借錢上學,要不要臉!”
大伯母的嗓門像是裝了小喇叭,尖銳刺耳又洪亮。
前面一戶人家都聽不下去,從窗戶伸個頭出來喊:“小蘭,你就別罵了,你婆婆帶着三個孩子不容易。”
“她們不容易我就容易嗎?人家親爹都不要的拖油瓶、賠錢貨,憑什麽讓我養。還有那個老不死的,自己沒本事管不了小兒子,就知道刮大兒子的。小兒子是親生的大兒子就不是人?一個爹娘生的,憑啥這麽偏心。”
林霜天聽得出來,大伯母在罵給她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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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家中只有四個女人,奶奶年老,姐姐十九歲,初中上了一年就辍學去大隊皮鞋廠做皮鞋,小妹十二歲,家裏的重擔就落在奶奶和姐姐身上。
她學習好,奶奶堅持讓她上學,每年讓三姐妹打借條,大伯和小姑輪流出學費,盼着她能考上中專,吃上公家飯還了家裏欠下的債。
然而,所有的未來和希望都在昨天下午結束。
她昨晚沒睡,想了一宿,決定不上學了,跟姐姐去皮鞋廠打工掙錢還債。
這是大事,本想先跟奶奶說一聲,所以剛才看到大伯母就沒說。
大伯母罵她打她都可以,但是不可以罵奶奶。
她不想再聽大伯母的惡言惡語,站起身準備說出自己的決定。
然而,心口傳來劇烈的疼痛,她無法呼吸了,眼前一黑一頭栽進河裏。
“救命啊,小霜跳河啦!”
河裏,林霜天往下沉降的僵硬身體突然停住懸在水中,水流在她周身迅速繞圈,托着她不再往下沉。
她驀然睜開眼,眼神仿佛變了一個人,晃了一下頭,手腳同時劃動往上游。
她勾住岸邊的大石板踏步,渾身濕漉漉地從水裏爬起來,一擡頭看見四五個人奔到了岸邊。
“小霜!小霜!”其中一個年輕的胖子叫得聲嘶力竭,一把抓住她的手拉到岸上。
“你這個混蛋!幹嘛想不開尋死啊!你要是死了,奶奶怎麽辦!嗚嗚!”胖子哭得眼淚水嘩嘩地流。
有人拍他一巴掌,“華平,快點送她回去,別吓着了。”
“哦哦。”林華平哭唧唧地扶着她往家走,其他人都是屋前屋後的鄰居,不放心一道跟過來瞧瞧。
駱飄雪好像在做夢,夢到她從河裏爬出來,一群人在身邊叽叽喳喳,還有個胖子哭得像是死了爹娘。
她迷迷瞪瞪地被一群人扶進一個小院子再扶進一間房,有人給她換了衣服,躺在床上便失去了知覺。
待她徹底清醒,盯着頭頂的蚊帳發了半天的愣,不敢相信又活了。
她明明放棄了轉世複活,準備灰飛煙滅。
然而,現在的她有心跳身體有溫度,妥妥的一個大活人。
她摸摸身下的涼席,再看一眼蚊帳上的幾個補丁,翻身坐起。
對面,用木板支了一張床,鋪了破洞的涼席,沒帳蚊帳。
床邊,擺着一雙粉色拖鞋,她把腳伸進去,拖鞋前面破了一道口子。
地面不是木地板,不是青色方磚,更不是大理石鏡面磚,而是原始的土地面。
床尾擺着三門衣櫃,掉了漆看不清原來的顏色。
駱飄雪走到三門衣櫃前,衣櫃中間是面鏡子,鏡面有好些斑斑點點,她在斑點裏看到一個瘦不拉幾的女孩。
因為瘦顯得眼睛特別大,卻又黯淡無神,哭過這會兒眼睛紅腫,雙眼皮變成三眼皮。
視線落在女孩的胸口,很平。
這個叫林霜天的女孩……真醜!
堂屋牆上挂着挂歷,時間是一九九零年七月五日。
這個年代似乎有錢人還很少,也不夠發達,莫怪這個家窮得叮當響,只有一臺破舊的電風扇。
“小月,去看看你二姐醒了沒。”院子外面傳來說話聲,聽起來有些蒼老。
駱飄雪走了出去,迎面跑來一個女孩,十來歲的樣子,和現在的她有幾分相似。
醜!
“二姐,你醒啦好點了沒?吓死我了。”
醜妹子看見她兩眼冒光,上來就拉住她的手喋喋不休。
她身上也瘦的沒幾斤肉。
看這樣子,起碼得十年八載沒吃過肉。
院子的陰涼處坐着一個老太太在擇菜,大竹籃裏裝了滿滿的一籃子蔬菜,豇豆、黃瓜、青皮茄子、西紅柿。
椰絲,她全都認識。
畢竟,她去過未來的二十一世紀。
“小霜,好點了嗎?”老太太放下菜,站起身的時候身子有點微微的停頓。駱飄雪的視線放到老太太的腰上,毛病似乎不太輕。
老太太走過來把她從上到腰摸了摸,帶着哭腔說:“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怎麽活!咱再窮也不能尋死去啊,都是奶奶沒用。”
她捂着臉嗚嗚咽咽地哭,醜妹子一把抱住她跟着默默地流眼淚。
老太太的兩鬓花白,一臉的皺紋,衣服上的補丁有大有小,瘦小蒼老的老太太對這個林霜天的感情卻是真的。
天師十多歲母親去世,再也沒有感受過親人的關愛。
看着老人家哭得那麽傷心,從不會安慰人的她不知道怎麽辦了。
她用力在腦海裏搜索林霜天的記憶,好像……。
“不是尋死。”她喃喃低語。
奶奶和醜妹子沒聽清,抹了眼淚看過來。
“不小心掉下去的。”
那個叫林霜天的女孩死了,從今天開始她叫林霜天。
飄雪。
霜天。
都是寒冬臘月。
“那你怎麽上來的?”奶奶握住她的手,心疼地撫摸。
這個她有印象,“腳碰到石頭就爬上來了。”
一個不會游泳的人在水裏沒被淹死,居然腳碰到石頭就爬上來了……。
“是不是有人托着你上來?”奶奶急切的眼睛裏冒出光。
當然不是,她可是天師!天師!
還沒回答,奶奶破涕為笑:“是小靜,一定是小靜保護你。菩薩保護。”
笑完,眼淚水又下來了。
小靜是誰?
新的林霜天一臉茫然地看向醜妹子。
醜妹子擤了一把鼻涕,氣哼哼地說:“二姐,你是不是吓傻了,小靜是大堂姐,小時候掉河裏淹死了。”
原來如此。
想到以後會有各種異常出現,她果斷點頭,“是小靜,沒錯!”
一個被鬼送上岸的人,沾染了鬼的氣息,從此能看見鬼,走上捉鬼的發家之路。
頓時,林霜天覺得醜妹子沒那麽醜了。
中午,桌上三個蔬菜,焖茄子、豇豆和兩個荷包蛋。
菜裏沒什麽油,林霜天吃完一碗米飯覺得肚子飽了嘴巴沒飽。
她丢下碗筷起身出門,看看能不能找到打牙祭的野味。
“姐,你去哪?你不洗碗嗎?”醜妹子林滿月追上來,她和奶奶做的飯,碗就得二姐洗。
林霜天回頭,眼神涼涼,“不是我,你能吃到雞蛋?”
是呢,二姐自殺,奶奶才給煎的雞蛋。
林滿月撇撇嘴,回廚房洗碗去了。
林霜天出來沒走多遠就後悔了,為何趕在這個點出門?
太陽火辣,她念咒調節身體卻沒用。
這個時候回去,醜妹子的碗還沒洗完,那就繼續往前走吧。
不是她偷懶,是她不會洗碗,不會做飯,不會女紅,只會捉妖除鬼看風水。
村子四周到處都是農田,有農田的地方就有池塘,池塘裏有魚。
林霜天蹲在河邊,等半天也沒有一條魚。
果然,她的法力沒完全跟過來。
“唉!”她嘆口氣,收回手。
手指上還往下滴水,她的眼皮突然一跳,眼前好像閃現一副畫面,沒看清就消失了。
接着,湖水倒映着她身後有個年輕男人,笑得賊兮兮賤兮兮,伸着手靠過來。
這幅動作以及男人的壞笑,表明了他想推她下湖。
林霜天撐着地,身子往右側一倒,左腿往後一掃,伴随着“哎喲”和落水的“撲通”聲,年輕男人直接撲進湖中,濺起一片水花。
男人很快撲騰着冒出頭,指着她大罵,“x尼瑪的!林霜天你個賤貨!”
林霜天甩着手上的水珠慢慢起身,不說話面無表情地看着男人,腦海裏搜索他的名字。
林華東,村裏的二流子,沒少欺負她們三姐妹。
林華東罵了幾句往岸上爬,手剛放在地面上,林霜天一腳踏上去,狠命地轉圈,把他的手指往土裏踩。
“啊!”殺豬般的嚎叫響徹村口的上空。
林霜天對這幅身體很滿意,瘦歸瘦,卻因常年勞作力氣不小。
她蹲下身,一把扯住林華東的頭發,強迫他擡頭,“你想淹死我?”
“啊!啊!啊!你快放開我!”林華東的身體在水裏撲騰,嘴巴卻不饒人,“媽的,不然我弄死你個賤人。”
蠢貨!還分不清狀況,以為她好欺負嗎?
“是嗎?”林霜天挑眉,忽然把他的腦袋按進水裏,幾秒後提上來再按進去,如此反複,看着林華東掙紮着喝了不少水臉色煞白才放開。
“林華東,再來惹我讓你當水鬼。”林霜天警告完,往前面的大山走去。
林華東爬了好幾次才爬上來,兩條小腿直打顫,攤在地上往外吐水,沖她遠去的背影“呸”了一聲:“媽的!老子弄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