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你看見幾個?”

林滿月擡頭, 茫然地眨了眨眼,“就一個啊,還有誰嗎?”

“爺爺。”

林滿月再次看向大桌子, 眼睛冒出亮光,“那是媽媽!”

母親去世時她才一歲多點, 林家窮, 母親沒有留下照片, 只有找人畫得黑白畫像。

她沒有母親的記憶,可是剛剛家裏燒紙後, 她突然看見桌子邊坐了一個女人, 女人一直看着二姐笑。

莫名的,她就猜到這個女人是媽媽,雖然和畫像上的媽媽不太一樣。

在她說這番話後, 媽媽終于看她了, 可是媽媽為什麽一直坐在桌子邊不過來抱抱她呢?

“媽媽在哪。”林彩霞哽咽着上前, 一只手緊緊地捏着林霜天的胳膊,捏得林霜天不由得皺了下眉。

大姐的手勁啊,不是一般大。

林滿月松開手,擡腳就往桌子對面跑,卻被林霜天一把拉住,“別過去。”

林滿月掙紮了一下, 沒掙脫開, “二姐,你松開, 我要去抱抱媽媽。”

“不可以!”林霜天把她按到林彩霞懷裏, 神情嚴肅地看着林彩霞,“你看好她, 我讓你開天眼看一眼,但是你們不能出聲,別讓奶奶聽見,她年紀大受不了這個刺激。不要過去,那邊陰氣重,傷身。”

林滿月還在掙紮,小嘴不服氣地抗議:“為什麽?我自己能看到。”

林彩霞同樣不理解,可她覺得小霜說什麽就得聽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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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華平默默地往火堆裏丢紙,小心髒撲通撲通的要跳出來。

“看好她。”林霜天把林滿月交給林彩霞,快速跑進卧室,拔出招魂針戳破手指,出來後往三人印堂處抹了一點血。

瞬間,三人看見桌子邊坐着的爺爺和陸香梅。

林彩霞的眼淚瞬如雨下,“爺爺!媽媽!我好想你們!”

怕給廚房裏的奶奶聽見,她捂着嘴壓抑住哭聲,哭得一抽一抽。

林滿月也哭了,在确認對面的女人就是媽媽後,在媽媽終于對着她笑後,她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地掉了下來。

她好羨慕小夥伴們有媽媽,她也好讨厭那些罵她沒有媽媽的野孩子的壞蛋。

她無數次想過,如果媽媽還活着,肯定會給她買裙子買好吃的,肯定會叫她娃娃。

沒人知道,她的記憶裏沒有媽媽,有多遺憾多難過。

現在,她終于看見媽媽了,雖然媽媽的樣子看起來有點怪,可她終于看見媽媽了。

林滿月一邊哭一邊抹眼淚,小嘴低聲地說不停,“媽媽,我看見了,我終于看見你了。媽媽,你認識我嗎?我是滿月,你的小女兒啊。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啊。媽媽,你為什麽不到我的夢裏來啊,你不想我嗎?可是,我很想你啊。”

陸香梅手撐着桌子想站起來,卻被爺爺一把拉住,爺爺對她搖了搖頭。

她坐回去,眼角流出一滴黑色的眼淚。

“不要哭,你會吓着他們。”林霜天的聲音很低,卻好似千斤重錘砸進陸香梅的身體。

陸香梅是鬼,傷心會讓她變成鬼的樣子,吓到他們三個。

林霜天蹲下将剩下的元寶全部倒進火堆,從林華平手中接過草紙,疊成扇形,一把扔進火堆,嘴裏低低地念咒語。

很快,草紙和元寶燒成灰燼,一片片地打着轉飛到空中,有的飄回地上,有的落在桌子上,飄進碗裏。

林霜天起身,看着桌子對面的二鬼,點了下頭,“拿了錢回去吧,我會照顧好這個家。”

最後一團火熄滅,爺爺和媽媽的鬼影消失不見了。

“嗚嗚!”林彩霞蹲下身,頭埋在膝蓋上嗚咽。

林滿月呆呆地看着空蕩蕩的桌子,一抽一抽地說:“媽媽!媽媽,我看到你了,我知道你長什麽樣了。”

林華平早就坐在地上,仰着脖子看着桌子邊的三張椅子,“爺爺,二嬸!”

“小霜,還沒燒完嗎?”屋外,傳來奶奶的聲音。

“好了,這就去外面燒。”

林彩霞把地上的灰掃幹淨,四個人來到屋外,院子裏還有一個裝滿元寶的竹籃。

林華平提着竹籃,林霜天拉着林滿月的手,一起來到外面燒野鬼。

四人在村東頭找了空地燒紙,林滿月紅着眼睛,小聲地問林霜天,“二姐,我以後還能見到媽媽嗎?”

林霜天摸了摸她的頭,“能。”

林滿月的小嘴一撇,又要哭了。林華平終于敢提出心中的疑惑,“小霜,為啥小月能看見小嬸?”

林霜天搖頭,“不知道。”

她确實不知道,林滿月為何能看見陸香梅,并且是只能看見陸香梅。

她想,也許是林滿月年紀小,每天和她在一起,多少沾了點她的陰氣。

所以,她見到了最想見的人。

林霜天看着林滿月,她畢竟還小,從小沒見過母親,沒享受過母愛,以後對她溫柔點吧。

“林彩霞,她知道我們現在過得很好,很放心。她沒了牽挂沒了執念,才能早日去往生。”

林彩霞咬着下唇點頭,眼淚又控制不住地往外冒。

林霜天猶豫了一下,伸手摟住她的肩。

林彩霞的臉埋在她的肩上,這一刻終于痛哭出聲。

這裏離村子有一截路,沒人路過,林霜天拍拍她的肩,讓她發洩出來。

如果真正的林霜天還活着,會像她一樣自卑、壓抑又渴望親情。

見過陰鬼後魂魄不穩,容易被野鬼沖撞。

四人回到家,奶奶見到林彩霞哭紅的眼睛甚是奇怪,林霜天以她和小妹想媽媽了搪塞過去。

林霜天偷偷燒了符箓化水給他們喝下,又一人給了一張符箓貼身戴着。

林滿月看見陸香梅這件事給她觸動很大,往後這樣的事肯定少不了,她不在他們身邊會招來危險。

普通的鬼用符箓能擋住,萬一遇上厲害的鬼,她要是不在家跑都來不及。

雖然她的法力還沒恢複到巅峰,但是金光避鬼符必須提前問世了。

林霜天吃過晚飯,回到房間關上房門,取出朱砂和符紙,又收拾了一遍,畫了幾張符箓,其中有兩張金光避鬼符是給林彩霞和林滿月的。

林華平陽氣重,奶奶有功德在身,一般的小鬼沖撞不了他倆。

夏天天黑的遲,到了八點,她和奶奶說了一聲來到大英爺爺家,大英爺爺和四奶奶已經等了好久。

“小霜你來啦,快,怎麽操作?”大英爺爺迫不及待地站起來,恨不得馬上就能變得安全。

“不急,到子時。“林霜天大咧咧地坐下。

林道文好奇地問她,“小霜呀,這到底是怎麽弄呢?你怎麽會這些的呢?“

林霜天攤開雙手,表情很無辜,“霍離告訴我,這樣這樣這樣做,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這樣這樣這樣做,到底是哪樣做?

三個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林霜天:“要不,你們去問霍離?”

見過霍離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問他。

大英爺爺一家三口搖頭拒絕,動作整齊劃一。

子時,林霜天叫了大英爺爺進卧室,反鎖上門,讓四奶奶和小表叔在外面看好,不讓任何人進卧室。

她讓大英爺爺躺床上,抽出一張符箓蓋在了他額頭上面,用招魂鈴壓住。

大英爺爺立即閉上了眼睛,對外界毫無反應。

林霜天拿出招魂鈴,抽出招魂針刺中大英爺爺的印堂穴。

血沿着招魂鈴迅速的旋轉,全部彙集到鈴铛上的那朵花上面。

林霜天掀開大英爺爺的衣服,在他的心口也刺了一針,拿下招魂鈴放在大英爺爺的心口,這裏的出血也彙集到鈴铛的花上。

她拿着招魂鈴在屋裏逆時針轉動九圈,嘴裏喃喃地念着招魂咒。

她晃動招魂鈴,鈴铛的響聲從無到有,從輕微到沉重,越來越急,到最後她的手不再晃動,那鈴铛卻自己在動。

拿着鈴铛的手,越來越激烈地顫抖着。

她臉上也越來越白,汗珠滲出了額頭越來越多,變成一滴滴豆大的水珠子往下掉。

當她的手臂震動到不太能控制的時候,她睜開了眼睛,眼如銅鈴,迅速地走到床邊,把招魂鈴壓在大英爺爺的胸口上面,掏出了一張符箓,放在他的額頭上。

很快,大英爺爺的身體開始顫動,振幅越來越大,幾乎骨架子都能散成一堆。

當大英爺爺顫抖的身體恢複平靜之後,招魂鈴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聲。

林霜天抹了一把汗,揭掉大英爺爺身上的符箓,和招魂鈴一起塞進口袋裏面,喘了幾口氣,打開屋門。

四奶奶和小表叔在外面等的快要崩潰了,看見門開兩個人便沖進屋裏,一眼就瞧見大英爺爺在床上昏睡,但呼吸平緩均勻,臉色看起來也很正常。

小表叔走到林霜天身邊,“小霜,我剛才在外面聽到了鈴铛的聲音。”

四奶奶回頭也道:“是呀,我也聽到了。”

林霜天點了點頭,“嗯,是霍離給我的鈴铛,你們兩個都聽見了,說明這事就成了。”

确實成了,她很成功的把楊潤的靈魂收到招魂鈴裏。

接下來,她得趕去京城,送給霍離一個來自未來的人!

第二天一早,林霜天趕往縣城,再從縣城乘車到達市裏,買了火車票前往京城,晚上十點多林霜天到達京城火車北站。

她背着包走出火車站,出口處站着四個拉客的中年阿姨。

見到她,有兩個阿姨跑過來,熱情地要拉她的手,“小姑娘住店嗎?有便宜的店住不住?”

林霜天側身避開阿姨的魔爪,目不斜視地經過她們。

“住店嗎?便宜着呢。”一個中年阿姨不管林霜天冷淡的态度,不依不饒地跟上來,伸出魔爪還想抓人。

這些都是火車站拉客的,把外地人拉到小旅館,能宰一個是一個。

甚至,這裏面混有人販子、把人拐去做壞事的三教九流的各路人馬。

林霜天不想和這些人糾纏,已經冷着臉讓開了,還是擺脫不了,見她一個人好欺負嗎?

她側身抓住中年阿姨的魔爪,往後一推,中年阿姨退了幾步被後面的人接住才沒摔倒。

“不住,聽不懂人話?”林霜天吹了下手掌心,仿佛吹掉上面的灰塵。

眼神涼薄帶着殺氣,語氣透着幾分高高在上的張狂。

這氣勢,不像十幾歲的小姑娘,倒像是混跡市井多年的女惡霸,倆中年阿姨傻兮兮地目送她往前走。

被推的那人怯怯地嘀咕,“你他娘的倒是說句人話呀。”

明明屁都沒放一個,也好意思說她聽不懂人話。

只是,給她十個膽也不會再去糾纏。

車站外,路邊一排門面房基本都是開的小吃店,此刻還亮着燈開着門。

林霜天在火車上只簡單的吃了點幹糧,這會肚子餓得慌,掃了一眼小吃店後進了一家面條館。

點了一碗牛肉面,她随便找了一張桌子坐着。

等面條的時候外面又進來一個中年男人,她随意地看了一眼,便低着頭想心思。

中年男人要了一碗陽春面,坐到了林霜天後面的一桌。

很快兩人的面條來了,林霜天不緊不慢地吃着,中年男人吃得有點快,放下筷子拿了一杯水起身離開,路過林霜天的身邊,好好的身子突然出現問題往右歪,眼見着杯子裏的水就要灑了林霜天一身。

然而,水撒人身上的事情并沒有發生。

林霜天的後背像是長了一雙眼睛,在男人的身子往她這邊歪的時候,她唰地一下往右邊移,杯子裏的水全部澆在桌子和板凳上面。

她擡起頭,眼神幽暗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嗖嗖地撲向男人的面龐。

男人面色有點難看,猶豫了一下換了一副笑臉,“不好意思小妹妹,沒拿穩。沒吓着你吧,走,跟叔叔出去買個冰棒給你賠禮道歉。”

跟你走,跟你走出去就沒命了。

林霜天收回眼神,問店老板,“大叔,哪兒有公用電話亭?我要報警,有人販子。”

老板神色遲疑,看了中年男人一眼。

在這裏開店鋪的見多了外面吃喝扒的壞人,他自然對中年男人很面熟。

只是他們在這裏開店,也得罪不起這些人,給林霜天使了一個眼色,讓她快些離開。

“小妹妹你別胡說八道,誰是人販子?你他媽才是人販子。走走,我們上派出所去評理。”中年男人兇巴巴的,走過來伸手就要拉林霜天。

林霜天的筷子還在手上,漫不經心地把筷子往前一伸,一雙筷子便夾住男人的手。

男人發出一聲痛苦地嚎叫,他的手竟然掙脫不開了。

“你你快放開!”中年男人目光驚恐,實在是不太能理解,眼前這個小姑娘竟然有這麽大的本事。

“小姑娘,你快快走吧,別惹事。”店老板忙過來苦口婆心地勸她離開。

林霜天知道他怕惹事,放下了筷子。

男人恢複了自由,摔了摔手指,兇神惡煞般地吼道:“tmd,你這臭丫頭在這裏等着,看老子不弄死你。”

他轉身就往外去。

“小姑娘快點走吧,他們有好多同伴,待會兒來了你就走不掉了。”店老板搓着雙手,只差沒給她作揖了。

林霜天也不想連累店老板,拿了包迅速離開。

路邊上,一排摩托車主正在等着客人。

見到有人過來,摩的哥擡起手,“小姑娘我帶你走。”

林霜天的目光從他們臉上快速掃過,選了一個看起來面善的人,走過去跨上他的摩托車,“大叔,朝前走。”

大叔莫名其妙,“哎,小姑娘你去哪兒?”

“你往前走就行。”林霜天也不說去目的地,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讓他趕快離開這兒。

大叔踩了摩托車,還沒松油門,便見那個中年男人又帶了兩個男人,氣勢洶洶地奔回那家面館店。

摩托車帶着林霜天離開了路邊,她回頭看了一眼,那三個男人從屋裏奔出來,站在馬路邊上東張西望,似乎還罵罵咧咧。

摩托大叔按照林霜天的指揮,半個小時後停在一條巷子口。

林霜天下車,也沒問他,直接掏了五十塊錢遞給他。

“小姑娘,多了,二十。”中年大叔準備找三十塊錢,林霜天卻對他擺擺手。

大叔沒跟她客氣,忽然笑了笑,“小姑娘,你剛剛在面條館裏面得罪的那些人很厲害的,他們有好多人,你以後到了火車站一定要注意一些。”

林霜天眯了眯眼,盯着男人忽然笑了,“你知道他們會找我的麻煩,還敢帶我,不怕他們找你的麻煩嗎?”

“我們和他們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幹涉。”大叔笑起來,臉上有些皺紋卻顯得有點憨厚,“小姑娘,太遲了,你趕快回家吧。”

大叔發動了油門準備離開,卻又被林霜天叫住。

“大叔,我覺得你這人還不錯,提醒你一句,一定要堅持下去,你所堅持的那件事會成功。”

林霜天說完也不待大叔有沒有反應過來,背包往肩上一搭,沿着小巷兩邊的牆壁往前去了。

摩托車發出突突的聲音,大叔騎在車子上面沒動,看着她的背影,張着嘴巴半天說不出話。

待他反應過來,踩了油門往前追,卻哪裏還有小姑娘的影子。

林霜天沿着巷子往前,拐進了一條小巷,停在著名景區的後門。

這個時間點,四周沒有一個人,只有空曠曠的高牆遮掩了院內的各種陰暗。

林霜天的手放在這高高的院牆上面,摸着一直往前來到丁字路口,路口的勁頭是另外一個遺留下來的景區後院。

她蹲在一棵樹下,從包裏拿出了招魂鈴。

銅鈴此刻帶着溫度,像是被火烤了一般。

林霜天輕輕地晃了一下鈴铛,小聲的說:“耐心一點,很快就會放你自由。”

其實,她只算到楊潤借屍還魂的地點在這裏,但是并不知道會以什麽樣的狀态見到她想見的畫面。

坐了二十多小時的火車,這個時候夜已深,林霜天有一點累,便靠着樹打了一個哈欠,閉了閉眼再睜開,盯着前方路的盡頭。

景區的夜晚,偶爾也有一兩輛車從她面前開過去,速度有快有慢,她就這樣挨着樹坐在馬路邊上,一直等到了淩晨一點。

起得早,一路奔波,此刻的她困極了,眼皮耷拉了下來。

有車燈從遠處照過來,林霜天睜開眼,一輛黑色轎車速度很慢地從前面開過來。

速度這麽慢想出事都不太可能,她又閉上眼準備假寐一下。

然而,下一秒,她猛地睜開了眼。

視線中,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一只黑色的怪物,樣子像貓,體型卻像一只小豬那麽大,直直地撞向轎車頭。

昏黃的路燈下,黑色怪物格外顯眼。

司機似乎發現了怪物,踩了急踩,輪胎發出刺耳的剎車聲,車頭向左,地上留下一道重重的黑色痕跡,一頭撞上對面的院牆。

“轟!”

事故發生在林霜天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刺耳的響聲和巨大的撞擊聲後,四周陷入死寂,靜的她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她死死地盯着還站在路中央的黑色怪物,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眼珠凸起,眼白滲入淡淡的紅色液體。

黑色怪物搖搖尾巴,回頭看向她。

一雙眼珠圓溜溜綠幽幽,透着來自地獄的森寒,異常的熟悉,偏又讓她生出幾分警惕。

怪物又搖了搖尾巴,歪頭伸出舌頭舔了舔脖子上的毛,再擡頭看向林霜天時,眼珠裏帶着幾分警告。

林霜天慢慢地起身,握緊了招魂鈴。

一秒後,怪物搖着尾巴,邁着小腿往前方的黑暗處走去。

三步後,消失不見。

林霜天閉上眼,再睜開眼睛恢複常色,拔腳往前跑。

車子的引擎蓋翹起,冒着白色的煙霧,駕駛座上,一個男人流了一臉的鮮血,歪着頭趴在方向盤上,似乎已經沒了氣息。

林霜天打開車門,頭伸到車內,伸手到男人鼻下探了探,沒有鼻息,再放到男人脖頸大動脈上,沒有跳動。

男人沒有系安全帶,被她扶起靠着椅背,露出一張二十多歲的年輕臉龐。

這回好歹是個年輕人,林霜天解開男人胸前的襯衣扣子露出心髒的部位。

她按了一下男人的心口,再次确認心髒早已停止跳動,肌膚開始發冷了。

她拔出招魂鈴上的針頭,直接刺入男人的心髒,搖動招魂鈴在男人的頭頂轉了九圈,念了招魂咒。

四周的溫度漸漸下降,越來越冷。

招魂結束,林霜天拔出針頭,手伸到男人的鼻下。

這一次,有了微弱的氣息。

“完美。”林霜天把針頭插回招魂鈴上,退出車內。

一轉身,眼前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帶着一身的寒氣裹挾她。

接着,她的胳膊被一支有力的手,帶着炙熱的溫度抓住了。

有人在她身後,她都沒感覺出來。

林霜天猛地擡頭,對上一雙黑暗幽深的眼眸。

“你在幹什麽!”霍離的聲音帶着怒意。

燈光昏暗,林霜天都能感覺到他眼底的那一股殺意仿佛要掐死她。

即使剛才沒看清霍離的臉,只感覺到來人帶着她熟悉的氣息,仍是把她吓得心髒差點從喉嚨裏跳出來。

麻呀,還以為剛才那只奇怪又詭異的黑色怪物回來弄死她呢。

林霜天甩開他的手,皺了一下眉毛,“救人。”

她巴掌大的小臉,帶着不耐煩,眼睛卻格外得明亮,仿佛融合了許多的星星,一閃一閃亮亮晶晶,“你還在這裏發呆?還不去找人。”

“你……。”

“你什麽你。”霍離才開口就被林霜天打斷,她手指着車內的人,說:“救人。”

霍離看她一眼,眼神帶着幾分戒備,走到駕駛座旁,伸頭進去,手放在司機的頸部大動脈上探了探。

跳動很微弱,他再去探司機的鼻息和脈搏,都很微弱。

還有得救。

霍離在司機身上摸了一會兒,确認沒有骨折,把司機從車上抱下來,放到另一邊的路口。

他轉身看着一直默默跟着的林霜天,指着引擎蓋冒煙的車子說道:“不要過去,危險。”

林霜天點點頭,帶着點不耐煩,“快去!快去!”

霍離轉身就跑。

待他走遠,林霜天慢悠悠地回到車頭前,手放在前車蓋上,白霜肉眼可見的從她掌心流瀉而出,從車蓋上迅速地往四周擴散向引擎蓋裏蔓延。

一分鐘後,白煙沒了,引擎蓋的溫度不再燙手。

林霜天收回手,重重地喘了口氣。

不過是凍結法術,竟然要了她身體一半的能量。

以前的她,只要眨眨眼就能滅了白煙。

她的法術要到什麽時候才能完全恢複?

真他娘的心累又心痛!

揉揉胸口,林霜天轉身往楊潤的方向走。

沒錯,這個不知道姓名的司機現在已經成了楊潤。

然而,林霜天剛一轉身,眼前多出來一道豬一樣的身影。

剛才的那只怪物,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後方。

林霜天瞪着眼,手放在心口上忘記放下來。

幾分鐘的時間,被一個人一個怪物吓兩次。

對于法力高強上天入地的大天師而言,簡直就是神他媽的羞辱!

怪物離她四五步遠,身型有小豬那麽大,長得确實像貓的樣子,黑色的尾巴翹在空中,微微的左右搖動,一雙黑色的眼珠子圓溜溜黑漆漆,像一個黑色的空洞,能把人的靈魂拽入無邊無際的深淵。

怪物龇龇牙,沒有發出聲音,左爪子往前探了一小步,尾巴翹得更高,後背微微往上弓,擺出侵略的姿勢。

林霜天翻了個白眼,要是追魂刀在,秒秒鐘滅了它。

她拔出招魂針,扣在手指間,雖然沒有追魂刀斬妖除魔那麽厲害,但也能傷得怪物幾分。

她微微點頭,“神仙?妖怪?”

“吼。”

怪物張嘴,發出了虎嘯般的聲音,然而聲音聽起來低沉到一種壓抑又可怕的地步,仿佛裹挾着地獄之火,直撲林霜天的面頰。

與此同時,怪物身型微微一動,就要向林霜天發動進攻。

林霜天在它“吼”的時候,右腳往後退了小半步,擺出接應進攻的姿勢。

從內心而言,她并不想和怪物發生正面沖突。

莫名的,她覺得怪物是她的天敵。

她現在疲勞虛弱又餓得慌,實在沒勁和一只很醜的怪物打架。

老天,派個神仙來救救她吧!

“林霜天。”

天!神仙真的下凡了!帶着天籁之音從天而降!

只可惜,來的是個青銅神仙。

林霜天沒看霍離,而是盯着怪物不敢松懈。

誰知,怪物回頭看了一眼,見到踏着燈光走來的高大身影,“倏”地消失不見。

這……!

不怕她這個天師,怕青銅神仙?

林霜天轉頭看向霍離。

燈光下,霍離身影偉岸,高大帥氣,猶如神仙下凡。

認識霍離以來,從沒有像此刻這樣歡喜。

林霜天像陣風撲進霍離懷裏,緊緊地抱着他的腰,身子緊密貼合。

除了讓她眼饞嘴饞的熟悉陽氣外,沒有什麽特殊的啊?

難道怪物害怕的是他的陽氣?

只有鬼才害怕陽氣,可是地府地獄整個幽冥界,她沒見過這樣的怪物。

霍離愣住了,張開雙臂驚愕地不知所措。

林霜天擡起頭,看着他笑,笑得像朵花。她一點都不想和那只帶着熟悉又讓她警惕的怪物打架。

燈光下的少女,帶着幾分的乖巧和純情,像春日粉粉的薔薇花,透着瑩潤的露珠,潋滟了一世的芳華。

一陣風吹過,吹醒霍離發懵的腦袋,他按住林霜天的肩膀往外推。

林霜天順着這股力氣退開。

霍離皺了下眉,“你不看着人跑過來幹嘛?萬一車爆炸怎麽辦?”

林霜天聳肩,“突然不冒煙了,我就過來看一下。”

霍離擡頭,車子的确不冒煙了。

他不放心,走過來又仔細檢查了一遍,手在前車蓋上摸了好幾下,都沒感覺到熱度。

他不由自主地看了林霜天,帶着幾分疑惑。

“你剛才為什麽像個傻子似得自言自語,點頭哈腰?”

誰像傻子誰自言自語誰點頭哈腰了?

林霜天很想回他一句,可又不确定怪物有沒有離開,只好捏着鼻子受下來。

“有那什麽呗。”

“我沒看見。”

“不是髒東西,你當然看不見。”林霜天四處看了看,不知道怪物還在不在。

“是什麽。”

“不知道,外貌像貓身形像豬。”不管怪物在不在,先惡心惡心它。

霍離沒再理會這事,大步向楊潤走去。

林霜天跟他身後,“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這附近沒有住家也沒電話耶。”

“安心在外面,開車去叫人了,應該快到了。”霍離蹲下,探了探楊潤的氣息,“這是誰?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林霜天也蹲下,手指頭戳戳楊潤的臉,“挺帥的吧。”

戳完了還想再戳,手被霍離拍開。

林霜天擡眼用眼神抗議。

“生命垂危,別動手動腳。”

林霜天撇撇嘴,從包裏摸出一張生命符貼在楊潤額頭,“死不了了。”

霍離的目光在符箓上停留了幾秒,伸手過去捏住,卻不是揭下來,而是低下頭湊近了看符箓上的符文。

“這是什麽符?”

林霜天蹲着,胳膊肘放在膝蓋上,托着下巴盯着霍離,“天機不可洩漏。”

德行!還天機不可洩漏!

霍離黑着臉,面無表情地盯着符箓。

救護車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很快就到了這條巷子。

霍離一把扯下符箓,站起身,順手塞進褲兜。

林霜天的目光随他的身動手動,見他收進褲兜莞爾一笑,拍拍手站起來,手掌攤開到他眼前,指尖圓潤掌心紅潤,雖有老繭但看着就很軟。

“一張符箓五十塊,不還價。”伸手要錢一點不軟。

林霜天跟着救護車去醫院,霍離和安心留在這裏善後。

楊潤送進搶救室搶救,一個小時後,霍離和安心到了醫院,帶着死去正主的包。

包裏有正主的身份證、工作證。

楊小潤,男,二十八歲,城南供電局的高級電腦工程師。

林霜天看着工作證,差點沒閃瞎眼。

楊小潤,只差一個字。

楊潤來自後世,雖然這裏有可能是平行世界,但對于未來的發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正主竟然是個高級電腦工程師。

人才!學霸!

來自未來的靈魂,現世的高級人才。但願,楊潤醒來能留有楊小潤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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