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小姐姐。”林霜天在她眼前揮揮手, “你好好工作哦。”
說完,她轉身慢慢離開。
莫名其妙出現的人說了兩句莫名其妙的話,葛莉皺起眉頭目送她的背影走遠。
只是, 這小姑娘怎麽不是往病房走而是出了病區?
“小葛,這誰呀?”一旁的同事過來問她。
葛莉搖頭, “不認識, 可能是我外婆家的什麽人吧。昨晚有華縣來的病人嗎?”
同事搖頭, “沒有呀!咦,這小姑娘不是來陪房的?她怎麽進來的?”
沒到探視時間, 外人進不來, 能在病區活動的都是住在醫院的陪護人員。
葛莉也覺得奇怪,問坐在病區門口看門的阿姨,“阿姨, 剛才那個小姑娘什麽時候進來的?”
阿姨也很奇怪, “沒看見她進來啊, 她不是陪護的嗎?”
葛莉和同事面面相觑,不是來陪護的,十有八九和外婆家有關。
同事:“不會是你外婆家又有人要看病特意來的吧?你可別心軟,能幫的也不幫。”
葛莉對她善意地笑笑,“我不會的。”
在醫院工作的人都有些親戚,有錢的沒錢的, 生病了就來找, 有的人甚至連挂號的錢都不給,就想白嫖。
葛莉的同事都知道她家的情況, 母親去世後外婆家的人不認她這個外孫女, 生怕被這對貧窮的父女二人連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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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莉工作後家裏條件漸漸改善,外婆家突然來人, 除了找她白嫖看病想不到別的理由。
查房的同事回來,葛莉描述了林霜天的樣子,然而沒有一個同事見過這人。
她一整天精神恍惚,不是煩惱華縣有可能有人來給她添麻煩,而是小姑娘的出現讓她想起了媽媽。
五年過去了,對媽媽的思念沒一開始那麽強烈,不再是時時刻刻的想起。
可能是傷心,可能是孤寂,可能是生日,可能是媽媽的忌日的時候特別特別想她。
葛莉下班後買了菜回家做飯,葛小祥今天上白班,晚上七點才能到家。
然而,她推開家門,竟然看見葛小祥坐在沙發上,身旁還坐着一個陌生人。
她上午剛見過一面的陌生人。
葛莉沖進屋,冷眼低喝,“你到底是誰?怎麽在這?”
葛小祥驚訝,“小莉,你不認識她?”
葛莉死死地盯着林霜天:“不認識,她早上跑到我單位。你是誰?”
林霜天笑笑,拿起桌上的茶杯,嘴唇碰了碰杯口,假裝喝了一口茶。
葛小祥變了臉色,他還在原來的單位看大門,一個小時前眼前的小姑娘去找他,說是葛莉男同事的妹妹,替家裏上門看看。
葛莉說過單位有個男醫生對她有意思,小姑娘說的都能對上,他雖然對男方家讓一個小姑娘跑過來看門檔子很有意見,可為了女兒的幸福,也只能請假帶人回家。
誰知道,這竟然是個騙子。
葛小祥怒了,撐着桌子起身,“小姑娘,你究竟是誰,想幹什麽?不說送你去派出所。”
林霜天氣定神閑地看着他倆,不慌不忙地開口,“想不想見曹金鳳。”
曹金鳳五年前就死了,突然聽到這個名字,葛小祥和葛莉愣住。
但很快,葛莉反應過來,“爸,這就是個騙子。你出去出去。”
她伸手拽林霜天,林霜天沒躲讓,笑眯眯地反手抓住她的手腕,眼底泛起黑霧,“出來吧。”
随着她的話音結束,屋裏突然變得冰冷,光線昏暗仿佛夜晚提前到來。
葛莉的眼睛一痛,痛感過後眼前多了一個人。
嚴格來說不是人,是一個穿着五年前出事的衣服,衣服上沾染了污跡,頭發淩亂臉部腫脹,眼裏留着黑色的淚,身影如同虛幻時隐時現的女鬼。
然而,她卻叫不出來,眼淚霎時如決堤的洪水傾瀉而下,模糊了視線模糊了天地。
她哆嗦着嘴唇,想喊那兩個五年沒喊過的字,喉嚨卻被什麽凍住發不出聲音。
“金鳳?金鳳!金鳳啊,真的是你嗎?”葛小祥帶着哭腔的嗓音在葛莉背後響起,他走過來,伸手抓葛金鳳,手卻穿過一片黑霧什麽都沒抓住。
“金鳳!金鳳啊!”葛小祥哭着跌坐在地上。
曹金鳳的身影在丈夫的呼喚下越來越清晰,葛莉感覺到抓着她的那只手松開了,喉嚨的冰凍化開,終于喊出口:“媽媽!媽媽!”
林霜天在曹金鳳面前,虛空畫符,曹金鳳身上的污跡消失,變成生前的模樣。
她能動了,走到葛莉面前,張開雙臂抱住她,“小莉,媽媽對不起你!媽媽對不起你!嗚嗚……。”
“不是的媽媽,那天晚上要是我和爸爸去車站接你,你就不會死。媽媽,我好想好想你啊。”葛莉趴在媽媽肩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每說一個字喉嚨裏少了一口氣,幹涸刺痛。
葛小祥掙紮着爬起來,從後面抱住母女倆,三個人抱頭痛哭。
林霜天給曹金鳳一個小時和家人團聚,臨走前,葛莉跪下給她磕了三個頭。
她沒避開,接了葛莉的感恩。
季承風的車停在巷子外,林霜天拉開車門上車,季承風回頭問她:“辦好了?”
“沒,給他們一個小時敘舊,你看着點時間,提前十分鐘喊我。”林霜天坐在後排座位上,閉上眼睛睡覺。
季承風看了下手表,擡頭看看林霜天的左手腕,那裏被衣服擋住看不見有沒有手表。
他想了想,似乎沒看見林霜天戴手表,要不要買一塊送給她當生日禮物。
季承風的心髒突然猛跳了一下,耳朵竟然有點發熱,偷偷瞄了一眼林霜天,見她閉着眼睛睡覺沒看見他的囧态,回身做好,悄悄地拍了下胸口。
他這個非分之想千萬不能被林霜天發現!
他現在還嫩平凡,再給他點時間,他要奮發雄起去追趕林仙女,哪怕這一輩子也追不上,也要去努力。
季承風突然就如同灌了雞湯激動起來,擡頭偷瞄後視鏡,看了鏡中熟睡的女孩子一眼,飛快地收回視線,捂住胸口,嘴角往上翹起,笑眯眯地看着車外來往的人,編織起他的白日夢。
一個強大的女人背後需要一個默默無聞的男人,為她洗衣、為她做飯,今晚回家再跟他老娘學廚藝。
林霜天再次來到葛家,她離開後,葛莉和葛小祥得知了那晚的詳情,可惜了曹金鳳也沒看清兇手的臉,得知林霜天是來抓兇手的,一家三口手牽手給她下跪。
這一次,林霜天避開了。
“大師!大師!求你一定要抓住兇手為我媽媽報仇!你要我做什麽都行!”葛莉抓着她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葛小祥抓着林霜天的另一只手,“大師,還有我做牛做馬報答你,你要我的命都行,求求你一定要抓住兇手,為金鳳報仇,為百姓除害。”
林霜天無奈地嘆氣,要你們的命有什麽用,又不能抓兇手。
“你們別這樣,抓緊時間道別。”
還有五分鐘,根本不夠訴說思念。
一家三口又抱頭痛哭,曹金鳳絮絮叨叨的要葛小祥再娶一個老伴,照顧好女兒,照顧好自己,要葛莉努力工作,找個好丈夫嫁了。
提起丈夫、嫁人,葛莉有點扭捏,“媽,我們單位有個醫生對我很好。”
曹金鳳驚喜,“是嗎?快給媽媽說說男孩怎麽樣。”
林霜天皺皺眉,沒出聲打斷一家三口來之不易的幸福。
假想的幸福。
葛金鳳的身影越來越模糊,看着哭啞了嗓子的女兒和丈夫,她舍不得更多的卻是了卻心願。
走得突然,來不及給丈夫女兒留下只言片語,放不下女兒,帶着遺憾帶着疼痛與怨恨,在地獄承受無盡的黑暗和絕望。
現在,她看到女兒已成長,看到丈夫未再婚,看到他們悲傷自責,她難過卻沒了怨恨。
“孩她爹,有合适的人一定要再娶一個吧,老了有個伴。”
“小莉,照顧好自己,別難過,媽媽一直愛你,也沒怪過你們沒去接我。”
“媽媽……媽媽。”葛莉捂着胸口痛哭,萬般不舍媽媽離開。
曹金鳳流着眼淚笑了笑,對父女二人揮手作別,才揮了一下身影化成煙霧消散于空中。
“媽,不要走,不要走。”葛莉哭着跪在地上,眼淚模糊了視線,再也看不見媽媽了,永遠也看不見了。
悲傷過度,她哭不出聲音了,開始大口喘氣,仿佛下一秒就能沒了氣息。
“小莉!”葛小祥大驚失色,扶着她看向林霜天求助,“大師,大師,救救我女兒。”
一旁,林霜天負手而立,她就知道讓他們見面,活着的人會傷心難過。
她最讨厭生死離別,陰陽兩隔。
她走過去,手指在葛莉額前畫符,哭得快憋過氣的人兩眼一閉暈過去。
林霜天擡頭問葛小祥,“我消除了她的這段記憶,你要留着嗎?”
葛小祥抹幹淨眼淚,點點頭,“留着。”
“扶她去休息,睡醒就會忘記今天的事,等她醒來,要不要告訴她你做主。還有,那個男醫生不是良人。”
葛小祥怔了征,瞬間明白大師說的男醫生不是良人是什麽意思,“他……?”
林霜天看了眼昏迷的葛莉,“你女兒晚婚比較好,三十左右。”
葛莉現在才二十一,離三十還有九年,若現在就和男醫生談戀愛,頂多一兩年就會結婚。
男醫生不是良人,和他結婚不會幸福。
葛小祥不敢追問更多的細節,何況他也舍不得這麽早就把葛莉嫁出去。
他把葛莉放到沙發上,對着林霜天彎腰深深鞠躬,“謝謝大師!謝謝大師!”
謝她讓他們一家三口團聚,謝她對女兒的提點。
雖然不知道小姑娘是什麽人,但能讓妻子再次出現,定是世外高人。
他苦了一輩子,老天總算有眼讓他還能再見妻子一面。
林霜天走出葛家,仰頭對着天空吐出一口怨氣。
日落西山,白雲漸漸被黑色遮掩,回頭看了眼葛家的窗戶,葛小祥站在窗後對她揮手。
她笑了,對他用力揮了下手,向着夕陽的方向大步離開,走向第二站。
死亡三年的女人叫李芳,死亡時二十七歲,結婚三年一直沒懷孕,婆家人和丈夫對她心生不滿,不是打就是罵。
李芳的丈夫吳成順是個後世所說的媽寶男,沒有主見,爹媽說什麽就是什麽,他們說李芳不好那就是李芳不好。
吳成順上頭有三個姐姐,隔三差五回娘家打秋風,逮着弟媳婦就是一頓數落冷嘲熱諷,指揮她做這做那,最過分的是二姐,經常帶衣服回來讓她洗。
李芳性子弱,面對婆家衆人的刁難敢怒不敢言。一開始在吳成順面前訴苦,被他打了一個耳光後再也不敢講。
可憐娘家只有一對年老的父母,她不忍父母擔心,所有的苦難都咽進肚子裏。
誰讓她不能生孩子不能給吳家留個後呢!
像她這樣不能生的女人即使離婚了,還有誰會娶她?
就這樣湊活過着吧,起碼還能有飯吃有衣穿。
李芳本不該死的,那天白天婆婆又陰陽怪氣數落她,她沒忍住回了一句嘴。
這下好了,仿佛捅了馬蜂窩,婆婆當着兒子的面哭天喊地,捶胸頓足,要挂根繩子上吊。
吳成順直接抽了皮帶對着李芳就是一頓抽,抽完讓李芳做飯伺候他們一家三口。
李芳帶着傷,好不容易伺候一家三口睡下,十一點多鐘,婆婆喊肚子疼,可是又不願意去醫院,只說讓她去醫院開點胃藥。
深夜十一點,外面下着大雨,李芳一邊走一邊哭,明知道婆婆折騰人,可家裏沒一個人站在她這邊,她要敢說一個不字,等待她的又是一頓毒打。
夜風裹着冰冷的雨水吹打在傷口上鑽心的痛,她不知道究竟是心痛還是傷口痛。
她的心仿佛凍結,沒有希望的日子就像眼前的巷子,看不到盡頭看不到光明。
她突然扔掉雨傘拔腳往前跑,不能再這樣活下去了,她要去派出所報案,告吳成順全家虐待她。
她要回娘家,去照顧自己的爸爸媽媽。
爹媽養她二十多年,不是讓她去別人家受苦被虐的。
不能生小孩怎樣!離婚了又能怎樣!她有手有腳,不怕養不活自己。
李芳一邊哭一邊跑,罵以前的自己為什麽這麽糊塗這麽窩囊,為什麽不早點反抗!
她才二十七,還年輕,美好的日子在前頭對她招手。
然後,她轉過彎,迎頭撞上一個穿着雨衣的人。
鐵錘落下砸中她的腦袋,她甚至都沒來得及感覺到痛,年輕的生命就終結在這個雨夜,在這個她要反抗暴力奔向光明的雨夜。
林霜天白天帶李芳回家看過她的父母,三年時間她的父母兩鬓斑白。
李芳不肯顯身見他們,怕他們傷心過度引發舊疾。
“我媽心髒不好,生下我後沒再要小孩,我爺爺奶奶嫌棄我是女孩,對她不好,她年輕時受過不少氣,逆來順受慣了。我小時候經常看我奶奶罵她,她躲起來哭,我就跟着哭,我們從來不知道反抗。我不怪她養成我的窩囊性格,她是身體不好,我呢?身體健健康康不也不敢反抗嗎?”
李芳媽媽在樓下曬太陽,和身旁的老太閑聊,眼睛裏帶着笑,看起來就是一個性格溫和的老人家。
其實,她不老,才五十多歲,正是活力滿滿有退休工資活蹦亂跳的大媽。
“其實,我很羨慕我媽,我奶奶對她不好,可我爸對她好,我小時候經常看到他倆偷偷親嘴。”
李芳捂嘴偷笑,笑着笑着眼裏流出黑色的眼淚。
她擡起頭,快速的眨眼睛,想讓眼淚流回去。
林霜天把手擱在她肩上,“沒事,哭吧。”
李芳側頭看過來,眼裏瞬時溢滿了淚水,這一次不是黑色的眼淚,而是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淚珠。
遠處,李芳父親拿着外套來到樓下,披在李媽媽肩上,順勢坐在一旁。
李芳捂着臉,透過指縫看着遠處模糊又熟悉的一對身影。
他們老了,真的老了。
“大師,我唯一的心願就是希望有一天能給他們送終。”
林霜天看着遠處的老人家,沒有作答。
離開曹金鳳家,林霜天和季承風找了一個小飯店吃了晚飯,兩人開車前往吳成順的家。
這一次,季承風還是停在路邊等着,林霜天帶着李芳來到吳家樓下。
她站在樓下往上看,四樓的窗戶透出燈光,似乎還有小孩子的尖叫聲。
果然,樓下有人伸頭對上面喊:“叫叫叫,叫你麻痹!你家大人能不能管管,整天叫魂呢!”
四樓的小孩依然尖叫,窗戶打開有人伸出頭來對下面罵:“嘴巴放幹淨點,小孩子不懂事叫幾聲怎麽了。你家就沒小孩嗎?你不也是小孩子長大的嗎?嘴巴那麽臭,你在廁所吃了屎嘛。”
樓下那人罵罵咧咧地上樓去幹架。
李芳冷笑,“結婚了有小孩了啊。呵!”
“打起來了,要去看熱鬧嗎?”林霜天的眼裏閃着狡黠的光芒,仿佛要做壞事的小孩,躍躍欲試。
“好。”含冤而死的李芳性情已變,要不是死後就被收入地府,她早就回吳家報仇了。
林霜天帶着李芳來到四樓,果然三樓的男人和吳成順正扭打成一團,旁邊有兩個老頭拉架,看樣子像是各自的父親。
另外還有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和二十多歲的少婦互相指着對方大罵。
樓上樓下的鄰居看熱鬧的多拉架的少,但多數站在三樓這邊。
林霜天聽出名堂,吳成順的兒子整天在家蹦蹦跳跳,動不動就發出尖叫聲,白天倒也罷了,有時候深夜一兩點尖聲狂吼。
夜半三更,吵的人睡不着覺,還把人吓得半死。
“缺德事做多遭報應了。”林霜天小聲說給李芳聽,一只手拉住李芳,不讓她沖動撲上去撕碎吳成順。
林霜天雖壓低了嗓音,但站在身旁的人都聽見了,有個大媽點頭附和,“就是就是,前一個老婆就是被他們害死的。大半夜的還下着大雨,讓人家一個女的去醫院買藥,結果被人害死了,你說這家人缺德不缺德。”
“缺德。”林霜天點頭。
“周阿姨。”李芳看着大媽,撇撇嘴,憋住眼淚。
這個周阿姨應該和李芳關系不錯,林霜天多看她兩眼,“阿姨,吳成順什麽時候再婚了。”
“小李走了才半年就娶了,你不知道吧,懷着肚子結婚的,小李還在他就跟人家好上,孩子都有了。”
李芳聽到這個消息暴怒,身上的戾氣暴漲,裹在濃重的黑霧之中,頭頂的燈光被她的磁場影響,光線一閃一閃,燈絲發出噼啪聲。
“怎麽回事?”衆人擡頭看房頂,打架吵架的人都停下來,四處茫然張望。
不好了,李芳要變厲鬼了!
林霜天推了周阿姨一把,“你快回家,快走。”
周阿姨呆了兩秒,剛才好像看見李芳了,就在這個陌生的小姑娘身旁。
啊,陌生小姑娘!
她剛才怎麽沒看出來陌生?聽她說缺德事做多遭報應就嘴嘌接上話了?
周阿姨拖了自家男人往樓下跑,她家在二樓,一口氣跑回家捂着胸口,膽戰心驚地告訴男人,她看見李芳了。
“瞎說,李芳不是死了嘛。”她男人當然不信。
“她來索命啦,要不然燈怎麽好好地不對勁?就我旁邊的小姑娘,兩人站一塊。我滴乖乖,你看到那個小姑娘了嗎?該不是她也是鬼?”
是咯,燈光噼啪一閃一閃,不就是電視上放的鬼片裏的場景嗎?
男人趕緊摸摸門,看有沒有鎖好,小姑娘看是看見了,可看見了更吓人。
男人拖着周阿姨爬上床,躲在被窩裏瑟瑟發抖。
樓上,周阿姨帶頭跑,其他人不知道發生什麽都被燈光吓到了,頓時作鳥獸散,眨眼吳成順家門口就安靜下來。
對門鄰居家,門開了一道縫,男鄰居從門縫裏往外瞧。
除了吳成順家人,就只剩下林霜天一人。
還有一個鬼。
“你誰啊?看看看,看個屁,還不滾!”吳成順母親抖着一身肥肉,罵人中氣十足。
林霜天笑笑,輕飄飄邁出一步,人已到了吳母面前,左手推開她,右手呈現拽着人的姿勢跨進屋。
吳母感覺到一個冷飕飕的東西穿過她的身體進入她家,太冷了,冷得她全身僵住打起哆嗦。
“你什麽人?跑我家做什麽?”吳成順的現任妻子抱着小孩站在客廳,她看起來年紀比李芳還要大,一雙三角眼,高顴骨尖下巴,刻薄面相。
吳成順跟在林霜天身後進來要推她,林霜天回頭看他,笑問:“你确定要這麽做?”
吳母恢複正常,拉着吳父沖進來,破口大罵:“把她拖出去,什麽玩意跑我家來,想死嗎?”
“不,你們想死。”林霜天微微一笑,撒開手往後退。
吳成順撲了個空,然而他伸出來的手仿佛被人抓住,手腕纏上冰涼堅硬的東西。
“啊!”他的現任妻子抱着孩子尖聲驚叫,恐懼的目光盯着他的手腕。
吳成順和他父母都看向他的手腕,那裏顯出一個黑色的爪子。
吳成順不會呼吸了,身體不能動彈,睜大驚恐的雙眼呆呆地看着手腕忘記掙紮。
他爹媽也都傻了,想過來幫忙又不敢。
黑色爪子漸漸變成一只形狀清晰的手,往上一點點凸顯模樣,到最後一個他們熟悉的身影站在眼前。
“李、李芳!”吳母一個哆嗦癱坐在地上,剛才那股冰冷的感覺裹住了心髒。
“你、你、你不是死了嗎?”吳成順哆哆嗦嗦,想往後退,腿卻像灌了鉛動不了。
“可我忘不掉你們,我親愛的丈夫,親愛的公公婆婆,你們想我嗎?”
誰敢說想鬼。
林霜天在衆人發出尖叫前,手指一勾,敞開的門自動關緊。
從外面看,吳家的燈光依然亮着,可這裏面不論發出什麽聲音,外面也聽不見。
“給你半個小時敘舊。”林霜天慢悠悠地走到沙發上坐下,對呆立在客廳的現任妻子擺了下手,“你別過去了,雖然你勾結有婦之夫當小三挺不要臉,但你的報應暫且未到。”
吳家的報應結束,自然就輪到她。
現任妻子抱着孩子慢慢地往陽臺挪動,挪到門口拉門就跑出去,關上門打開陽臺的窗戶想喊救命,然而平常都開着的窗戶不知怎的全都關着,并且打不開。
她吓得半死,抱着兒子縮在陽臺瑟瑟發抖。
屋裏只剩下林霜天和吳成順一家三口,李芳像只歡快的小黑兔在三人之間纏來纏去,打吳成順的臉,拽吳父的頭發,掐吳母的胳膊。
曾經他們給她的,今天她還給他們。
“小芳!小芳!求你饒了我們,害死你的是那個殺人犯,你找他去報仇啊。”
一家三口跪着癱坐着,低着頭不敢看她,嘴裏不斷求饒。
李芳的身體變成一條黑繩,纏繞吳成順,臉對着他的臉,“要不是你讓我出去給你媽買藥,我又怎會碰到他?”
說完,她嗖地一下纏到吳母的脖子見,對上她的眼,“要不是你這個死老太婆半夜折騰我,我怎會死!”
“我死了,我爸爸媽媽沒人照顧,你們倒好又結婚了還生了兒子,憑什麽好事都讓你們遇上?殺人幫兇,我要你們死!”
她怒吼着,再次纏到吳成順的脖子,死死勒住。
吳成順的臉變成豬肝色,漲的通紅,吐出舌頭快要死了。
吳父吳母終于有了點勇氣,一起撲上來護着他。
林霜天冷笑,等吳成順憋得差不多時,輕飄飄來了一句:“別弄死他。”
李芳縱有千般不願,也只好放開他。
她不想犯了殺戒,她想乖乖聽話,讓大師幫她給父母送終。
她只能拼命釋放自身的煞氣,讓這一家人以後走一輩子黴運。
時間到了林霜天起身對李芳招招手,“走吧。”
李芳對吳成順臉上呸了一口,飄着出去了。
吳成順只感到臉上撲來一道冷氣,冷徹心骨的冷。
屋門“砰”地關上,屋頂的燈“噼啪”滅了,碎了一地。
屋子裏的三個人大氣都不敢出,過了半晌,吳父吶吶問了一聲:“小燕和孩子呢?”
“對對對,我孫子呢?”找不到孫子,老夫妻着急了,互相扶着奔進卧室翻出手電筒,終于在陽臺找到母子二人。
現任妻子表情呆滞,孫子卻躺在她懷裏睡得安然。
一家四口擠在沙發上熬了一夜,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吳父和吳成順下樓去報警,然而出了單元樓,就見到樓梯口圍了不少人。
見到他倆,衆人停止竊竊私語,轉過身裝作沒看見他們。
兩人疑惑地往前走,人群中有人似乎想讓他們聽見,聲音不高不低的,“他家昨晚真的遇鬼了?”
“老吳親眼所見,不會有錯。”
“就是,我還親眼見到他家亮鬼火呢!”
吳成順大怒,想上去吵架卻被父親拉住。人家沒指名道姓,吵什麽吵。
兩人低頭往前走,有點過街老鼠被喊打的氣氛。
吳成順走到一杆路燈下,燈頭落下正好砸中他的腦袋,頭頂冒出熱乎乎的液體,沿着臉頰往下滑。
經過昨晚的折騰,他身體虛弱的緊,這一砸兩眼冒出黑乎乎的星星,軟綿綿地倒下去。
“兒子。”吳父大叫着撲上去,迎面吹來一陣風,他的頭頂傳了涼意。
“你、你們看老吳的頭發!”有人驚呼。
吳父心裏咯噔一下,擡頭去摸。這一摸,摸下來一大把頭發。
衆人驚呼:“鬼剃頭!”
“遭報應了!”
“果然有鬼!離他們遠點!”
懲罰吳家不是李芳最大的心願,她最大的心願是替父母送終。
然而,林霜天把她從地獄帶出來,自是要完整地送回去。
“你若不是自願離開,回到地獄依舊受苦,投胎的機會渺茫。”
李芳跪在她面前,倔強地盯着她,“我放不下他們。”
轉頭,她跪着移動到季承風面前,哭着哀求,“小兄弟,求你幫幫我!”
季承風往後退了兩步,退到林霜天的身後,探頭勸慰,“你聽大師的話吧。”
“命中注定,無人能破。我帶出來兩個鬼就得還回去兩個。去吧!”
林霜天搖動招魂鈴,天地之間狂風突起,空中裂開一道口,從裏面射出幽蘭的光芒,一下子籠罩住李芳,将她吸入地獄之門。
“多謝。”黑暗之中響起一道暗啞的聲音,聲音仿佛從四面八方傳過來。
林霜天怔了怔,對着西方一個角度颔首,笑道:“敢問您是……。”
自從小許被地獄之光搶走後,高考前見過黑白無常,她不敢輕易從地府搶鬼。
所以,她不會為了素昧平生的李芳動用法術。
通過這道謝聲,她能感覺到這裏的地府對她挺客氣。
黑白無常雖然搶走招魂鈴卻也還回來,要是把桃妖留下來就更友善。
“林霜天,世間有一個黑暗邪惡的勢力作祟,這幾年枉死不少人。待你鏟除邪惡勢力,我再告訴你我是誰。”
林霜天笑了,“我為啥要去鏟除邪惡勢力?我還是孩子!喂!喂!”
她明顯感到來自地府的力量消失了,不死心地大喊一聲:“有好處嗎?有好處我就去。”
回答她的只有呼呼地風聲,那就是沒有好處。
林霜天對力量消失的方向揮揮手。
沒有好處,那就拜拜。
林霜天和季承風回到特殊部,院子裏停着送她來的吉普車,樓裏燈火通明人幾乎都在。
季承風好奇地四處張望,“咋滴了,怎麽一個個的有家不回?”
林霜天沒搭理他,抿着唇跟着他往齊部長辦公室走。
路過幾個同事門口,有人探頭出來,看見季承風擠眉弄眼,就是不說有什麽事。
季承風想問問他們,可瞥見身旁的大師氣壓似乎有點低,擡頭挺胸面無表情地從他們面前走過去。
兩人停在齊部長的辦公室門前,季承風擡手敲了敲門。
“進來。”屋裏傳來齊部長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很愉悅。
季承風推開門,側身讓林霜天先進。
林霜天先看了看屋裏,沙發上坐着好幾個人,上首的單獨沙發上端坐着英俊挺拔氣勢強大的霍離。
她不由得皺了皺眉,視線轉到一旁小陳的身上,突然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齊部長和李軍幾個見到她,忙不疊的起身迎接,“大師,辛苦了,快請進,處長來了。”
林霜天邁着大步走進去,在最靠近霍離身邊原本齊部長坐的位置坐下,“你怎麽來了。”
北市離京城也就一個多小時的路程,雖說晚上開車車速會慢些,但也用不着霍離親自到場,高峰或者小劉都可以。
霍離黑烏烏的雙眼直直看過來,還沒來得及開口,小陳搶先笑道:“頭親自過來抓人。”
林霜天愣了愣,“抓人?”
“是呀,上面有令,一定要破案抓到兇手。”齊部長笑眯眯地湊過來,“有處長和大師親自出馬,定不會讓犯罪分子逍遙法外。”
“大師?我?”林霜天反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見齊部長和小陳都笑着點頭,身子往後靠着沙發背,挑眉問霍離:“誰說我要和你們一起抓壞人的?”
霍離淡淡地瞥她一眼,只說了五個字,“破案有獎金。”
幼稚!以為她是能被金錢打敗的人嗎?
天師愛財取之有道,她總覺得這兩起兇殺案背後牽扯的黑暗勢力不簡單,而她更擔心的是,這些靈異、離奇的案件可能是個陷阱,引着她一步步靠近,最後指向複活駱飄雪,也就是複活她。
駱飄雪過着風花雪月的生活,可她沒有親人。
林霜天過着辛苦賺錢的生活,可她有親人。
那個身體微微佝偻的老太太,那個眼神溫柔怯怯的彩霞,那個愛計較最後臣服的滿月,還有林胖子,沈煥,漂亮的同座,高涵等等,未來的日子越來越美好,還要什麽勞什子的表面風光內裏苦逼的駱飄雪?
駱飄雪已經死了幾百年,這個世界另一個世界,往後再無此人。
她眼神複雜地掃過眼前幾個人,态度堅決地拒絕,“我身體微恙,需要閉關。”
一個案子才五千塊,她才不會為了這點錢主動靠近陸峥的陷阱。
衆人還想勸說,霍離一個眼神制止他們,起身對林霜天點點頭,“我送你回房。”
林霜天看出來霍離有話想單獨和她說,面無表情地越過衆人跟在霍離身後離開。
霍離帶林霜天到了後面一棟樓,推開一間房門進去,反手關了門,從兜裏掏出一個信封放在床上。
“定金五千,你只要參與了不管能否破案,定金都不收回。”
還有這等好事?她可以跟在後面打醬油。
“破案獎金五萬。”
“成交。”早點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