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025章

天邊漸漸露出了魚肚白。

穆宴辭眸光閃過一抹狠厲之色, 他尋思着,顏大姑娘第一時間就派了人去鬥金牙行找顏閑,卻沒有找到,孫耀光許是把人藏到別處去了。

狡兔三窟。

“何老爹, 你可知道, 那孫耀光有幾處房産?”穆宴辭道。

何三豐雙手撐着拐棍,一臉鄙夷道:“孫耀光時常往李寡婦家去, 兩人隔三差五就要偷上一回。聽說李寡婦在青龍大街開的生藥鋪子, 也是孫耀光出的本錢, 這處房産,雖是李寡婦的前夫給她留下的, 但李寡婦只得一個姐兒,還被孫耀光送給了知州老爺做妾,這房子最後肯定是落在孫耀光頭上。”

穆宴辭颔首,心下了然,謝過何老爹之後, 帶着錦衣衛匆匆趕往青龍大街。

片刻之後,李記生藥鋪前。

門前一對掉色的紅燈籠, 并未點亮, 說明這家晚上不做生意。而隔壁的醫館, 卻是亮着燈籠的,大概是經常有人在夜裏來看病, 大堂有值夜的學徒。

張三用力拍了拍黑漆大門的門板,發出砰砰砰的響聲。

後院卧房內。

李寡婦和孫耀光交頸而卧, 聽到外面有敲門聲, 李寡婦心裏緊張,推了推男人, “官人,奴家有些怕,這個時辰,敲門恁個兇,莫不是顏娘子的人找來了?”

孫耀光睜開雙眸,臉色陰沉,兇道:“胡扯什麽!她一個外來戶,哪裏知道我孫大爺的底細。必是在敲隔壁醫館的門,好姐姐,你莫慌,咱們再睡會兒,昨晚鬧得太晚了。”

說着,露出了一抹自得的淫|笑。

李寡婦嬌嗔一聲,将信将疑,重新躺下,剛閉上眼睛,耳畔又傳來更加猛烈的拍門聲。

李寡婦慌了。她忙坐起身穿衣裳,此刻,她身上只穿了一個大紅繡鴛鴦肚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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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耀光也覺出了不對勁兒,坐起身來,去拿挂在衣架子上的衣裳。

兩人正窸窸窣窣地穿着中衣,連系帶都來不及系上,突然一群雜沓的腳步聲穿過堂屋,往後院走來。

下一刻,卧房的門被人一腳從外面踢開,門框晃晃悠悠,顯然壞了。

李寡婦驚得心髒蹦到了嗓子眼,忙扯過被子蓋住下半身,躲在孫耀光身後。

孫耀光見是錦衣衛的人,先是大驚失色,爾後又一想,他不過就是偷個香,至于讓京城來的錦衣衛出面抓他嗎?

于是他涎着臉套近乎道:“大人,這是怎麽了?小人、與李氏,李氏是小人新近納的第七房妾室,因家中房屋實在安排不過來,故此暫且居住此處,大人千萬不要誤信讒言,錯怪了小人。小人衣衫不整,有失遠迎,還望大人寬恕小人則個。”

穆宴辭沒有耐心與孫耀光虛與委蛇,只眼神冰冷厭惡地淡淡看着他。錦衣衛的人已經四處搜查去了。

李寡婦睜着一雙大眼睛驚恐地看着穆宴辭,看到他身後兇神惡煞的錦衣衛後,更是吓得身子抖如篩糠。

孫耀光心理素質明顯好過李寡婦,他伸手握了一下李寡婦的手,語氣沉緩道:“莫慌!咱們沒做虧心事,不怕錦衣衛的大人們搜查。”

穆宴辭鳳眸微眯,差點要被孫耀光精湛的演技逗笑了。

齊方很有眼力勁兒地給穆宴辭搬了一把繡墩,請他坐下。

穆宴辭大馬金刀地坐了。

孫耀光忽然想起自己衣裳還敞開着,忙低頭看了一眼,把腰間的系帶系了。

李寡婦心髒突突地跳着,只覺得對面的男人已經把他們的心思看穿,萬一被他們發現那個小男孩,他們肯定就完了。

此時,她不免有些佩服起身邊的孫耀光來,到底是見過世面的男子漢,關鍵時刻穩得住。

穩得住的孫耀光,不知道身邊女人的想法,在下一刻聽到張三大聲報“爺,小郎君找到了”時,卻被吓得尿了床。

床單忽然濕了一大塊。

雖然蓋着被子,但尿液卻從床板往地上滴,滴滴答答,還散發着一種熱騰騰的尿騷味。

最先遭殃的是李寡婦,當她明白發生了什麽的時候,她嫌棄地往旁邊幹淨的地兒挪了挪。

一大群錦衣衛都抿嘴偷笑。

穆宴辭對此并無興趣,聽見找到了顏閑,他霍然起身,轉身去看時,便見一個頭發散亂,衣裳淩亂不堪,還沾了不少泥土和血跡的小團子,張開雙臂,咚咚咚朝他跑來。

穆宴辭在衆目睽睽之下,趕緊蹲下了高大的身子,接住了一頭紮進自己懷裏的小顏閑。

小家夥緊緊抱着穆宴辭的脖子不撒手,眼圈紅紅的,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

穆宴辭心頭一軟,把小家夥牢牢按進懷裏,修長手掌輕輕摩挲着他的後腦勺,低聲安撫:“閑哥兒不怕,不怕,有趙叔叔在,趙叔叔會護着你,把壞人全都弄死的。”

他語聲很輕,落到孫耀光和李寡婦耳裏,弄死二字卻似一道驚雷劈下,劈得他倆打了個冷戰,在這樣一個有些悶熱的淩晨,腦門直冒冷汗。

孫耀光忙用帕子擦汗,可汗越擦越多。

小顏閑輕輕地點頭。

穆宴辭看了看小家夥的臉蛋,只見上面有一道青紫,臉頰微微腫脹,眸光閃過一抹心疼,抱着顏閑轉身看向床上的兩人,溫聲問:“閑哥兒,告訴趙叔叔,究竟是誰這麽惡毒,掐了你的臉?”

小顏閑帶着恐懼的目光掃過孫耀光,落在李寡婦身上,激得李寡婦連連擺手,後退,直到退無可退,才哭道:“不是我,不是我……”

穆宴辭眸光一動,低頭輕聲問小顏閑:“閑哥兒,是她嗎?”

小顏閑點頭,又搖頭。

穆宴辭一怔,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兒,但他顧不上多想,只道:“李寡婦,是孫耀光指使你動的手,是也不是?”

小顏閑又點了點頭。

穆宴辭看着小家夥,終于明白是哪裏不對勁了,從将才開始,小家夥便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李寡婦也說是。

孫耀光臉色登時慘白如蠟。

穆宴辭冷哼一聲,下巴點了一下李寡婦,寒聲道:“李氏,你們還對顏閑做了什麽,還不從實招來?莫非你想陪着孫耀光一塊兒去死嗎?”

說着,他摟緊了小家夥,捂住了他的一只耳朵,不想再吓着他。

小顏閑倒是并沒有被他的話吓着,只是緊緊依偎在穆宴辭的懷裏。

其實,李寡婦內心早已動搖。

她和孫耀光頂多算是偷的關系,俗話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他若死了,他的家産也輪不到她來繼承。可她若是死了,她從死鬼丈夫那兒繼承來的家産,就會被孫耀光占去。太不公平了。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更何況他倆原不過是露水夫妻,她自保又有什麽錯?她想。

于是李寡婦不顧孫耀光的阻攔,說出了孫耀光把顏閑關進了地窖,故意當着顏閑的面,剁了一只膘肥體壯的老鼠,還把老鼠的斷頭放到顏閑的手上,強迫他盯着欣賞了一個時辰。

果然,小顏閑聽完李寡婦的話,身子一僵,原本緊緊摟着穆宴辭的雙手倏地松開了,他把雙手背到身後,似是在隐藏什麽。

穆宴辭将才被小家夥用手摟着的脖子也是一僵。

熟悉穆宴辭的人都知道,這位爺最是喜潔,若是被其他什麽人用髒手碰了一下脖子,那只手恐怕也就廢了。

但他怕吓着孩子,也就沒有表現出來此刻心裏的不舒服。

穆宴辭震怒,命張三把李寡婦和孫耀光二人綁了,敲鑼打鼓送去縣衙,繞着主城大街多轉兩圈。

張三答應一聲是,便揮手指揮幾個錦衣衛,把李、孫二人綁了。

穆宴辭檢查了一下顏閑的雙手,上面的血痕已經看不見了,應該是擦衣服上了,又或者用泥土擦幹淨了。

命人打來溫水,穆宴辭蹲下身,用胰子親自給小顏閑洗了好幾遍手,又用自己的錦帕給他擦幹,低聲安慰道:“閑哥兒,不怕了,都洗幹淨了,什麽都沒有了。欺負你的人,趙叔叔已經抓起來了,他們不會再出來害你了。你娘擔心壞了,趙叔叔目下送你回去,你說好不好?”

顏閑木木點頭,烏溜溜的眼睛裏只剩一片茫然和不安。

穆宴辭又打濕錦帕,用胰子搓洗幹淨,再擦了擦修長的脖頸,見小家夥一臉茫然地看着自己,怕他誤會,以為自己是嫌棄他,忙笑着解釋:“唔,今日趙叔叔為了找你,當真是出了一身的汗,怕身上的味道不好聞,熏着閑哥兒。閑哥兒,你要幫趙叔叔擦嗎?”

說着,把打濕又擰幹的錦帕遞了出去。

顏閑接過來,踮起腳尖,抿着唇,仔細給穆宴辭擦拭。

穆宴辭伸手扶住小家夥的腰,讓他站得更穩當。

誰知顏閑卻驀地笑了。無聲地笑了。

穆宴辭唇角也跟着翹了起來。

顏閑怎麽就不是他的兒子呢?分明和他這麽像!連怕癢的地兒都一樣。穆宴辭忍不住想道。

一旁的齊方見了,想送把小杌子過去給太子爺,被李四拉住了,李四朝他輕輕搖頭,示意他別過去打攪。

半個時辰後,穆宴辭抱着顏閑,出現在了顏宅門口。

此時晨光熹微。

圓青和戚氏都沒睡,在堂屋等着。聽見院子外面的動靜,母女倆趕緊走了出來。

走至垂花門,圓青便見到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抱着自己懸心了一整夜的兒子,眼淚倏地就湧了出來。

穆宴辭心頭一震。

圓青用手帕擦幹眼淚,對着穆宴辭鄭重福了一禮,“趙同知,此次多虧了你,我欠你一次,日後若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

戚氏也在一旁說了好些感謝的話,從穆宴辭手裏接過了小外孫,颠颠兒地哄慰了一番。

穆宴辭垂眸看着顏大姑娘憔悴的臉蛋,溫聲道:“顏娘子,借一步說話。”

戚氏聞言,把顏閑抱到堂屋去,吩咐碧蘿準備熱水,給顏閑沐浴。

圓青和穆宴辭走至一旁的抄手游廊上。

游廊上種滿了紫藤花,繁茂的枝葉垂下來,散發着淡淡的清香。

這是穆宴辭第一次進來,漆黑的鳳眸靜靜地打量着這個收拾得幹淨雅致的院子,若有所思。

圓青的腳擦過藥酒了,散發着一股濃濃的藥酒味。雖然還疼,但畢竟在家裏,也是不怕的。不過因為之前摸黑走回來,腫得更嚴重了,此時兒子已經找回來,她心裏的大石頭總算是落了地,也實在顧不得在穆宴辭面前掩飾了。

穆宴辭注意到了她的異樣,劍眉微蹙,尋思着,是不是之前在客棧的時候他開門開得急了,所以才讓她崴了腳。

“趙同知有話請講。”圓青在憑欄處坐下,觸感有些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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