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027章
圓青一怔, 随即意識到,和這位傲慢無禮的大嬸糾纏下去,只會浪費時間。初一和石舞不在,不能幫他們武力開路, 只能智取。于是, 她想了想,沒再理會胖大嬸, 高聲大喊道:“苦主到了, 麻煩各位往裏通傳一聲。”
衆人本就等得不耐煩, 聽見說苦主來了,忙自覺往兩邊讓出一條道兒來。
圓青等人便朝前走去。
誰知胖大嬸也跟了上去, 似是不信他們真是苦主,大聲嚷道:“你們別被他們騙了,犯案的人是鬥金牙行的老板孫耀光和李寡婦,他倆通奸,和他們有什麽相幹?孫耀光的正經娘子和小老婆們都沒來鬧, 她又是孫耀光哪門子的妻室?”
圍觀百姓有一臉茫然的,也有哄笑的。
圓青雖然有些不喜, 倒也沉得住氣, 這種無理取鬧的人哪兒都有, 她不屑和她在此時糾纏不清,誤了大事。
戚氏卻見不得女兒受辱, 當即就怼了回去:“哪裏來的潑婦,就敢在縣衙門前滿嘴噴糞?孫耀光和誰通奸, 都和我們沒關系, 我女兒清清白白,你再多扯一句難聽的, 老娘就告你诽謗。”
大堂前,穆宴辭外耳動了動,依稀聽到了顏大姑娘的嗓音,他睜開雙眸,朝張三丢了個眼色,張三會意,即刻轉身出去外面察看。
胖大嬸繼續罵罵咧咧,态度越發惡劣。她的兒子、兒媳都圍上來幫腔,推搡戚氏,總之就是仗着人多勢衆,欺負圓青他們是孤兒寡母。
圓青護在前面,冷聲道:“我們真是此案苦主,孫耀光綁架了我的兒子,你們若繼續這麽無理取鬧,我只能報官處理了。”
胖大嬸一怔,似是有些懷疑她話中的真假,但随後又繼續嘴硬道:“我又沒打你,就算打了,又沒有打傷咯,你去告官啊!實話告訴你,我男人在縣衙裏當總捕頭,我會怕你告?”
圓青眯了眯眼睛,扯唇一笑,“很好,那就請你等着罷!希望你的總捕頭丈夫不會因此而丢了差事。”
胖大嬸怕了,她忽然覺得自己今日這威風逞得有點太過了。正猶豫着要不要說句軟話時,卻見一位佩刀的錦衣衛走了過來。
張三一見顏娘子等人,忙笑道:“就等娘子呢。您總算來了。”說着冷冷地瞪了一眼胖大嬸。
胖大嬸心裏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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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青朝張三一颔首,懶得看胖大嬸一眼,扶着戚氏往裏走。她的腳疼得更厲害了,她蹙起黛眉,默默忍受着。
他們走到大堂前面,孫耀光和李寡婦在地上跪了大半個時辰了,見他們來了,李寡婦忍不住回頭瞧了一眼,但圓青戴着帷帽,什麽也瞧不清,不過單看身段,确是個好的,當得上一句玲珑有致。
穆宴辭漆黑的目光看向圓青等人,視線落在她的腳上,圓青感覺到她的視線,沖他遙遙一颔首。
穆宴辭微不可查地回了颔首禮,淡聲道:“苦主一家都是婦孺老弱,賜座。”
洪侃一愣,爾後忙附和道:“大人所言極是,人來,快給苦主一家搬椅子。”
李四很有眼力勁兒地給圓青搬了一把圈椅,讓她坐下,圓青道了謝,款款落座。另有衙役給戚氏搬了一把圈椅。
那胖大嬸一家三口擠到了前頭,見圓青等人居然被賜座,眼珠子差點掉地上。
“完了完了,我是不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不會連累你們爹丢了鐵飯碗罷?他會打死我的,怎麽辦?”胖大嬸小聲尖叫道。
她兒媳也是一臉擔憂,“再看看。娘,實在不行,咱們就賠禮道歉,跟公爹的差事比起來,咱們的面子能值幾個銅板呢?”
胖大嬸點頭,緊張地看着前方。
只見知縣大人洪侃照例是先問了一番犯人的基本情況,以及犯案動機,孫耀光支支吾吾說:“小人是氣不過,錢六到底是小人的親生兒子,小人一想起他慘死,就白日茶飯不思,夜裏睡覺不香,一時想魔怔了,這才、大人,小人知錯了。”
穆宴辭冷冷地嗤笑一聲,這聲音不大不小,恰好夠洪侃聽到。
洪侃一怔,心裏莫名一緊,腦子飛速運轉,猜測可能的正确答案,忙斥道:“胡扯。錢六之死,不是已經查明是錢東來所為嗎?你如何又攀扯顏娘子?到底有何陰謀,還不從實招來!”
顏閑聽見孫耀光的聲音,從迷迷糊糊的睡夢中陡然驚醒,他小小的身子顫了一下。圓青心疼得不行,伸手捏了捏小家夥的手。
穆宴辭墨黑冷淡的視線落在圓青的動作上。
堂下跪着的孫耀光只一口咬死是為了報仇,洪知縣見他油鹽不進,只好下令打他二十板子。
孫耀光被衙差拖下去,啪啪啪挨起了板子。
顏閑烏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看着外面。圓青小聲問他:“崽崽,想不想看壞人挨板子?”
顏閑點點頭。戚氏把小外孫放下,叮囑他不要亂跑。顏閑走到外面空地,看着孫耀光被打板子,他心裏也說不上有多快意,只是覺得他被打的樣子也很可憐,并且他好像也沒有那麽可怕了。
他和那只老鼠并沒有什麽不同。
顏閑又跑回了娘親和姥姥身邊。
洪侃有心在穆宴辭面前顯露自己的斷案本事,不等孫耀光挨完板子,便審問起了李寡婦。
李寡婦聽到外面那噼裏啪啦的板子聲,心中懼怕不已,忙把事情招了。
原來孫耀光一早看上了顏娘子的美色,想收為己用,奈何她身邊有兩個得用的護衛,他找不到下手之機,便想借着錢六之死,誣陷顏娘子,迫使她就範。誰知此計不成,孫耀光和錢王氏的奸情反倒被錢東來抖落出來,孫耀光挨了九十板子。鬥金牙行的生意一落千丈,孫耀光整日借酒澆愁,把所有的不順都推到了顏娘子身上,便琢磨出綁架她兒子來逼迫其就範的法子。
穆宴辭周身的氣壓漸冷,一旁的洪侃不禁打了個寒噤,于是他讨好地問道:“禾同知,您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禾同知?
圓青擡眸,疑惑地看向穆宴辭。
兩人視線隔空對上,她的動作很輕,還戴着帷帽,可穆宴辭卻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此時孫耀光已經挨完板子,被拖回了大堂。
穆宴辭冷冷地瞅着趴在地上的孫耀光,寒聲道:“孫耀光,你綁架、虐待孩童,意圖強|奸良家婦女未遂,又與李氏通奸,前番牙郎錢六之死的真正原因,也是因你與錢王氏通奸,今數罪并罰,仗一百,判處斬立決。”
孫耀光雙目圓睜,驚駭不已。
他這就要死了?不、不可能。
“顏娘子青春正好,小人憐惜她春閨寂寞,欲納她為妾,且顏閑又沒有少一根毫毛,小人罪不至死啊,大人,求大人開恩。小人定會知恩圖報,為大人鞍前馬後,絕無怨言。”孫耀光大聲道。
圓青聽得眉頭蹙起,伸手捂住了顏閑的耳朵。
圍觀百姓議論紛紛。
“這顏娘子到底生得是何模樣?怎麽勾得這男人一個個的都為了她神魂颠倒,以身犯險?”
“我聽說顏娘子生得跟畫中走出來的仙女似的,難怪馬三、朱公子和孫耀光都想染指呢?”
“她沒丈夫嗎?她丈夫不管的嗎?會不會是什麽不正經的人?”
“難說。這麽好看,又沒有男人在身邊,說不定還真是人盡可夫的暗娼……”
……
戚氏沉着臉。
圓青呼出一口濁氣,謠言在哪兒都能殺人,也想殺人,但她沒錯,她什麽都沒做,她憑什麽要覺得羞恥?她單薄的肩背挺得筆直,似一朵不染凡塵的清蓮。
堂內,洪侃聽見孫耀光的暗示,有些意動。他一個偏僻地方的知縣,撈不到什麽油水,孫耀光家産頗豐,估計能大賺一筆銀錢。
于是他小聲和穆宴辭商量,可否改為斬監候,畢竟他也不是什麽窮兇極惡之徒,有了這筆銀子,可以改善太平縣窮苦鄉鎮老百姓的生活,也算是劫富濟貧。
穆宴辭聽到百姓的議論聲,心底漫起一股躁郁。他彎腰,伸手取了旁邊一個值班皂吏的殺威棒,對着孫耀光的腦袋不輕不重地點了一下,冷哼道:“洪知縣倒是會盤算!若是人人都如孫耀光這種淫|蟲這般,犯了事,花錢疏通,斬立決改為斬監候,斬監候再改為坐幾年牢,最後又堂而皇之地出來繼續禍害百姓,我大晉朝的律法威嚴何在?”
堂外百姓紛紛點頭,誇穆宴辭說得對,就該嚴懲這些作惡多端的人。
洪侃面上讪讪,只好作罷,命人把孫耀光拖下去,再打一百大板,三日後行刑。
孫耀光大喊饒命,又說李氏的荷姐兒是知州老爺的愛妾,他亦算得上荷姐兒的幹爹,算起來也算是親戚,荷姐兒若是知道自己不明不白地冤死了,定會給自己申冤雪恨,雲雲。
李寡婦卻很沉默,她知道自己的荷姐兒在夫家并沒有什麽地位,不過是衣食不愁罷了,自己偷人的事情将來傳到州郡去,就連荷姐兒也沒臉。況且,錢王氏被打了九十大板的事情才過去沒多久,她這八十大板無論如何是逃不掉的。
李寡婦沉默地受了八十大板,小命去了半條。
而孫耀光則因為之前就挨過九十大板,多少有些傷了底子,将才已經打了二十大板,這會子再來一百大板,就是鐵人也撐不住。
更何況,他這身子早已被酒色掏空,他想到自己三日後就要問斬,被吓得魂不附體,所以,還沒挨完一百大板,就一命嗚呼,魂歸西天。
孫耀光被衙役拖走的時候,顏閑正站在娘親的身邊,他沒去看孫耀光挨板子,他覺得沒什麽可看的。他只知道,壞人受到了懲罰,那就夠了。
他看着坐在大堂上的爹爹,只覺得爹爹好厲害,雖然他懵懵懂懂,但他知道是爹爹讓壞人受到了應有的懲罰,為他和娘親讨回了公道。
審理完此案,洪侃正想喊退堂之時,卻聽穆宴辭道:“馬三被送來縣衙已有多時,想必洪知縣日理萬機,沒工夫審理,正好本官今日得閑,就越俎代庖,替洪知縣一并審理了。”
洪侃心裏一驚,面色有些張皇。他收了馬父五萬兩銀票,答應要保住他兒子馬三,只等錦衣衛的人離開太平縣就安排。
“禾同知,馬三一案,您放心,下官定當秉公處理,絕不含糊。您貴人事忙,就不必為下官轄區內的瑣事勞心費神了,回頭下官派人來向您禀報此案的處理結果,您看如何?”洪侃一臉谄媚。
穆宴辭知道他的把戲,并不給他面子,只淡聲道:“宣馬三上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