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037章

圓青氣得遍體生寒。

她打開房門, 從裏頭走出來，神色不虞。

石舞和碧蘿對視一眼，都以為主子是在生憐青的氣，誰也不敢勸。因為主子平素是個情緒很穩定的人, 幾乎不會随意發火。一旦發火, 那就是動真格的，誰勸也不頂用。

“碧蘿, 去把老蒼頭叫到堂屋。我有事要問他。”圓青看向她倆, 語氣有些沉, 說完往前院去了。

碧蘿答應一聲是，忙跑着小碎步穿過了月洞門。

圓青走到廊庑下, 見小家夥正在廊下逗那只小花栗鼠和野兔湯圓。

籠子裏的虎皮鹦鹉不時叫喚兩聲：“閑哥兒——”

聽到翠果兒喚自己的名字，小顏閑會扭頭看一眼翠果兒，沖它抿唇笑笑，然後繼續撸毛茸茸軟乎乎的花栗鼠和湯圓玩兒。

圓青走過來，在一旁的繡墩上坐下, 垂眸含笑看着崽崽玩兒。

她擡手摸了摸小家夥滑膩可愛的臉蛋，心裏的寒意漸漸散去。小家夥并不知道娘親的心思, 擡頭看了一眼娘親, 笑得很開心。

老蒼頭沿着鵝卵石鋪就的大甬路走進了內院。

圓青起身, 朝堂屋走去。

老蒼頭立在堂屋門外，躬身問道：“主子喚老奴, 所為何事？”

“李叔，你今日送趙大人和他妹妹去哪兒了？你走的時候, 他還在那兒嗎？”圓青道。

李老頭道：“去蓮葉巷了。趙大人沒走, 還留老奴用晌飯哩。老奴不好意思麻煩主人家，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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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青點頭。“辛苦李叔再跑一趟蓮葉巷, 就說我有事兒找他，請他過來用晚膳。若他不在蓮葉巷，則去春風客棧二樓的天字一號房尋他。”

老李頭答應着去了。

圓青想着要求人，就準備親自下廚，做幾道拿手好菜招待客人，便吩咐碧蘿去廚房幫着張嬸料理晚膳要用的食材，她來掌勺。

蓮葉巷。

趙母和女兒趙水花見面，母女倆很是親熱地聊了整整兩個時辰，晌飯是芸娘做的，趙水花說晚飯一定要她來做。

穆宴辭坐在一旁，聽母親和妹妹唠嗑，發現妹妹很能聊，把母親哄得一愣一愣的。他唇角也不自覺勾起來，只有在親人身邊，他的心才是安定的。

想起妹妹的婆母張氏奇怪的舉動，穆宴辭劍眉微擰，眯着眸子打量了一眼說得正激動的妹妹，暗忖，妹妹到底發生了何事？她也是個報喜不報憂的性子，不問她，絕不會主動說出來，叫他們擔心。

于是，穆宴辭試探着問道：“妹妹，你今日怎麽突然回娘家了？我觀你婆母張氏的神情，也有些不大對勁兒，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兒？”

叽叽喳喳的說話聲戛然而止。

趙母看一眼趙水花，關切道：“女兒，是不是你婆母給你氣受了？為着你嫁過去三年還無所出？”

趙水花默了默，點頭道：“婆母待我如親女，知道我懷不上孩子，再遠的求子廟也帶着我去過。藥也吃了好多錢，還是懷不上。婆母就說，他們鄧家，是根獨苗苗，三代單傳，不能在她兒子這一代斷了香火。婆母逼着丈夫把我休了，丈夫不肯，婆母就趁丈夫不在家，把我趕出了鄧家。”

說着，趙水花重重地嘆息了一聲。眼眶紅了。

穆宴辭怒道：“妹妹，這樣的人家，咱們不去了，日後哥哥再給你挑個如意郎君，保管比鄧家大郎好。”

趙水花沖哥哥扯唇一笑，眼圈更紅了，她小聲道：“其實丈夫對我很好的。就是婆母鐵了心，容不下我。”

趙母也跟着嘆息，她也不能說張氏的做法有什麽不對，畢竟在鄉下，娶媳婦就是為了傳宗接代，媳婦生不出孩子，婆家就可以用“七出之條”中的第一條無子休了她。

但事情落到自己女兒身上，趙母心情自然也很沉重。

“乖女兒，你別難過，咱們現在不比從前了，你哥哥現在是太子了，日後會成為大晉朝最尊貴的皇帝，有他護着你，你不怕以後的日子不好過，啊？”趙母安慰道。

趙水花扯出一個大大的微笑，用袖子擦了擦眼淚，點頭應道：“嗯，我知道，娘。”

趙水花起身，“娘，三哥，我去做晚飯。”

趙母和穆宴辭都點頭說好。

屋子裏就剩下趙母和穆宴辭，母子倆對視一眼，趙母道：“九哥兒，娘知道你現在的處境很艱難，但娘求你，以後娘沒了，你只有水花這一個親妹妹，你可千萬要待她好，成嗎？”

穆宴辭點頭，溫聲道：“兒子知道，不必娘擔心。”

趙母點頭，神思有些恍惚。

忽然，芸娘走了進來，“爺，外面來了個老蒼頭，就是今兒送您和水花妹子回來的那個李老頭，他說他家主子有事找您，請您過去用晚飯哩。”

穆宴辭點頭，“知道了，我馬上就來。”

芸娘答應着出去了。

穆宴辭和趙母打了聲招呼，就走出了院子。

趙水花聽芸娘說哥哥晚上不在家吃飯了，有些微微的失落，好幾年沒見，她還想給哥哥露一手呢。她現在做飯可好吃了。

青帷馬車上，穆宴辭情緒有些低沉。

到了顏宅，穆宴辭走進內院，見院子裏沒有人，只有一只虎皮鹦鹉撲棱着翅膀在叫喚：“閑哥兒——”

小顏閑正盤腿坐在西次間的羅漢床上解九連環，聽見翠果兒叫他，他扭頭瞧了一眼堂屋的方向，但并沒有過來。

碧蘿捧着紅漆描金海棠花的托盤 ，上頭擺着兩碟香氣撲鼻的菜肴，見着穆宴辭，忙笑着迎了過來，福身道：“趙大人快請進，主子在廚房忙活，一會兒就過來。”

穆宴辭垂眸，視線落在那兩碟賣相精致的菜肴上，指腹輕輕摩挲了下，狀似不經意間問道：“這是顏大姑娘做的？”

碧蘿甚是驕傲地回道：“正是呢。主子做的幹蒸鴨和燒鵝那可是一絕，好吃得讓人想把舌頭都咬掉。”

穆宴辭唇角微微勾起來，做了個請的姿勢，示意碧蘿端着盤子先進去。

碧蘿道了謝，擡步進去，把菜放在八仙桌上擺好。

穆宴辭走進堂屋，見西次間已經掌燈，便往裏走了兩步，見果然是顏閑在裏頭玩兒，便輕輕地咳了一聲。

顏閑聽到聲響，扭頭一看，見是爹爹，登時眉花眼笑，放下手中的九連環，就要下床向穆宴辭行禮。

穆宴辭心裏一軟，快走兩步，擡手按住了小家夥穿鞋的動作，溫聲道：“讓趙叔叔看看，閑哥兒在玩什麽呢？”

小顏閑一愣，随即爬回去，舉起九連環，遞給穆宴辭看。他已經解開了三環了，卡在第四環，怎麽也解不開。

穆宴辭在他旁邊坐下，“叔叔教一下你怎麽解九連環，可好？”

小顏閑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娘親每次都不肯仔細教他，只肯快速地演示一遍，他還沒看清楚，娘親就解完了。

他趕緊挨着穆宴辭坐着，烏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穆宴辭的手看，生怕漏過了一個環節。

但他沒想到的是，穆宴辭教得十分耐心，先是整體展示一遍，随後又複原，仔細講解那一個步驟。他講得很清楚，小顏閑覺得自己聽懂了，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爹爹的臉瞧。

察覺到小家夥的視線，穆宴辭擡眸看他一眼，笑道：“你看我做什麽？你看這個呀。”說着，他晃了晃手中的九連環。

小顏閑只是無聲地抿唇笑，從穆宴辭手裏接過九連環，埋頭解起來。

第一環、第二環、第三環，都輕松解開，到了他卡了好幾日的第四環，他努力回憶爹爹的手法，小眉頭蹙起，一頓試探之後，終于也解開了。

他擡頭，沖着穆宴辭嘿嘿笑起來，笑得眉眼彎彎，臉上凹出了酒窩，可愛得緊。

穆宴辭眸光一軟，擡手輕輕捏了捏小家夥的臉蛋，柔聲誇贊道：“閑哥兒真聰明！”怎麽偏偏不是他的兒子呢？

小家夥得了爹爹的誇贊，心裏比吃了蜜糖還甜，見爹爹似乎有些不開心，他放下九連環，扶着穆宴辭平直的肩膀，在他線條流暢的俊臉上吧唧親了一口。

還殘留着水色。

爹爹身上的味道怪好聞的，小家夥想。

穆宴辭怔愣了一下，他心間好似漫過一股溫熱的細流，讓他的心瞬間熨帖得不行。

他瞧着小家夥歡喜又崇拜的眼神，擡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抿唇一笑。

小顏閑歡喜得簡直要哭了，他喜歡爹爹用這樣溫柔慈愛的眼神看他，也喜歡爹爹摸他的腦袋，他還想讓爹爹抱抱他。

他猶豫着，試探着，爬到穆宴辭的腿上，想讓爹爹像上次那樣托舉着他的小屁股把他抱起來。

穆宴辭眸光輕動，他看着小家夥像一只可愛的小狗子鑽進了他的懷裏，小心翼翼地圈着他的脖子，又大着膽子把雙腳盤在他的腰上。

他怔了怔。

小家夥越是招人疼，他心裏的酸氣就越盛。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小家夥已經完成了吊挂的動作，嘴裏還哼哼唧唧地，大概是兩條小短腿總是從他的腰上滑下來，他盤得很是辛苦，想讓他兜住他的小屁屁。

穆宴辭重重地呼出一口濁氣，指骨分明的雙手已經穩穩地托住了小家夥的下盤。

他一定是上輩子欠了他們母子的，他想。

小家夥不知道爹爹在心裏吃他不是自己親兒子的醋，高興地指着外面院子，示意穆宴辭抱他出去。

穆宴辭抱着顏閑，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廊庑下。

戚氏便是在這個時候風風火火地回來的。

她聞到了滿院子的菜香味，穿過垂花門，一扭身打算去廚房看看，晚上吃什麽好吃的時，驀地瞥見一個男人的身影，便回身打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