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054章

穆宴辭揣着林夫子夫婦簽字畫押的兩份婚書, 眸光堅定地走出了林宅,鋒薄唇角微微上翹着。

齊方坐在馬車前頭雕刻一只兔子。

他聽李老頭說,小郎君養了一只野兔子,黑白花紋, 取名湯圓, 他偷偷去瞧過,默默在心裏記下湯圓的樣子, 在竹根上畫出粗胚, 進行雕琢。

見太子爺出來了, 忙把雕刻的家夥事收進一個布袋子裏,跳下馬車, 放馬車凳,躬身立在一旁。

穆宴辭瞥了一眼地上掉落的竹屑,知道齊方又在雕刻小玩意兒,上馬車時随口問了一句:“又在雕什麽?”

齊方如實答了。

穆宴辭颔首,說了句不錯。

齊方被誇了, 臉上浮現腼腆的笑。

穆宴辭找到劉總捕家,劉總捕人在衙門值班, 劉老爹去衙門把人尋了回來。

劉總捕一見是京城來的大官, 忙下跪見禮, 穆宴辭讓他起身說話。

穆宴辭首先肯定了劉總捕這回在平倭之亂中的作用,随後告訴他, 太平縣三位巡檢,有一位犧牲了, 多出一個空缺, 暗示可以給劉總捕升上去,頂了這個肥缺。

劉總捕一聽, 心髒重重一跳。

這巡檢可是九品武官,是正兒八經的朝廷命官,手底下管着一百多人呢,跟他現在跑腿的差事相比,那是雲泥之別。

他現在雖然是個總捕頭,但還是屬于官、吏、役中最底層的衙役,沒有固定編制,饷銀也不固定,賺的少,每月不過五錢銀子。

他做夢也不敢想能有這樣的好事降臨到自己頭上,他當即又重新跪下道:“禾大人,有事請吩咐,小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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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宴辭把兩份卷起來的婚書從袖袋裏取出來,遞給劉總捕,“你把這兩份婚書拿去縣衙戶房登記了,避開知縣、縣丞和主簿。”

劉總捕一愣,有些疑惑問道:“這是為何?”

穆宴辭淡淡道:“本官自有計較,你照做就是。”

劉總捕心想,只是登記一份結婚信息,想來不會出什麽問題。

于是他雙手接過婚書,答應着去辦了。

縣衙。

知縣洪侃和縣丞、主簿正在後廳商讨,如何撫恤此次在倭亂中失去親友的百姓。

最大的問題是縣裏沒錢,拿不出赈濟款項。

李主簿提議說:“不如讓縣裏那些富戶捐點錢?”

曾縣丞道:“那些富戶個個都精似鬼,要他們捐錢,比割他們的肉還難。”

洪侃沉吟了幾息道:“對,就讓那些富戶們捐,這次要不是老百姓們把家裏的油都捐了出來,搬石頭,拖延了倭寇攻城的時機,那些富戶們恐怕連屍骨都沒有了。他們必須出錢安撫死者的家屬們。”

李主簿附和道:“沒錯。”

洪侃又道:“我怎麽聽說,這次組織百姓捐油、搬石頭的,是一位長相斯文俊俏的郎君呀,你們知道是誰嗎?”

李主簿搖頭道:“屬下也聽了一耳朵,但具體是誰,沒有聽到。”

曾縣丞道:“倒是個熱血兒郎,能在關鍵時刻站出來,若是能打聽得到是哪家的公子,可以給予表彰,送塊鎏金匾額,請咱們洪知縣親筆題字,也是一樁美談。”

洪侃吩咐道:“傳劉四來。”

李主簿答應一聲,出去傳人。

劉總捕此時正在戶房和值班的文書磨嘴皮子,他說了半天,文書就是不肯擡手。一般這婚姻登記是由裏長報上來的,因為裏長最清楚當地百姓的家庭成員情況。

越級上報,通常容易存在騙婚、重婚等問題,查出來,登記的文書也脫不了幹系。

劉總捕咬咬牙,從腰帶夾層摸出了一兩銀子,那是媳婦兒給他用來買酒的錢,他平常都不舍得用。

文書一見到銀子,登時就變了态度,伸手接過婚書,攤開來看。

“穆宴辭?顏圓青?咱們太平縣這兩個姓氏不常見罷?”文書疑惑道。

劉總捕賠笑道:“是不常見,但也不是沒有啊。我媳婦兒她娘家的表嫂的親弟媳的妯娌就姓顏啊。至于這姓穆——”他腦子一時短路,還真想不起來。

那文書擡眸看着他。

只聽外面有跑腿的衙役在叫劉四的名字,劉總捕忙答應一聲,又囑托了那文書幾句,說回頭請他喝酒,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顏宅。

已經到了準備暮食的時辰,戚氏問圓青:“囡囡,穆宴辭晚上在家用飯嗎?”

圓青眨了眨羽睫,有些茫然道:“女兒也不知。他沒說今晚是否留宿。”

戚氏沉吟幾息,道:“還是準備他的飯食罷,萬一他來了,也省得不用再另做。”

圓青不置可否。

顏閑在廊庑下逗花栗鼠和湯圓玩兒,花栗鼠他也給取了個名字,叫作小板栗。

初一進來,要給小郎君沐浴,小家夥卻說:“我要等爹爹給我洗。”頓了頓,似是怕初一傷心,又多解釋了一句,“初一,你、你要多休息呀。”

初一先是一怔,随後心裏一暖,沖小郎君抿唇一笑,“屬下身體無礙,小郎君不必擔心。”

初一看向主子,希望主子能站出來勸說小郎君,圓青淡笑道:“初一,你且去好生休養,近幾日都不必負責閑哥兒沐浴之事。”

初一點頭,轉身離開了內院。

初一心裏掠過一抹淡淡的失落,小郎君不需要他了。

沒等到穆宴辭來,圓青一家三口按時用了暮食。散完步,圓青打發顏閑去沐浴,顏閑卻不肯,眼巴巴地等着穆宴辭回來給他洗。

圓青沒管他,自己先沐浴完畢,坐在西次間的羅漢床上絞頭發。

天色由蟹殼青轉為青黑,前院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

顏閑聽到聲響,忙從羅漢床上爬起身,穿了鞋子迎出去。

圓青看到崽崽這副殷勤的模樣,不由得有些心疼,小家夥太渴望有個父親了。

不多時,穆宴辭便抱着崽崽走進了西次間,一雙鳳眸,沉沉地看過來。

圓青心裏一咯噔,忙別開視線,站起身,嗓音沙啞道:“爺可曾用過飯了?”

穆宴辭眸光掠過一抹喜色,唇角輕輕勾起,顏大姑娘果然是個很好的盟友,這才第一日,便進入了妻子的角色,開始學會噓寒問暖了。

“尚未。”說着把小家夥放下來,掏出通婚書和答婚書,遞給顏大姑娘,也跟着改了口,“已在衙門戶房登記過了,蓋了章,日後就算查起來,好歹有個官方憑證。這兩份婚書,都交由娘子保管罷。”

眼前人嗓音低醇磁性,聽起來莫名有種溫柔缱绻的味道。

圓青一時之間竟有些恍然。

比起她的死板冷硬,眼前這人顯然更加游刃有餘。

圓青讷讷點頭,伸手接過,拿到卧房去收在櫃子裏,她取出了那份和賈鎮的假婚書,不由得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誰能想到,假的真不了,她不過白忙活一場。

她喚碧蘿去廚房把留給穆宴辭的飯菜端過來,再取來一個火盆,點燃假婚書,扔進火盆,火光照亮她的眼睛。

沐浴之後的圓青穿得遠比白日更加清涼,裏面是一件大紅蓮花紋樣肚兜,戚氏給她做的那件,外面罩一件杏色交領素紗禪衣,領緣和袖口是沉香色雲紋,裏面的大紅肚兜影影綽綽,肚兜上的蓮紋也若隐若現,下面穿一條白色挑線裙子。

燈光下她的肌膚白皙細膩如瓷,眉目如畫,披散着一頭半幹的如雲烏發,說她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仙女,是一點也不為過。

穆宴辭走進西稍間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美人圖。

他原本就墨黑的眸色漸漸變得更深,他輕咳了一聲,引起顏大姑娘的注意之後,才沉緩道:“娘子過來陪為夫一塊兒用飯罷。”

圓青抿唇,交代了碧蘿一聲,便朝穆宴辭走去。

沐浴的時候,圓青用了金盞菊精油泡澡,身上有股淡淡的幽香。

圓青有些不大自在,在末位打橫坐着相陪,手中搖着雙面繡宮扇,一雙盈盈美目不時瞟對面那人一眼。

穆宴辭似乎餓了,但吃得仍舊很克制,并不發出什麽聲音,他只夾菜的間隙,用餘光瞄一眼顏大姑娘,然後垂眸靜靜用飯。

圓青嗓音仍舊沙啞着:“爺,天兒太熱了,晚上您就睡閑哥兒那屋罷,他肯定願意跟着您一塊兒睡的。”

穆宴辭撩起眼皮,看向顏大姑娘,視線從她大紅肚兜上的蓮花上移開,點頭道:“好。我沒意見,都聽娘子的。”

圓青:“……”

臉上一熱,她加重了搖扇子的力度,好吹散臉上的熱意。

穆宴辭用完飯,給顏閑洗了澡。

小家夥很開心,穆宴辭給他身上打桂花味的胰子,他一直咯咯地笑。

不多時,穆宴辭沖完澡,頂着一頭濕漉漉的長發出來時,他第一次沒有再像以往三次那樣,穿上外衣,而只穿了一身輕薄的玄色中衣。

他緊實板正的身材若隐若現,落在顏大姑娘眼裏,莫名有種口幹舌燥的感覺。

圓青垂了眸子,對顏閑說:“崽崽,今晚你和爹爹一塊兒睡,好嗎?阿娘怕熱,要一個人睡。”

小家夥看看阿娘,又看看爹爹,有些不大情願道:“不能咱們一起睡嗎?”

圓青搖頭,耐心哄勸道:“不能。崽崽難道忘了,崽崽已經三歲了,是個大孩子了,不能再和阿娘同床睡了?之前是爹爹不在,阿娘怕崽崽一個人睡覺害怕,所以才帶着崽崽一塊兒睡,可現在有了爹爹,崽崽就不會再害怕了呀,是不是?”

小家夥懵懂地點頭,捏着自己的小手指,問娘親道:“阿娘一個人睡覺,不害怕嗎?”

圓青搖頭,“阿娘不怕的。”

哄好崽崽,圓青起身回卧房,準備睡覺去了。

她經過穆宴辭身邊的時候,沖他微微一笑,道了聲:“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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