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057章

原來知縣洪侃派劉總捕去張榜尋人, 劉總捕聽了其大致描述後,基本可以确定要尋的公子是女扮男裝的顏娘子。

洪侃等人都大為驚訝。

驚訝之餘,李主簿道:“既是女子,便不好請到縣衙來領賞, 不如做塊匾額送到她家裏去也就是了。”

曾縣丞不置可否, 只悠悠地搖着折扇。

洪侃擰眉沉吟了半晌,一個女子這般出挑, 倒襯得他們這幫男子是些須眉廢物了。

不過, 他心裏又忍不住好奇, 這個顏娘子到底是何方神聖,怎麽還有這等見識?

洪侃當下便提鬥筆寫下了四個字:巾帼英雄。打發劉總捕去找家裱褙鋪子加急趕工, 把鎏金匾額做了出來,這不,還熱乎着呢,劉總捕立馬帶着人敲鑼打鼓給送到了靈鶴巷。

不少百姓都跟來瞧熱鬧。

圓青對這種華而不實的表彰并不感興趣,她只想默默無聞地活着, 省去多少被人關注和議論的壓力。

李老頭聽從圓青的命令,去大門處和劉總捕說了主家的意思, 劉總捕陷入了為難的境地。

他對着李老頭說了一通好話, 拜托他再去和顏娘子說說, “……畢竟是知縣大人的一番好意,顏娘子如此拒絕, 只怕大人的面子下不來臺。”

李老頭是個老實人,耳根子又軟, 聽了劉總捕一番話, 只得又重新進去,準備再勸說一下主子, 畢竟這匾額也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得的。

初一卻阻止了李老頭,“主子向來說一不二,李叔就別再進去攪擾主子安寧了。”

李老頭一愣,只得作罷。

劉總捕請求進去拜見顏娘子,碧蘿領着他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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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總捕穿過西邊抄手游廊,來到廊庑下,卻意外撞見禾三白禾同知也在這裏,且手裏還牽着顏娘子的兒子,一時之間大為驚駭。

不等劉總捕開口,穆宴辭走到他面前,淡聲道:“我娘子素來不喜這些熱鬧浮華之物,洪知縣的一番心意,禾某心領了。若縣衙實在要送,不若送給我娘子的護衛石舞姑娘罷,她一個女子殺了三個倭寇呢,也當得上巾帼英雄四個字了,如何?”

劉總捕眉毛揚起又落下,他還能說什麽,自己的前程全系在眼前男人的一句話上頭,他自然不敢不從。至于如何回去交差,回去再說罷。

就這樣,石舞出去,接受了這塊巾帼英雄的匾額,挂在了她房間的牆上,碧蘿很是羨慕地摸了摸。

熱鬧散去,戚氏瞧出女兒和穆宴辭有話要說,便帶着顏閑回房了。

圓青對此事的處置還算滿意,她看了一眼穆宴辭,試探道:“夫君,您到底有幾個身份呀?”

穆宴辭無奈一笑,“為了方便行走,只有禾三白這一個化名,身份是錦衣衛指揮同知。必要的時候,孤也會向某些官員出示太子爺的玉契。至于趙重九,娘子也知道,那是孤的曾用名。”

圓青黛眉輕挑,道:“禾三白,是從穆字裏拆分出來的罷?”

穆宴辭點頭稱是。

“念清是您的表字?”

穆宴辭墨黑眸光一動,點點頭,“娘子是如何得知的?”

圓青:“上回林大郎問妾和您是什麽關系,用的就是您的表字。”

“聽章延說,娘子心裏愛慕的人是林大郎?”

圓青一怔,臉上一熱,那是她用來忽悠章延和穆宴辭的話,而且她并沒有明确說是誰,是母親猜的林大郎,她沒有否認罷了。

可是圓青心想,她為什麽要感到心虛呢?她愛慕誰,跟他沒有關系罷?他們不過是盟友罷了,又不是真夫妻。

于是圓青反唇相譏道:“聽說,夫君要娶妾的妹妹為太子妃?”

穆宴辭:“……”

“聽說,夫君還打算再納兩個側妃進門?不過夫君請放心,妾一定不會吃醋,更不會瞎嫉妒,妾知道自己的位置,絕對不會逾越半步。”圓青笑得一臉狡黠。

穆宴辭扯唇淺笑,他捏了捏指骨,把那句“若是你想,孤可以只有你一人”的話咽了回去。

她不想,他知道。

他不能揣着明白裝糊塗。

這個話題不能繼續,于是穆宴辭轉了一個話頭,問:“娘子,顏閑的生辰是四月初六嗎?”

圓青咬唇,默了幾息,才點頭道:“是。”

穆宴辭道:“改回來罷,以後都是四月初六給他過生辰。”

圓青無所謂道:“原本就是為了糊弄夫君的,既然夫君已經知道了,那也沒有必要再繼續做戲了。”

穆宴辭點頭。

“娘子,鄉試在即,明日為夫要去府城,歸期未定,事情查清楚就回。孤把李四留下來,聽娘子派遣,他手裏一共有一百錦衣衛。他們就住在靈鶴巷附近的一處大宅子裏。”

圓青點頭,“妾知道了。夫君自去忙罷。”

用過午膳,圓青和戚氏都要歇晌。穆宴辭則去了縣衙一趟,落實劉總捕頂巡檢一職。

縣衙大廳。

李主簿和曾縣丞正在為巡檢一職的空缺争得面紅耳赤。

李主簿為他的姐夫争取該職位,曾縣丞則為小舅子争取,劉總捕在外面聽得是心急如焚。

禾同知暗示要把這個空缺給自己的,現在李主簿和曾縣丞也想為自己的親戚争取這個肥缺,他該怎麽辦?

幸好表彰的匾額送給了顏娘子的護衛石舞,知縣大人洪侃也沒有什麽意見,除了李主簿陰陽怪氣了幾句,說顏娘子不識擡舉之類的。

但畢竟還是知縣大人說了算,李主簿說什麽,他也懶得去計較。

可劉四也不敢找上門去,死乞白賴問禾同知要官做,畢竟人家只是暗示,并沒有白紙黑字的字據 ,他一個小小的捕快,是萬萬不敢去歪纏三品大員的。

于是他想,也許禾同知只是騙騙他,利用他做事,做完事,就把他一腳踢開,只有他傻,當真了。

一旁的小捕快就悄聲問劉四,“頭兒,您不是說,京城來的禾同知要擡舉您做這個巡檢嗎?他怎麽不跟知縣老爺打個招呼呢?這下好了,萬一被李主簿和曾縣丞搶了先,把自己的人頂上去了,您可咋辦?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您确定不要再去找一找禾同知,求他出面說句話?”

劉四一臉犯難,“我一個小人物,就是奉命為大人物做了些許跑腿的事兒,那也原本是我分內之事。豈能用這個去邀功請賞?沒的叫禾大人看輕了我去。罷了,我這輩子就沒有升官發財的命。”

小捕快又咕哝道:“說句不中聽的,上回錢六那次,孫耀光孝敬了您老一百兩銀子,結果也是被京城來的這個禾大人給攪合沒了。依小的看,這個禾大人不是您老的福星,倒像是您的克星一般。”

劉四沉默了。

小捕快又安慰了劉四幾句,劉四心情都不怎麽暢快。

便是在此時,穆宴辭帶着一群錦衣衛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劉四眼前一亮,看穆宴辭的眼神就跟看玉皇大帝下凡似的,嘴角幾乎要咧到耳朵根子去了。他忙迎上去見禮,把人往大廳裏請。

洪侃等人一見穆宴辭,都是一驚,忙起身出來見禮。

穆宴辭在洪侃的位置上坐了,掃了一眼在場的幾人,只見旁邊站了兩個沒穿公服的男子,約摸三四十歲年紀,身形高大,膀大腰圓,心下了然,嘩的一下打開了折扇,輕輕扇了幾下,淡淡道:“你們這是在吵什麽呢?這麽熱鬧。”

洪侃忙把事情原委說了,“……禾大人今兒怎麽得空來縣衙坐坐了?”說着給李主簿使了個眼色,李主簿會意,忙退下去吩咐沏茶。

穆宴辭道:“此次倭亂,太平縣有不少百姓家中死了親友,洪知縣可安排了赈濟款項發放下去啊?”

洪侃忙躬身答道:“回禾大人的話,下官已經在抓緊安排了。不出三日,必将此事辦妥。”

穆宴辭淡淡地唔了一聲,“可以。至于這巡檢一職,自然該留給在此次抗倭之戰中為救助普通百姓做出了實際貢獻的士兵或者衙役,沒必要再去普通人中遴選了。”

端茶進來的李主簿腳步一頓,心登時涼了半截。

洪侃點頭,“禾大人說得極是。待下官好好審查一番,自當選出最合适的人選來頂替巡檢一職。”

曾縣丞暗暗松了一口氣,對着小舅子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慌,他們還有機會。事情只要不是今日敲定,那後面就還有回旋的餘地。

他只要再給洪夫人送點貴重的禮,不怕拿不下來。

劉四也很擔心,只要禾大人一走,最後定誰,還不是知縣大人說了算。洪知縣貪財,他們誰不知道。

穆宴辭墨黑眸子一掃衆人的神色,沉聲道:“本官聽聞,捕快劉四在此次抗倭之戰中,積極奔走,收容了老弱婦孺一百餘口,倒是個有擔當,肯幹事的,就選他罷。”

劉四的心髒撲通撲通狂跳起來。

他這一輩子,還從來沒有得過大人物這樣的誇贊呢。

他登時挺直了脊背,努力讓自己配得上大人物的贊譽。

洪侃回身瞟了一眼劉四,眼神裏滿是不屑,他笑着對穆宴辭道:“劉四做事确實不錯,奈何他沒讀過幾年書,學問底子還是差了點,與人打交道也欠缺方式方法,容易得罪人。”

劉四眼珠子都直了。

他自問辦差還是當心的,學問是差了點,可他又不考科舉,認得幾個字也就夠用了。說他與人打交道不行,這話可是說得虧心。和他打過交道的人,誰不說他豪爽,有擔當,上回鄰縣的蘇知縣還誇他來着!

劉四心裏生悶氣,生怕禾大人信了洪知縣的話,不提拔自己了,可他又不敢為自己辯解,畢竟,萬一此事弄不成,他還得在洪知縣和李主簿等人手底下繼續讨生活呢。

穆宴辭墨黑眸光一冷,似是淬了一層寒冰,道:“依本官看,洪知縣大概眼神不大好,他一個捕快,要那麽多的學問作甚?只要能盡心辦好差事,也就盡夠了。至于與人打交道,那就更不必強求了,衙門中人只要秉持公心為老百姓辦實事,總比口蜜腹劍、一心想訛錢的小人強。”

聽到大人物為自己辯白,總捕頭劉四心中懊惱萬分,他當初收了孫耀光的銀子,差點誣陷了好人。

“禾大人,小人有罪!”劉四覺得自己配不上禾大人的擡舉,跪下道。

洪侃眯着眼睛打量一眼劉四,冷聲道:“劉四,你還不如實招來?”

劉四顫抖着說出了孫耀光用一百兩銀子賄賂自己的事情,“……小人知錯了。小人再不敢了。幸好禾大人及時出現,阻止了小人犯錯,小人後來把銀子還回去了。”

穆宴辭默了半晌,沒有說話。

洪侃道:“禾同知,這劉四果然是扶不上牆的爛泥,辜負了您一番栽培之意。”

李主簿也附和道:“正是,這樣的人,定然是不能擔任巡檢一職的。”

只有曾縣丞沒有說話。他們在衙門中的人,每月俸銀只有那麽一點,根本不夠花銷的,有人花錢打點,他們哪個手上沒收過不幹淨的錢。

水至清則無魚。這個道理,眼前的禾同知肯定是明白的。

他也不想這個時候跳出來,讓禾同知看輕了自己去。

“曾縣丞怎麽不說話?”穆宴辭低沉的嗓音響起。

曾縣丞一怔,躬身應道:“下官想舉薦自家的小舅子擔任巡檢一職,李主簿想舉薦他的姐夫,而大人想舉薦劉四,一個空缺,卻有三個人競争,正是僧多粥少的局面。下官說什麽都不合适。”

“沒什麽不合适的。”穆宴辭一收折扇,語氣帶點漫不經心,卻又浸着幾分冷意,“上回馬三入獄,馬三之父欲拿十萬兩銀子賄賂本官,本官沒收,那他定然是去賄賂其他願意收他銀子的人了,敢問,這筆銀子,最後進了你們三位哪個的腰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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