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064章

穆宴辭從廂房大門走出來, 墨黑眸光快速在人群裏搜尋顏大姑娘的倩影,很快,他便在敞廳裏準确無誤地捕捉到了她的身影。

顏大姑娘正認真看着戲臺上的表演,小家夥在給她剝瓜子, 剝好了遞到她嘴邊, 她輕輕叼住,吃得很滿足。

鋒薄唇角不自覺勾起, 眸中那種不耐之色一掃而空, 變得柔和起來, 穆宴辭闊步往圓青母子這邊走來。

戚氏等人都注意到了穆宴辭,只等他走近, 當面對質,事情就能真相大白了。所有人臉上的神色都很強烈。

除了圓青和顏閑母子,他們一大一小,只專注于看戲和嗑瓜子,對即将發生的事兒并不激動。

“禾大人。”一道熟悉的嬌俏女聲忽然響起來。

衆人都定睛一看, 發現是馬六姑娘。

圓青不聾,自然也聽到了兩米之外的這一聲嬌喊。

她淡淡地轉眸, 從高幾上抓了一把瓜子, 漫不經心地剝起來, 剝一粒,輕輕投進嘴裏, 再剝下一粒。

李娘子意味深長地瞥圓青一眼,眼神裏盡是看好戲的譏嘲和戲谑。

圓青唇角輕輕一扯, 延出一抹不以為意的冷笑。

李娘子這種眼神, 真讨厭,幸而她早已學會看淡別人的眼光, 不把別人心裏的那點心思和算計放在心上,左右這些人根本不能奈她如何。

圓青撩起薄薄的雙眼皮,茶色杏眸泛着一層與八月天氣不符的冷意,面無表情地看着臺上的戲,也分了一點兒眼神給不遠處的穆宴辭和馬六。

只見馬六見着穆宴辭十分驚喜的模樣。

穆宴辭神色淡淡地略一颔首,繞過馬六姑娘就要離開,卻被馬六輕輕拽住了他的衣袖,小聲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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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宴辭眸色轉冷,将衣袖從馬六的手中抽出,一甩廣袖,沉着臉,大步朝他們這邊走來。

圓青不動聲色地收回了視線,只定定地盯着戲臺上看,臺上唱到哪裏了,她一時之間竟有些恍然,她方才分明認認真真看了的,怎麽會什麽也不記得了。

她怎麽了。

李娘子一邊看好戲,一邊和洪夫人、曾娘子說閑話。

聲音不大不小,足夠圓青他們聽到。

“馬家這對兄妹,還個個都是癡情種子哩。”李娘子往嘴裏嗑了一粒瓜子,咔擦一聲脆響,她側頭往地上吐了瓜子皮,“中秋節那日,我還在顏娘子的胭脂鋪子遇到馬六了呢。她當時要和我搶那個月餅的名額,”說到此處,她又看向圓青,大笑道:“說起來,顏娘子真是天生的生意人頭腦啊!”

圓青連一個眼風也沒漏給她。

李娘子臉上的笑意一僵,讪笑着繼續道:“你們也知道,顏娘子店裏的純露一瓶就要一百五十八文,對我來說,那還是貴了些的。我原本打算入一瓶,試試看效果,但那日她店裏做活動,買三瓶送一個價值一百文的雙黃蟹黃餡兒月餅,我咬咬牙,就想買三瓶囤着,誰知馬六要買九瓶,當時就剩最後三個月餅了,我就和她打商量,請她讓一個給我,她不肯。”

說到這裏,李娘子故意頓了頓,看了看洪夫人和圓青,洪夫人似是挺感興趣,後者則完全沒在聽。

“我這牛脾氣就上來了,和她争辯了幾句。結果你們猜怎麽着?”

曾娘子十分配合地問了一句:“怎麽着?”

“馬六目中無人,死活不肯相讓,結果這位禾大人一進來,她立即就變成一只小鹌鹑啦!我趁機買了三瓶,拿了月餅,走了。”李娘子笑得一臉得意,眼神掃過一臉淡漠的圓青,故意壓低聲音道:“我走到門外,又轉回去看了兩眼。這禾大人問她要一個月餅的名額,馬六卻一點兒姑娘家的廉恥也不顧了,大喇喇地問禾大人姓名,結果禾大人沒搭理她,把店裏剩下的純露全都買走了。馬六追了出去,但禾大人沒有搭理她,目不斜視地走了。”

圓青雖然一派淡然,實際上卻支着耳朵在聽呢,李娘子突然壓低聲音,她聽不到了,茶色眸子眨了眨,唇瓣輕抿。

剝瓜子的動作停了下來。

穆宴辭便是在此時走過來的。

洪夫人率先起身,李娘子和曾娘子也忙跟着起身,圓青淡淡地掃一眼那人,不緊不慢地往嘴裏送了一粒瓜子,輕輕一咬。

結果是一粒已經剝了的。

圓青:“……”

吃到一粒空的,圓青黛眉輕蹙。

這……

就有些尴尬。

但她端着一張瓷白小臉,面上一絲情緒也不漏,佯裝一切正常,做出咀嚼的動作。

戚氏猶豫着要不要起身,見女兒八風不動,便又坐了回去,只是含笑望着穆宴辭。

洪夫人眼神冷了下來,皮笑肉不笑地催促道:“顏娘子,你在幹什麽,還不快起身迎接禾大人?”

圓青好似才從戲臺上的劇情回過神來,扭頭沖洪夫人一笑,又看一眼穆宴辭,抿唇淺笑道:“夫君,您怎麽過來了?”

洪夫人三個都大吃一驚,似是難以置信。因為太過驚訝,連見禮也忘了。

馬六聽到圓青的話,眼眸一擴,心髒驀地一緊,好似被人抓在了手裏。

穆宴辭墨黑眸光一轉,把衆人的神情盡收眼底。

他含笑走近,垂眸看了一眼顏大姑娘,她板着一張如花小臉,唇角雖然翹着,茶色的眸子裏卻沒有笑意。

她在生氣。

“娘子,為夫過來看看你和閑哥兒。”穆宴辭溫聲道。

顏閑從椅子上跳下來,走到穆宴辭身邊,仰頭喚了一聲:“爹爹。”

穆宴辭伸手牽住小家夥,含笑嗯了一聲。

眼前的這一幕,顯然對洪夫人等人來說,沖擊着實有些大,臉上的神情都裂開了。

李娘子等人終于回過神來,朝穆宴辭福身見禮。

穆宴辭淡淡受了禮,只極輕地颔首道:“幾位娘子若是不介意,我想留下來,陪我娘子一起看戲。”說着,也不等洪夫人點頭同意,便徑自拉了一把椅子,在旁邊坐了。

洪夫人與李娘子等人面面相觑,又忙說自然可以,大人請坐之類的話。

洪夫人等人被驚得不輕,好半晌才重新坐下。

一旁的馬六似是難以置信,她緩緩走到圓青身旁,尖聲道:“顏娘子不是成婚了麽?你怎麽又成了禾大人的娘子了?”

她懷疑顏娘子和禾大人勾搭上了,所謂娘子,不過是騙人的把戲罷了。

她看着一旁冷峻威嚴的男人,此刻正伸手,将顏娘子手中未剝殼的瓜子悉數接了過去,動作親昵,自然地給她剝殼。

連一個眼神也沒給她。

她很氣。

馬六這一聲尖叫,引起了不少看戲的人的注意,他們紛紛扭頭,看向圓青。

圓青黛眉輕蹙,擡眸看向馬六,語氣不疾不徐道:“我成婚與否,同馬六姑娘有甚關系?我本來就是他的妻子,不存在又成了他的娘子一說。”

馬六不信。

“可那日,在縣衙公堂,我質問你是否成婚之時,你為何不當堂說出,禾大人就是你的夫君?可見你在說謊!”

圓青擡手,輕輕揮了揮,淡聲道:“別擋着我看戲。”随後看了穆宴辭一眼,“夫君,馬六姑娘非說我騙她,您惹的爛桃花,您自己收拾爛攤子罷。”

穆宴辭把剝好的幾粒白胖瓜子仁放到顏大姑娘細膩柔軟的掌心。

“馬六姑娘,請你不要為難我娘子。我這一生,只成過一次婚,便是和我娘子。請你以後莫要再出現在我們面前,更不要胡言亂語,惹我娘子不高興。我娘子不高興,我自然也不會高興,還請馬六姑娘自重。”穆宴辭修長手指利落地剝着瓜子,鳳眸卻似淬了一層寒冰,語氣帶着一股迫人的威壓。

馬六呆呆地看着他們一家三口,柳眉緊蹙,眼淚忽然抽抽搭搭地流了出來。

她很痛苦。

圓青忽然看向洪夫人,語氣很淡:“洪夫人,這戲沒法兒看了,要不我就先走了?”

洪夫人一愣,心裏驀地一緊,她居然從一貫溫和如小貓的顏娘子眼神裏看到了不耐和壓迫感。

丈夫的前程可全系在眼前的男人身上,他如此維護顏娘子,顯見得顏娘子在他心裏的地位很高。她豈敢在此時無視顏娘子的要求?

洪夫人忙給李娘子和曾娘子使了個眼色,兩人配合地站起身,走到馬六身旁,一人拉一邊,把人生生拉走了。

馬六走後,戲園子裏恢複如初,也有人悄聲議論圓青母子的。

圓青此時已經看不進戲了,仍端坐着,完全是因為母親。母親似乎心情很愉悅,一邊嗑瓜子,一邊喝茶,看得正起勁。

旁邊那人再次要把剝好殼的瓜子仁倒到她手裏時,她沒好氣地一把拍開了那人的手。

穆宴辭:“……”

一旁偷看的洪夫人更是目瞪口呆。

這、這未免也太恃寵而驕了罷?

洪夫人找了個借口,悄悄溜去了廂房找洪侃,告訴他這一驚天發現。

“老爺,您說,這禾大人會不會是在同顏娘子做戲,好拒絕馬六?馬六說得很有道理啊,當日,馬六在堂上追問顏娘子,讓她拿出婚書證明自己已成婚,當時禾大人坐堂,為何不說出他倆的關系呢?”

洪侃聽了,久久不語,最後道:“此事确實有些蹊跷,可也未必不是真的。馬三和孫耀光觊觎顏娘子,出手收拾他們的人是誰?不正是禾大人麽?而且,禾大人出手快準狠,一點情面也不留,都是往重了判的,難保這其中沒有公報私仇的意思在。”

“那他們為何不一開始就公布關系?藏着掖着作甚?而且顏娘子來太平縣三年多了,也不見禾大人來看她,依妾身看,他倆關系肯定不一般。”洪夫人道。

洪侃沉吟了半晌。

“你不是說他們連孩子都有了嗎?誰會願意當王八呢?肯定有個緣故。總之,夫人,你就別管這事兒了,好生招待着。”

戲曲散場,圓青等人離開福園,乘坐馬車回去。

圓青仍舊坐得遠遠兒的,不理穆宴辭。

若不是為了在人前做戲,兩人是恩愛夫妻,圓青才不跟那人同坐一輛馬車回來呢。

顏閑走過去,在娘親身旁坐下。葡萄似的大眼睛看向爹爹,奶聲奶氣道:“爹爹,阿娘生氣啦,您快哄哄。”

圓青輕哼了一聲,小聲嘀咕道:“我才不要他哄呢。”

穆宴辭墨黑眸光輕動,修長的手掌上還握着一把剝好的瓜子仁。

他想了想,把瓜子仁給了兒子,低沉道:“閑哥兒,你娘不吃,你吃。”

圓青更氣了。

從穆宴辭的視角看過去,顏大姑娘白皙的雙頰微微鼓起,像一只氣呼呼的河豚。他沉吟半晌,方嘆氣道:“娘子,你到底在氣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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