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065章
奢華的驷車在街道上奔馳而過, 行人紛紛避讓。
顏大姑娘眨了眨卷翹羽睫,默默地抿着唇瓣,沒有吭聲。
她在氣什麽?
他看不出來嗎?
穆宴辭着實不太明白顏大姑娘到底在氣什麽,他既沒有搭理過馬六姑娘, 也在人前維護了她的面子, 他甚至在她使小性子拍掉他的手時,都并沒有冷臉。
她又不喜歡他, 為何表現得像是在吃醋一般?
骨節分明的手指不自覺捏了捏。
默了半晌, 穆宴辭才軟聲道:“娘子, 你可是在氣馬六姑娘的挑釁?”
圓青茶色眸光輕動,輕哼了一聲, 道:“我才沒有把馬六放在眼裏呢!”
馬六姑娘實在是太過分了,怎麽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糾纏一個對自己根本不感興趣的男子呢?女子的臉面都被她丢光了。
“嗯。”穆宴辭點頭,“那娘子是在氣馬六糾纏為夫,還是氣為夫招惹了爛桃花?”
圓青終于擡眸斜睨了那人一眼,“夫君覺得呢?”
穆宴辭墨黑眸光輕動, 總算找到症結所在了。
眼前的顏大姑娘顯然不是單為馬六生氣,她或許還在為那些被人以禮制的名義強塞給他的妾室生氣。
沉吟半晌, 他低沉道:“娘子放心, 除了你, 不會再有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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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青才不信呢,誰能對抗得了大晉朝的禮制和規矩啊?
她撇了撇嘴, 又輕輕地哼了聲,表示自己的态度。
穆宴辭抿緊唇瓣, 手指越捏越使勁兒。
她不信他可以做到, 但他打定主意此生絕不納妾,只是事情尚未做到之前, 他也不想多解釋什麽。
她甚至都沒有想過事成之後要待在他的身邊。
罷了。
多說無益。
馬車內氣氛有些古怪,顏閑有些不安,他起身,走到車窗旁邊,踮起腳尖,掀起軟布簾子的一角,往外看去。
他看到吉平和馮元龍在一家鋪子前面的空地玩耍,烏溜溜的大眼睛登時一亮,腳尖用力踮了踮,驚喜道:“吉平,馮元龍!”
吉平循聲望來,瞥見顏閑的小臉,忙推了一下馮元龍,起身跑了過來。
“顏閑。”吉平跑到馬車旁,笑着仰頭叫道。
顏閑很是歡喜,脆生生地哎了一聲。
齊方早已注意到小郎君和他的小同窗在互動,很貼心地停下了馬車。
顏閑和爹爹娘親說,自己要下去和吉平、馮元龍玩一會兒,圓青沒有拒絕,她知道崽崽最近不能去上學,一個人在家挺無聊的。
穆宴辭也不置可否,只交代了齊方在一旁跟着。
寬敞的馬車內只剩下圓青和穆宴辭兩人,一旦顏閑不在,他們之間的氛圍就會開始變得很奇怪。
圓青也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裏不一樣,但她莫名會感到局促不安,明知那人也不會對她做什麽逾矩之事。
她拎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順手也給對面那人倒了一杯,遞了過去。
穆宴辭也覺得心頭莫名有些躁郁,尤其是在顏大姑娘伸手過來的時候,熟悉的清香鑽入鼻端,某種溫軟的觸感猶如實質,再次複蘇。
顏大姑娘遞過來的手白皙纖長,瑩潤柔軟,讓人忍不住想去輕輕攏在掌心裏。
墨黑眸光輕動,穆宴辭将視線從顏大姑娘的素手上移開,擡手接過茶杯,中指指頭輕輕碰了一下對面姑娘蔥白似的指尖。
觸感很輕,但又無法無視。
心頭那種躁郁的感覺更甚,穆宴辭喝了大半杯冷茶,壓下心頭的那點異樣。
圓青指尖微微一頓,她快速看了那人一眼。
對面的男人身姿颀長,端坐在短榻上時,仍可以看得出來他的雙腿有些委屈地曲着。
男人鋒利流暢的下颔線緊繃,不笑又不說話的時候,眼神有些冷沉。
他總給她一種陌生的感覺。
她雖然和他有了崽崽,可她仍舊不了解他,他在她面前,有時候靜谧得像是一個謎題。
她拿不準方才那人是不是故意的,他應該不是故意的罷,他看起來一本正經,完全不像是這種會占人小便宜的人啊,她想。
而且,他曾有機會對她強取豪奪的,可他什麽也沒做,這不就說明他其實是個正人君子嗎?
至少對她沒有那方面的興趣?
圓青緩緩呼出一口濁氣,面頰有些發燙,她這到底都在想些什麽東西呀?
她雙手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抿着。
默了半晌,她終于受不了這該死的沉默,開口道:“夫君,若我們去京城,我們住哪兒呀?”
她已經和父親顏平撕破臉了,再回慶國公府住,似乎有些太厚臉皮了。
而且她也不想再和顏錦若母女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
母親也會不開心的。
穆宴辭擡眸看向顏大姑娘,低沉道:“可能要委屈娘子和岳母,先回慶國公府住上一小段時日,為夫會盡快督促禮部操辦咱倆的婚禮,名不正則言不順,所以這個儀式還是要補一下的。屆時就可以接娘子和閑哥兒到東宮住了。至于岳母和我娘,另置一處宅子,給她們住。”
圓青眨了眨眼睛,她不想和母親分開住。
“可妾不想同我娘分開。”圓青皺着一張小臉道。
別的她都可以不在乎,可重生後她的人生目标裏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護住母親,陪她安度晚年,她不在母親身邊,母親一定會寂寞的。
穆宴辭垂眸沉吟了片刻,“那就不分開。為夫會想辦法,請父皇給我在宮外辟一座太子府,把我母親和岳母都接到太子府居住。”
圓青眸光一亮,忙問:“可以嗎?真的可以嗎?”這會不會不合規矩呀?
“事在人為。為夫會盡力促成此事。”穆宴辭道。
圓青哦了一聲,唇角彎起來,“那行。夫君要努力啊!”
穆宴辭對上顏大姑娘那雙潋滟的杏眸,心頭越過一抹輕淺的悸動,他淡淡嗯了一聲。
顏閑和吉平、馮元龍玩了一會兒之後,便要告辭離開。
吉平和馮元龍湊錢給顏閑買了一串糖人,是一只麒麟。
顏閑有些不好意思,他平常幾乎不出來買東西,買東西也都是大人付錢,所以他的荷包裏都是裝一些吃的,從來沒有一文錢。
他拿着糖人,在齊方的攙扶下,登上了馬車,對娘親道:“阿娘,我沒錢,我想給吉平和馮元龍、買吃的,您可以給點錢給我嗎?”
圓青點頭,“可以啊。不過娘的錢袋子在碧蘿身上,崽崽不如問你爹要罷?”
戚氏等人的馬車走在前面,此時早已回到顏宅了。
小家夥點點頭,馬上跑到爹爹面前,仰着腦袋問道:“爹爹,您有錢嗎?”
穆宴辭從荷包裏掏出一塊碎銀子,遞給兒子,柔聲道:“去罷,給你的小同窗買吃的。”
顏閑雖然沒有錢,但他知道銀子比銅板值錢,登時眼睛一亮,喜得眉開眼笑,拿了錢,湊到穆宴辭面前,踮起腳尖,在他那張刀削斧鑿般的俊臉上吧唧親了一口。
“謝謝爹爹。”親完,小家夥把糖人塞到穆宴辭手裏,撩起簾子又下去了。
像一只靈活的小獸,只剩簾子在輕輕晃動着。
三個小家夥跑到了一個賣糖的攤位前,買了三斤松子糖,一人一包,抱着吃得很開心。
和小夥伴告別後,顏閑抱着松子糖上車,抓了一把遞給一直守在他身邊的齊方,“喏,給你。”
齊方雙手接過,謝過小郎君。
馬車再次駛動。
顏閑往娘親嘴裏喂了一塊松子糖,又給爹爹也喂了一塊,他自己也把雙頰塞得鼓鼓的,和貪吃的花栗鼠一個樣。
圓青很少吃糖,但偶爾吃起來,也會饞。她又問崽崽要了幾塊松子糖,塞進嘴裏,默默地吃起來。
穆宴辭擡眸看她。
顏大姑娘雖然梳着婦人的發髻,已經生了孩子,可她在很多時刻,又像是一個小姑娘。
她長着一張比牡丹花還要嬌豔貴氣的臉,她的眼睛幹淨清澈,既慈悲又清冷。
她對好吃的,似乎沒什麽抵抗力,和兒子一樣,吃東西的時候總是享受而且專注,臉上挂着滿足的神情。
鋒薄唇角不自覺勾起。
這日,穆宴辭帶着顏大姑娘母子去蓮葉巷看望趙母,順便把他們介紹給自己的妹妹趙水花認識。
趙水花緊張地在堂屋坐着,趙母笑道:“水花,你別緊張,你這嫂子性子很好。”
趙水花笑眯眯道:“嗯,我知道,娘。我就是、替哥哥高興。哥哥那樣一個性子沉冷的人,也不知會娶一個什麽樣的嫂子。”
說話間,穆宴辭牽了顏大姑娘和兒子的手,走了進來。
圓青被那人寬大的手掌牽着,只覺得他的掌心溫潤有力,把她的手完全包裹在內,這種感覺很微妙,她既覺得太親昵了,沒有必要,又覺得有點舒服,總之不讨厭。
猶豫間,已經被牽到了堂屋門口。
圓青原本平靜的心忽然有點緊張起來,她這是作為人家的兒媳婦來拜見婆母和小姑子了嗎?
也不知穆宴辭有沒有告訴她們實話,她和他只是假成婚?
她一時疏忽,竟然忘了問這個重要的問題。
此刻問,有些晚了。
一會兒只能見機行事了,她想。
片刻後,圓青母子和趙母母女彼此見過,寒暄畢,坐下來喝茶閑聊。
趙母拿出了一對金手镯,交給圓青,算是婆母給媳婦的見面禮。還給了小孫子一個長命金鎖,正面寫着長命富貴四個字,背面刻着吉祥八寶圖案。
趙水花則送了圓青兩方自己繡的帕子,給小侄子做了兩套杭綢的衣裳。
小家夥試穿了一套,正合身,他腼腆地對姑姑道了謝。
趙水花摸了摸小侄子的腦袋,心裏喜歡得不得了。
“哥哥,嫂子,我真的好羨慕你倆,生了閑哥兒這麽伶俐可愛的孩子。”
圓青臉上一熱,知道小姑子的心病,忙安慰了一番,說她還年輕,遲早也能有自己的孩子。
趙水花堅持要下廚,給新嫂子露一手,她還笑着同圓青咬耳朵道:“嫂子,你是不知道,那天我問我哥,咱倆誰做的菜好吃,他說你做的更好吃呢。”
圓青對自己的廚藝還是很有信心的,聞言也只是笑笑。
直到她吃到水花做的飯菜,才發現原來她做的飯菜也很可口,怪道她對她倆之間誰做得更好吃如此有執念呢!
一家人用完飯,穆宴辭說起了去京城的事兒。
趙水花表示自己暫時還是先和鄧大郎留在太平縣,趙母和芸娘一塊兒去京城。
趙母其實還是對二十多年未見的尤皇後感到恐懼。
“九哥兒,娘若去京城,尤皇後怕是不能容我,該怎麽辦呢?要不娘和芸娘還是留在太平縣,等以後你登基了,再接娘過去?”
穆宴辭道:“娘,您不在京城,尤皇後才好動手對付您呢,屆時兒子不在身邊,鞭長莫及,兒子會日夜懸心。去了京城,尤皇後反而不敢輕易動您。您放心,兒子一定會護好你們的。”
說着,他墨黑深幽的眸光掃過圓青母子,修長的手指慢慢攏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