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066章

離開蓮葉巷之前, 圓青送了趙水花一對赤金燈籠耳墜,兩支大紅色石榴絹花,作為回禮。

圓青考慮得當,水花生活在鄉下, 戴金子已然很紮眼了, 再富貴些恐怕就要招人妒忌了。頭飾用絹花,既俏麗, 又不會太過張揚, 就是掉了, 也不會太可惜。就是一點生活裏的點綴。

趙水花很喜歡,心裏越發喜歡圓青這個新嫂子, 才半日工夫,就很黏她了。什麽話都願意和圓青說。

圓青是個慢熱的人,她接納一個人,需要很長時間的磨合和考驗。但這不妨礙她覺得趙水花是個可愛的小姑子。

圓青本來還想送趙母一對玉镯,但考慮到新婦送婆母東西似乎也不是很必要, 便想着等趙母生日的時候再說。

趙母見着兒媳婦和孫子,臉上的笑意一直未曾斷過。

她已經能在房間裏走動了, 只是還不大走得快, 但她已經很滿足了。再過一段時日, 她就能正常行走了。

圓青是一個怕麻煩的人,但她考慮到他們不日就要離開太平縣, 便提出了一個想法,穆宴辭生辰那日, 邀請趙母她們都去顏宅, 大家一起給他過生日,省得他來回兩邊跑。

她知道, 崽崽一定是希望陪他爹爹過生辰的。

趙母和趙水花都很高興地答應了。

轉眼進入九月,趙家村的玫瑰花和薔薇花都已開了。

乾安坐牛車回到太平縣,向主子彙報了這個好消息。

九月授衣,天氣已經漸漸轉涼。

圓青已經在家裏宅了很長一段時日,她打算帶着家人去趙家村看花。

戚氏和穆宴辭都表示支持,顏閑則很高興可以出去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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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青抿唇沉吟了片刻,看向正在榻幾旁看邸報的穆宴辭,遲疑道:“夫君,您覺得,若咱們此行,帶上婆母,是否不合适?”

穆宴辭擡眸,看向顏大姑娘,墨黑眸光輕動。

他明白她指的是什麽。

無非是怕遇上趙家人,怕他們無理糾纏。

“沒什麽不合适的。”穆宴辭道。

“妾還以為,夫君并不想再和趙家人有所瓜葛。”

穆宴辭默了默,淡聲道:“原來是不想,可如今是不屑。”

趙家人曾是他心中沉重的包袱,繼續背負着他們,令他感到厭煩,可一刀兩斷,又令他感到心裏愧疚。

他曾是個軟弱的人,他懼怕趙家人,怕他們的惡和貪婪,怕他們會像吸血的怪物扒着他吸血,但其實更多的是厭惡,厭惡他們從未意識到對他的傷害。

他外表看起來很堅硬,可內心黑暗的一角住着小時候無助彷徨的自己,他從不被愛,不被接納,被诋毀,被欺辱。

這樣的怨恨,是一輩子都無法消弭的。

既然無法原諒,那就徹底撕破臉罷。

過去他身邊空無一人,如今他有了母親,有了妻、子,有了妹妹,便是與全世界為敵,他也無所畏懼。

更何況區區趙家人。

于是這日,圓青和穆宴辭等人坐馬車來到了趙家村。

身後自然還帶了一群錦衣衛。

驷車的出現,引起了裏長的注意,他趕忙迎了過來,等車上的人下來時,趙裏長傻眼了。

趙裏長看着穿一身玄色錦衣的穆宴辭,一時之間有些愣怔,他拿不準這是什麽情況,該如何稱呼。

穆宴辭只淡淡掃他一眼,便收回了視線,他踩着車凳下了馬車,回身扶趙母下車。

趙裏長見着一身華服的趙母,又是大吃一驚。

趙母當初剛嫁過來的時候,是挺标致的。可後來跟着趙四二過苦日子久了,身上漸漸也就沒了當初那種嬌養出來的氣質。再後來,摔斷了腿,在床上一躺好幾年,整個人的精氣神更是沒了。

沒想到,小半年沒見,她居然完全變了一個人。果然人靠衣裝馬靠鞍。

這趙重九果真是有了大出息了。

不過他今日怎麽回來了?是為了來羞辱趙四二一家人嗎?上回趙四二一家上縣城去找他,待了十來天,結果回來的時候,比去的時候還要狼狽。

問他們又不說,顯然是吃癟了。

趙裏長驚訝歸驚訝,但面上還是極力穩住,畢竟作為一村裏長,該有的架子,他得端着,不能叫人小瞧了去。

于是他笑着寒暄道:“劉氏,你腿好啦?氣色瞧着不錯。九哥兒這是發達了?現今在哪兒高就呢?”又打量了一眼奢華的驷車和随行的錦衣衛,“這馬車和侍從是九哥兒借的罷?”

趙母淡淡地看一眼趙裏長,笑着同他寒暄了兩句,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話。

随後圓青母子從驷車上下來。

趙裏長心裏的疑惑更盛。

這顏娘子不是某個大人物的女人嗎?

趙裏長想問,但他覺得話燙嘴,沒敢問。

圓青沒有搭理趙裏長,只略扯了扯唇角,輕輕颔首,便牽着崽崽走了。

穆宴辭扶着趙母,一行人往山地方向走去。

趙裏長忙去趙四二家通知他們這個消息,他說:“四二啊,了不得了,你家那個老三,他如今可發達了,他借了大人物才能乘坐的驷馬大車,帶着你那個前妻,回咱們趙家村了!你不去看看嗎?”

趙四二正坐在院子裏砍柴,聞言他眼瞳擴大了不少,顯然是很驚訝。

他砍柴的動作一頓,呆愣了片刻,最後道:“我跟他們母子,已經沒有關系了。”

趙四二此時的內心是很複雜的。他可能有些後悔,盡管他從未當衆承認這一點。

哎,若是當初對老三再好一點就好了,也不用太好,只要像對待老大和老二那樣,一碗水端平,也就可以了。也許這樣,那孩子,就不會如此記恨他們了罷。

他以前從未想過這個孩子心裏會怎麽想,他只是單純地不喜他。

因為他不是自己的血脈,對一個男人來說,養別的男人的孩子,簡直是太吃虧了。他自己的孩子尚且養不活呢,憑什麽要養一個野種?

當年他就是這麽想的,他就是看不慣老三,雖然這孩子各方面都比自己的孩子要強,可他還是不喜歡他,因為他不是他趙四二的種。

老三看着不聲不響,實際上也是個狠毒的,使用各種手段和他們趙家撇清關系,不認他們,就是只白眼狼。

趙四二越想越生氣,把木頭一刀劈做兩段,木頭彈得老遠。

李氏是個記吃不記打的性子,她帶着兩個孩子出去了,趙翡翠也跟了上去。

陳氏膽小怕事,忙追出來,拉住了女兒,叫她別去。

趙三五黑着一張臉,也溜溜達達地跟了出去。

這是在趙家村,他才不怕趙重九那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呢。

趙三七卻攬着妻女,回了自己的房間。

趙三七低聲對女兒道:“翡翠,你要聽話,你三叔如今和咱們家沒有關系了,咱們硬貼上去,沒我們好果子吃,何必去丢人現眼?做人還是要有骨氣。”

趙翡翠不是很懂,她只是想跟着哥哥姐姐去看熱鬧。

另外一頭,趙母在田間遇到了曾經的妯娌謝氏,兩人親熱地攀談了片刻。

謝氏說了好些中聽的話,大意是說,老三出息了,趙母也跟着享福了,以後都是好日子了,苦盡甘來雲雲。

趙母拍了拍這位瘦弱但是堅強的女人,對芸娘說,“今日來得急,沒買東西,拿二兩銀子給謝嫂子,給家裏的孩子買點零嘴。”

芸娘照辦,從荷包裏掏出二兩銀子,含笑塞到謝氏手裏。

謝氏哪裏會要,她死命推拒,嘴上說着,“春杏,咱倆打交道這麽些年,從沒紅過臉,我哪能要你的東西呢?”

趙母也說:“是啊,謝嫂子,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別再推拒了,不好看。你再推,我就不高興了。又不是給你的,給你的孫子孫女買點吃的。”

謝氏便收了下來,“給孩子買吃的,哪裏用得着二兩銀子哦,到時候我多買點,給老二家的三個孩子也送去一些。”

趙母抿唇一笑,并不答話。

多年的相處,謝氏是懂她的心思的。

片刻後,圓青等人終于來到了種滿鮮花的山地旁。

極目望去,一大片的花海,在陽光下娉婷怒放,空氣中到處彌漫着馨香,彩色的蝴蝶在花叢中翩跹起舞。

圓青看着自己親自播種的玫瑰和薔薇都開出了豔麗的花朵,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動和歡喜。

“好漂亮啊!”她忍不住一再贊嘆。

戚氏和趙母也說好看,所有人臉上都洋溢着一種罕見的祥和和幸福的神情。

芸娘也是個愛美的女子,她看着嬌豔欲滴的薔薇花,小心翼翼地看向圓青,試探道:“夫人,奴想要摘一朵花,可以嗎?”

圓青彎唇一笑,“當然可以了。這麽多花,随便摘。”

圓青提着裙擺,走向花海的深處。

顏閑跟在娘親的屁股後頭,颠颠兒地跑着,像只歡快的小獸,喜滋滋問道:“阿娘,這是咱們種的那個嗎?”

圓青答應一聲,掐了一朵粉色的薔薇,別在崽崽的耳朵上,只覺得崽崽看起來又乖又靈動,唇角不自覺翹起來。

穆宴辭緩步跟了過來,入目便是這一幕。

顏大姑娘穿一身櫻粉色紗裙,頭上簪一根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鸾點翠步搖,是他買的那根。白皙的耳垂上戴一對赤金嵌紅寶石石榴花耳珰,和頭飾相互呼應。

花海中,姑娘笑得眉眼彎彎,純真無暇,男人的眸光動了動,心尖兒也好似掠過一抹怪異的感覺。

“爹爹,您看小子戴花好看嗎?”顏閑扭身回頭,仰着腦袋,亮着一雙葡萄似的大眼睛,笑嘻嘻問道。

穆宴辭垂眸看向兒子,眼睛裏掠過一抹溫柔的笑意,嗯了一聲。

顏閑高興極了,要摘花給娘親戴,但他力氣小,掐不斷。

穆宴辭俯下身,掐了一朵最嬌豔的大紅色重瓣玫瑰花,小心地去掉上面的小刺,然後喚了一聲:“娘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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