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068章
昏暗的寝房內, 一盞朦胧的燈光,映照着一男一女。
男人面容清俊,身姿颀長,墨黑眸光亮得驚人, 正靜靜地注視着眼前的姑娘。
圓青聽到穆宴辭的話, 驚得身上的困意一掃而空。
她腦子有些懵,不明白一向克制守禮的他, 為何會在今夜提出這樣一個近乎無禮的請求, 雖然他們是夫妻, 可他們都明白,這是假的。
假夫妻怎麽會在深夜裏擁抱呢?
果然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确實很容易生出旖旎的心思,她想。
花田裏眼前男人摟住她的酥軟觸感猶在心底掠過。
圓青很難說清楚自己到底是想答應,還是想拒絕穆宴辭的請求。
漫長的沉默在暧昧橫生的房間內蔓延,時間越長,暧昧的氣氛便越稀薄。
穆宴辭捏指骨的力道越來越重, 直到指節泛白,指骨生疼。
眼前姑娘錯愕怔愣的神情他盡收眼底, 她還是拒絕他, 她總是這麽理智清醒, 因為不喜他,所以從不給他誤會的餘地。
穆宴辭極輕地扯了一下唇角, 低沉道:“娘子歇着罷,是為夫逾越了, 抱歉。”說完, 男人轉身走了出去。
看着男人離開的背影,那股熟悉的失落感再次襲來, 圓青重重地呼出一口濁氣。
躺在床上,圓青睡不着。
都怪穆宴辭,沒事總來撩撥她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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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怎麽了,為何意志這般不堅定,穆宴辭注定是大晉朝的皇上,他的後宮不可能只有一個人,她和他假戲真做,最後受傷的肯定還是她。
重活一世,難道還勘不破情愛原本虛妄的本質麽?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腦子裏有個聲音在小聲地提醒她,也許她睡不着,并非因為情愛,而只是因為欲念。
她忽然想明白了什麽,對,她之所以這麽猶豫掙紮,一定是因為身體原因。
穆宴辭想要抱她,不也是想要和她有身體的接觸嗎?
他都沒說喜歡什麽的話,上來也只是想抱她,看來和她一樣。
怪道娘親之前一直暗示她,不要虧待自己呢,原來是這個意思。
圓青又在床上滾了滾,一直滾到四更天,才迷迷糊糊睡去。
一牆之隔的羅漢床上,穆宴辭外耳動了動,他聽到了顏大姑娘在床上滾來滾去的動靜,心裏暗暗自責。
都怪他,一時沖動,吓到她了。
攪擾得她連覺都睡不安穩,她一定更加不喜他了。
罷了,以後還是收起自己的心思,只安分地做她名義上的夫君罷,不可再叫她為難。
圓青睡着後,穆宴辭一直到五更天才睡着。
次日一早,這一家三口,只有顏閑醒得最早。
顏閑很乖,早早地起床,自己穿衣,洗漱,除了不會自己梳頭,需要姥姥幫忙。
東次間內,戚氏正在給小乖孫梳頭,柔聲問道:“閑哥兒,你爹和你娘都還沒起呢?”
顏閑嗯了一聲,透過鏡子看着姥姥道:“平日裏爹爹都起得很早的。”
戚氏垂眸沉吟了片刻,似是明白了什麽。
圓青和穆宴辭雖說起得比平日晚,但用早膳的時候,也都起來梳洗了。
兩人在浴房碰到,圓青正在用刷牙子沾牙粉,聽見動靜,回身看了一眼穆宴辭。
此時光線已經透亮,因此那人眼底的烏青就顯得尤為觸目驚心。
圓青把刷牙子放進嘴裏,驚得眼瞳一擴,刷牙的動作一頓。
穆宴辭只快速瞥了一眼顏大姑娘,就收回了視線,他淡淡打了聲招呼,然後給刷牙子沾了牙粉,就端着漱口的瓷杯,從浴房的小門出去了。
圓青:“……”
他這是惱羞成怒了罷?
好小氣哦他。
罷了,她不跟他計較。
圓青氣呼呼刷完牙,又用自制的潔面精油淨完面,再用巾帕擦拭掉瓷白小臉上的水珠,這才從浴房出去。
碧蘿給主子挽發髻,看着一向肌膚如瓷似玉的主子眼底下那兩團烏青,不覺皺了皺眉,“主子,您昨晚沒睡好嗎?”
圓青對着鏡子眨巴了幾下眼睛,見着眼底下的烏青,忍不住在心底又罵了穆宴辭一次。
都怪他。
碧蘿要去廚房給主子煮兩個水煮蛋,緩解一下眼底的烏青,畢竟今兒個是姑爺的生辰,主子的婆家人會過來。
圓青喊住碧蘿,“再多煮兩個。”
碧蘿一愣,不明白主子為何要用四個,明明兩個就夠用了呀。
但她還是答應着跑去了廚房。
圓青頂着兩坨烏青,去堂屋用朝食,穆宴辭也在上位坐下,自從穆宴辭來這個家之後,上位就一直都給他留着了。
戚氏看着兩人眼底下的烏青,心下了然,什麽也沒問,只悶頭用餐。
用完飯,碧蘿端着四個熱乎的水煮雞蛋進來,圓青要了兩個,剩下兩個她留給了穆宴辭。
“夫君,您昨晚沒睡好罷?把水煮蛋剝了殼,熱敷一下,就好了。”
穆宴辭臉上沒有多餘的神情,甚至也沒有一絲笑意,只淡淡地嗯了一聲。
碧蘿心裏驚濤駭浪,主子和姑爺昨晚到底幹嘛了?為何兩人都沒睡好?
但她是個伶俐的婢女,面上一點兒也看不出來,只低着頭,麻溜地剝了殼,把熱乎的雞蛋遞到了主子手裏。
圓青只當那人還在使小性子,不以為意,拿了雞蛋,進房去了。
“爺,得趁熱,涼了就沒有效果了。”碧蘿把擺着兩個雞蛋的盤子遞到穆宴辭身前,小心道。
穆宴辭垂眸看着眼前兩個被剝了殼的雞蛋,唇角抿得筆直。
默了半晌,男人擡手,修長的手指拈起一個雞蛋,緩緩送進了自己的嘴裏,面無表情,慢條斯理地咀嚼着。
碧蘿:“……”
诶,等等,不是讓您吃的呀!
但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低氣壓叫碧蘿不敢出聲阻止。
顏閑眼巴巴看着爹爹吃雞蛋,“爹爹,小子也想吃雞蛋,這個雞蛋可以讓小子吃嗎?”
穆宴辭嗯了一聲,把盤子遞到兒子面前,讓他自己拿。
顏閑伸手去拿雞蛋,柔嫩的小手指一碰到雞蛋,就縮了回去,他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小聲抱怨道:“爹爹,好燙嗷。”
穆宴辭看一眼小家夥,唇角極輕地勾了一下,“吹吹就涼了。”
顏閑便噘着嘴吹了一會兒,然後再次伸手去拿,還是有點燙,但他兩只小手相互倒騰着,也能忍受。
顏閑在原本圓青坐的位子坐下,捧着雞蛋,小口小口地啃了起來。
圓青從卧房出來的時候,眼底的烏青已經散得七七八八了,她去戚氏的房間沒見到人,便去了廚房,發現戚氏正在廚房幫忙,為中午和晚上的席面做準備。
菜單已經拟得差不多了,各色大菜都有,一些清淡小菜也有,還有餐後甜點也安排了幾道。
約摸巳時正刻,齊方把趙母、水花夫婦和芸娘從蓮葉巷接到了顏宅。
一番寒暄畢,趙母等人把各自準備的賀禮都送給了穆宴辭。
趙母也是給兒子做了一雙鞋子,納得厚厚的千層底,在鞋頭上繡了雲紋點綴,精巧質樸。
戚氏笑着吹捧了趙母一番,說她的手藝精妙,鞋子做得實在是太好了。又謙虛了一番,說自己随手做的鹿皮靴,手工粗陋,只能委屈穆宴辭随便穿穿。
趙母知道戚氏是故意這麽說,逗她開心呢,便笑道:“親家母,你慣會說好話哄老婦人開心,我今兒倒要親自瞧瞧,你做的鹿皮靴,到底是怎麽委屈了宴辭的腳了?”
戚氏打發碧蘿進去取了出來。
趙母拿在手裏,仔細瞧了瞧,鹿皮材質原本就很貴重,邊線縫合更是天衣無縫,講究得很,她不由得贊嘆道:“親家母,你這手藝這樣巧,遠在老婦人之上,以後可不興再說這種假惺惺的客套話了,沒得叫我老臉臊得慌喲。”
趙水花也拿去瞧了瞧,啧啧贊嘆,“真好!”心裏暗暗想道,哥哥的岳母待哥哥這樣看重,這份禮不僅貴重,而且心意着實是難得,令人感動。
水花給哥哥做了兩套秋季衣裳,選的是上好的杭綢。
芸娘則繡了一個扇套,另外打了兩根梅花絡子,給穆宴辭挂玉佩用。
顏閑則把娘親幫他繡的香囊獻給了爹爹,穆宴辭接過香囊,拇指指腹輕輕摩挲着上面淩雲而躍的仙鶴,心底漫過一絲說不清的情緒。
這是顏大姑娘親自繡給他的第一件物什。
他把香囊妥帖地收進袖袋,不過,他面上始終挂着淺淡的微笑,并不厚此薄彼。他想,這樣顏大姑娘就不會感到困擾了罷。
圓青觀察了穆宴辭幾眼,發現他收了她繡的東西,只跟崽崽說謝謝,還抱了抱他,卻始終沒有分一個眼神給她,她心裏多少有些不得勁兒。
這狗男人肯定還在為昨晚她拒絕他而生氣呢,真小氣,哼。
罷了,他今日是壽星,她不跟他一般見識。
兩家人坐在一起,熱情地寒暄了半個時辰,圓青起身去廚房,做幾道拿手菜招待客人。
趙水花自來熟,親熱地跟在嫂子身後,穿過游廊,說要去給她打下手。
圓青笑道:“食材已經備好了,我就是負責做熟,不用人幫忙了。”
趙水花笑道:“那我在一旁偷師,總是可以的罷?嫂子,你可不能拒絕我。”
圓青又笑,“好罷。”
姑嫂倆進了廚房,水花幫圓青穿上圍裙,戴上襻膊,圓青開始炒菜,張嬸負責燒火。
水花在一旁認真地看着,只覺得看着嬌滴滴的新嫂子,做起菜來,動作行雲流水,賞心悅目,不像是在做菜,倒像是在跳舞。
她看得走了神,心說難怪哥哥喜歡嫂子。
這麽美,還這麽會做菜,她也喜歡啊。好喜歡。
做好後,圓青拿筷子給小姑子,讓她嘗一下味道。
水花搛了一筷子魚肉,塞進嘴裏,登時眼睛一亮,“嫂子,這魚肉怎麽這麽好吃啊?又鮮又緊實,還有這魚為何沒有魚刺啊?這樣吃魚,可真是太爽了罷!”
圓青撲哧一笑,笑着解釋了一遍。
水花點頭如搗蒜,“難怪哥哥說嫂子做得好吃,我當時還以為,哥哥這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呢,現在我總算知道了,原來哥哥一點兒沒誇大,說得完全是實心話啊。嫂子,你真是太厲害了!”
圓青臉上一熱,抿了抿唇瓣,讪讪賠笑。心說,打住罷,我跟你哥可不是情人關系,只是互相利用的同盟者罷了。
他才不會用情人眼看她呢,不對,打從他今兒早起,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哼。
她大度,不跟他計較,她親自下廚,也是為了招待崽崽的祖母和姑姑,絕不是為了他。
約摸三刻鐘之後,圓青把菜做好了。
水花一邊幫嫂子脫圍裙,一邊贊嘆道:“嫂子辛苦了。今兒中午,我們可算是有口福了。啊,哥哥他上輩子做了什麽好事,能娶到嫂子這麽好的娘子!”
圓青被水花誇得臉熱,紅着臉笑道:“水花,你和你哥的性子若是能中和一下就好了。”
一個這麽會誇人,一個則是悶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