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087章

面對慶國公顏平的低聲下氣, 張文棟自然是心裏偷着樂，面上卻一派恭敬有禮，連連道歉，并且再三保證會管好屬下。

顏平沉着一張臉, 把次女顏錦若抱上了自家的馬車, 心情沉重地回了慶國公府。

雖然顏平三令五申，勒令栖燕居伺候的丫鬟和婆子們不得将二小姐受傷一事外傳, 但好八卦是人類的天性, 誰還沒個把交心的朋友呢？總有忍不住悄悄透露內情的人, 你傳我，我傳他, 不出半日，整個慶國公府人盡皆知，除了躺在床上足不出戶的尤姨娘不知道。

大夫替顏錦若開了外敷內服的藥，她趴在床上睡了一覺，醒來後, 第一時間打發桂芝去請了顏平過去。

“爹爹，女兒自知死罪, 愧對父親和姨娘對我的諄諄教導。”顏錦若努力擡起頭, 看着眼前高大的父親, 眼圈通紅，任是鐵漢見了也要先軟了三分心腸。“但此事, 姐姐亦有錯。她聯合太子，設計我……姐姐就算再不喜我, 我和她終究是一家人, 她如此惡毒，搞臭我的名聲, 無非就是不想我同她争搶太子妃之位。太子看重姐姐，我自知無望，便也識趣地放棄了想争太子妃之位的心，如今，女兒确确實實是一念之差，鑄成大錯，可原本，若是姐姐不這麽狠毒，無情，女兒是可以嫁給衛王世子，做世子妃的呀！”

真相如何，早已不再重要。

顏錦若此刻內心被仇恨充斥，灼燒，憤怒的火焰已将她的理智和良心燃燒殆盡。此刻她恨不得撕下顏圓青一塊皮肉下來，所以說話虛虛實實，真假參半，目的都是一個，要讓顏圓青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

她絕不會善罷甘休。

她一定要将顏圓青從太子妃之位拉下來，将她狠狠踩進泥土裏，萬劫不複。

顏平眸光動了動，原本滿腔的憤怒和失望，似乎悄悄消散了些許。他威嚴冷厲的目光注視着次女，見她已然為自己出格的行為付出了代價，便不由得同情起她來。

他抿緊唇角，默了半晌。

顏錦若見父親不說話，便繼續攻擊顏圓青的人品，“……姐姐雖說如今得了太子的承認，可當初，姐姐是怎麽離開京城的？她難道不是同我一樣，也是未婚失貞嗎？誰又比誰高貴多少？她自己逃脫了大晉律的處罰，卻逮着我這個親妹妹如此坑害，她的心是黑的嗎？便是不相幹的路人，尚且不會如此惡毒，她可是我的親姐姐，她怎可如此對我？父親，您可要為女兒做主！不然女兒也不活了，還不如死了幹淨，活着還要受人指指點點，左右也嫁不出去了，女兒這輩子都被她毀了！”

顏平眉頭緊皺。

“父親，您不能這麽偏心，姐姐如此坑害于我，您還保她做太子妃，您高低得讓姐姐給我道歉認錯，不然女兒絕不茍活于世！”顏錦若繼續聲嘶力竭道。

顏平默了良久，方道：“你姐姐當初的事兒，是被人陷害，”說着，剜了次女一眼，那眼神裏的光有些警告之意，“你今日之事，乃是你自己行為不端，二者不可同日而語。”

顏錦若一怔，咬着嘴唇，半晌說不出話來。

話雖如此說，但顏錦若的控訴，到底還是影響了顏平。

在顏平看來，顏錦若畢竟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是有感情的，縱使她年輕不知事，一時犯了錯，那也該關起門來，由自己這個當父親的來教育她，而不應該送到順天府衙去，接受杖刑，一則，有損慶國公府的顏面，二則，毀了顏錦若的終身。

于是，片刻之後，顏平來到了雲鳳院。

這一次，他沒有再遲疑，徑直走了進去。

碧蘿見老爺氣勢洶洶地走來，吓得大驚失色，忙福身見禮，然後小碎步跑進去通禀了。

圓青正在戚氏卧房閑聊，母女倆說起今日發生在大慈恩寺的事情。

戚氏憂心忡忡道：“顏錦若發生了這樣的事兒，叫尤姨娘知道了，必定不會善罷甘休。”

圓青哂笑：“那又如何？我不怕她們。況且今日之事，她顏錦若非先存了壞心，要借靖王世子穆潤堯來陷害我，又怎會把太子引到大慈恩寺去？抓人送去順天府衙，這麽短的時間就行刑，簡直聞所未聞，很顯然也是太子授意。這不是顏錦若自作自受麽？”

戚氏抿唇不語。

“再者說，縱使沒有今日之事，尤姨娘母女也不會放過我們的，怕她們作甚？咱們越是怕她們，她們越是會拿捏住我們，咱們越是不怕，連死都不怕，豁出去，她們又能拿捏住我們什麽呢？阿娘，實話同您說，女兒受夠了忍辱負重的日子了，今後誰再敢惹我們，女兒就要叫她好看！”圓青說得義憤填膺。

便是在此時，碧蘿進來通禀：“姑娘，奶奶，老爺進來了！”說着她用手指了指堂屋，壓低聲音，“就在裏面，看起來很兇。”圓青和戚氏對視一眼。

圓青正要起身，被戚氏一把摁住了肩膀，她用難得一見的強勢口吻道：“囡囡，你聽話，留在這兒，娘去。”

圓青一怔，扁了扁嘴，便見母親已經走進了堂屋。

她支着耳朵去聽母親和父親談話的內容，這還是回府以來，母親第一次主動去和父親說話。

堂屋內。

戚氏步态從容地從裏屋走出來，從陰影處走到光亮處。

她走到高大威武的顏平面前，在距離他一米處停住，擡起眸子，冷冷地盯他一眼。

顏平原本焦躁的心緒在見到眼前人的一瞬登時冷靜了下來。

二人相顧無言。

片刻後，戚氏冷聲道：“慶國公，您若是為了顏二姑娘今日在順天府衙受刑一事來找我女兒的麻煩，您有何話，盡可對着我說。”

顏平一怔，半晌方嘆道：“圓青今日所作所為，确實有失長姐風範。再怎麽說，錦若是她的親妹妹，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就是再不喜歡這個妹妹，也該看在我這個父親的面子上，擡擡手，何至于把她送去順天府衙，既丢了慶國公府的顏面，也帶累了她自己的名聲，正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笨法子。”

戚氏淡淡嗯了一聲，面上看不出喜怒。

其實她心裏在瘋狂地翻白眼，心說，囡囡為何要看你的面子？你的面子值幾個銅板？父親？你配嗎？

顏平濃眉一揚，似是沒料到一向剛強的戚氏會是這種溫順的反應，頓了頓，聲調軟了幾分，“她該把人交給我，我自會用家法管束顏錦若。”

戚氏平靜點頭，唇角噙着兩分淡笑：“那慶國公打算如何處置顏二小姐呢？”

顏平一噎。

他垂眸看了看戚氏，四年沒見，戚氏似乎比從前還要更加光彩照人了。肌膚白皙通透，說是二十七八歲，也不會有人懷疑。

腰似乎也比從前瘦了不少，然該長肉的地方一點兒也不含糊。

鳳眸微眯，顏平回過神來。

他會如何處理顏錦若呢？

因為生的是個女兒，也不能動用鞭刑，頂多打兩耳光，罰跪祠堂，抄寫佛經，送去京郊的莊子關上半年。

濃眉微挑，顏平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他忽然意識到，這種情形，并不陌生，從前她們娘兒倆還在府上之時，相似的場景曾經發生過很多次。

顏平也是在此時此刻，才意識到了過去那麽多年，自己對次女的縱容和偏愛，以及對長女的忽視和冷落。

顏平讪讪地看了一眼戚氏，她清冷平靜的眼神無不在控訴着他的偏心和不公。

“罷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顏平決定揭過此事不提。

戚氏嗯了一聲，福身道：“慶國公請慢走，恕不遠送。”

顏平深看戚氏一眼，知道她還怨怪自己，素來傲慢唯我獨尊的男人，也不得不軟了聲氣，緩聲開口道：“戚氏，你、是否願意，為了圓青，同我恢複夫妻的關系？”

說完，傲嬌的男人斜睨了一眼上方的空氣，以掩飾自己的尴尬。

戚氏心裏一緊。

為了女兒和小外孫的前途着想，她什麽都願意做。可和眼前的男人重新一起生活，卻令她感到壓抑難受。

尤其這裏還有一個她連多看一眼都覺得惡心的尤姨娘。

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像尤姨娘那樣惡心人，她做不到像她那樣無恥、貪婪和自私。

她下意識想拒絕，但想到女兒和外孫，她生生忍住了脫口而出的拒絕，她絞着袖中的手帕，木着一張鵝蛋臉道：“為了女兒，我願意去死。”

顏平：“……”

他一時之間沒有品出戚氏話裏的深意，但他能感覺得出來，眼前的女人對自己的排斥和冷淡，他抿了抿唇瓣，沒有吭聲，沉默着走了。

一直在裏間偷聽的圓青，見父親走了，這才悄悄走出來。

她抱住母親的胳膊，撒嬌道：“阿娘，您千萬別為了我，委屈您自己。就算您不同父親破鏡重圓，女兒也一樣可以成為太子妃的。”

戚氏垂眸沉思，似是在思索什麽。

顏錦若打發小丫鬟來雲鳳院聽消息，看慶國公顏平會如何處置顏大小姐，本以為少不了一頓責罵，或是一頓打，結果，小丫鬟回去說：“老爺根本沒見到大小姐，是前太太接待了老爺。也不知前太太和老爺說了些什麽，老爺黑着臉出來了。奴婢瞧着，老爺那張臉比鍋底還黑呢。”

顏錦若登時心裏一空，父親竟然沒有處置顏圓青那個賤人？

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