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093章

穆宴辭聽了齊方的話, 終于擡頭看了他一眼。

“什麽小像？”

男人俊朗的五官仍舊沉靜似水，看不出一丁點兒波瀾，可齊方還是從這位爺的語氣中聽出了驚喜之意。

齊方想了想，還是把小郎君給出賣了, 末了, 他又道：“爺，您能否裝作不知情, 屬下怕小郎君會失望。”

穆宴辭答應得很爽快, “閑哥兒倒是和你很親厚？”

齊方臉漲得通紅, 忙道：“沒有。小郎君機敏孝順，想給爺和夫人的大婚準備一個驚喜。”

“小像呢？”修長的手掌攤開。

齊方一愣, 忙從腰帶裏摸出一張雪浪箋，雙手遞給太子爺。

年輕的太子爺接過去，垂眸看了半晌，唇角不自覺翹了翹。

齊方小心翼翼地觑着這位爺的神色，懸着的心總算安了下去。

“太子府不是有個池塘嗎？”一身銀白衣衫的年輕太子眼睛裏冒着光, 唇角挂着一點輕淺笑意，“把那裏全都種上蓮花, 白蓮、粉蓮、紅蓮都種, 再養一對鴛鴦在池子裏, 到了夏季，荷花開滿整個荷塘, 荷紅蓮碧，用來消暑不是很好麽？”

齊方知道眼前這位爺并沒有在和自己商量, 只得點頭附和, “是，想來一定很好看, 夫人也會喜歡的。”

“在水榭周圍也種上花草，夫人喜歡薔薇花，就種薔薇罷。另外，夫人原來在靈鶴巷的院子裏種的紫藤花，在主屋兩邊的抄手游廊全都種上。齊方，你去和工部的人說，多出的銀子，孤會給他們填上，叫他們不必吝啬，要選最好的品種。”

齊方答應着去了。

日子就在齊方廢寝忘食地雕竹雕小人，工部的人夜以繼日地趕工，修繕太子府，圓青慢悠悠地繡嫁衣之中，流水似的過去了。

這期間，禮部官員按照祖制，補齊了三書六禮的流程，往慶國公府流水似的送了三百二十擡聘禮。

而顏平也傾全府的財力，給長女置辦了同等規格的嫁妝。

自然了，與皇家聘禮相比，實際價值是遠遠不如的，但面子上卻很過得去了。

就連戚氏也說，“顏平這個老匹夫，總算做了一件像樣的事兒。他給我兒掙了臉面，以後囡囡會過得很好的。”

圓青也很訝異，她沒料到，父親竟然會如此大方，對她這麽慷慨。

轉眼來到了十月二十八日這天。

前一天還下了暴雨，這一天卻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所有人都說這樣的天氣很舒服。

一大早，圓青就開始裝扮。

先泡一個香湯。

然後再換上嫁衣，由一位多子多福的五福貴人給她開臉絞面。

五福貴人是安王妃，是穆宴辭親自登門請來的。

安王妃笑眯眯道：“太子妃這肌膚白裏透紅，半點兒瑕疵也沒有，便是不用細絲線絞面，也一樣國色天香。”

圓青望着鏡中的自己，羞赧一笑。

輪到戚氏給女兒梳頭。

圓潤的檀木梳子在如緞烏發中慢慢穿梭，戚氏眼含熱淚，笑着祝福：“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有頭又有尾，此生共富貴。*”

圓青心裏感動，抿了抿唇瓣，含笑應了，“謝謝阿娘。”

她有一種自己真正出嫁的感覺。

然後挽髻束發，拜祖先和父母，聆聽父母的教誨。

顏平望着穿一身亮麗鳳冠霞帔的長女，眸光閃過欣慰、不舍與愧疚，他默了良久，方柔聲道：“圓青，這些年，爹對你疏于關心，讓你受了不少委屈，是爹對不住你。今日你出嫁，以後要同太子好好過日子，夫妻倆若是有了矛盾，切記莫要争一時之氣，口不擇言，傷人傷己。學會溫良恭儉讓，操持府中中饋，給太子當好賢內助。爹祝你們兩個百年好合，琴瑟和鳴，永結同心。”

圓青看着眼前高大的父親，他眼裏的感情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濃郁。

雖說她心裏仍有些疙瘩，不可能完全放下，但她還是點點頭，“女兒記下了。”

接下來是親迎禮。

顏家沒有兒子，本可以由顏氏族人中的堂兄弟代替，可顏平堅持自己背長女出嫁。

這是圓青第一次趴在父親的背上。

父親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緩很慢，她從這緩慢沉穩的步子中察覺到了父親內心深處的不舍。

可圓青心裏仍舊有些別扭。

為何是在此時，才讓她知道，原來父親心裏也是愛她的？

可她已經長大了啊，她已經習慣了沒有父親的愛護，她只要有娘親就好了。

終于，新娘上了八擡大花轎。

執事禮官帶領一衆護衛軍，敲鑼打鼓，十裏紅妝，把新娘迎到了太子府。

與此同時，太子着朱紅蟒袍補服，在珣帝、尤皇後面前行三跪九叩禮。

太子府邸門前。

顏圓青手執鑲珠點翠團扇，遮擋住面部，被碧蘿扶着下了喜轎。

大門前，有禮官早就備好的驅邪火盆，新娘要跨過去，寓意平安順遂，無病無災。

圓青穿一身繁瑣的鳳冠霞帔，要跨過去，并不容易。她正為難之時，一陣熟悉的柏香盈入鼻端，身子一輕，她被新郎抱在了懷裏。

顏大姑娘一手執着扇子，一手輕輕拽着男人的衣襟，似乎聽到了年輕太子胸膛下撲通撲通跳動的心跳聲。

圍觀百姓紛紛叫好。

圓青原本緊張不安的心緒，在此刻得到了撫平。

那人抱着她，穩穩地跨過了火盆，一直把她抱到了拜堂的大廳。

随後，三拜禮之後，新娘被送入新房。

太子被衆人簇擁着，接受一衆親友賓客的祝賀。

圓青坐在婚床上等待的時候，尚儀局的孫尚儀很是貼心地為她準備了一些簡單的吃食，其中就有她最喜歡的玫瑰鮮花餅。

她吃了兩個鮮花餅，又喝了一碗燕窩蓮子羹，便覺得不餓了。

約摸戌時初刻，新郎邁着虛浮的步子推開了房門。

圓青仍舊手執華麗團扇，遮擋住自己的面容，聽着那人腳步聲越來越近，她的心微微提起來，嗓子有些發幹。

在孫尚儀的主持下，二人走完了剩下的流程。

“卻扇禮——”

穆宴辭擡手，拿掉了顏圓青手中的團扇，二人對視了一眼。

男人眸光墨黑深幽，優雅喉結輕滾。

圓青也莫名有些臉熱。

“合卺禮——”

鑲嵌紅寶石的金樽，用紅線綁在一塊兒。

女官斟滿加了料的酒，新人各執一端，将其飲下。

随後是同牢禮、結發禮和撒帳禮，走完這套流程，孫尚儀帶着女官和婢女們都出去了。

香爐裏燃着助興的春閨香。

屋子裏只剩下二人時，圓青有些尴尬，她小聲抱怨道：“這頂鳳冠着實是太重了，妾頂了這一整日，脖子都快斷了。”

穆宴辭眨了眨鴉黑長睫，湊近道：“孤幫你摘了它。”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小心翼翼地捧起新娘的鳳冠，輕緩摘下，放在一旁的幾案上。

圓青輕聲道了謝。

晚上該怎麽睡呢？

總不至于分床睡。

正尋思之際，男人好看的雙手輕輕撫上了姑娘的面頰，他身上沾染了酒氣的柏香撲面而來。

男人的動作很輕很柔，似是在對待什麽易碎的瑰寶。

圓青有些害羞，她茶色的眼珠子左右亂看，就是不敢直視面前人的眼睛。

“可以嗎？”男人嗓音低啞問道。

圓青面上一燙，莫名懂了男人的意思。

可以嗎？

她也不知道啊。

姑娘緊緊攥着自己的衣袖，還沒來得及想出個所以然來，只覺唇上一軟。

姑娘眼瞳一擴。

顏閑被戚氏帶回了房間，他今日也穿一身大紅色，顯得甚是乖巧可愛。

“姥姥，我也想同爹爹、娘親睡一起。”小家夥有些委委屈屈道。

戚氏含笑摸了摸小乖孫的腦袋，“閑哥兒想要弟弟妹妹嗎？”

小家夥點頭，“嗯。想要。”

“閑哥兒想要弟弟妹妹，就不能去打攪你爹和你娘哦。”

顏閑想起之前爹爹的叮囑，雖然不明白為什麽，但他多少懂得了一點，那就是，想要弟弟妹妹，就不能打攪爹爹和娘親。

于是小家夥懵懂地點了點頭，捏着軟糯小手指道：“等我有了弟弟妹妹，就有人陪我玩兒啦。”

戚氏：“是啊。不過那時候，閑哥兒長大了，就要上學讀書了。”

新房內，八大對龍鳳喜燭靜靜燃燒着，窗紙上映出一對新人正在親吻的畫面。

圓青被親得招架不住，擡手抵在男人的胸口，嬌喘籲籲道：“穆宴辭，你、你等等，咱們不是假成婚嗎？”你怎麽來真的呀？

男人眼尾泛紅，眸中翻湧着濃重的欲念，他撫了撫姑娘的耳廓，又吻了下來。

圓青怕了。

他這是要來真的了？

這是要同她做真夫妻？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啊！

上回他還說尊重她的選擇，絕對不會勉強她做她不喜歡的事兒呢，他這又是在幹什麽？

殘存的一絲理智讓姑娘推開了男人。

“穆宴辭，你是不是喝醉了？”圓青擡手，用力捏了捏男人俊挺的鼻子。

穆宴辭劍眉皺起來，眸中渾濁褪去，眼神漸漸恢複清明，意識到自己求歡被拒，不禁怔愣了幾息。

一股挫敗感在心口猛地蹿起來。

他松開了捧着姑娘面頰和後腦勺的手，垂下了眸子，斂住眸中的失落與尴尬，咬唇道：“抱歉，是孤逾越了。”

圓青也愣了愣，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太過分了，眼前人娶她，沒納側妃，她卻拒絕與他圓房，好像是有些不太仗義。

可萬一她再次生了他的孩子，那她還能再離開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