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與他不熟
第1章 我與他不熟
費勁巴拉地掀起眼,頭頂的吊燈搖搖欲墜,燈影也晃得厲害,直閃得他頭疼。虞洐揉了揉眉心,眼前的場景才終于停止所謂天旋地轉,在他的視野裏平穩落地,稍稍守住了古人“天圓地方”初始印象的合理性。
扶着牆一步步挪到洗手臺邊,虞洐直接用手怼住水龍頭,得益于水順着指縫淅淅瀝瀝地緩慢下滴,他算是捧起點水,低頭把臉埋進去,冰冷的觸感從鼻腔和微啓的唇沿上湧,終于把混沌不堪的腦子刺激得清楚些。
是喝得太多了,虞洐稱不上愉悅地勾唇,掀起眼,目光慢悠悠落到眼前那塊幾乎占據整面牆的鏡子上——
一張人憎狗嫌的臉。
視線陡然冰冷,虞洐摁住胃,作嘔的感覺隐隐又要泛上來,他抿直唇線,卻仍是似笑非笑的模樣,只是眼尾濃濃的譏诮銳利又冰冷的漫上來,與他漫不經心的态度不太搭。
似是覺得這幅模樣可笑,濃墨般的眼睫垂斂下來,虞洐淡淡撤回視線,不甚在意般扯了張紙,無比潦草地擦着手。
來洗手間尋人,怕虞洐吐暈在這的白金河恰好撞見這幕,他揉眼睛的手頓住,不由地呆了半晌。
燈影照在虞洐的側臉,稍沖淡些冷白膚色自帶的疏離感,他那雙丹鳳眼漫不經心地垂斂着,唯有瞳色如漆,如暗沉不透光的漩渦像是能将人吸進去。看見來人,虞洐唇角習慣性挑起,殷紅唇色最是一抹喧賓奪主的秾豔。
他身着白色襯衣,領口處染上酒漬,顏色鮮明又顯眼,将将卡在筆直清晰的鎖骨處,被虞洐随意地用手折了折,領口便毫不收斂地打開了。
真是,自己竟然被虞洐這風流浪子晃了眼,白金河輕啧了聲,圈子裏誰不知道虞洐從不走心,今日他怕是喝多了吧。
想到此處,大腦真有點宕機的意思,他覺得發暈,索性就站在原地沖人喊道:“沒意思啊,你!就在這躲呗?快點跟我回去,不是說今晚不醉不歸?”
聞言,虞洐把手心的紙團扔進垃圾簍裏,淡笑應着:“來了。”
包間裏的氣味稱不上好聞,酒局已經進行到後半夜,人員散亂,大多已經橫七八豎地躺在沙發上人事不省,所以杵在中央,身姿如松的那人真是分外紮眼。
虞洐眯起眼打量了會,仍是對來人沒什麽印象。
想扭頭問問白金河,只是沒瞧見人。
白金河在路中暈得厲害,擺擺手讓虞洐先走,自己先緩緩,這時跟上來推門,直接撞在虞洐背上。
“卧槽!虞洐你有病啊,站在門口!”
這嗓子吼得聲音實在有點大,虞洐沒忍住側過頭,用手揉揉耳朵。他眼神依然牢牢鎖在那陌生人影上,對方大概也是聽到門邊的動靜,終于施施然轉過頭——
對方眉眼實在過于優越,配合着極佳的骨相,好看得像是隔着層霧,氣質幹淨,仿若初冬下的新雪,清泠泠的,讓人疑心他有所動作時會聽到環佩作響。
虞洐有些來了興趣,想說些什麽搭讪,卻聽到對方喊他的名字——
“虞洐。”
他酒醒了一半。
白臻榆在這站會了,他垂眸瞧了眼表,時針正好滑到零點,不偏不倚。
他推門而入時,沒看到虞洐的人,包間裏一群意識不清的酒鬼,說話颠三倒四,只是不住地念叨喝酒,問不出話。
不太能想到虞洐會去別的地方,他只能在這裏等着。
終于看見人。
白臻榆看着虞洐被酒意熏紅的眼尾和眼底沉沉的烏色——不知到底醉生夢死了幾夜,他略帶嘲諷地挑起唇,眉目卻垂斂着,除卻那聲“虞洐”,再沒別的聲響。
白金河用手肘怼虞洐,他有點懵,不知道現在這情況到底是怎麽回事,他低聲問:“白臻榆怎麽到這來了?來找你的?”
話語間酒氣撲面,虞洐不着痕跡地撤遠點,半晌才勾起唇笑:“不知道......說不定是同我們一樣尋歡作樂的呢?”
白金河還唯唯諾諾地不敢上前,虞洐倒是大步掠過站在中間的白臻榆,坐在沙發上,懶散地翹起腿,順手遷過來一位趴在桌子上醒酒的陪玩,讓人把頭枕在自己懷裏。
做完這些,他才像是想起還有白臻榆這人,于是慢條斯理地擡眸,他眉眼含笑,間或夾雜些許惡意,輕佻地問:
“白老師也是來找樂子的?”
白臻榆神色沉了下去。
虞洐和白臻榆商業聯姻三年了。
他們兩人的糾纏伊始也有些俗套,當時虞氏現金流出現些問題,白氏适時伸出援手,本來事情到這也就沒什麽了。只是其中又發生些虞洐不很清楚的細節,最後就是他被通知要同白臻榆結婚。
在通知他之後的第二天,虞洐就同素昧蒙面的白臻榆領了證。
他記得當時自己說:“商業聯姻,性質我們都清楚。先明确界限,別互相打擾,才能和平共處不是?”
白臻榆定定地看向他,就像現在這樣——
“虞洐......”他撩起目光,見白臻榆輕皺起眉,看不出那神情是否帶有厭惡,他不甚在意地垂落目光。
“和我回去。”
虞洐拎起酒杯的動作一頓。
左邊虞洐,右邊白臻榆,白金河哪個都惹不起,現在只想插科打诨,把這凝滞的氣氛攪散些。他摸摸鼻子,讪笑着:“虞哥,走呗,反正咱們局也差不多要散了,既然白老師來找你了,就回去吧。”
“我什麽時候說局要散了?”,虞洐漆黑的眸裏倒影着琥珀色的酒光,沒走白金河給的臺階,“況且,我要回哪去?”
他尾音拖長,直直地看向白臻榆,有種說不出的戲谑。
白臻榆明早還有課,他實驗室還一大堆數據還令他焦頭爛額,現在根本不想同虞洐在這扯。今晚虞洐同不同他回去并不是太重要,明天是虞老爺子生日,他和虞洐必須到場,絕對不能再像今天這麽荒唐。
他眸色稍暗,內裏是不易覺察的疲憊,他低聲說:“随便你。”
眉睫壓沉,白臻榆沒對上虞洐的視線,而是瞥開眼去:
“明天我們得一起回主宅,為爺爺慶生,別忘了。”
撂下這麽一句,看着迎面走來的白臻榆,白金河微地有些傻眼。
“麻煩讓一讓。”
白臻榆比他高半個頭,氣勢迫人,白金河幹咽下口唾沫,才如夢初醒般點點頭:
“哦......好。”
直到對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白金河才緩緩扭過頭,他看向虞洐,對方面色匿于陰影裏,懷裏的人不知何時被推到另一邊,整個人瞧上去竟然有點喪。
他剛準備開口說什麽,就見虞洐站起身。
“我先走了。”
虞洐不明白就這件事白臻榆有什麽來的必要,随便打個電話通知他,或者再不濟發個消息就好了,至于大半夜地來酒吧堵他?
然後後知後覺地斂眸,是,他似乎一直沒存對方的電話號碼,白臻榆估計也是。
被人當面提醒這麽一遭,再好的興致也沒了,索性回去。
在熱鬧喧天的酒吧內部,手機通常是個擺設,但實在不想被外面的冷風撲一臉,虞洐掏出手機準備在淩晨時分約輛車。
卻看到十幾個未接來電。
同一個陌生號碼。
無意識地摩挲過指尖,虞洐垂眸,隐隐感覺到些什麽,一時失察地誤觸到紅澄澄界面裏的一個,悠長的古典樂響起,他忽地忘記反應。
“喂?”
看到來電人,白臻榆瞳孔緊縮了下。冷風吹起他額前碎發,他掩着口低咳幾聲,才勉強克制住喉間癢意,接起電話。
“還有什麽事麽?”
虞洐靠着牆,手機抵住耳畔,白臻榆冷質感的嗓音通過手機略微失真,稍微留意,還能聽見對面呼呼吹過的風聲。
這真實感讓他也跟着裹緊衣服,即使沾染酒液的襯衣捂緊後貼着肌膚會更冷。
他有些愣神。
“還在麽?”,白臻榆半晌沒得到回應,他遠舉手機,壓着胸口咳嗽着,嗓音終于沒那麽沙啞。他低垂着眉目,眉宇無奈地皺起,“虞洐,別拿我尋開心......”
他倚靠車門,四周安靜極了,能聽到引擎的轟鳴聲。
街邊的路燈像是吊挂着的人頭,由鐵杆高高舉起,耀武揚威地炫耀暴行。
白臻榆仍是沒摁掉電話,順應光線,他踩着自己的影子,聽見來自那端清淺的呼吸。
他突然漫無邊際地想,如果不是胸腔那顆仍在茍延殘喘的心髒,他大抵于垂吊着“人頭”沒任何不同。
“......你還在外面麽?”
虞洐終于發出聲響,聲線自帶蠱惑,恰到好處的慵懶足以引誘無數飛蛾去撲火。
“......在。”,白臻榆低聲答,他沒問虞洐是否突然改變主意,要選擇回去,猶豫片刻後報出自己所站的位置,“北門外,向右走第三個路燈。”
“我在這。”
虞洐挑起眉,面上浮起一絲淺笑。聞言他點點頭回應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