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轉身離開
第6章 轉身離開
看白臻榆做飯是一種享受,虞洐堪稱愉悅地眯起眼。
目光從白臻榆挺直的脊背到勁瘦的腰線,然後微妙地轉彎,落到那只瑩白如玉的手上,水滴服帖地凝在指尖,濕漉的水痕從手背延伸至腕間,在頭頂明亮的光源下,仿若璀璨的銀河纏繞。
仔細地擇好菜葉,白臻榆努力忽視虞洐一瞬不移的視線。
他眉睫低斂着,湯咕嚕咕嚕地開始冒泡,排骨表面泛起象征美味的光澤,香氣飄出來,萦繞于鼻尖。
虞洐站得不遠,香氣四溢刺激他饑腸辘辘的胃,莫名咂摸出些許溫馨來。
腦海裏浮現這詞時,很是突兀。虞洐訝異地挑了下眉,覺着和自己不太搭,但又接受了這形容。
白臻榆仍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樣子,滋長在骨子裏疏離感自我未覺,輕緩地漫出來,可此時偏生被煙火氣染上,虞洐瞧着,很像他自小貼在心口養着的、溫溫潤潤的玉,只是想起,心髒就酥酥麻麻撩撥起癢意,他無意識地撚弄着指腹。
“可以吃了?”
虞洐随手把椅子拉開,眼尾微挑地問道。
“嗯。”
兩人很久沒有這麽單獨相處過。
白臻榆蜷起剛才燙紅的指腹,重重眉睫掩住情緒,他徑直掀起蓋子。
“有點......”
猶豫半晌,白臻榆想提醒虞洐可能有點燙,卻倏而被對方的手機鈴聲打斷。
虞洐神情頓了半秒,他停住拿筷子的手,自然而然地忽略了白臻榆未說完的話,低眸瞧了眼聯系人——白金河。
虞洐毫無心理負擔地挂斷,手一滑,卻正好跳到對方與他的消息界面。
白金河:[虞洐?在嗎在嗎?]
白金河:[照片][照片]
酒吧燈光昏暗,将人的面容照得模糊不清,但那人對 于自己實在過于熟稔,是那些年的朝夕相伴,是如今難以忘懷的唇齒厮磨,是闊別三年的好久不見。
是陳燃。
文藝作品裏常常有人把愛情裏最為重要的兩人,比喻為白月光和朱砂痣,後來覺得實在傷人,也有心頭血的說法。對于虞洐而言,這些都指向同一個人。
倒不是什麽潔身自好的情種,虞洐自己也嗤笑于此稱呼,只不過陳燃恰巧占據了他那些年,而後續裏玩玩鬧鬧——他是個玩性大、忘性也大的人,絕大部分,興趣都只是短暫地停留片刻。
他能轉身随意地喜歡上任何一個,也能在下一秒就變臉說膩了。
白月光對于虞洐而言,的确其實沒多大摧枯拉朽的能力,只是此時此刻,似乎比眼前的飯菜和曾認定“寡淡”的白臻榆要好上許多。
他眉睫細微地顫動着,眼眸裏的晦暗不明多少有些難以言喻的隐秘。
虞洐放下手中的筷子,目光投向緘默不言的白臻榆。
“我......”
陳燃還是原來的樣子,笑容幹淨又溫柔,和虞洐那副肆意張揚的模樣是兩個極端,但的的确确相配得很。
白金河流氓模樣地向陳燃吹了個口哨,将對方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燃哥!看我一眼!”
把拍完照的手機揣進口袋裏,白金河費力地朝陳燃揮手,指望能越過眼前重重人海來造出個心靈感應。
“金河?”
千恩萬謝,即使場內如此嘈雜,陳燃還是聽到了。
白金河攬過陳燃的肩,推着人往裏走。
“你可算回來了!回來還不告訴兄弟我,這不是顯得我格外不是人?今天你可得跟我賠罪!”
他笑着,徑直把人推到裏面坐好,然後不動聲色地讓其餘人給騰出個地方——他就不信虞洐能不來!
“在國外這三年怎麽樣?”
陳燃目光垂落于杯中琥珀色的酒,聞言輕笑了聲:“就那麽過呗,你......你們過得好麽?”
白金河看着陳燃神情一頓,心知肚明地低頭笑,搖搖頭罵人不坦誠:“只是想問虞洐一人吧?還硬把我扯進來......”
說到這,他突然升起幾分惆悵。
怎麽說呢?陳燃和虞洐兩人和他從小玩到大,雖然這兩人一直自帶磁場,旁人插不進去,他一直作為電燈泡存在,但好歹也是多年情誼吧?
所以虞洐和陳燃是怎麽在一起,最後又分開,他比誰都沉浸,也比誰都覺得可惜。
他現在還能記得這兩人大學戀愛時,牽着手繞操場走路,碰到熟人時脖子和耳朵都紅的樣子——多麽青澀又美好的愛情啊?
想想就羨慕,那種滿心滿眼都是對方的感覺......
可到底是物是人非了,虞洐如今都結婚三年了。
白金河同瞬間變得沉默的陳燃碰杯:“你還好意思說呢......”
“當時虞洐結婚你為什麽不來?就算沒那層關系,也是十多年的好友啊,連喜酒一杯都不願喝?連帶着祝福都省了......”
白金河咽下喉間發澀的酒,一字一句地說道:“你老實告訴我,這能算放下了?”
陳燃垂下頭,他無意識地摩挲指節,抿住發幹的唇瓣,被白金河問得有些許緊張。
可緊張歸緊張,他确實問心無愧地能回答這問題:“放下了。”
陳燃笑:“三年前可能沒有,但現在的确是放下了。況且我和虞洐都有更好的人生了,不是麽?”
白金河卻沒答話,他有點訝異地擡眸,便看見對方望着他後方,心髒陡然開始跳動,他轉過頭——
是虞洐。
掀起眼,能看出虞洐眉宇間的喜色以及眸色深處些許不知所措,白臻榆意味不明地挑起唇,眼尾攜起暗諷,打斷了對方的話:
“有事的話就走吧。”
他松開攥着的手,舉止自然地握緊筷子,夾起一塊排骨放到碗裏。
想也明白是陳燃的事,而更清楚地是,虞洐要走,他攔不住。
既然佯裝不懂沒有意義,也改變不了結果,不如遞過去臺階,大家都走得舒适安心。
“嗯......不好意思了。”
虞洐站起身,纖長的眉睫在臉頰上籠起一片陰影,動作有些着急,自己卻渾然不覺。
他已經側過身,可桌上的菜熱氣騰騰,他停了半秒,和費勁做菜的白臻榆道了個歉。
“沒什麽不好意思的......”,白臻榆挑揀着碗裏的辣椒,把紅油撥散,“......你不在,我也會做這些東西,你只是順帶。”
說完,他低頭咬了口排骨,肉質細嫩,一抿就化在嘴裏。只是紅油沁入得太足太入味,辛辣從舌尖蔓延,讓他皺了皺眉。
滑到喉間,長久未進食的胃不太能接受油膩的肉類,更何況這麽辣。
所經之處仿若燎燒了火焰,白臻榆死死抿住嘴,眼尾恍然間似乎噙起淚。
“砰!”
門關落鎖,只是從未閉合的空檔裏擠進來一縷風。
白臻榆無意識地眨眨眼,頓了良久後放下了筷子。
屋內的聲音一齊靜止,衆人的目光齊刷刷朝他看過來,虞洐不着痕跡地蹙起眉。
白金河和陳燃坐在一起,他看到了。
随手拿起的風衣好像是白臻榆的,衣服上面還有清泠泠的香味,嚴嚴實實地把他裹住。
忽略投遞過來的視線,虞洐走到陳燃身邊。
說實話,他的心情似乎并沒有舉止那般急切,反正在看到陳燃那秒,虞洐腦海中一閃而過的想法也就是“哦,他回來了”,如此簡單又直白。
久別重逢,應當會有很多話說,他曾這麽想。
但在白金河給他讓出位置,貼着陳燃坐在一起時,他突然就失去開口的興致。
雖不清楚自己心情怎樣,但明了地是,他并不渴望故人的寒暄。
“......虞洐,你終于來了。”,不明白氣氛為何沉悶下來,白金河竟然從眼前的局面中感受到些許尴尬——陳燃剛當着他面說放下了,虞洐就闖入,也不知道聽見沒,他莫名心虛地先開了口,“老規矩,遲到罰酒啊!”
“嗯。”
陳燃低頭并不看他,虞洐錯開視線,一時也沒想起空腹飲酒的危害,端起酒杯就抵在唇邊。
“等等!”
一截手腕橫亘在視線裏,虞洐停下,他側眸瞧去,陳燃終于擡起頭。
對方抿直唇線,表情隐隐有幾分嚴肅:“別喝了。”
陳燃也是動作做出才覺得不合适。以往攔着虞洐喝酒有太多的理由,可現在的身份能拿出來提及的,大概只有摯友。
他咬了下牙:“對身體不好。”
任由自己被白金河戲谑的視線打量,他仍是認認真真地說道:“虞洐,你自己有點數。”
虞洐聞言就笑,他眉眼彎起,好似新月,立體深邃的五官鮮活又奪目。
陳燃語氣太熟稔,好似這三年的離別未曾有過。
這樣的神情也過于熟悉,就仿佛陳燃一直站在他身邊,以最親昵的身份,而他向來順從于自己的愛人。
心髒怦然而動,死寂又空蕩的情緒在此時才繃緊弦。
他回過神來。
可他到底有什麽數呢?三年,一千多個日夜,他不都是這麽過來的嗎?
虞洐指腹摩挲過杯沿,靜靜地望着表面掀起漣漪的酒,無聲地勾起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