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意料未及

第7章 意料未及

可誰也不是缺愛的,不會巴巴地湊到人跟前,盼望對方能回個頭。

別人不是,虞洐更不是。

他沒把心口那貌似刻薄的話說出口,只是極輕地拂開陳燃的手。

從來都不是“你有什麽資格管我”,虞洐低垂着眼睑,在白金河見勢不對,準備開口勸和前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琥珀色的酒水一經入喉,緩緩流過胃腹,辛辣又刺激,只是虞洐神色未變,轉而去拿桌上的另一杯。

白金河啞然地張開嘴:“那個......虞洐......我......”

他說話斷斷續續,思緒紊亂得很,一時之間竟然無法知道知道自己到底想說些什麽,只能攥緊拳,面對眼前的氛圍而感到窒息。

“你什麽?”,虞洐眼尾上挑,嘴角噙着笑,和以往一般玩世不恭,“遲到罰酒,理所應當。”

理所應當。

陳燃眉睫不安地顫動下,最終讪讪地放下欲阻攔的手,但他擰着眉,明晃晃地彰顯不悅,忍了再忍,可能是第一步踏出去,後面便更容易些:

“虞洐,你這樣很幼稚。”

大可不必為了跟他賭氣而傷害自己身體,陳燃抿直唇線,目不轉睛地盯着虞洐瞧。

“幼稚?”

虞洐唇邊笑意更深了點,不知是不是酒精開始在身體內發酵,反正現在他的确升起些興致,他側過頭,今晚第一次正眼來看自己闊別三年的......“故友”。

“陳燃,你這樣很自信。”

很久沒喊出的名字從唇齒間洩出,第一反應是陌生——簡單至極的兩個漢字曾從身體裏剝離出去,他開始習慣生活裏陡然減少的頻率,開始适應自己的緘默,因為不想再下意識喊出那個名字。

虞洐想,在喊出“陳燃”二字時,那漫長的光陰才仿佛留下刻度。

他吐字稍慢,好似因不熟悉而猶豫,又仿若回憶當年自己是如何的語調,但于此時此景中,卻有無數的缱绻漫出來,鋪展着時光是如何在回憶裏輕緩。

錯開視線,在斂眸的那秒,虞洐瞧見陳燃略顯錯愕的神情,他摩挲過冰冷的杯壁,聽到冰塊輕微撞擊時發出的聲響。

陳燃憑什麽認為自己會因為他的存在而影響選擇?是他三年前隐秘地表達過不舍麽?還是重逢的那瞬間自己幾秒未反應過來的恍惚?

陳燃也太自信了......

指尖用力地撐着洗手臺,額前的發絲濕漉地滴水,白臻榆俯身抑制不住地幹嘔,從清瘦的脊線到微彎的腰腹因脫力而顫抖。

他斜靠在門框邊,眼前是綿密的黑霧,随手扯了張紙,把臉上的水珠擦拭幹淨,用力吞咽了下,才覺得喉嚨連帶着胃部那灼燒般熱意稍微消減些。

燈影重疊,他垂掩着眉睫,在唇齒間嗟磨好久“狼狽”二字,然後将其捏成紙團,眼也沒擡地扔到廢紙簍裏。

腳步虛浮地邁出去,看着桌上冷掉的、幾乎沒怎麽動過的飯菜,白臻榆微微抿緊唇,覺得有些浪費。

不可能把東西亂糟糟地放在這,忍耐着難受把東西收好,他強迫症輕微發作。

等收拾完躺在床上,白臻榆蜷縮着身體,感覺到極度疲憊,可明明累到一根手指也懶得動彈,精神卻亢奮着,讓他雙眼睜開,麻木地盯着頭頂那塊天花板。

腦海裏反複播放着吳欽那條消息和虞洐離開之前的道歉。

陳燃......虞洐......

兩個名字并列的時候他見得太多,自己默念的時候卻覺得有點受不了。

用被子掩住頭,白臻榆小口小口地呼吸着,攥起的指尖泛起青白。

就這樣吧......就這樣。

他急促催促着困意,雙眼緊緊阖閉在一起。

良久,地上傾灑的月光悄然移動了方向,白臻榆無可奈何地坐起,他推開門。

這個房子他是與虞洐結婚前換的,抱着某些說不出的心思。

卻也刻意避開“婚房”的名頭,當然,他們本也沒有這東西。

虞洐很少到這住,即使結婚伊始他們為了演戲要搬到一起,他以工作為借口,讓虞洐搬了進來,也就一個月,這個房子沒有那麽空空蕩蕩。

白臻榆垂落眼睫,走向令一側——虞洐的房間。

知道對方今晚、乃至于很久都不會回來,他仰躺在被褥間,薰衣草的味道變得很淺很淡,卻意外的安神,終于感到到久等的困意,他側頭鼻尖掩入枕裏,意識一點點抽離。

第二日被生物鐘強行喚醒,白臻榆一睜眼就看到旁邊小沙發上坐着的人,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虞洐昨晚和陳燃的交鋒也就持續了不到半小時,對方在聽到自己回敬的“自信”後就沒再搭理他,坐了不久就和白金河道別,說剛回來事情很多,得回去。

他當然是沒攔。

罰完酒,虞洐怔怔地看着眼前與平時一般無二的熱鬧局面,胃裏灼得疼,腦海裏全是白臻榆做的那鍋排骨和刺激味蕾的香味。

雖然沒入口,但瞧着就覺得味道不錯。

有些嫌棄地看了眼面前的果盤和各色的酒,虞洐從不委屈自己,幹淨利落地站起身,就和白金河告辭:

“回去了。”

欲攔但還陷在剛才尴尬氣氛裏沒緩過來的白金河:......

回來時,客廳還亮着燈,環顧四周卻沒瞧見人,虞洐不太明白是不是是白臻榆忘了關,他自顧自地走進廚房,本來猜的是“殘羹冷炙”,但他現在滿肚子冷風,倒也不算将就,打開櫥櫃卻發覺是滿滿的一大鍋,瞧不見動過的痕跡,被薄膜包裹得好好的。

虞洐雖然生活上沒多少技能,但把飯菜熱一熱至少是會的,溫好飯,草草吃完,還罕見張了良心地替白臻榆收拾了下——主要是他走進來時,實在是太幹淨,再者對方瞧上去就是有潔癖的樣子。

餓了很久還被烈酒折磨的胃被溫熱的飯菜治愈,讓他餍足地彎了彎眼。

還記得自己房間在哪,推門而入時,卻驚訝地發現有人。

白臻榆側躺在床上,眉睫垂落,靜谧又沉悶地投影着,疏離姝豔的眉眼在此刻顯得很乖。

虞洐微地看晃了眼。

其實他一直都知道白臻榆張得挺好,不過對方實在和他以往的口味不太搭,總的來說......他覺得白臻榆和他不太像一類人,倒也無關于自卑什麽的,虞洐自知心無定所,人生就像是杯中酒浮起的泡沫,都不用吹,只要時間過去幾秒,便能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說明什麽呢?說明人就是這樣脆弱又弱小的動物,所謂鬥争一切的人生也只是滄海一粟裏最為虛無缥缈的存在,人永遠無法影響任何人,能顧好自己,确定一生中有幾個決定能為自己而做,便是一件極為了不起的事。

虞洐信奉這樣的話,所以他一直踐行及時享樂的原則,但原則之下,到底是對某些事務的妥協還是真的随興所至,又是另外一回事。

這都無所謂。

矛盾本就是人精神世界裏永恒存在的物質,或者更為确切地說,因矛盾而生的內耗恒定不變,在各個進程裏演化為不同的痛苦,而也不過痛苦而已。

虞洐眼尾攜起譏诮,為自己方才片刻的失神,也為內心深處某些表裏不一的特質。

所以他靜靜地坐在一邊,即使困意使得眼皮如千斤重,重重地下壓,但他只目光對準床上睡得正酣的人,眸色時而聚焦時而發散,到頭來,他沒有糾結為什麽白臻榆睡在他床上,也沒有想過将對方喊醒,只目不轉睛地盯向對方,使得腦海裏盤旋不變的成為“白臻榆”三字,再也沒有其他修飾,亦沒有任何定義。

然後他見證第一縷晨曦從合閉的窗簾縫隙溜進來,眉睫眨了眨,試圖緩和幹澀的眼球,下一秒,便瞧見白臻榆略微震驚的神色。

虞洐莫名有些想笑。

“早上好。”

他勾起唇,一邊整理自己坐了一夜而産生皺痕的衣角,一邊同白臻榆打了個招呼。

“......早好。”

白臻榆怔愣片刻後回複了他言簡意赅的兩字,虞洐挑了挑眉,覺着白臻榆果然還是睡着了可愛,這人怎麽一睜眼就是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樣子。

“......你坐了一晚上麽?”

從“虞洐昨晚回來了”的震驚裏略微抽離出來,白臻榆瞧見對方眼底淺淺的烏青,還有明顯有紅血絲的眼球,猶豫片刻後問道,還帶有些不易覺察的歉疚。

“對啊......”,虞洐慣常揚起笑,蜷起的指尖稍凝滞兩秒,等反應過來時尾音拖長,捎起微妙的促狹,于是順着這種語氣繼續道,“實在是......腰酸背痛,十分不好受。”

兩相對視,他看出白臻榆眼中的不知所措,暗笑着想,這人怎麽這麽不經逗,于是話語在唇邊轉了個彎。

虞洐起身靠近,卻不自知地走進光裏,晨曦好似找準落點般落到他身上,配合着言語,白臻榆竟也覺察出些許暖意。

“所以,作為彌補,能請白教授為我做個早餐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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