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對峙

第18章 對峙

白臻榆眉睫低垂,在幾乎不能動彈的右手纏繞着護腕,拉長袖子稍微遮掩。

情況有點出乎他意料,按照現在的狀态,估計他下周的課全部都得找人代課。想着上午要去白氏,白臻榆預約了醫院下午的號,寄希望于治療之後“奇跡”發生。

白臻榆極輕地笑了笑,眸底是深沉的諷刺。他不太能理解,他這位,在他成長過程中從沒什麽存在感的父親,在現在這個時間點喊他回去的目的是什麽。

父輩的故事乏善可陳,造成目前局面裏如此複雜關系的,也俗套極了。白臻榆幼年時期被寄養在外婆家裏,他媽媽偶爾回來,只不過都帶着濃濃的酒氣,可她的懷抱很溫暖,但凡有一絲清醒,就會用那雙被水霧浸潤的眼睛看向他,給他一篇一篇地讀《格林童話》,每當這時候,白臻榆總能因此想象到冬日裏熊熊燃燒的火焰。所以他嘗嘗會安靜地聽着,不忍告訴媽媽這本書他早就在她不在時看過很多遍。

幼年時的他,也稍稍意識到這句話有着雙重的殘忍。

那樣的日子也沒有幾年,某天,他應該稱之為爸爸的男人拿着媽媽的遺囑找到他,對他态度談不上溫和,白臻榆不解地仰頭注視,甚至能看到對方領口殘留的口紅印。

認識第一天的“父親”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地通知他——雖然他并不理解這有什麽必要——他即将會擁有一位新的母親,因為對方即将訂婚。

白臻榆當時聽聞媽媽死訊時并未流淚。他那時情感淡薄便很明顯,但也不是完全不傷感,但是在所謂的父親面前,那些難過他并不準備坦誠地宣洩,大概也隐約覺得那會是種亵渎。

之後稀裏糊塗地他被接回白家,剩下的事情也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也是很久之後,白臻榆才明白他早死的母親和白昊并無婚姻關系,她是白昊最得力的下屬,最親密的戀人,但唯獨不能是“夫人”,即使她死心塌地地為對方生育一個孩子。

白昊大概算是有良心,沒讓他那無比優秀的母親帶着“第三者”的污名。白夫人是名門之後,最重名聲,眼裏揉不得沙子,因此不得不接受他這位不符合“私生子”定義的兒子,來展現她如此寬容仁慈。

但實際如何,也就只有他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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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臻榆來到白氏大樓,來往人群步履不停,顯得他緩慢站定的動作格格不入。好在他很少考慮到他人目光。

他和前臺簡要介紹來意,得到對方歉意的微笑。

“白先生是吧?不好意思,白董秘書說沒有您這位訪客,而且白董正在開會,您要是不介意的話,可以在那邊等一等。”

白臻榆微微颔首,沒有再費力氣解釋。

想也知道白昊的意思,他拖了一星期才回複對方消息,白昊估計要報複回來,不然以對方昨天給他打電話的語氣,怎麽可能會忘記交代?

真是幼稚......

白臻榆不明白這樣作為給他的難堪在哪裏,他比較關心自己醫院的挂號,不太想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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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室內——

白昊擡起眼,秘書十分迅速地給他遞過來一杯茶。

不緊不慢地低頭抿了口,他很喜歡這種享受權利的感覺。有的人不喜歡恭維谄媚,白昊不一樣,倒不是說他沒能力,能在十幾年裏讓白氏占據鳌頭還不斷突破的,不失為一位優秀的企業家。

他認為恭維和谄媚只是下位者讨好上位者的手段,下位者需得認清自己的野心,一點點自己了結所謂的尊嚴,這樣的過程才是讓他最喜歡的,他樂于別人費盡心機地讨好他,這是他作為上位者理應擁有的,至于要不要點頭給狗丢骨頭,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來了麽?”

秘書能在白昊身邊做這麽久,自然是懂察言觀色的,連忙賠笑表示:“嗯,已經等了半小時了。”

“半小時?”,白昊對這個時間不太滿意,白臻榆晾着他那麽久,半小時也太短了,“那再等會吧。”

他一直不太喜歡這個大兒子,即使他年輕時與白臻榆媽媽真的是濃情蜜意過很長時間,勉強能稱之為情投意合,可愛屋及烏并不是在所有時候都适用——白臻榆實在過于有主見了。

這樣忤逆的存在,很容易讓他覺得被冒犯到。

大概每個稍微有點能力但不多的人,內心都渴望指點江山,當有人質疑亦或者展現出不服從的時候,他便認為是天大的錯誤,因此生惡,還要不斷使用打壓的手段,來證明自己的确處于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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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臻榆垂眸再度看了眼表,做研究的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吳欽曾經用這句話來打趣他,半嘆半真地感慨道:“或許就是過于有耐心了,所以斷舍離太難?”

至于斷舍離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當時白臻榆揪出錯誤,說這跟耐心沒有關系。并且對吳欽耳提面命地解釋了“耐心”的定義,但還有後半句沒說出口——

與耐心沒關系,只與愛有關。

他眨了眨眼,從回憶裏醒神,發覺時間又走過半格。

他不會因為白昊所做的這些而感受到氣憤,但是他實在不想浪費時間。

眼尾挑起薄冰的譏诮,白臻榆面無表情時,氣勢總是很冷,而底色越與冰雪相融,眉眼的秾豔就越是熠熠生輝,極致的反差幾乎讓人移不開眼。

走過的路人沒忍住側頭偷瞄兩眼,心裏已經在想等下遇到同事要說些什麽——公司裏什麽時候來了這樣的帥哥?這麽極品,之前竟然沒有發現。

不過走過時還是十分矜持,只用餘光輕輕掃過。冰雪美人穿得很簡單,也就是白色衛衣和黑褲子,但就是覺得氣質拔群——遇到真正好看的人,的确不會注意到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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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昊看到消息時,臉都黑了。

白臻榆是在挑釁他麽?

秘書小心翼翼地遞過來茶,被他不耐煩地掀開。

手機扔在茶幾上,聲響彰顯着怒氣。

“他這是什麽意思?你快點要他滾上來!”

“......好......”

秘書連忙點點頭,心裏罵道這白昊果真是陰晴不定,剛才還說要将人耗着,現在就怒氣滿滿地變卦!

他立馬給前臺打招呼,讓人通知白臻榆上來。

白臻榆發的消息相當簡單,大致意思是告訴白昊,他等下有事,最多等十分鐘,不然他就走了。

擺事實講道理,當然白昊會怎麽認為,跟他沒有關系。

發過消息兩分鐘,白臻榆掀起眼,瞧見前臺接了個電話。

緊接着,對方就朝他微笑地走來,說:“白先生,白董會議結束,要您即刻上去。讓您久等了,不好意思。”

“嗯,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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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貌地敲門,白臻榆聽見杯子砸地的聲音,眼睫顫動了下,徑自推門而入。

“白董好。”

聲音不鹹不淡,但源于白臻榆聲線實在太冷,白昊不但沒從這三字感受到任何尊重,反倒是覺察到其中濃濃的譏諷。

“......白臻榆!”

他沉聲喊道,眯起眼打量着對方。

白臻榆坦然自若地坐下,微揚起頭:“白董,有話直說。”

畢竟,我們也沒有什麽父子之情可以敘。

白昊揉了揉眉心,他每次看見白臻榆就覺得頭疼。聰明但過于直白,一點彎彎繞繞都沒有,也怪不得,完全不令人喜歡。

也不再廢話,他扔給白臻榆一份文件:“看看。”

不便把右手伸出來,白臻榆把文件放在膝蓋上,眼睑靜默地低垂着,左手捏着紙頁。

他是學的經濟學,但近幾年經濟學的發展其實都跟數學推演出來的模型有關,而他是經濟與數學雙學位畢業的,可想而知,研究成果的價值。

白氏最近幾年的項目也跟他有點關系,他相當于是指導顧問,這也是白昊對他還比較客氣的原因之一。

利益才是最大的內驅力。

所以白昊把文件給他看并不能讓他感受到意外,但如果專門讓他來走這一趟,這份文件多少不夠份量。

看了看項目發展潛力和目前政策傾斜力度,白臻榆沒看出問題,他微皺起眉:“怎麽了麽?”

“這是虞洐的項目。”

白昊噙着笑,好整以暇地盯着白臻榆看。

“正巧,我也有點感興趣。”

微頓幾秒,白臻榆将文件輕輕合上,他掀起眼,神情冷漠——

他直呼對方姓名:

“白昊,你答應我什麽?你忘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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