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譚昭昭尚好, 張九齡還要應對官員們接連的恭喜與道賀,到了晚間,連笑都勉強乏力。

盧氏的事情橫在那裏, 避無可避,譚昭昭想了下,幹脆放松了心情,一切任其自然。

小胖墩肯定要随着前去長安, 張四郎究竟是留在韶州讀書,還是一道前去, 眼下必須決定下來。

這晚張九齡送走了客人回屋,他身上沾染了酒氣, 譚昭昭聞了聞, 問道:“大郎可要吃些梨汁解酒?”

張九齡解着外衫, 道:“我只吃了一盞酒, 不小心灑了些酒在身上, 昭昭莫要擔心。”

譚昭昭便道:“那先進去洗洗吧。”

張九齡放下外衫,四下打量,問道:“昭昭已經開始收拾行囊了?”

譚昭昭點頭, 道:“住了這些日子, 積攢了不少的物件, 不占地方的細軟帶走,大件就留下吧, 讓大兄來搬走,送去始興亦可。”

張九齡道:“就讓大舅兄來搬走吧,不值幾個大錢, 韶州那邊的陸路尚未修葺好,送來送去也麻煩。”

譚昭昭說好, 張九齡沉吟了下,道:“大舅兄若喜歡這間宅邸,略微收幾個大錢,賣給他就是。昭昭,若是不收錢,傳出去到時候又得起波瀾,收錢能堵住人的嘴。”

現在張九齡是張氏一族最有出息的人,張氏族人以前對他頗為照顧,眼下他有了出息,總得要回報一二。

張氏族人都在韶州府,遠離大餘,宅邸他們用不上。但如果張九齡将宅邸送給了譚大郎,他們定會心生不滿。

譚氏不缺這幾個大錢,沒必要惹來一身埋怨。

譚昭昭能理解,道:“大餘的宅邸便宜,大兄不缺這幾個大錢,就照着行情價錢就是,省得大郎落個不是。”

張九齡沉吟了下,柔聲道:“好,都聽昭昭的。我先去洗漱,出來再與昭昭細說。”

過了一陣,張九齡洗漱出來,與她坐在一起,如往常那樣,攬住她親了親她的臉頰,道:“昭昭,你與小胖墩留在大餘,我将四郎送回始興。我打算讓四郎跟着大伯父去讀書,這次就不要随我們前去長安了。”

譚昭昭嗯了聲,道:“一切都依着大郎的想法來,我先前也在想,我們此次回去長安,沒那麽多功夫看顧他們兩人,小胖墩不同,四郎還是留在韶州穩妥。”

張九齡說是,“我也這般想,小胖墩肯定要一同回去,四郎就沒必要了。去大伯父那裏,有大郎二郎三郎他們在一起,四郎也不至于無聊。昭昭,我會與阿娘說,讓她留在始興。”

譚昭昭詫異了下,道:“阿家可會生氣,以為我們嫌棄她?”

張九齡道:“長安的局勢,我會仔細與阿娘道清楚。她前去了長安,平時不能出門,遠沒在始興自在。等到長安局勢平穩之後,再接她到長安。昭昭,阿娘那邊,請你擔待些。休說是你,我也不願意與阿娘住在一個屋檐下。并非孝順與不孝順,而是阿娘想要管着的事情太多,偏生她又管不好。管不好也就罷了,她自己也感到不舒服,會自怨自艾,以為自己無用。來來回回折騰,弄得大家都不好過。可是,阿娘逐漸上了年紀,有朝一日總會與我們在一起。到那時,請昭昭多忍耐,我會盡力周全。”

能過一時是一時,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興許,到了那時候,張二郎張三郎他們都成親了,盧氏有了他們照料伺候,享受到了老封君的威風,還不願意來與他們一起過活。

譚昭昭松了口氣,道:“大郎,都聽你的,阿家那邊,你不要與她争吵,也莫要太吓唬她,不然她在始興天天替你擔心。”

張九齡說是,“明早我就出發回去,約莫三日就回來。”

譚昭昭忙道:“那我去收拾一下,給大郎多準備幾身裏衣,多帶些禮回去。”

張九齡随着她起身,道:“我幫昭昭一起收拾。”

兩人商量着備了給盧氏與親戚族人的禮,翌日張九齡就帶着張四郎回了始興。

小胖墩只剩下了一人,不舍大哭了一場。張四郎也不舍得,兩人哭了許久。

張九齡與譚昭昭在旁邊攔着,他們都沒去勸。

此次一別,山高路遠,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見。

哭過之後,張四郎抹着眼淚上了馬車。小胖墩追了很遠,待到馬車看不見了,他轉身跑回來,撲到譚昭昭懷裏,哭兮兮問道:“阿娘,為何小叔叔不能與我們一起前去長安?”

譚昭昭沉默了下,道:“小叔叔要回去讀書,等過些時日,我們在長安安頓下來,再接小叔叔來就是。”

小胖墩并未高興,怏怏哦了聲,像是小大人那樣嘆了口氣,道:“過些時日,那是要很久很久,我都長大了。小叔叔再來,我們估計就不認識啦。”

譚昭昭問道:“小叔叔永遠是小叔叔,為何會不認識?”

小胖墩道:“因為我變得俊美了啊,阿娘生得好看,阿耶生得也好看,我是你們的兒子,定會生得更好看。”

譚昭昭被他逗得笑起來,手指戳着他曬得黑黢黢的臉,道:“你還真是大言不慚,瞧你成日在外面跑,臉都跟鍋底一樣黑,哪好看了?”

小胖墩心寬得很,梗着脖子道:“白好看,黑也好看!”

譚昭昭愣了下,趕緊道歉道:“是阿娘說得不對,無論黑白,都好看得很。我跟你說啊,長安有昆侖奴,他們生得很黑很黑。還有棕色的面孔,有許多種膚色,來自不同地方的胡人呢。”

小胖墩好奇不已,問道:“與麗娘,雪奴姨姨她們不同嗎?”

譚昭昭道:“有些相同,有些不同。天下很大很大,并非只有大唐,波斯,大食等地。”

小胖墩目露向往,道:“原來這麽大啊,阿娘,等我長大了,我要走遍這些地方。”

譚昭昭說好呀,“你要走遍這些地方,不但要努力識字讀書,還要好生學習胡語。”

小胖墩臉頰鼓了鼓,扭頭噠噠飛快跑了。

譚昭昭盯着他的背影,氣得咬牙。

只要提到讀書學□□墩就聰明得很,能躲則躲。

三日後,張九齡回到了大餘,譚昭昭問了幾句,盧氏哭了一場,既高興他升官,又難過要與他分別。

長安那邊的情形,張九齡揀着重要之處,不鹹不淡與盧氏說了,惹得她又哭了一場。

在張弘愈墳前拜祭過,安排了張四郎等的事情,張九齡見了幾個好友,借口忙碌,其餘人一概沒見,急忙趕回了大餘。

一行人啓程前往長安,此次回去,心境已大不相同。

張九齡回去應差,路上能歇宿在朝廷的驿館,比起以前要方便舒适許多。

小胖墩不願意呆在馬車裏,經常鬧着要騎馬,張九齡便讓千山帶着他前行,他與譚昭昭也好落個清淨。

越臨近長安,天氣越涼,到了西郊天色已晚,他們先歇宿一夜再進城。

昆明池不複以前的熱鬧,到了夜幕降臨之後,外面就很少見到行人。

雪奴等在莊子門前,馬車一停下來,譚昭昭看到她揚起的笑臉,跟着笑起來,一下跳下馬車,與她緊緊擁抱在了一起。

“還有我們呢!”

芙娘與玉姬在後面擠上來,不依地笑鬧,譚昭昭伸出手,将她們也拉了過來:“我好想你們啊!”

幾人笑笑鬧鬧,張九齡領着小胖墩站在一旁,含笑看着她們。

小胖墩左看右看,道:“阿耶沒人迎接。”

張九齡瞥了他一眼,道:“你也沒人迎接。”

小胖墩皺了皺鼻子,哼了一聲。

張九齡別開頭不去看他,父子倆離得遠遠的,跟在高興得将他們都忘了的幾人身後進了莊子。

這次他們一樣住在以前安靜的院子裏,雪奴在前面道:“聽說你們要回來,早早就将院子收拾過,給你們留着了。”

屋子裏香暖撲鼻,收拾得一塵不染,葦席胡塌胡床都嶄嶄新。

張九齡颔首道謝:“雪奴費心了。”

雪奴抿嘴笑道:“愛屋及烏。”

張九齡望着譚昭昭笑道:“我沾了昭昭的光,該向昭昭道聲謝。”

譚昭昭哈哈笑道:“不謝不謝,大郎随意就是。”

張九齡看着活潑起來的譚昭昭,心裏說不出的感慨。

長安雖兇險,譚昭昭好似變了一個人樣,如魚得水,仿佛這裏才是她的家。

雪奴道:“長安城的宅子一直照看得好好的,收拾過好幾次,裏面的家什舊了,已經全部換過,你們回去之後就能住,放心。”

譚昭昭摟住她的手臂,貼了貼她,親昵地道:“雪奴真好。”

雪奴笑個不停,拉着玉姬與芙娘告退,道:“趕路辛苦,你們先歇一歇,我們就不打擾了。回到長安就方便了,等你們歇過來之後,我們再聚。”

譚昭昭猶豫地看着她,雪奴朝她笑,道:“我沒事。”

沒事就表明在太平公主手下讨生活,一切穩妥。

譚昭昭舒了口氣,朝她點了點頭。

洗漱之後,三人用過了晚飯,小胖墩下去歇息,張九齡與譚昭昭準備吃兩口茶後,也早些睡覺。

剛端起茶盞,千山前來回禀,高力士前來,要見譚昭昭。

譚昭昭驚了跳,轉頭看向張九齡,他亦滿臉驚訝,她趕忙放下茶盞,道:“快快請他進來。”

兩人一起來到正屋,門被拉開,千山躬身立在門口,瘦高的高力士周身裹在玄色大氅裏進了屋。

掀開風帽,高力士露出頭臉,雪白的面孔,紅豔如同蘸了胭脂的薄唇,一雙似喜似嗔的雙眸,昳麗如同盛放的辛夷花。

譚昭昭比劃着兩人的身高,驚呼連連:“三郎竟然長這麽高,我都快不認識了呢!”

高力士一瞬不瞬盯着譚昭昭,高興地道:“九娘,終于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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