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032
第32章 32 、032
032/木雲木夕
當柳氏被藺宜康訓得跟一只臊眉耷眼的小鹌鹑一樣時, 常寧正歪在西次間的羅漢床上,一邊撸貓,一邊看前些日子巡視鋪子時順手買的幾本新鮮話本子, 打發時間。
冬青撩起簾子,走進來, 笑眯眯道:“主子,晚膳備好了,是現在吃,還是再等等?”
常寧視線停留在書頁上,看得正起勁, 含糊地應了聲:“擺飯罷。”
“是。”冬青躬身後退一步, 頓了頓,又問:“主子,驸馬爺散值回來了,可要請驸馬爺一起過來用膳?”
常寧眸光一凝,略沉吟了幾息,語氣淡淡道:“不用。讓小廚房單給驸馬做幾道他愛吃的菜, 送去前院。”
冬青答應着去了。
常寧獨自用完晚膳, 又歪在羅漢床上繼續讀話本,直到林嬷嬷來催促她上床歇息, 她才意猶未盡地去浴房沐浴。
因為心瘾正大, 便讓小丫鬟舉着蠟燭,秋若拿着話本子,站在屏風後,念給她聽。
“秋若, 聲音再大些, 我聽不大清楚。”夏然用瓠瓢舀熱水淋在常寧光潔白皙的後背上, 水聲嘩嘩,影響常寧的聽力。
秋若嗓音溫柔,卻因為氣短,不是個大嗓門,讓她大聲,着實是為難她了。
秋若緊着嗓子念了一頁書,便累得不行,咳了幾聲,因試探着道:“主子,驸馬爺的嗓音清潤好聽,要不要奴婢去叫驸馬來給您念書呀?”驸馬爺應該很樂意給主子念書罷。
常寧默了一瞬,想起藺啓說話時溫潤磁性的聲音,不得不承認,秋若的建議十分有吸引力,倘若她不打算一年後便與藺啓和離的話。
“不用。你歇着罷。”常寧也不再勉強秋若。
秋若卻說:“沒事,主子,我還可以堅持一會兒。”說着,又勉力大聲誦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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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完,夏然給常寧絞頭發。
秋若搬了個繡墩,坐在常寧身旁,終于不用再扯着嗓子大聲讀了。
頭發絞幹,常寧上床躺下,翻來覆去睡不着,又喚秋若進來繼續給她念書。
約摸半個時辰後,常寧終于沉沉睡去。
秋若熄了燈,把書收好,悄悄關門出去。
前院,藺啓又作畫到很晚,畫的是常寧在林中拈箭搭弓射野豬時的畫面,常寧的一颦一笑,他都捕捉得極為傳神。
畫完,他垂眸欣賞了片刻,這才起身,往後宅走去。
但他沒有進屋,只立在西稍間的支摘窗外,凝神聽了一會兒,裏面沒有傳出任何聲響,只有院子裏的北風吹動幹枯的梧桐樹葉發出的簌簌聲響。
廊庑下的燈籠發出昏紅的燈光,東邊的天空懸着一輪清淺的下弦月,夜色如潑墨,籠罩着整個院子。
地上投下一道颀長的影子,寂寥落寞。
藺啓放輕腳步,回到前院,歇在外書房。
躺在床上,閉上眼睛之際,他腦海裏閃過常寧今早在江古田莊問候他的那句話,唇角勾了勾。不禁有些期待,她明日會對他說些什麽。
*
翌日,天光一點一點驅散院子裏的陰霾與黑暗,下人們陸陸續續起床幹活兒。
常寧在床上翻了幾個滾,腦子裏閃過今早要問候藺啓的事兒。
玉包兒不知何時爬到了床尾,團成一團,異色瞳仁輕輕眨着,似是還在淺睡中。
梳洗畢,常寧去前院,這才發現藺啓早已上值去了。
她想了想,等他散值回來,天都擦黑了,還算什麽晨起問候?
她在外書房門前站定,秋若自去推門。
長東欲言又止,想起昨晚三爺又在作畫,也不知收起來沒有。三爺似乎并不想讓公主夫人知道他在偷偷畫她。
三爺如此喜歡公主夫人,可公主夫人卻似乎有些不待見三爺。
長東很猶豫,到底要不要讓公主夫人發現三爺對她的心意呢?興許公主夫人知道後,會對三爺有所改觀?
門吱呀一聲響,已經開了。
長東瞳仁一震,終于回過神來,快步跟了上去。
書房收拾得窗明幾淨,雅致靜谧。
常寧聞到一陣好聞的墨香,徑直往書案走去。
長東打眼瞧了瞧,見書案上的畫已經收起來了,畫缸裏又多了一幅卷起來的畫。他懸着的心才總算落下。
常寧從書案上選了一張淺青色的謝公箋,秋若磨墨。
常寧執筆蘸墨,略一沉吟,飛快落筆。
少頃,便留下了一句話。
一手簪花小楷,清婉若仙。
長東不敢偷看,躬身送走了常寧,随手把書房的門關上。
傍晚,藺啓散值回來,長東忙迎上去,把早上常寧來書房留言一節說了,“……三爺是先沐浴,還是先去看看?”
藺啓摘下烏紗帽,遞到長東手上,大步流星朝書房走去。
長東捧着主子的官帽,小跑着緊跟其後,忍不住低聲問道:“爺,您畫公主夫人的畫,那麽好看,為何不給她看?”她若是知道了,肯定會很感動的罷。
藺啓腳步一頓,唇角抿得筆直,眸光閃過一抹落寞,“因為我怕,她知道我的心意後,離我更遠。”
長東怔住,愣在院子中央的青石板甬路,直到主子的青色衣袍消失在眼前。
他不明白,一點兒都不明白,為何公主夫人會不喜歡自家三爺。
在他的認知裏,天底下應該沒有女子會不喜歡三爺。畢竟,三爺這樣的男子,就是往那兒一站,就能吸引無數人驚豔的目光。更何況,他文能入前三甲,武能橫刀立馬,品性更是高潔如松,從不眠花宿柳,也不拈花惹草。
這樣的男子,竟然還會有求而不得的苦惱,簡直沒有天理。
藺啓走到書案前,拿起壓在案面的謝公箋,垂眸細看,只見上面用簪花小楷寫了短短一句:藺編修起得真早呀。
唇角翹起來,墨黑眸光一柔。
他重新磨墨,抻着青色廣袖,在這句話的右邊空隙補了一句:驸馬親自來用早膳呀。
次日,常寧再次來到外書房,留下自己的筆墨。
她凝眸看了一眼壓在最上面的那張謝公箋,在她寫的話旁邊添加了一行新的筆跡,端方雅致,很漂亮。
心裏驀地一悸,他收集她的問候作甚?
他不是答應一年後和離嗎?為何還要做這種沒用的事兒?
眨了眨鴉羽眼睫,常寧穩了穩心神,提筆寫下第三句問候。
藺啓散值回家,開口的第一句話是:“今日常寧來過了嗎?”
長東點頭,“來了,和昨日一樣,公主夫人留下一句話便離開了。”
藺啓迫不及待拿起案上的謝公箋,垂眸看去,見上面只寫着短短的兩個字:晨安。
沒有稱呼,沒有語氣詞,只有冷冰冰的套話。
心尖好似被人掐了一把,眸光一黯。
果然,她看出了他的心思,她用這種含蓄的方式告訴他,別試圖靠近,不要逾越,她不許。
第四日,照例只有短短的兩個字:日安。
第五日:萬安。
第六日:祝好。
第七日:恭喜,明日起可以連休半月了。
藺啓散值歸來,看到這難得的長句子,唇角翹起,想着明日可以聽她親口說了,眸光輕閃。
他已經連續六日沒有見過魏靈筠了。
林嬷嬷見公主一直冷着驸馬,不免憂心忡忡。自從兩人圓房之後,公主便再也沒有傳召驸馬,兩人白天不見面,夜裏不睡一處,冷清得跟沒成親一個樣。
忍了又忍,林嬷嬷終于逮着機會,向常寧進谏了幾句:“主子,明兒個起,驸馬爺就休沐了,今晚是不是召驸馬爺過來一起用晚膳?”
常寧在看鋪子的賬目,垂眸,半晌沒吭聲。
林嬷嬷不死心,繼續道:“小兩口老這麽冷着,也不是個事兒。皇後娘娘知道了,定要擔心主子在藺家過得不舒心。快過年了,一家子合該親親熱熱的,您說是不是?”
常寧眨了眨眼睛,淡淡地嗯了一聲,“就照嬷嬷說的辦罷。”
林嬷嬷歡歡喜喜哎了一聲,忙出去張羅了。
*
冬青去前院告訴長東,“公主請驸馬爺過去用膳。”
長東眼睛一亮,嘴角咧到耳朵根:“我這就去告訴爺一聲。”
冬青也笑,見長東跑得那叫一個快呀,又好笑又心酸。
主子冷着驸馬,也不知是何用意。
幸好驸馬性子沉穩,并不曾表現出任何不滿。
驸馬分明是在意公主的,那天在江古田莊,她親眼所見,驸馬抱着公主回來。聽秋若說,在山上打獵的時候,還是驸馬連射三箭,獵殺了受驚的野豬,救了公主,驸馬還當着他們的面把公主摟在懷裏。
哎,她不明白主子到底為何這樣。
藺啓剛沐浴出來,擦着滴水的長發,聽見長東的話,擦發的動作一頓,淡淡地嗯了一聲,然後繼續擦發。
他面色沉靜,看不出來內心的激動。
長東小心觑着主子的神色,伸手接過藺啓手裏的巾帕,“爺,要換身衣裳麽?”
藺啓垂眸,看了一眼身上穿的,一身家常的石青色杭綢直裰,薄唇輕抿,半晌方問:“不好看麽?”
長東搖頭,“倒不是不好看,爺這身材,這氣度,随便披塊麻布在身上,就連麻布都要增色呢。只是……公主夫人如今這樣冷着您,您可不得再努努力,讓公主夫人對您另眼相看麽?”
藺啓不語。
可最後,到底還是換了一身月白鶴氅,如墨長發用一根黑檀木雕刻游魚簪子束了一半,披散在月白衣袍上。
迆迆然往後宅走去。
厚重的擋風簾子被撩起。
藺啓擡步入內,步履從容沉穩,淡淡掃一眼,只見常寧歪在羅漢床上看書。
屋子裏熏着梅花香,暖香撲鼻。
一旁伺候的秋若和冬青忙屈膝福禮:“驸馬爺。”
藺啓颔首,看着從始至終都未曾看他一眼的姑娘,低沉喚了一聲:“常寧。”
喉頭有些緊,喉結滑動了一下。
聞言,常寧像是才發現藺啓來了似的,擡眸掃了他一眼,抿唇一笑,笑意不達眼底:“你來了。”
短暫的一瞥,很快她便繼續看書了。權當他這個大活人不存在。
暖黃的燭光下,映照着她雙頰上誘人深陷的酒窩,可她的眼神絲毫沒有溫度。
心往下沉。
想起自己為了見她特意換的衣裳,她卻連多看一眼都欠奉,藺啓不禁垂眸,唇角淺勾,自嘲一笑。
他覺得自己可笑。和那些以色侍人的女子沒什麽兩樣。
背在身後的手捏緊成拳,所有情緒全都壓在眼底,不洩露分毫。
藺啓也去紫檀雕螭龍紋多寶閣取了一本書,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漫不經心地看起來。
秋若和冬青對視一眼,眼底閃過一抹無奈和焦急。
略等了片刻,冬青終是大着膽子,提醒道:“主子,是否傳膳?天冷,放久了,恐涼了。”
常寧含糊嗯了一聲,眼角餘光瞟了一眼藺啓。
見他交疊着長腿,以手支頤,神色沉靜,看得認真,臉上絲毫沒有不悅之色。
他平日裏都穿深顏色的衣裳,偶然換了月白色,倒是叫人眼前一亮。月白色很襯他,幹淨潇灑,雅人深致。
不多時,黃花梨木嵌螺钿雲腿細牙桌上擺滿了熱氣騰騰的美味佳肴,以及一壺燙得熱熱的竹葉青。
酒是林嬷嬷吩咐準備的,自然還是添了助興的藥物。
這兩人新婚這麽久,就同房了一次,而且還沒有叫水,林嬷嬷怎麽想,怎麽覺得擔憂。
這麽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按說不該這樣冷淡,該是燕爾新婚,如膠似漆才是。
兩人在桌旁坐定,面對面。
常寧拿起筷子,淡淡說了聲:“吃罷。”
藺啓低低嗯了一聲,随意撿了一筷子鲥魚,往嘴裏送,慢條斯理地吞咽下去。
兩人進食都不發出聲響,沉默極了。
看得一旁的冬青直皺眉,她咬了咬唇,走上前,學林嬷嬷執起酒壺,給公主和驸馬各斟了一杯酒。
但她沒有林嬷嬷那種老資歷,勸酒的話不敢說,只是把酒悄悄推到他們二人跟前。
藺啓拈起酒杯,在鼻端聞了一下,劍眉微挑,又把酒杯重新放下。
常寧看他一眼,大概也覺得氣氛實在是太凝重了,便拈起酒杯,遞到藺啓面前,淡笑道:“碰一下。”
她笑着,燭光在她美麗的桃花眼眸中熠熠生輝。
藺啓睇她一眼,勸說的話幾乎要脫口而出,卻又生生止住。
他想起了假圓房的那晚,她像藤纏樹一樣,緊緊地纏抱着他,她還主動親吻了他。把她摟在懷裏親吻的感覺實在太美妙,他想要她,想得快發瘋了。
可她清醒的時候,連一個眼神都不願施舍給他。
他還能這樣看她多久,她一旦離開,他便徹底失去她了。
他再這樣君子下去,他就會徹底失去她。
若能重新擁她在懷,不做君子,又有何妨?
左右他連她的巴掌都挨過了,在她面前,他的自尊和原則形同虛設。
許是他的眸色太深,裏面盛滿了太多讓常寧看不懂的情緒,驚得常寧收回了手,讪笑道:“罷了。”
說着就要把酒杯放下。
修長如玉的手指重新夾起酒杯,碰了一下常寧的酒杯,藺啓仰起脖子,喉結滑動,一整杯竹葉青下肚。
常寧一怔,淡淡一笑,抿了一小口。
藺啓又給自己斟了一杯,主動陪常寧喝,直到常寧面前的那一杯酒喝完為止。
吃完飯,藺啓沒有離開。
常寧也不趕他走,抱着玉包兒,和他對弈了三局,她只贏了一局。
“驸馬請自便罷。我想看書了。”常寧終于開口趕人。
藺啓深看她一眼,只覺她茶色眸子染上水色,白皙面頰染上緋紅,說不出的勾人。
秋若咬唇,柔聲道:“主子,正好驸馬爺在這兒,何不請驸馬爺給您念書呢?驸馬爺可有把好聽的嗓子哦。”左右比她強多了。
藺啓心裏一動,低低問了一句:“可以嗎?”
嗓音清潤溫柔,似檐下鐵馬,直往人耳膜裏鑽。
常寧眨了眨扇子似的眼睫毛,咬唇沉吟了幾息,他的聲音确實好聽,那就讓他念念罷。于是她點了點頭,“那你念罷。”
秋若大喜,忙把常寧在看的話本子雙手遞到藺啓面前。
藺啓接過,沖秋若微微颔首。
藺啓翻開,裏面夾了一片枯黃的銀杏葉作為書簽,他拈着銀杏葉的莖部,把它放在一旁的高幾上。
“卻說劉官人馱了錢,一步一步推到家中敲門,已是點燈時分。小娘子二姐獨自在家,沒一些事做,守得天黑,閉了門,在燈下打瞌睡……*”
藺啓的嗓音低沉磁性,清潤悅耳,讀時語音抑揚頓挫,畫面感徐徐展開,任誰聽了,都要誇贊一聲好。
秋若很驚喜,緊張地觀察主子的反應,希望主子能喜歡驸馬的朗讀。
常寧一聽,眸光确實一亮,她支着下巴,漫不經心地撸貓,那人動聽的聲音直往她耳朵裏鑽。
藺啓不疾不徐地讀着,體內蹿起一股躁郁,他生生壓着,只是不動聲色地換了一個姿勢。
半個時辰後,林嬷嬷來催公主沐浴歇息。
秋若問常寧,“是否要驸馬進浴房去念?”
常寧遲緩地眨了眨眼睛,搖搖頭,擺擺手,“讓他回去。”
秋若:“……”
哎。
藺啓抿着唇,起身,把銀杏葉夾回去,把書留下,沉默地走了出去。
林嬷嬷欲言又止,待藺啓走出房門,這才拉着冬青悄聲問,“……晚膳驸馬和公主喝了多少酒?”
冬青如實說了,“主子喝得少,一杯的量,驸馬喝得多,得有四五杯。”
林嬷嬷臉色微沉,“不好。”
驸馬正直青春年少,喝這麽多助興的酒,夜裏難免燥熱難當,難保不做出對不起公主的事兒來。
得想辦法讓驸馬回新房睡才是。
林嬷嬷叫來秋若,如此這般又叮囑了一番,秋若點頭稱是。
常寧喝了酒,有些上頭,沐浴完,絞幹頭發,在熏着春情濃的房間昏昏欲睡,早早便上床安寝了。
藺啓在庭院中央來回踱步,驅散體內的躁意。
她不願意他留下來,無論如何,他不能強迫她。
他也做不到死皮賴臉去求歡。
長東拿着一件玄色軟毛織錦披風,要給藺啓披上,藺啓擺手,表示不需要。
長東拿着披風,站在一旁,看着自家主子心神不寧的樣子,眉頭擰了起來。
但他不敢問,主子的性格他知道,不喜旁人問他太多。
又過了片刻,長東還是沒忍住,“爺,披上罷,夜裏這風又大又冷,着了風寒,可怎麽過年呢?太太知道了,還不定怎麽罵我不盡心呢?”
長東絮絮叨叨,藺啓仍是充耳不聞,只說不用。
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響。
秋若走來,福身見禮:“驸馬爺,嬷嬷說,公主喝多了,恐夜裏睡不安穩,勞煩您費神多照看些。”
藺啓心裏一喜,面上卻仍舊四平八穩,只淡淡地嗯了一聲,“我知道了。”
*
常寧睡着了,不知道藺啓何時上了床。
藺啓仍舊如上次那般,安靜地挂在拔步床的邊沿,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因為身體燥熱難當,他只得還陽卧,引火歸元。
可他始終睡不踏實,處于一個将睡未睡的狀态。
一直到三更天,常寧迷迷糊糊地嚷着:“渴。”伸手摸到銅鈴铛,搖了兩下。
藺啓登時驚醒,忙坐起身,摸着常寧的側臉,低啞道:“乖,我去給你倒水。”
只穿着白色中衣,藺啓便下床去倒茶。
兌了一杯溫水,端到床頭。
手穿過常寧的後頸,輕輕扶她起來,讓她靠坐在自己懷裏。
杯子遞到常寧的唇邊,他啞聲哄道:“乖,張嘴。”
常寧迷迷糊糊喝了幾口水,唇角還沾着水漬,就又歪下去,扯上大紅錦被,繼續睡。
藺啓用指腹輕輕擦掉她下巴的水漬,把她喝剩下的水,喝完,繼續上床躺着。
五更時分,常寧覺得一陣燥熱,把她喚醒了,她蹬掉被子,雙手舉過頭頂,身體漸漸涼下來,好受了許多。
慢慢覺得冷,無意識抓摸被子,哪裏溫暖,便往哪裏滾去。
盡管藺啓沒蓋被子,可他身上卻燙得驚人,似是發燒了一般。
常寧挨過來的瞬間,藺啓便醒過來了。
他渾身燥熱,根本睡不踏實,他不斷往床沿挪,直到有一半的身子搭在冰涼的木質床沿上。
他不能在她面前失态,他害怕看到她眼神裏的驚愕與鄙夷。
他在暗夜裏咬牙堅持,一聲不吭,甚至一動不動。
他等了一晚上,或許等的便是此刻,她主動撲進他懷裏。
藺啓把人摟在懷裏,低低地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呼吸漸漸變沉。
他親了親懷裏姑娘散發着桂花清香的發頂,嗓音低啞得不像話,“魏靈筠,我可以親你麽?”
常寧無意識發出了一聲低吟:“嗯……”
“那我就當你同意了?”嗓音越發低啞暗沉。
把人往上抱,藺啓捧住懷裏人的臉頰,虔誠地吻了下去。
輕輕地啄吻,碾磨,不敢更進一步,也不敢太用力,生怕吵醒了她,又要面對她冷漠疏離的姿态,那種拒他于千裏之外的堅決。
這短暫的一刻,是他費盡心機偷來的,他賭上了自己的自尊和驕傲。
明日她若知道了,會如何?他不敢去深想。他只知道,能抱她入懷,便是打他一頓,他也甘之如饴。
暗夜着迷。
藺啓心尖兒發顫,整顆心像是浸泡在熱水裏,還咕嘟咕嘟冒着泡。他便是在此刻,才真切地理解了那句俗語之意,春宵一刻值千金。
作者有話說:
*出自明代馮夢龍的《醒世恒言·錯斬崔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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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貝們,元旦平安喜樂。
2023,願我們都能得償所願呀。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