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 、034
第34章 34 、034
034/木雲木夕
林嬷嬷一向是很欣賞驸馬的, 因為他不僅長得俊美無雙,還很有學識,人品也貴重, 當真是世間罕有的好丈夫。
可自從知道藺啓不能人道之後,她看藺啓的眼神便不再似從前那般敬重了。
傍晚時分, 藺啓回到寧院。
正巧林嬷嬷帶着人從外面置辦年貨回來,在門口碰到藺啓。
林嬷嬷向藺啓福身見禮:“驸馬爺回來了。”
藺啓想着林嬷嬷幾次三番替他周全,心裏對她多少有幾分感激,于是一貫冷清的臉上綻出了一絲輕淺的笑意,颔首, 嗯了一聲。
誰知林嬷嬷擡頭看他的眼神, 卻變得十分古怪。
似乎是同情夾雜着鄙夷?
清隽的眉峰蹙起,藺啓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疑心常寧對林嬷嬷說了什麽,卻又不好多問,轉身進去。
反倒是林嬷嬷,越想越覺得九公主受了天大的委屈, 驸馬明擺着是騙婚, 竟然還把主意打到公主頭上來了,害得公主有苦難言。
火氣上頭, 林嬷嬷用力忍了忍, 吩咐底下人把東西搬進去,自己則悄悄跟着藺啓進了外書房。
藺啓正在屏風後換衣服,聽到腳步聲響,耳廓微動, 知道不是長東。一般下人, 知道他的習慣, 沒事不敢往他房裏來,便停下了脫衣的動作,從屏風後走出來。
見是林嬷嬷,墨黑眸光輕動,藺啓淡淡開口:“林嬷嬷找陽和有事?”
林嬷嬷雙手交握于腹前,臉色鐵青,嚅嗫道:“奴婢有一事不明白,想請教驸馬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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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你說。”藺啓驚訝于林嬷嬷的怒不可遏,但他的心神從來只為魏靈筠一個人動搖,其他人不管怎麽樣,他都可以雲淡風輕。
根本影響不到他。
林嬷嬷默了半晌,深吸一口氣,用符合她身份的謙卑語氣道:“驸馬爺在娶公主之前,是否、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
劍眉微挑,藺啓淡淡地嗯了一聲,語音上揚。
顯然是不明白她在說什麽。
“此事,奴婢已經知曉了。您別怪公主,是奴婢自個兒琢磨出來的。”林嬷嬷一臉讪讪道。這種事,任誰都不想別人知道的。
“哦。究竟是何事?嬷嬷可否說得再清楚一些?陽和不是很明白嬷嬷的意思。”藺啓不緊不慢地追問。
他已猜到事情大致的輪廓。
許是林嬷嬷見他和常寧關系冷淡,疑惑不解,便問了常寧,而常寧為了避免再次發生今早的尴尬,便故意引導林嬷嬷相信,他們之間之所以如此別扭冷淡,根源皆在于他不行?
林嬷嬷只好把話說得更明白一些,“……對于您的不幸,奴婢也覺得很遺憾,可是,您不該把我們公主拉下水。實在是有損您君子的德行。”
藺啓聽完,有點想笑,但他忍住了。
半晌,他語氣淡淡道:“嬷嬷,我身體沒問題。常寧那麽說,是因為她不願意我親近她,又怕您總這麽安排我們獨處。”
林嬷嬷啊了一聲,嘴巴微張,“真的麽?”主子什麽時候開始學會撒謊了?
“可公主說,元帕上的血跡是您造假弄上去的,這又是怎麽回事?”林嬷嬷将信将疑,眉頭深鎖。
藺啓默了默,嘆息道:“常寧打算一年後與我和離。她叫我配合她,就是這麽回事。”
林嬷嬷怔住了,眨了眨眼睛,喃喃道:“這說不通啊。常寧是自己看中了您,好容易求來的賜婚,怎會如此作踐呢?”
藺啓看了林嬷嬷一眼,沒再回答她的疑惑。
他本不想拆穿常寧的謊言,可一旦林嬷嬷真的信了她的話,別說以後都不會再得到林嬷嬷的助力,便是謝皇後知道後,也不會放過他。屆時,恐怕常寧也不必再等一年,立時就會從藺府搬出去了。
而他根本無力阻攔。
林嬷嬷失魂落魄地退了出去,苦思冥想,下階梯時踩空一級,長東忙跑過來扶住她。
“林嬷嬷,您沒事罷?”長東關切問。
林嬷嬷穩住心神,推開長東,語氣遲滞:“哦,我沒事了。”
長東一臉懵圈,看着林嬷嬷往後院走去。
她往三爺房裏去了一會兒,到底說了什麽,怎麽變成這樣了?
*
林嬷嬷從青鹽店買了不少蜜餞回來,常寧一邊撸貓,一邊看賬本,不時吃一粒秋若遞來的雕花金桔。
但不知怎麽了,她心思有些浮躁,看兩頁賬本,便總想站起來,在屋子裏來回走動。
她看着院子裏的天色,漸漸暗下去,從蟹殼青徹底變成濃稠墨色。
院子裏掌了燈。
時間如掌中的細沙,流得飛快,什麽也抓不住。
可一年的時間為何過得這般慢?她算了一下時間,她和藺啓成親才不過短短二十日,還有漫長的十一個月要苦捱。
便是開春後建公主府,從選址,下地基到最後建成,沒有一年的工夫也是完不成的。
若是想快點兒搬出去,也許可以看看有沒有離京的官員宅子,可以修補修補搬進去的。
晚膳,常寧照例是一個人用的。
用完膳,秋若給她讀話本子,常寧卻時常出神。
秋若換氣時,悄悄擡眼看一眼主子,見她抱着玉包兒出神,不覺心虛。一定是她讀得不好,昨夜驸馬爺讀書時,主子就聽得津津有味。
聽了半個時辰,常寧便去沐浴,準備上床睡覺。
常寧躺在床上,躺了半個時辰,還沒睡着。她睜開雙目,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煩躁,側身,繼續閉上眼睛培養睡意。
她罕見地失眠了。
一直到二更天腦子裏還是一片清明,應該說是身體困倦不堪,可腦子卻一點睡意也無。于是躺在床上也變成了煎熬。
她披衣起床,點燈,躺在拔步床上看話本子。
前院,藺啓在燈下雕刻一把木梳子,木屑紛紛揚揚落下,他聚精會神,雕刻得十分用心。
長東在一旁守着,支着下巴,頭已經開始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
“困了,就去睡。我這裏不用伺候。”藺啓頭也不擡道。
長東睜開雙眼,睡眼惺忪,嘴上說着再陪主子一會兒,可不一會兒,又睡着了。藺啓便把他趕回去睡了。
長東打着呵欠,關上門,一邊往下房走去,一邊想着,三爺今日回來,便待在書房,畫圖,打磨木料,雕刻花樣,一直到三更天。
三爺對公主夫人可真的用心啊。可是公主夫人會喜歡三爺送的梳子嗎?
藺啓今日下午跑馬回來,途經一家木匠鋪,偶然瞥見鋪子的老板給妻子制作了一把木梳,妻子很歡喜,便動了心思,選了一塊上好的黃花梨木料,帶回來。
提筆在宣紙上畫圖,一把纏枝芍藥紋木梳躍然紙上,還綴了一個小巧的玉葫蘆流蘇墜子。
用針在圖樣子紙上紮出小孔,覆到木料上,再淋火油,在木料上留下圖樣的大體輪廓。
鋸出大型,再雕刻細節。
反複打磨,直至梳子線條變得圓潤,然後再上蠟,增加梳子的光澤度。
一直到四更天,一把由木料制成的精美梳子才做成,雕工精美。如玉的修長手指頭上多出幾道割傷。
長時間維持一個姿勢,肌肉難免僵硬。藺啓起身,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越發顯得他寬肩窄腰,高大挺拔。
雖說身體已經很累了,可精神頭卻很好,忍不住,藺啓又提步往後院來。
遠遠地,他看見西稍間的燈還亮着,便覺得納罕。
魏靈筠是一個作息十分規律的人,這個時辰還沒睡,他幾乎沒見過。
也許她只是口渴,起床喝水。
步子刻意放輕,幾乎聽不出聲響來。
藺啓立在西稍間的支摘窗下,外面寒意刺骨,可他一動不動,凝神谛聽房裏的動靜。
光陰似水,一點一點流逝,房裏很安靜,只有極細微的翻動書頁的聲響。
她在看書。
還是昨天那本話本子麽?
她是為何睡不着覺,要半夜起來看書呢?
她在因為他苦惱嗎?因為他告訴了林嬷嬷實情?
一種內疚懊惱的情緒攫住了藺啓,他恨自己不能讓她歡喜,她壓抑自己對他的憎恨,給他留有體面,可他卻自私自利,只想将她留在身邊,據為己有。
他是一個自私的人。
可是一想到要永遠失去她,心便好似被人狠狠捏緊了,痛得無法呼吸。
他已失去過她一次,他知道失去她的痛苦,他便是死,也做不到不去愛她。
更做不到看着她嫁給別人。他光是想想,就嫉妒得發瘋。
背在身後的手捏緊成拳,藺啓用力地閉了閉眼睛。
對不起,魏靈筠。
*
次日,便是除夕。
常寧照例打發秋若跑腿,去向藺啓問安。
秋若:“主子說,‘今日除夕,辭舊迎新,祝驸馬吉祥喜樂。’”
藺啓仍是微微颔首,“嗯,代我問候公主,今夕除夕,明日明年,祝公主殿下平安喜樂,皆得所願。”
秋若答應着退下。
藺啓從袖袋裏掏出一把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雕刻镂空纏枝芍藥花紋黃花梨木梳子,上面綴着一個精巧的玉葫蘆墜子,遞給秋若,“這是給公主的新年禮物,勞煩你替我拿給她罷。”
秋若一怔,目光掃過驸馬如玉指頭上的幾處傷口,心裏一驚,驸馬爺這是親自制作的梳子麽?
壓下心內的震驚,秋若雙手接過,護在手裏,躬身答應着,退出去了。
走到廊下,秋若悄聲問長東,梳子是否是驸馬爺親自所制。
長東點頭,“三爺從昨天傍晚歸家,連晚膳也沒用,一直雕刻到四更天。”撓撓頭,“我睡得早,三更天就熬不住了。三爺昨晚沒怎麽睡,今日又起了個大早,特意命我開了庫房,尋出一個合适的白玉葫蘆,央三姑娘打了個流蘇墜子。”
秋若點頭,一臉感動,“我知道了。”頓了頓,“以後打絡子這種小事兒,你可以找春滿,春滿手巧得很。”
長東嘿嘿一笑,“好。”
秋若捧着梳子,在書房找到了常寧,轉達了藺啓的話,并雙手把梳子奉上,“主子,這是驸馬爺讓奴婢轉交給您的新年禮物。”
作者有話說:
二更送上,熱乎的。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