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035

第35章 35 、035

035/木雲木夕

常寧心裏一驚, 終于擡頭看了一眼秋若遞來的梳子。

常寧什麽樣的珍貴梳子沒見過?

金梳、銀梳、象牙梳、犀角梳、木梳,嵌玉鑲珠的,嵌螺钿的, 她都見過,她不光見過, 她還使過。

但她還是被眼前的梳子驚豔了一瞬。

常寧伸手接過梳子,瑩白細膩的掌心躺着這把雕工精巧絕倫的黃花梨木梳,眸光沉靜,好半晌才開口問:“驸馬有沒有說什麽?”

她很意外,因為她前世從未收到過藺啓的新年禮物。

秋若搖頭。

她想說這梳子是驸馬爺親自制作的, 可她忍住了。她想等主子自己問。

常寧垂眸看着梳頭上镂空的芍藥花紋, 不覺桃花眼眸微擴。

偏偏是芍藥花,有定情之意。

早上她都那麽明顯地拒絕了他,他怎麽還是執迷不悟?

常寧猶豫着要不要把梳子退回去,既然話已說得十分不客氣,再收人家這種有象征意義的禮物,多少有些糾纏不清之感。

“你轉告驸馬, 心意收到了, 禮物我不能收。送回去罷。”常寧心一橫,終究還是決定快刀斬亂麻, 不要再給他希望。

秋若伸出手之際, 面露猶豫之色,接過來,終是忍不住,“主子, 這是驸馬爺親自給您制作的梳子, 您給送回去, 多傷他的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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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寧一怔,“什麽?他告訴你的?”

秋若搖頭,“驸馬爺什麽也沒說,但奴婢瞧見了他手指頭上的傷痕,都是新的,還有眼底的烏青,眼睛都熬紅了。”

常寧黛眉微蹙,她倒是沒料到,他竟然還有這手藝。

前世成親五載,他都沒有給她雕過任何物件。

這一世,他和前世真的很不一樣。不一樣到她幾乎要以為這是兩個不同的人了。

前世的藺啓,不曾主動走近過她一步,都是她在努力向他靠近。

到底為何會如此?為何會發生這樣的變化?

為何他還是他,卻又和前世不一樣了?

他到底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麽?她除了有個公主的名頭外,她并沒有什麽實際的權勢,他應該比誰都明白這一點。

平靜的心湖再次泛起層層漣漪,常寧看着這把浸透着那人心血和誠意的梳子,一時拿不準主意到底要不要再給他一刀,好讓他徹底死心。

今日除夕,是個大日子,她要這樣殘忍地對待藺啓嗎?

可是,今天不拒絕,留到明年去拒絕,不是更加殘忍嗎?給了他希望,再摧毀,似乎更惡劣。

“你替我好好謝謝他。”常寧垂眸,端起青花釉裏紅纏枝菊紋茶杯,低頭抿了一口,“就說,我不缺梳子,讓他留着送給需要的人罷。”

秋若咬唇:“……”

她從未違背過主子的命令,這是她第一次覺得為難。

她似乎可以預見驸馬爺臉上的失望和難過。

常寧擡眸,掃秋若一眼,眸光已然從猶豫掙紮變得堅定冷清。

秋若一驚,知道主子心意已決,多說無益,只得躬身答應着退出書房。

秋若磨磨蹭蹭走到前院,長東見着她,笑嘻嘻迎上來,“公主夫人喜歡麽?”

秋若抿唇,不忍看長東臉上的希冀之色,狠狠心,把手心裏的梳子向上,塞到長東手裏,小聲轉達了常寧的話。“……我看得出來,公主其實也喜歡這把梳子,但我不明白,她為何不肯收下。”

長東目光呆滞,揣在手心的梳子忽然變得燙手起來。讷讷道:“三爺若是知道了,定要傷心的。哎……”

長東只覺得胸悶,心口堵着一口氣,下不去,出不來。

秋若不知該說些什麽,讪讪轉身回去了。

長東在廊下徘徊了好半晌,聽到裏頭傳來一聲清脆的銅鈴聲響,知道三爺喚他,這才磨磨蹭蹭往房裏去。

藺啓正彎腰在書案上寫對聯,聽到腳步聲響,頭也不擡,不疾不徐地寫完最後一筆,“這副對聯,你貼到堂屋去。”

長東蔫蔫兒地答應着,摩挲着手裏的梳子,張了張嘴,卻覺得喉頭很緊,咽了咽口水,才一咬牙說了常寧退梳子一節。“……爺,您別難過,這麽好看的梳子,公主夫人不要,咱留着自己使,難道不美麽?”

将才揮毫潑墨後臉上神采奕奕的藺啓,在聽到長東的話後,墨黑眸光登時黯了下來,心好似被狠狠捶了一下,又痛又悶。

墨汁滴落,砸在大紅的對聯紙上,開出一朵濃稠的墨梅。

唇角抿成直線。

藺啓用力閉了閉眼睛,壓住眼眶洶湧而來的酸意。

長東心疼自家三爺,小心湊過去,把他手裏的鬥筆抽出來,擱在筆山上。

長東勸藺啓去補個覺,“……爺,這段時日,您都睡得太少了,該好好補補覺。睡一覺起來,就好了。今日除夕,讓太太瞧見您這樣,定然要憂心。小人雖不知公主夫人為何這般對您,可小人實在瞧不過眼。爺,您別這樣圍着公主夫人轉,您還和從前一樣,咱好好過自己的日子,成嗎?”

藺啓沒吭聲,走向裏間,在黑漆萬字不斷頭三圍羅漢床邊坐下。

“長東,給我備一壺金華酒,我要喝酒。”藺啓對跟進來的長東道。

長東一怔,點點頭,把梳子擱在紫漆描金山水紋海棠式茶幾上,出去張羅酒菜了。

*

常寧獨自用完午膳,歇了個中覺。

不知為何,睡不着,在床上白白躺了半個時辰,才起床梳洗。

聽見堂屋門外有動靜,便抱着玉包兒,走出來看,見是長東領着一個小厮,正在給堂屋的門貼春聯。

常寧有些詫異,堂屋的春聯不是已經貼好了嗎?怎麽又貼?

她走出屋子,寒風吹來,她穿得單薄,不禁打了個哆嗦。

春滿趕緊拿了銀狐輕裘披風給主子披上。

林嬷嬷從集市上買回來的對聯已經被撕下來,換上了藺啓的字。

不得不說,藺啓的字遒勁有力,氣勢磅礴,飄逸若仙,強出市面上流通的對聯許多倍。

只見對聯上寫着:百世歲月當代好,千古江山今朝新*。

橫批:萬象更新。

鴉羽眼睫輕眨,常寧的視線停留在那一朵墨梅上,那是不小心留下的罷?

長東本不想來貼春聯,尤其他了解主子的脾性,但凡有一丁點兒的瑕疵,他都不會同意張貼出來的。

可長東氣不過,便自作主張,把有瑕疵的春聯貼了上去。他就是要讓公主夫人知道,自家三爺為她做了什麽。

林嬷嬷領着四個婢女,端着各色守歲吃的幹果和糕餅走來,瓜子、花生、核桃、松子、蜜餞、桂花糕、綠豆糕、馬蹄糕,應有盡有。

林嬷嬷并四個婢女福身見禮:“主子。”

常寧看她們一眼,颔首。

林嬷嬷擡眼看換好的對聯,眼角噙笑:“這是驸馬爺的墨寶罷?這字真好看。”

四個婢女魚貫而入堂屋內。

長東點頭稱是。

林嬷嬷又仔細打量了一圈,手摸上那朵墨梅,疑惑道:“這是驸馬爺不小心蹭上去的,還是有意畫上去的?”

長東等的就是此刻,便道:“是不小心滴上去的。”

林嬷嬷讪讪一笑,點點頭,“瑕不掩瑜。”

長東沒再多提,他不想所有人都來同情自家三爺,帶着另一個小厮,抄着梯子退下了。

常寧眸光落在對聯上,沉吟片刻,轉身進屋,解下披風。

賬本還沒理完,常寧坐到案前,翻了幾頁,神思便跑遠了,搖搖頭,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賬本上來。

遠處響起了爆竹聲。

有些人家開始祭竈,吃年夜飯了。

不多時,秋若進來通禀:“主子,三姑娘和四姑娘來了。”

常寧合上賬冊,起身出來。

藺珍和藺儀都穿着新衣裳,攜手進來,見了常寧,忙福身見禮:“公主嫂嫂萬福。”

常寧淡淡笑道:“坐。”

藺儀在黃花梨木嵌螺钿雲腿細牙桌旁坐下,掃了一眼桌上的各色幹果、糕餅,眼前一亮。笑嘻嘻道:“三嫂,朝晖堂就要擺飯了,太太打發我們來請您和三哥過去用飯。”

常寧掃她一眼,淺笑着嗯了一聲,“兩位妹妹,抓點果子回去吃。”

又吩咐冬青抓些幹果蜜餞,裝滿兩個攢盒,一起帶去朝晖堂。

秋若奉茶。

藺珍抓了一把瓜子和松子,裝進荷包。

藺儀抓了一把蜜餞葡萄和蜜餞青梅,用手帕包好,交給跟來的丫鬟,又抓了一把松子,裝進荷包裏。

常寧抿了一口茶,視線虛虛掃過藺儀手中的荷包,想起自己送她的那個牡丹花鳥紋荷包,不知被她扔到哪裏去了,不覺黛眉微挑,唇角微扯,牽出一抹極輕淺的譏嘲。

藺儀面色一僵,忙解釋道:“三嫂,您不知道,您送我的那個荷包,我可是很寶貝的,可是被三哥要走了。我想着,您的針線難得,給三哥總是比我更合适,這才忍痛割愛的呢。”

常寧眸光輕閃,他竟然偷偷要走了她繡得馬馬虎虎的荷包麽?

心尖兒好似被輕輕捏了一下。

他到底在幹什麽?

他瘋了不成?

秋若也是眼眸一擴,原來,驸馬爺還悄悄做過這樣的事兒呢。

秋若留神觑着主子的神色,很希望從她臉上看到一絲半點的錯愕,或者感動,但是很遺憾,主子一臉平靜,看不出有什麽變化。

藺珍和藺儀等人簇擁着常寧往前院而去。

一身帝青色繡銀線昙花紋出風毛鶴氅的藺啓已經立在廊下等着了。

墨黑眸光小心翼翼看向常寧,唇角牽出一抹淺笑,“公主。”

常寧捏緊手中的手爐,擡眼冷冷掃了藺啓一眼,淡淡颔首,“驸馬。”

藺啓一展廣袖,做出一個請的手勢,低沉道:“走罷。”

常寧略一點頭,擡步從藺啓面前走了過去。

藺儀跟上去,藺珍忙拉住藺儀的手,悄聲道:“四妹妹,你等等我。”又向藺啓使了個眼色,示意三哥走前面。

藺啓看藺珍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作者有話說:

*來自百度。

晚點還有一更。啥時候寫完,啥時候發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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