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036

第36章 36 、036

036/木雲木夕

常寧捧着手爐, 一言不發地走着。這條路前世她走過無數次,閉着眼睛也知道怎麽走。

秋若和長東各打着一盞羊角燈,走在前頭。

夾道并不長, 往北走一小段,再往西, 再往南,便到了朝晖堂的正門。

可這樣熱鬧喜慶的傍晚,不遠處不時響起鬧哄哄的爆竹聲,天色堪堪擦黑,仍能看清人臉上的細微表情。

一對新婚夫妻, 中間隔着一個人的距離, 路上一言不發,總是容易引人猜疑。

藺儀咬耳朵藺珍,用氣聲道:“他倆怎麽了?是吵架了嗎?今日可是除夕诶,怎麽還吵架了?”

“噓。”藺珍朝她擺手,轉移話題道:“不知今晚太太準備了什麽好吃的菜呀?”

藺儀不耐煩配合藺珍演戲,嘟着嘴, 不做聲。

藺啓一聲不吭, 走在常寧的右側,保持着不近不遠的距離。

常寧默默走路, 卻依然覺得那人的存在感極強。

他高大挺拔的身軀像一株會移動的松樹, 帝青色衣袍總是出現在她眼角餘光能看到的範圍內。

不知道是因為心虛,還是過分敏感,常寧察覺到身側那人似在極力壓制着自己的情緒。

這種感覺令常寧很不舒服,她加快腳步, 想快點到朝晖堂。

藺啓見常寧突然加快腳步, 知道她又不高興了, 心裏一緊,無奈兩個妹妹跟在後面,他不想讓她們看出來他倆在冷戰,只好也加快步伐,跟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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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說話,想哄哄常寧,可一想到她早上說的那些話,讓他不要再糾纏她,甚至願意為他安排侍妾和通房丫鬟;她不要他送的梳子,要他送給其他人,藺啓便覺無話可說。

她讨厭他,讨厭他的親近,讨厭他的禮物,甚至讨厭和他站在一起。

他還能說什麽?

于是,他也只能沉默地跟在常寧的身後。

常寧和藺啓到了朝晖堂,大房和二房的人全都到了,就連柳姨娘和周姨娘等人也來了。

加上五個小郎君、小娘子,一屋子人挨挨擠擠的,好不熱鬧。

見常寧來了,原本熱鬧的氛圍冷凝了一瞬。

藺宜康一愣,随即起身,往前走出幾步,躬身見禮,“常寧公主萬福金安。”

藺聞夫婦、藺懷夫婦等人全都起身,見禮。

“父親休要多禮。”常寧受了衆人的國禮,随後便是她作為藺家的媳婦兒給藺宜康夫婦見禮,“父親,母親安好。”

藺宜康、陳氏笑着颔首,引着常寧往祠堂去祭祖。

常寧示意冬青把攢盒放下。

陳氏笑眯眯收下,拉着常寧的手,親熱說道:“今晚我親手給您炸糖油粑粑吃,好吃的。老三旁的還好,最喜歡吃我做的糖油粑粑。”

常寧并不習慣婆母突如其來的親熱,可被她挽着手,她也不好抽回手來。只得讷讷點頭,答應一個好字。

藺啓垂眸偷看常寧的神情,見她賠笑的時候,臉上漾出漂亮的酒窩,又乖又軟,不覺勾唇一笑。

魏靈筠就是這樣的人,無法拒絕別人的善意,她本是世間最純良最柔軟的姑娘。

前世,他負隅頑抗,冷落她,拒絕她,甚至恨過她,可她愣是用她的純良撬開了他身上堅硬的殼,軟化了他,俘獲了他。

他一敗塗地。可他不甘心,不願承認自己輸給了她,不願接受自己背叛了和紀顏娘的過去。

他愛上了魏靈筠。

那他要如何面對曾經愛着的紀顏娘呢?

他們曾互許終身,只因為魏靈筠要嫁給他,他便被迫接受了尚主的命運,而紀顏娘被迫遠嫁他鄉,嫁給一個不愛的男子,丈夫英年早死,而她還懷着孩子,便被丈夫的叔伯兄弟趕了出來。

他愛上了自己的仇人。不可以。他怎麽能背叛自己的過去呢?

他傷了魏靈筠,魏靈筠丢下和離書,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他是在魏靈筠死後才猛然發現,自己的心缺失了一角,夜夜枕着遺憾,輾轉難眠。

後悔的種子在心裏生根發芽,長成一株參天大樹,把他的心徹底撐破,裂成無數的碎片。

他想,他的報應便是她。

藺聞注意到藺啓走神,走過來,拍了一下他的肩背,低笑:“三弟,看什麽呢,這麽出神?”

藺啓回過神來,唇角微勾,答非所問道:“沒想到,母親平日裏膽子不大,這會兒倒是不怕我娘子。”

藺聞笑:“三弟妹對母親多大方啊,母親喜歡得跟眼珠子似的,哪裏還顧得上怕她?”

藺啓輕笑。

祭祖畢,一大家子浩浩蕩蕩,又重新回到朝晖堂,朱氏命下人張羅着擺飯。

常寧和藺啓仍舊坐在左下第二的位子。

常寧嫁進藺府這段時日以來,除了第一次拜見舅姑,中間都沒有踏足過朝晖堂。

她之前身子不好,陳氏自然讓她好生養着,不必晨昏定省。後來她好了,常寧也不到陳氏跟前來立規矩,陳氏倒是不太在意,除了羅氏心裏忿忿不平,幾次三番在陳氏跟前給常寧上眼藥。

陳氏非但不聽羅氏的挑唆,反而把羅氏訓斥了一頓,說常寧是公主,身份比老爺還尊貴,她哪裏受得起她的禮?

難得見到公主媳婦兒,陳氏只打發人送些好吃的過去寧院,這會子好容易見到本人,便笑眯眯關切道:“公主媳婦,您住得可還慣麽?”

常寧知道婆母陳氏是個善良的女人,前世對她也挺好的,便含笑點頭,“母親,常寧住得很習慣。”

右下首坐着的羅氏一邊嗑瓜子,一邊在心裏翻白眼,心說,她有什麽住不慣的?老三都給她燒上地龍了。

陳氏又笑眯眯道:“上回您和老三獵回來的野豬肉,我讓廚房鹵煮好了,切片爆炒,口味很好。老爺下酒,頓頓都要呢。”

常寧彎唇一笑。

上次的野豬肉,她和藺啓各分了五十斤肉,吃不完,拿出一半,送到朝晖堂。

羅氏終于插道:“公主弟妹當真是尊貴又大方,不怪太太寶貝得眼珠子似的。三丫頭跟去玩了一天,還白得了五十斤好肉。下回再有這種好事,您也想着點二嫂呀!”

常寧微笑不語。

她懶得應付羅氏,若非大年三十,她可能會直接讓她閉嘴。

羅氏臉上讪讪的,又招呼常寧吃瓜子。

常寧微微點頭。

左右閑着無聊,她也懶得應酬,便真的抓了一把瓜子,低頭剝着吃。其實沒有必要低頭,但她不想和人應酬,便有意收回視線,假裝認真吃瓜子。

陳氏又叮囑藺啓,好生照顧常寧。

藺啓懶洋洋地答應着,唇角噙着若有似無的笑意,抓了一把瓜子,剝去殼,也不吃,只是一個勁兒地剝。

白皙指頭上的細小傷口還未好,剝瓜子殼的時候會痛,但藺啓神态自若,連眉頭也沒蹙過。

攢了一把瓜子仁後,藺啓全都給了常寧。

手忽然被拉住,那人給了她一把瓜子仁。

常寧錯愕之餘,只見他又把她的掌心握起來,輕輕地往回推。

常寧:“……”

藺啓也不說話,抓了一把瓜子,繼續若無其事地剝。

常寧眨了眨扇子似的眼睫毛,顯然是被藺啓突如其來的舉動給驚着了。

不是不理她了麽?怎麽突然又這樣?

斜對面的羅氏見了,忙笑道:“哎唷,懷二爺,你瞧瞧,咱們三弟可真是個癡情種子,居然還會給公主媳婦兒剝瓜子!便是太太,怕是也沒吃過三弟親手剝的瓜子罷?”

藺懷正在剝花生吃,聞言,睇常寧一眼,笑道:“三弟妹是新婦,三弟寵着她,你又眼熱什麽?”

羅氏嬌嗔:“那我剛嫁過來那會子,也沒吃過懷二爺剝的一個橘子呀。”

“你自己的手是擺設麽?”藺懷笑怼。

羅氏氣得臉紅:“跟你說不到一起去。”

常寧握着一把白胖整齊的瓜子仁,覺得有些燙手,吃不吃,都為難。

吃,是在鼓勵藺啓繼續試探她的底線。

不吃,陳氏等人都在看着她。

正好朱氏過來招呼衆人入席,常寧便趁機把這把瓜子仁裝進了腰間挂着的荷包裏,打算找機會還回去。

藺啓淡淡掃了一眼,猜到常寧的心思。

*

藺宜康夫婦并三個兒子、兒媳坐主桌,姨娘們坐一桌,藺珍、藺儀和小輩坐一桌。

桌上大魚大肉,山珍海味,擺了滿滿一桌子。看得出來,陳氏是頗費了一番心思整治除夕的酒菜。

每人面前都斟滿了一杯屠蘇酒。

藺宜康舉杯,笑道:“來,今日除夕,我們一起喝一杯,慶賀佳節。”

衆人都跟着舉杯,紛紛笑着碰杯,彼此說些吉祥話,或一飲而盡,或抿一小口就放下的。

常寧便是只抿一小口的。

朱氏對常寧十分熱情,不斷用公筷給她夾菜,直到她面前的小碗堆出一個小山尖兒,常寧忙笑着用手擋住碗口,婉拒道:“我夠了,大嫂,你吃罷。”

朱氏這才作罷。

上次收了常寧的大禮,朱氏苦于一直沒有回報的機會,好容易見着面了,恨不得把她當祖宗伺候。

陳氏也笑眯眯地給她盛湯,遞給藺啓,示意他端給常寧:“給公主媳婦。”

藺啓抻着廣袖,指骨分明的手指穩穩接住湯碗,放在常寧面前。

常寧并不習慣這種過分熱情的就餐方式,只吃了七分飽,便停了筷子。

羅氏看着她吃剩下的菜,故意眯着眼睛笑得一臉嬌俏,“哎唷,公主弟妹,您吃這麽點兒,哪兒夠呀?多吃點,養胖點,才好看呢。省得皇後娘娘見了,還以為藺家虧待您了呢。”

常寧心裏一堵,正要開口怼回去,卻聽藺啓不緊不慢開口道:“二嫂還是先管好自己罷。我們常寧胃口素來小,突然大吃一頓,傷着脾胃,夜裏睡不好。二嫂能吃,就多吃點兒,只要二哥不嫌棄就好。”

羅氏眼角的笑意一僵,她自從生了三郎,便胖了,以前的衣裳都擠不進去了。

一月裏,藺懷只在她房裏睡三晚,有時候還只是純睡覺,什麽也不幹。

羅氏吃了癟,沒再繼續陰陽怪氣,畢竟,小叔子輕易不搭她的腔,這一搭腔,直戳她的肺管子,她落不着好。

小叔子的脾氣她是知道的,就連公爹也拿他沒轍兒,更何況她一個庶嫂。

一頓飯吃得熱鬧歡顏,但對常寧來說,也挺費神的。只希望快點結束。

吃完飯,一家子坐在一起喝茶,吃果子,晚輩給長輩拜年,長輩給壓歲錢。

常寧收到了藺宜康夫婦給的兩串用紅繩串起來、編為龍形的壓歲錢,朱氏也給了她一個親手繡的香囊。

常寧給藺珍、藺儀并小輩們每人一串錢,并一對海棠花式樣的金锞子。

随後是下人給主子拜年,藺宜康給下人放賞。

一家子熱熱鬧鬧,過了年。

約摸亥時初刻,常寧和藺啓回到寧院。

常寧對林嬷嬷道:“嬷嬷,安排一下,我想回宮陪父皇母後守歲。”

作者有話說:

更新了!明天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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