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 、043
第43章 43 、043
043/木雲木夕
前院。
長東去外書房, 向藺啓如實彙報了将才發生之事,并把袖袋裏的銀子拿了出來,“……爺, 小人知道錯了,不該拿楊六姑娘的銀子, 替她傳這個話。爺想怎麽罰小人,小人都認。”
藺啓将棋盤收拾好,聞言,心裏便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
很顯然是比起許智,楊素秋更傾慕謝承平, 借着來赴宴的機會, 私下裏向謝承平表露愛意。謝承平那厮,定然還沒想清楚,世家大族骨子裏的傲氣,兼之許智也對楊素秋動了求娶的心思,他便更加糾結了。
長東往前兩步,把那錠五兩的銀子放在棋盤上, 又退了回去。
“拿着罷。下不為例。”藺啓眸光輕閃, 大步走了出去。
“爺,表小姐也來了。同三姑娘一起來的。”長東忽然道。
藺啓腳步一頓, 眸光一沉, 沒吭聲,擡步走了。
與此同時,院子內,謝承平回答了許智的問題。
他捏着楊素秋送他的香囊, 眸底閃過一抹遲疑。
但最後他只是說:“楊六姑娘是個有趣的姑娘。”
“那你會娶她嗎?”許智進一步确認。他用的是會不會, 而不是想不想。
謝承平眸光輕閃, 見許智用帶了一分緊張、三分認真的神色看着他,“不會。”
許智拍拍謝承平的肩膀,用有點沙啞的嗓音道:“時安,出宵後,我打算托人向楊家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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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承平微微地點頭,手指捏緊。
正好藺啓出來,便招呼他們二人往後院走去。
三人走在東邊抄手游廊上。
謝承平背着手,唇角翹起來,笑道:“陽和,将才常寧派人來請我們,我們挨到這個時候才來,常寧不會生氣罷?”
“不會。”藺啓淡淡道,眸光閃過一抹無奈。
她請紀顏娘來,定然不是因為她要和她做朋友。
堂屋內,楊素秋和藺珍正在打雙陸,常寧則和紀顏娘在裏間閑聊。
“顏娘,你想嫁給藺啓嗎?”常寧抱着玉包兒,語氣淡淡道。
紀顏娘心裏一緊,攥緊手中的帕子,擡眸看向常寧,半晌不敢說話。
常寧淺笑道:“你別怕,我不是在試探你,我只是想成全你。”
“可您為何要這麽做?啓表哥難道不好麽?您為何要……”把他推給我?
常寧唇角一彎,茶色桃花眸子亮晶晶的,燦若星辰,笑道:“他好不好,你比我更清楚才是,怎麽反來問我?我願意成全你,你竟不願麽?”
紀顏娘心重重一跳,胸膛劇烈起伏,滿眼的不可思議,呆呆地點頭,“願意。可是啓表哥不會答應的。他不喜歡我。”
“我有法子,讓他答應你,需要你的配合,你敢麽?”常寧眸底閃過一抹遲疑之色。
紀顏娘點點頭。“公主,三妹妹說您是個好人,顏娘相信您不會害我。”
常寧眸光一滞,想到藺啓那執拗的性子,忽然不确定起來。那是一個什麽樣的男子,她琢磨了兩世,也沒想明白。
前世,他先和紀顏娘遇到,在父母的安排下,與她定了情,互許終身。後來被她陰差陽錯橫插一腳,害他背叛了先前的心意,他便無論如何也不肯接受她的心意,只為了堅守自己心中的感情。
是她在勉強,不知他心中的矛盾,飛蛾撲火一般撲向他,試圖用自己的真心捂熱他。她以為她成功了,誰知,他竟只肯給她一晚的柔情。
他愛過她嗎?也許罷。但是太短暫了,短得她都不敢相信,以為那不過是她一廂情願的幻覺。
但他恨她的母後,所以才會挑了最不被看好的五皇子魏昆扶持,大約也是為了報複母後用強權逼迫他尚主,拆散他和紀顏娘,迫使紀顏娘遠嫁他鄉,卻所嫁非人罷!
這個人不像外表看起來的那麽幹淨如玉,他的內心十分地執拗,甚至有一種摧毀一切的偏執。
此生,藺啓對她表現出來的種種舉動,似乎都是在向她示好,雖然很奇怪,但他好像有點喜歡她。按照前世他別扭的性子,她若目下撮合他和紀顏娘,他會不會如前世一般,懷揣着對她的莫名執念,最後辜負了紀顏娘呢?
“顏娘,你什麽也不用做,只需要耐心再等十一個月,到時我會同藺啓和離。”常寧決定不插手了,她不想再延續上一世的悲劇。
紀顏娘嘴巴大張,半晌說不出話來。
聽到外間的說話聲,知道藺啓等人已經過來了,常寧比了個噓的手勢,低聲道:“顏娘,這話,你對誰也別說,包括紀姨媽,你能做到嗎?我不想鬧得滿城風雨,到時候離不成。”
紀顏娘愣怔地點頭,眼睛裏竟是大喜過後的迷茫,見常寧已經起身,忍不住低聲問道:“公主,可是您為何要和離?”啓表哥有哪裏不好麽?
常寧抿唇淺笑:“沒有為什麽,只是不想再繼續糾纏下去了。”
紀顏娘仍舊聽得雲裏霧裏,他們倆大婚還不到一個月罷,怎麽就過成這樣了?
啓表哥分明很中意常寧公主,這到底是為何?
*
外間,謝承平和許智在一旁圍觀楊素秋和藺珍打雙陸,藺啓不見常寧和紀顏娘,便擡步往裏間走來。
正好聽到紀顏娘問常寧為何要和離,背在身後的手不覺握緊成拳,聽完她的答複,更是心裏一片冰寒。
眸光凝滞,一動不動站在原地。
紀顏娘一轉身,看見藺啓站在那兒,心裏猛然一驚,顫着唇道:“啓、啓表哥。”
常寧心裏一慌,但很快鎮定下來,沒事人似的淡淡笑道:“驸馬來得正好,可以開席了。”
常寧和紀顏娘擡步往外間走去。
胳膊被那人拉住,常寧腳步一頓。
紀顏娘瞥見了藺啓眸中壓抑的洶湧情緒,心中一緊,趕緊快步離開。
常寧黛眉微挑,抿唇笑道:“驸馬爺有何見教?”
藺啓只覺得心口憋得慌,有什麽東西要炸裂開來。他閉了閉眼睛。
再次睜開眼睛,藺啓啞聲道:“魏靈筠,你別這樣,我不需要你來替我安排。你可以打我,罵我,甚至殺了我,只求你別這樣,用別的女人來淩遲我。”
說着,他的眼眶竟然紅了。
常寧心裏一顫,低聲問:“藺陽和,你到底怎麽了?我不信你這突入其來的深情,你不如說實話,我還能給你留幾分信任。”
藺啓瞳仁一震。
透過她那雙冷漠探究的茶色眸子,藺啓心中大恸。
果然,她已經開始懷疑他了。
四目相對,也許只有一瞬,又似過了一輩子那麽漫長。
藺啓絕望地點頭:“沒錯,我同你一樣,記得前世發生的事兒。我從出生起,就記得前世發生的一切,所以,我一直在等你長大。”
常寧眼瞳一擴。
前世的種種片段似雪花飛舞盤旋在兩人對視的眼瞳裏。
常寧為了讨好藺啓,紮馬步紮到兩腿戰戰,滿頭大汗,也不肯退縮。
手中的劍被藺啓一再打掉,常寧也一聲不吭,倔強地拾起來。
常寧蕩秋千時臉上天真明媚的笑容,藺啓看得出了神。
常寧撫琴時,藺啓從書頁中擡頭,循聲找去,看見是常寧時,眸中閃過一抹驚豔。
夜深人靜時,常寧親手給藺啓端來一杯茶,在他伏在案上睡着時為他披衣,在他未完的畫作上添上一筆……
她為他親手繡的腰帶,鞋襪,親手為他做的羹湯,為藺家人的事兒忙前忙後……
她追了他五年,他冷了她五年,她借着酒勁兒在他懷裏哭得梨花帶雨,說他這樣,對她不公平,她不是故意要害他不能在仕途上更進一步的,她也覺得很內疚,內疚得整夜睡不着。他摟着她的細腰,惡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
那一晚,他熱情得像是地獄深處的岩漿爆發,把她融化成水,然後徹底蒸發,變成天上軟綿綿的白雲。
人間的極樂不外如是。
她一劍劈掉他頭上束發的白玉簪子,兜頭兜臉甩他一紙禦賜和離書。
她難産而死,出殡那日,街上冥紙撒得鋪天蓋地,而藺啓昏死在床上,人事兩不知。
再往後,是藺啓蟄伏多年的逆襲,步步高升,官至大将軍,入內閣拜相,夜夜孤枕難眠,念着魏靈筠的名字,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在常寧居住過的院子裏游蕩。
……
往事歷歷在目,兩人再次回到故事的起點,中間卻隔着永遠也無法抹平的傷痛,似隔山海。
茶色眸子氤氲出水色,常寧再也藏不住壓抑多時的憤怒和恨意,用力推開了藺啓。
“藺啓,你還記得我前世的話罷?”常寧目露狠絕。
藺啓往後踉跄一步,狹長犀利的鳳眸溢出眼淚,順着白皙俊美的臉頰淌下去,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啞聲:“記得。一刻也未曾敢忘。”
我魏靈筠和你,一刀兩斷,生生世世不複相見。
常寧迫近藺啓,揪住他裏面的白色交領,低吼道:“藺啓,你表面上支持我哥,暗中卻是在為五皇子辦事,我哥糊塗,被你算計了,還把你當自己人。魏昆心狠手辣,讓人暗中斬斷了我哥的雙腳,這一筆賬,我要算在你的頭上,你無從抵賴。你若再敢惹我,我不介意讓你也嘗嘗失去雙腳的痛苦。左右,前世你不是過得風光無限嗎?”
藺啓絕望地閉了閉眼睛,兩行眼淚像串了線的珠子似的,無聲流下。
“阿筠,我錯了。我知錯了,你給我一個機會彌補我對你造成的傷害。我會幫你,不論是阻止楊素秋入宮,還是扶持三皇子上位,我都會幫你。”藺啓眸底流露出深沉的悔意,以及某種十分脆弱的情緒。
他非常害怕常寧會拒絕他的提議。
兩輩子,常寧從未在藺啓眼裏看到這種好似嬰孩般易折的脆弱感。
也許是他眼底深深的絕望感戳中了常寧,常寧松開了手,往後退開兩步。
常寧沉吟半晌,如今公主府還沒有建成,她又和藺啓成婚才不足一月,若是能穩住藺啓不支持五皇子魏昆,倒是對三哥魏堅是個不小的助力。等完成大業,再同他劃清界限,未為不可。
茶色眸子冷冷盯視着那人,常寧冷聲道:“可以,我可以給你機會彌補。但是,十一個月後,我還是要同你和離。你答應嗎?”
藺啓輕咳了一聲,墨黑眼眸深深地看着常寧,點頭應道:“我答應。”
“你以後都不能再以夫君的名義,對我做任何親密的事,哪怕是當着外人的面,逢場作戲也不可以。”常寧繼續補充道。
“好。”
“從今以後,你于我而言,便只是一個可堪利用的合作夥伴。”
藺啓默默點頭,手中的拳頭攥得更緊。
罷了,只要能待在她的身邊,哪怕是遠遠地守着她,也比她再也不見他強。
“走罷,外頭該擺飯了。”常寧收拾好情緒,理了理衣襟,率先朝外間走去。
藺啓低低地嗯了一聲,掏出錦帕,拭掉臉上的淚痕,面無表情地跟了出去。
作者有話說:
還有一更,寫完就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