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044
第44章 44 、044
044/木雲木夕
常寧迆迆然走出裏間, 臉上絲毫看不出方才與藺啓針鋒相對時狠厲無情的痕跡。
紀顏娘坐在一旁看着玉包兒發呆,見常寧出來,忙擡眸看她。
常寧瞥一眼紀顏娘, 眸光一沉,在心裏為她嘆息一聲, 她注定是要遺憾終生了。
藺啓既然是帶着前世的記憶重生的,這麽多年都沒有對紀顏娘動情,那便說明,在他偏執的內心世界裏,早已沒有她的位置了。
她只能是他的表妹。
紀顏娘察覺到常寧眼裏對她的深切同情, 不覺心中一驚。似是猜到什麽, 心忽地揪作一團,一定是啓表哥聽到了她們的對話,同常寧公主說了什麽。
啓表哥的态度,她一貫是知道的,他只肯把她當作一個表妹對待,給她該有的愛護, 旁的, 一絲一毫的逾越情感,他都拒不接受。
他曾說過, 不論她發生什麽事兒, 都可以找他幫忙,除此之外,不會再有別的。
常寧吩咐冬青擺飯,冬青領着四個二等丫鬟, 把酒菜布置好。
林嬷嬷領着人從庫房擡了一張八人長條食案, 下面鋪設厚厚的沉香色繡五蝠獻壽絨毯, 每個座位前擺放一個豇豆紅繡雲紋坐墊。
“原本應該男女分席而坐,”常寧明婉笑道,一邊拉着楊素秋在自己身旁坐下,“但咱們人也不多,都是朋友,親戚,說起來都是自己人,關起門來吃飯,就不講究這個虛禮了。快請入座罷。”
藺啓墨黑眸光深深沉沉地落在常寧那張豔若牡丹的臉上,遲疑着要不要坐到她對面去。
他不确定她是否願意在吃飯時看到他。
可許智、謝承平十分默契地把常寧對面的位子留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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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常寧、楊素秋、藺珍、紀顏娘一字排開坐好了,留給藺啓的,不是常寧對面的空位,便是紀顏娘對面的。
紀顏娘擡眸怔怔地看着藺啓,一顆心又不自覺懸起來,暗暗期盼着她能被啓表哥選擇。
常寧似是察覺到了他的猶疑,黛眉微挑,似笑非笑道:“驸馬再不入座,飯菜都要涼了。”她沒有給出答案。
她要讓他自己去選。
若是他選紀顏娘,那便說明紀顏娘還有機會,那她也不必再為将才和紀顏娘說的話而內疚了。
若他選擇自己,也随他去。左右她還需要他配合演這出戲,此時還不是當衆攤牌的最佳時機。
許智扭身,拉了藺啓入座。
紀顏娘心一沉,眸底泛起一抹酸澀的情緒。
常寧沒什麽胃口,只随意吃了些。
楊素秋倒是很活躍,看中了謝承平前面的板栗燒雞,笑嘻嘻道:“時安,勞煩你幫我夾一筷子栗子罷。”
謝承平一怔,讷讷地嗯了一聲,然後起身,用公筷給楊素秋夾了兩粒黃油油的栗子,以及一個香酥軟爛的雞中翅。
許智眸光一黯,默默地注意着這一幕。
大約所有人都在想,楊素秋什麽時候和謝承平走得這麽近了?
連表字都喊起來了。
“謝謝。”楊素秋甜甜笑道,吃得很開心。
藺珍敏感地察覺到,許智此刻估計有些尴尬了,便無中生有地多了一道自己想吃卻夾不到的菜,想了想,硬着頭皮喚了一聲,“知有,麻煩你幫我夾一下你面前的山煮羊罷。”
常寧不禁莞爾。或許能無心插柳柳成蔭。
許智也是一怔,回過神來,給藺珍夾了一筷子羊肉。
藺珍道了謝。
楊素秋扭頭看了藺珍一眼,眸光一沉。
先前她并未把藺珍當作自己的競争對手,可今日一看,卻見她整個人煥然一新,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
常寧并不幹涉,舉杯提議大家幹一杯,“來,我們喝一杯罷,新年喜樂。”
“新年喜樂!”衆人紛紛舉杯,碰杯,喝酒。
*
用完午膳,賓客紛紛告辭,藺啓親自送謝承平和許智到藺府影壁處,方轉身回去。
紀顏娘等在藺啓回去必經的竹林小徑上。
瞥見藺啓帝青色身影出現,紀顏娘心突突跳起來,她捏着手帕,小心走近。
“啓表哥,我有話和你說。”
藺啓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墨黑深沉的眸光枯井無波,語氣淡淡道:“表妹你說。”
“啓表哥,公主表嫂說,她和你不久後就要和離,這事兒你知道嗎?”
藺啓點頭,“知道。”
紀顏娘眸光一亮,滿眼期待,“那,我想繼續等着你,可以嗎?”
藺啓搖搖頭,“表妹,你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就算我和常寧和離,我也不會再娶妻,更不會再有任何別的女人。我此生只會愛她。”
紀顏娘眼眶蓄淚,咬唇,無聲抽泣,“啓表哥,我知道了。顏娘以後不會再打擾你了。”
說着跑開了。
藺啓嘆息一聲,擡步往寧院走去。
*
這天以後,常寧和藺啓白天都沒有再碰過面,晚上等上房所有的燈都熄滅後,藺啓才會悄悄地立在西稍間的支摘窗外,那是一天之中,他離常寧最近的時刻。
展眼便到了正月十五,元宵節這日。
常寧沒有再邀請楊素秋,據她的觀察,楊素秋應該還是對謝承平更屬意,而許智也對楊素秋動了求娶的心思。
如今就看謝承平是何态度了。
有時候過猶不及,她決定靜觀其變,看事态究竟會如何發展。
藺珍和藺儀想去燈市街賞燈,便來邀請常寧同游。
常寧有很多年沒去過燈市街賞燈了,每年只在端門城樓上,陪父皇母後俯瞰一下京城的萬家燈火。
于是便答應一同前往。
用過晚膳,藺珍和藺儀便打着燈來找常寧。
常寧穿了一件珊瑚紅出風毛鬥篷,捧着手爐,從裏間走出來,看她們一眼,柔聲道:“走罷。”
藺珍起身,走到常寧身邊,笑嘻嘻道:“三哥會一起去罷?”
常寧眸光輕閃,語氣淡淡:“我不知道他去不去。也許他覺得看燈沒意思。”
“哦,那一會兒我去問問三哥。”藺珍笑道。
姑嫂三人沿着抄手游廊,往前院走去。
藺儀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歪着腦袋,想了想,忽然開口問道:“三嫂,您和三哥是不是又吵架了?”
常寧眸光一凝,停下腳步,輕抿唇瓣,半回轉身,看向藺儀,沉着臉道:“四妹妹,慎言。”
藺儀臉上一熱,咬唇道:“對、對不起,三嫂,我失言了。”
常寧黛眉輕挑,淡淡嗯了一聲,轉身走了。
藺儀拉住藺珍的胳膊,朝她遞去一個委屈巴巴的眼神。藺珍眨了眨眼睛,只低聲道:“沒事,三嫂和三哥感情好着呢,你別瞎想。”
到了前院,有琴音袅袅自外書房傳出。
藺珍笑道:“三哥在撫琴?”
“我去看看。”藺儀跑得飛快,不多時便進了外書房,放緩腳步,一步一步走近正在焚香撫琴的藺啓,“……三哥,三嫂要和我們一起去街上賞燈,你一塊兒去麽?”
藺啓手上撫琴動作不停,琴音悠揚入心,絲絲縷縷直往人心裏鑽。
他不說話,藺儀不敢動,只睜着雙目癡癡地看着自家三哥撫琴。
暖黃的燭光籠在藺啓身上,給他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他俊美的五官不似凡人,更像是谪仙下凡。
廊下,常寧聽出藺啓彈奏的曲子,是她前世最愛彈的曲子之一《問情》,眸光一滞,恍惚間如墜夢中。
“這是什麽曲子?好好聽啊!”藺珍雙目灼灼,一臉的贊嘆、沉醉。
常寧淡淡道:“《問情》。”
“什麽?”藺珍似是有些不明白,自顧自地重複了一遍,方反應過來,驚喜道:“三嫂,您是說,三哥彈的這首曲子叫《問情》是嗎?真好聽。”
常寧沉默,擡眸看向院牆上的天空,怔怔地出神。
此時,天色擦黑,是蟹殼青的顏色,一輪圓月懸挂在天邊,清輝皎皎,灑滿人間。
一曲終了。
不多時,藺儀和藺啓出來了。
這是正月初四那日之後,兩人首次碰面。
常寧的視線只虛虛掃一眼藺啓的腰間,便道:“走罷。”
藺啓墨黑深沉的眸光落在常寧的臉上,一眨不眨,低低地嗯了一聲。
藺儀還從來沒有坐過常寧的馬車,想蹭她的車坐。藺珍拉着藺儀坐自家的馬車,低聲對藺儀道:“咱們別打擾三哥三嫂,讓他倆坐一起罷。”
常寧也不吱聲,她不喜歡藺儀說話沒有分寸感,也不想與藺啓同乘一輛馬車,這二者的厭惡程度對她而言,幾乎不相上下。
她再次把選擇權交到了藺啓手裏。
藺啓低沉道:“我騎馬去。”
藺珍有些心疼地看向藺啓,這大冬天的晚上,騎馬應該很冷罷。
可是藺儀早就不管不顧地鑽上了馬車,藺珍只好對一旁跟着的長東說:“長東,你給三哥取件披風來。”
長東答應着去了。
不多時,藺啓披上了一件玄色厚錦鑲銀鼠皮披風,騎馬走在馬車的前方,和劉直并駕齊驅,往京城最繁華熱鬧的燈市街駛去。
約摸兩刻鐘,藺啓等人便來到了燈市街的入口。
把馬和馬車寄存在專門的腳店門口,一行人走路進去。
燈市街亮如白晝,游人如織,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各種脂粉香充斥鼻端。
常寧忽然有種後悔來了的感覺。
果然,有些熱鬧,還是不要湊的為好,來了也不過是看人頭,擠來擠去的,有什麽意思。
藺啓仿佛明白常寧的感受,提議道:“咱們去前面的醉仙樓找個包間,想買什麽,打發長東和秋若出去買,你們就舒舒服服地看戲,喝茶,如何?”
藺儀拍手叫好,“這人這麽多,我也不想擠了。”
藺啓的視線一直牢牢鎖住常寧,只見常寧懶洋洋道:“也行。我想吃馬家鋪子的滴粉元宵,豆沙餡兒的。”
藺儀忙道:“我也要,我要花生餡兒的。”
藺珍:“那我也要,芝麻餡兒的。”
藺啓點頭,“長東,你去買。”
長東答應着擠進了人潮,不一會兒便不見了。
一行人往醉仙樓走來。
門口有不少乞丐在乞讨,很快便圍了上來。
劉直手上拿着劍,微微亮出一點銀白的刀刃,唬得那群人便自動往後退開了幾步。
常寧淡淡掃他們一眼,吩咐秋若散給他們一串銅錢。
秋若領命,撒了一百文銅錢給他們。
乞丐們撿了錢,嘴裏說着:“貴人吉祥。”
掌櫃的一見藺啓,認得他是探花郎,又見常寧生得國色天香,便猜出她是前不久下嫁探花郎的常寧公主,登時眼睛大亮,趕忙迎上來,殷勤侍奉,引着他們上了二樓的包間。
樓下戲臺子上正在演一出《玉堂春》,好戲将将開場沒多久。
常寧前不久在話本子上讀過這個故事,正巧聽到這出戲,便來了興趣,坐下認真看戲。
作者有話說:
更新惹!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