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56 、056

第56章 56 、056

056/木雲木夕

纖長瑩白的指尖被銀針紮出一顆渾圓的血珠子。

尖銳的刺痛令常寧渙散的視線短暫地聚焦。

熨帖的柏香鑽入鼻息。

常寧很難說自己那一刻沒有被蠱惑, 她又不是傻子,天生喜歡受虐,她最怕疼了, 才紮一下,她就疼得眼冒淚花, 還有那麽多下等着她呢。

更何況,還要泡冷水澡,別說三伏天,她都沒有用涼水洗過澡,目下還是陽春三月, 水還是冰涼刺骨的, 她光是想想都要渾身打顫。

還有灌腸,那種把肚皮撐大的感覺,一點兒都不美好,她一點兒都不想嘗試。

這些方法都是讓她不舒服的,只有那人靠近她時,她身上的每個毛孔都是舒展的, 他身上的氣息令她沉迷, 他無意間的觸碰簡直是久旱逢甘霖,無法用語言形容地暢快, 她似龜裂的大地渴求天降大雨澆個透徹。

他低聲下氣求她用他, 還說不會糾纏她,她仍可以來去自由。

這樣大的誘惑,就這樣擺在她的面前,唾手可得, 而且幾乎不用她付出任何代價。

她沒有理由拒絕。

可是常寧總覺得不該如此, 不能如此。她用了全部的力氣來對抗那人對她的吸引力, 一旦越界,她還能回到過去麽?

她還能繼續清醒地恨他,而不是自欺欺人地一邊恨着他,一邊又渴念着他的糾纏麽?

前世是她犯錯在先,惹了他,不怪他那麽狠厲無情,畢竟是她主動把傷她的刀子遞到了他手上。可她被他辜負,含恨而死,這教訓如此深刻,她豈能如此不長記性?

屈服于區區短暫虛妄的欲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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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閉嘴!”猶豫掙紮的眼神一冷,常寧咬牙拒絕了藺啓。她垂眸,把自己的另一只素手遞了出去,“紀姐姐,我不怕疼。”

藺啓聞言,身子一僵,踉跄着往後退開,看着黛眉緊蹙的姑娘,一貫清冷沉靜的鳳眸瞬間淚目。

他雙手攥緊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半垂眸子,掩飾自己此刻的失态。

顧不上自己被常寧當面拒絕的難堪,心好似被人使勁兒擰幹濕衣裳那樣狠狠地絞了一把,藺啓再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魏靈筠對他的恨意是有多麽地強烈難消。

他到底是有多混賬,才能把她那麽嬌氣的一個姑娘,逼成了這副堅強不屈的模樣?

從來沒有哪一刻似眼下這一刻更讓藺啓感到絕望的,他一個高大挺拔的男子,心痛得竟然站立不住,他扶着牆,落寞地往屋外走去。

就連林嬷嬷等人也都無法理解,主子對驸馬爺這刻骨銘心的厭惡到底源自何處?

目送着驸馬爺略顯悲傷寂寥的身影,林嬷嬷終究無法狠下心,走過去要攙扶,“驸馬爺,您別和公主計較,她還小,不太懂事呢。”

藺啓隔開林嬷嬷的觸碰,緩緩站直身子,臉上恢複清冷沉靜的氣質,他沉聲道:“我無事,嬷嬷好生照看常寧即可。”

說着,藺啓邁步,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

一番兵荒馬亂的折騰,常寧去了大半條小命,最後臉色蒼白,氣若游絲地躺在床上。

她仍舊清晰感覺到某種渴念,可她思緒已經是清醒的了。

她本該好好睡一覺,可她被不可忽視的渴念折磨得輾轉反側,愣是睡不着。

值夜的是秋若,她聽到主子搖鈴,便披衣起床,重新點燈,撩起床帳,輕聲問:“主子,怎麽了?”

常寧側躺着,聲若蚊蚋:“秋若,我睡不着,你給我念話本子罷。”

秋若一怔,笑道:“主子想聽哪本?三姑娘送來的三本,是不是還沒看的?三姑娘不是一直都說《九寶姻緣》好看麽?要不先看這本?”

常寧嘟囔道:“這本我看了個開頭,沒看進去,不知道藺珍為何這麽喜歡。”

“那就換一本看?”

“嗯。你幫我選一本罷。”

秋若答應着拿了一本過來,把燈移過來,搬了把繡墩,系好衣帶,就要開始讀。

常寧見她下面只穿着中衣,便打發她去穿上裙子。

秋若照着書頁上的文字,一句一句朗讀起來,聲音細弱,時不時卡殼,但長期的磨合,常寧總是能很好地适應她的節奏。

一開始,常寧有些心浮氣躁,聽不大進去,後來聽着聽着,覺得有點意思,又按捺住心內的不耐,聽了下去。

與此同時,前院外書房內,藺啓披散着一頭如瀑青絲,仍舊在作畫。

長東守在一旁,不停地長籲短嘆。

三爺今日不知又從公主夫人那裏受了什麽刺激,回來後,竟要他備冷水沐浴,還一泡泡了一個時辰,要不是他進去提醒,三爺恐怕會一直泡下去。

三爺看起來一下子憔悴蒼老了好幾歲。這和他一貫的容光煥發完全不同,幾乎是肉眼可見的差別。

三爺晚膳也沒用,只是沉默地坐在書案前,發了很長時間的呆。

似是實在受不了長東發出的噪音,藺啓低沉的嗓音響起:“這裏不用伺候了,累了一天了,你也早點歇着罷。”

長東心裏一酸,“爺,今兒您才是最辛苦的那個,為了找公主夫人和三姑娘,您不要命似的四處奔走,小人跟在您身後,才跑沒多遠,就不行了。您心急如焚,毫不顧惜自己的身子,跑得那麽快,跑了那麽遠,才能把人救回來。爺,再好的身子骨,也經不住您總這麽點燈熬油地耗啊。”

藺啓畫完最後一筆,擱筆,垂眸看一眼,迆迆然起身,嗓音有些低啞:“知道了。下去罷。”

長東往下房去了。

藺啓似鬼使神差一般,仍舊踩着如墨的夜色往上房來了。

他見西稍間仍亮着燈,屋子裏傳來秋若誦讀話本子的聲音,仔細一聽,原來是《宋太|祖千裏送京娘》的故事。

她仍舊很難受麽?

心裏驀地一揪,那種不受控制的心痛再次攫住了他。

都是他的錯,才讓她受這樣的苦。

屋裏的聲音不停,藺啓便立在支摘窗外不走。久到他聽到秋若打呵欠的聲音,常寧在床上翻來覆去的聲響,久到庭院中央起了露水,露水打濕了他的衣袍。

無人知曉,藺啓是何時離開的。

*

雖然泡冷水澡之後,常寧及時喝了姜湯驅寒,但寒濕還是趁虛而入,并在常寧最近一次的癸水中表現出強烈的痛經症狀。

她痛得小臉蒼白,下不了床,不思飲食。

紀醫女給她開了補血調經的四物湯,喝了,症狀有所緩解,仍舊懶懶的,不願下床活動。

藺啓很矛盾,知道常寧不願看見他,他便克制自己,主動避開,不在她面前晃悠;可另一方面,他又十分擔心常寧的身子,忍不住悄悄向林嬷嬷問詢。

林嬷嬷很感動,自然是一五一十,甚至有意無意地誇大常寧的痛楚,以此喚起驸馬爺對公主的憐惜。

她說:“公主身子受了大寒,此次來癸水,痛得臉色慘白,下不了床,整個人就跟去了半條小命一般,飯也吃不下,人都瘦了一圈,怪可憐見的。”

藺啓聞言,大驚,問:“紀醫女也束手無策麽?”

林嬷嬷老神在在道:“哦,紀醫女給開了四物湯,效果還是有的,可到底老話說得好,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呀,寒氣入體,要完全拔除,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辦到的。得慢慢溫養。”

藺啓很是憂心,去朝晖堂詢問母親陳氏。

陳氏說:“用艾絨。把陳年艾葉放到石臼裏,反複捶打,捶成棉花一樣柔軟,再把艾絨縫進護腰裏面,戴在身上,暖住肚子,就不會痛經了。還可以做成艾絨褥子,墊在身下,晚上睡覺也不會疼了。”

藺啓點頭,“我知道了。”

陳氏問他,是否是常寧不舒服,藺啓點頭。陳氏主動說要幫他制作一條艾絨護腰和一床艾絨褥子。“……今日晚了,我明早就打發人去買艾葉回來。”

藺啓卻說:“沒事,我出去一趟,很快就能買回來。”

于是,藺啓和長東主仆一共跑了五家生藥鋪,才趕在宵禁前湊齊了十五斤陳年艾葉。

當天夜裏,長東便領着兩個小厮,吭哧吭哧用石臼把十五斤艾葉舂成了艾絨。

陳氏又領着朱氏、羅氏兩個兒媳婦,以及柳姨娘、周姨娘等姨娘們,只用了半天時間,便把艾絨護腰和艾絨褥子縫制出來了。

羅氏看着疊成豆腐塊的褥子,摸了摸上好的杭綢面料,不由得心裏冒酸氣,陰陽怪氣道:“到底是公主貴氣,不過是婦人家常見的小毛病,老三就緊張成這樣! 咱們這樣沒福氣的人,肚子痛得打滾,也照樣料理家務,不像她,躺在床上,還有人伺候。”

陳氏嗔了她一句:“老二媳婦,你少說兩句,沒人把你當啞巴。”說着,領着金花,親自往寧院送來了。

常寧有些意外,婆母陳氏很少往寧院來,一般都是打發金花送些新鮮的吃食過來。

“母親,其實我已經大好了,勞動您如此費心,常寧真是過意不去。”常寧柔聲笑道。

陳氏忙道:“也不值什麽。左右我們閑着也是閑着。來,公主媳婦,先試試這個護腰,綁上試試,看舒不舒服?”

說着,就要親自動手。

常寧接過來,讓春滿服侍,“母親,您坐着。”

綁上之後,常寧并沒有立即感覺到什麽明顯的變化,但她還是掙紮着起了身。

陳氏又指揮春滿,“把褥子也鋪上,躺在上面睡覺,驅寒,睡得好。”

婆媳倆略聊了會兒,很快便發現沒有話題可聊了,陳氏識趣,便起身告辭。

常寧也不挽留,準備再次回到拔步床上去躺着。

她感覺冰涼的小腹暖融融的,像是曬太陽一般,一股溫熱直沖而下,竟一點兒也不疼了。

她舒服地在被子裏伸了個懶腰,笑得像個撿了錢的孩子,“我不疼了诶。好神奇。”

這天下午,常寧收到一封來自楊素秋求救的信,說她被父親楊梵臨禁足了,還說不許她嫁給謝承平,要送她入宮參加今年十月份的采選。

常寧被驚得從床上爬了起來,趕緊思索接下來的對策。

她心底難免不飄過一絲疑雲,難道命運真的是無法改變的麽?

對楊梵臨而言,恐怕最大的問題在于面子,他如今位居文淵閣次輔的高位,是下一任首輔的有力競争者。他在乎自己的口碑和形象,重于一切。

他既已答應将女兒許給許智,如今男方沒有退親,女方卻貿然拒親,還是因為謝承平,傳出去,一定會說他教女無方,背信棄義。這樣的謠言,對他的官聲來說,是毀滅性的打擊。

他肯定不能容許此事發生。

兼之,謝承平曾于瓊林宴上拒絕過楊梵臨,楊梵臨為人表面寬仁,實際上小肚雞腸,自然更加不能輕易答應女兒楊素秋嫁給他。

楊梵臨是很難改變的,為今之計,只能從許智入手。

作者有話說:

明天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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