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68 、068
第68章 68 、068
068/木雲木夕
常寧用帕子擦幹眼淚, 嘴硬道:“誰哭了?我只是眼睛不舒服罷了。”
馬車在常寧名下的一家生藥鋪子前停下。
常寧本可以喚長東過來,讓他攙扶藺啓,可眼下情況緊急, 藺啓眼看随時都要沒命,況且他又是為了救自己才受的傷, 自己再撇清,是否多少有些鐵石心腸了。
她倒不是怕寒了藺啓的心,她只是沒辦法看着自己變成一個如此冷漠寡情的人。
不過是攙扶一下生病垂死的人,便是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常寧覺得自己也不會見死不救的。
于是她伸手, 去攙扶藺啓。
藺啓意識早已瀕臨崩潰, 瞳仁渙散,任由常寧攙扶着他下了馬車。
秋若早已跑進鋪子大堂,急急地同掌櫃的說了事情的大致原委,“……快熬一碗烏頭解毒湯出來! ”
掌櫃的大驚失色,趕忙抓了藥,跑去後院, 親自督促煎藥去了。
藺啓躺在後院卧房的一張羅漢床上, 氣息奄奄。
常寧捏緊手指頭,忽然想起什麽, 走出來, 對院子裏熬藥的掌櫃說:“綠豆湯有沒有?”
掌櫃的一怔,随後點頭,“有、有的。”
長東點頭如搗蒜,小聲咕哝道:“對對對, 我聽老人說過, 中了烏頭毒, 綠豆湯也可以解一部分毒性。”
“盛一碗來。”常寧眸光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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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綠豆湯呈了上來。
春滿看一眼常寧,忐忑道:“主子,綠豆湯來了。是奴婢來喂,還是——”
剩下的話,春滿吞下了。
主子看起來對驸馬爺很冷淡,可是她們四個都知道,驸馬爺是主子的,就算主子嫌棄,不要,那她們也不能正眼看一眼。
甚至,她們為了避嫌,也從不沾手驸馬爺的一應事務。
只不過此時情形危急,比起避嫌,人命關天,春滿不敢袖手旁觀,但也不敢指望主子會親手喂驸馬爺。雖然前不久,主子親手喂過驸馬爺一次藥。
但眼下,主子還會再出手麽?春滿吃不準。
常寧略一思忖,便接過春滿手裏的綠豆湯,在床沿坐下,讓長東扶藺啓坐起身,喂他吃綠豆湯。
春滿手上一空,眼眸一擴。
看來主子還是在意驸馬爺的。
一碗綠豆湯喂完,常寧猶豫了一下,用自己的帕子給藺啓擦了擦嘴角。
長東在一旁看得是又喜又愁,喜的是,三爺只有快死了,公主夫人才會這樣關心他;愁的是,三爺舊傷未愈,又添新傷,也不知三爺這副身子骨,被壞成什麽樣子了。
片刻之後,掌櫃的親自端着熬好的解毒藥,走了進來。一旁跟了一個小厮,拿着一柄蒲扇,把湯藥扇涼。
長東也尋了一把蒲扇,一起扇風。
少頃,玄色湯藥的熱氣漸漸變得稀薄。
常寧眨了眨眼睛,起身道:“長東,你來喂藥。”
長東:“……”
長東這邊喂藥,掌櫃的向常寧交代了幾句,又下去繼續煎藥了。
解毒湯藥得連喝三劑,體內的餘毒才能徹底清除幹淨。
等喝完三劑解藥,天已經黑了,常寧等人坐馬車回到藺府。
劉直背藺啓回寧院,誰知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柳姨娘。
柳姨娘搖着扇子,迎上來,皮笑肉不笑道:“公主,您這是去哪兒了?喲,陽和這是怎麽了?”
常寧看她一眼,淡淡一笑:“驸馬困了,睡着了。”說着,搖着扇子,蓮步款款往寧院走去。
等到了寧院,把藺啓放到外書房裏間的床上,常寧叮囑長東道:“好好照顧他,有不妥通知我。”
長東答應一聲是。
*
常寧邊走邊道:“去喚紀醫女過來。”
秋若答應一聲,忙去傳喚紀醫女。
常寧顧不上沐浴,喝了一杯茶水。在外耗了一日,連午膳也顧不上吃,此時早已饑腸辘辘。
冬青進來,悄聲問:“主子,可要擺飯?”
常寧點點頭。
不多時,常寧在擺滿了一桌子精致菜肴的桌前坐下,很奇怪,雖然很餓,卻沒什麽胃口。她随意搛了一筷子青菜,往嘴裏塞,無聲地咀嚼着。
白天發生的事情再度閃現在腦海,心尖兒一悸,常寧命冬青端酒來。
冬青一怔,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何事,可主子的神色看起來有些低沉。她答應着,轉身去取了一壺桂花酒。
等她進來時,紀醫女已經來了,正在向主子回禀事情。
只聽紀醫女道:“死者王四郎生前中過一種致幻迷藥,這種迷藥産于南疆,中原極其罕見。”
常寧放下筷子,“那個做屍檢的仵作呢?陸嘉鳴有沒有抓起來拷問?”
紀醫女點頭,“不僅那個仵作,還有那個行刺的老婦人。原來她根本不是死者王四郎的生母,而是他的繼母,生前對王四郎很不好。王四郎年紀一把,連媳婦也沒娶上,賺的錢,全都被她捏在手裏。”
“那個帶頭鬧事的婦人呢?”常寧黛眉微挑,眸光一閃,想起白天的情形。
“她也被陸大人抓進诏獄去審問了。估計不出一晚,就會什麽都招了。”紀醫女垂眸道。
诏獄是什麽地方?便是鐵骨铮铮的男子扔進去,也沒有人能扛得住不吐口。
常寧沉吟不語,幕後的人想殺死她,莫非是因為藺啓活捉了那名刺客,破壞了他們的計劃?而殺了她,可以擊潰謝皇後的心理防線,再趁機對她下手?
如今他們一擊不中,二擊失利,接下來,他們到底會是藏起尾巴,韬光養晦,還是會自亂陣腳,露出馬腳呢?
回過神來,常寧道:“紀姐姐,今日你辛苦了。你再去看看驸馬,替他處理一下掌心的傷口。最好不要留疤。”頓了頓,“腰腹的傷口也看一下。”
紀醫女答應一聲是,退了出去。
常寧沒了胃口,喝了一碗燕窩桃膠粥,撈起玉包兒,在院子裏溜達了一會兒,便吩咐備水沐浴。
*
常寧沐完浴出來,包着頭發,便聽見秋若過來通禀道:“主子,太太來了,在堂屋等着呢。”
常寧眨了眨眼睛,命夏然快速給她絞幹頭發,披了一件家常穿的竹月色褙子,披散着一頭如瀑及腰長發,走了出來。
陳氏坐在圈椅上,見常寧出來,忙起身,賠笑道:“公主媳婦,您沐浴了,這麽晚還來打擾您休息,是我老婆子的不是。”
常寧抿唇一笑,比手示意陳氏坐,柔聲道:“不礙事。母親,您來,可是為了驸馬?”
婆媳倆坐定。
陳氏揪着手中的桃紅帕子,嘆息笑道:“我聽柳姨娘說,老三出去了一趟,中暑了,我不放心,便來看看。”
常寧心裏一沉,默了默。
“常寧,您下嫁過來,也有半年了,”陳氏咬唇,“老三也不知撞了什麽黴運,險些小命不保。我知道,您處事進退有度,是個打着燈籠也難尋的,老三心裏也是十分愛重您。我只希望,您和老三,能好好過日子。若是老三有不好的,您只管告訴我,我一定收拾他。”
常寧眨了眨眼睛,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陳氏又賠笑道:“老三好容易撿回一條命,這段時日,您就別讓他出去鬼混了。我說的話,他陽奉陰違,您說的話,他一準聽。”
常寧抿唇淺笑:“好,我說他。但他主意很大,我也說不動他。”
陳氏點頭,垂眸沉吟了半晌,似是有話要說,但最終什麽都沒說,起身告辭。
陳氏憂心忡忡,她聽藺宜康說,老三那次受傷,也是因為卷入了皇儲之争,這才差點送了小命。而能讓老三失去理智的人,除了常寧,不會有其他人。
她還聽老二媳婦羅氏說,三月初十那日,濟慈寺曾發生了一起綁架案,綁匪是個流竄在各省作案的慣犯,奸|淫擄掠無惡不作,當時有兩位達官貴人的家眷被擄走了至少半個時辰。一個是已婚的婦人,生得國色天香,一個是未出閣的小姐,後來綁匪雖然被那婦人的夫君用一把斧頭砍殺了,可誰能保證那婦人還未被綁匪染指呢?
羅氏說,常寧和藺珍那日也曾去過濟慈寺燒香,并且,藺珍還說過,常寧遇事有決斷,遇到危險,能夠臨危不亂,可不就是指這事兒麽?
如果真如此,那老三可不委屈死了麽?好好兒的,要忍受自己的媳婦被別的男子染指過,而他卻為了娶常寧,放棄了自己官途晉升的機會,還不能納妾。這公平麽?
将才陳氏問過藺啓,可藺啓只說:“根本沒影的事兒。太太,您聽二嫂瞎說 !這話只在我面前說說便罷了,千萬不要到常寧面前去提,她是個心高氣傲的性子,聽不得這種烏七八糟的話,鬧起來,二嫂只會吃不了兜着走。”
陳氏想,兒子再喜歡常寧,也不會如此偏袒她,況且她也問過藺珍,藺珍賭咒發誓說沒有的事兒,“二嫂亂嚼舌根子,真是越發離譜了!”
那大概便是兒子流年不利,運道不好罷。她做人家婆婆的,不可出言寒了媳婦的心。
常寧送陳氏出堂屋的門,目送她走遠,轉身回了卧房。
常寧早早地上床躺下,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困意襲來,便睡着了。
她做了一個夢,夢裏白天的老婦人變身為一條水桶粗壯的黑色蟒蛇,張開了血盆大口,吐着陰森森的蛇信子,一口咬下,吓得常寧腿軟,失聲尖叫。
藺啓身子還十分虛弱,但習慣的力量太可怕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雙腳,一步一步往後院走來。
支摘窗外,他側耳谛聽,依稀聽見常寧的驚呼聲,不覺心裏一緊。
他忍着痛,快步走到堂屋門口,輕輕推了一下,發現門從裏面上鎖了。
不得已,只好回到支摘窗前,用手一推,發現窗戶并沒有上鎖。
一陣風起。
藺啓已經站到了拔步床前。
他顧不得自己身上傷處的痛,輕輕撩開雨過天青色的軟煙羅帳,在床沿坐下。左手修長的手指輕輕緩緩地撫上常寧的眉心,低啞哄道:“阿筠,不怕,有我在,我會一直保護你的。”
次日,天亮後,常寧從睡夢中醒過來,問昨日值夜的春滿道:“昨夜,可有人來過麽?”
春滿并不明白常寧說的是進卧房,因而搖頭,“太太走後,并不曾有人來過。”
常寧發了一會兒怔,那她一定是做夢了。她恍惚夢見藺啓來過,他坐在她的床邊,讓她別怕,他會保護她。
可是她怎麽會做這種夢呢?
她不可以依賴藺啓的,她和他注定沒結果。
常寧起床,梳洗,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念頭趕出去。只要不想,這點異樣很快就會被她抛諸腦後了。
早膳後,常寧坐在東稍間理賬冊。
忽聽得秋若打簾進來,“主子,永嘉公主來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