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5
第25章 025
◎得了怪病的可憐蟲?◎
025/木雲木夕
桓颢臉色沉靜如水, 低低地嗯了一聲。
謝夫人見了,笑道:“哎唷,老太太你瞧, 才剛說颢哥兒性子冷淡,這會子他們兄妹便有需要背着人說的體己話喽!”
一番俏皮話, 說得滿屋人都笑起來。
“說起來, 颢哥兒的脾氣确實有些怪。”甄夫人皮笑肉不笑, 搖着團扇, “府裏這麽多的小郎君,小娘子,他也不和大家一起玩兒, 這會子來了個新妹妹,倒得了他的青眼, 也是稀奇。”
這番話說得沈氏心頭一跳, 可她又不敢貿然插話,只能小心翼翼地賠着笑, 留意其他人的神色罷了。
“快別這麽說,”庾夫人素來有些不大看得上甄夫人,便笑着怼了一句,“許是他們兄妹兩個, 是前世注定的緣分,也未可知呢。”
引得衆人都樂了。
沈氏見狀, 便笑着插道:“正是呢。那年,我們去濟安寺燒香祈福,路上遇到強人, 幸而遇到二郎, 是他救了我們。二郎小小年紀, 彈弓就使得出神入化,可見得将來必是個有大造化的。”
桓母聽了,很是詫異,又追着多問了幾句。
沈氏都一一地答了。
“颢哥兒從小七災八難的,性子孤僻,”桓母點點頭,又面露微笑,“但我觀這孩子,內裏是頂聰穎的。若能把病治好了,将來為官做宰,怕是也做得。”
衆人自然嘴上奉承桓母,可心裏卻并不這麽想。
得了那樣的怪病,看了多少良醫,都不見好,怕是難喽。
Advertisement
還想為官做宰,怕是做夢比較實在。
小桓颢和小玉珠正要走到裏間去說話,經過桓頌、桓項和寶珠他們,桓颢停下來,和他們幾個一一地見了禮。
桓項和桓颢同年,只比他小一個月,身量高長,骨肉結實,臉圓圓,五官周正,性子也比較沖,當下便道:“颢二哥,有什麽話不能當着我們幾個說,非得去裏頭咬耳朵?”
寶珠眼睛很大很亮,小麥膚色,門牙有一道縫隙,但也不失秀麗。她也嘟嘴道:“颢二哥平日裏從不和我們玩兒,今日見了三妹妹,偏又這樣親熱,到底什麽意思?難道我們幾個打小一塊兒長大的交情,還比不過三妹妹一個人麽?”
一旁站着的桓頌,身量瘦長,長得也是斯文持重,打圓場道:“項弟、二妹妹慎言,二郎和三妹妹定是有事要說,咱們又何必打擾?”
桓颢是桓府五個公子哥裏頭,長相最出挑的,面如冠玉,眉眼如畫,出色的容貌和端方自持的氣度很難不引人的注意。
他臉色一沉,冷淡道:“三妹妹,你有什麽說的,就在這兒說罷。事無不可對人言。”
他實在想不出來,他們之間有什麽可說的。
桓玉珠眨了眨鴉黑的眼睫毛,脆聲道:“上回,在馬車上,我不該戲弄颢哥哥,對不起!”說着又鄭重福了一禮。
桓颢眸光一滞,想起了當時的場景。他耳朵上挂着那個柳條花環,一路上颠來蕩去,最後磨得他耳朵都紅腫了。
當時是馮奶娘發現他不對勁的,抱着他進府,還是被那起愛嚼舌根的下人看到了,私下裏傳得沸沸揚揚,甚至十分不堪。
楊七那厮沒有眼力勁兒,竟然把那個花環撿了回來,挂在他房間的牆上,害得他日日都對着它,想起當日的難堪。
事情過去這麽久了,桓颢早已放下,但她卻又特意提起,到底是什麽意思?
她一定是聽說過他發病的事兒了,所以同情他。
想到這裏,桓颢用力捏緊食指,微微揚眉,淡聲:“我實是不知三妹妹所指何事,都是一家子人,三妹妹又何須如此客氣?”
桓玉珠一怔,微微勾唇,笑道:“多謝颢哥哥寬宏大量。”
“你倆究竟在打什麽啞謎?說出來讓我們一道兒樂呵樂呵呗。”桓項急道。
桓颢長睫半垂,淡聲:“你不需要知道。”說着便邁開步子,準備離去。
胳膊卻被桓項一把拉住,只聽他湊近桓颢的耳畔,壓低聲音恨恨道:“桓颢,你這是何意?看不起我是麽?覺得我不配和你玩兒,是麽?你有什麽了不起的?你也不過就是個得了怪病的可憐蟲!”
桓颢一怔,墨黑的眼眸不露出一絲情緒,不過微微抿唇冷笑,淡聲:“松手!”
桓玉珠一看,心頭一跳,這兩個小祖宗是要打起來了嗎?若是因為她這一番話,那她罪過豈不大了?
這鍋太大,她也背不起。
她忙笑着勸道:“項哥哥,颢哥哥不告訴你,我告訴你。你先松開,我便告訴你。”
她這不過是權宜之計,誰知桓颢睇她一眼,寒聲:“不許說。”
桓玉珠也很無奈,忙向他使眼色,意思是先騙過桓項松手再說。
誰知桓項不僅不松手,反而拉扯得更重,弄皺了桓颢原本整齊光潔的冰藍色湖綢直裰。
“我偏不放,你又能怎樣?”桓項壓低聲音道。
眼看着要打起來,桓頌試圖拉開桓項,低聲道:“項弟,老太太、太太她們可都看着呢,還不快松手,仔細惹惱了二太太,又是一頓好打!”
桓項明亮的眼睛裏閃過一抹遲疑,但嘴上卻不肯服軟:“打便打,小爺我不怕!”
桓颢幽深的眼眸橫他一眼,用力一掙,便把桓颢這個結實的小郎君一把掙到了地上,摔了個仰面朝天。
砰的一聲巨響。
即刻吸引了大廳內所有人的目光。
就在所有人都面露驚詫之時,桓玉珠忙彎下腰用力拉起桓項,嘴上大聲道:“哎呀,項哥哥,你怎麽摔倒了呀?”
桓頌也拉起了桓項的另一只胳膊,兩人一起把他拉了起來。
桓項陰沉着一張臉,眼睛裏冒着怒火,似乎随時要噴出來,不把對面的桓颢灼傷不肯罷休。
那邊桓母探着頭,問了一句:“發生什麽事兒了?”
不等桓項開口,桓玉珠便搶先答道:“回祖母,頭先項哥哥要跟颢哥哥玩掰手腕,誰知一不小心,竟然摔地上去了。”
“是這樣嗎,頌哥兒?”桓母眯着眼睛道。
桓頌自然是不希望這件事鬧大,最後吃虧的一定是二郎,于是他順着玉珠的話點頭道:“回祖母,是這樣沒錯。”
謝夫人臉色倒是尋常,也沒說什麽。
她自己的兒子是個什麽德行,她這個當娘的比誰都清楚。
可一旁的甄夫人卻搖着美人團扇,語調款款道:“項哥兒怎麽不說話?是不是哥哥們合起夥來欺負你了?”
桓項本來也沒想把事情鬧大,但也不想幫桓颢把事情壓下去。于是他便沒有吭聲。
謝夫人這才意識到不對勁,眯了眯眼睛,注意着自己的兒子桓項,卻開口問寶珠道:“寶丫頭,怎麽回事?”
語氣已有了幾分當家主母的嚴厲。
桓玉珠忙向寶珠悄悄使眼色,示意她不要說出真相,讓大人介入此事。
誰知寶珠平日裏便和哥哥桓項最親,此刻見哥哥吃了虧,便有些不忿忿不平:“是颢二哥把大哥推到地上去的。”
桓玉珠只覺得臉疼。
這丫頭,太生猛了。
一點兒情面也不顧,就是要維護自己的嫡親哥哥,甚至還掐頭去尾,故意沒說桓項的過錯,使得桓颢成了罪魁禍首。
果然一聽這話,衆人的臉色都變了。
尤其是謝夫人,臉色已經沉得能滴水了,但她沒有立即出聲。
空氣中彌漫着讓人難堪的沉默,沉默使人感到壓抑,喘不過氣來。
似乎沒有人想到要問桓颢為什麽要把桓項推到地上去,大家的關注點是他推了謝夫人的兒子!
謝夫人是桓國公府裏的當家主母,母家又是和吳王府聯過宗的陳郡謝氏,在公府裏頭,誰敢不敬她?
此時,甄夫人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柔聲勸道:“二郎,不管什麽理由,你是兄長,推弟弟都是不對的。還不快向弟弟賠禮道歉?”
桓颢死死捏着手指,氣得不想說話。
桓玉珠知道自己不該出頭,可她實在見不得這些人就這麽冤枉了桓颢,給他定了罪,況且,此事也因她而起,她不能袖手旁觀。
桓玉珠走到桓母跟前,跪下道:“回祖母,此事是孫女的錯。”
桓母深看玉珠一眼,語氣不善道:“怎麽回事?”
桓玉珠便把事情的起因經過都詳細地說了一遍,“祖母,若非孫女惦記着兩年前的過失,要向颢哥哥道歉,項哥哥也就不會因為好奇,而誤解了颢哥哥,更加不會因一時沖動,而揪住颢哥哥的胳膊不放,颢哥哥也就不會因一時失手,讓項哥哥跌倒。這件事,原是孫女欠考慮,颢哥哥寬宏大量,早已原諒了我當時年幼無知犯下的過錯,誰知我竟弄巧成拙,才導致事情變成這樣,是孫女之過,求祖母責罰。”
聽了桓玉珠的話,衆人都明白過來了,原來是桓項胡攪蠻纏,先挑釁的桓颢,最後又不敵人家的力氣,這才跌坐在地,實在是怪不得桓颢。
桓母沉吟半晌,正要開口說話,卻聽甄夫人插道:“二郎,縱使弟弟有做得不對之處,你是兄長,怎能同弟弟置氣,不顧兄弟之誼,把人推倒呢?若是傷着了弟弟,你又于心何忍?這件事,你倆都有錯,但你的錯更大,你快向弟弟道歉。”
桓母本來要開口說話,但聽了甄夫人的話,半晌也沒言語。
謝夫人聽了甄夫人一番話,心裏很是受用,忙端起主母的風範,秉持着各打五十大板的宗旨道:“項哥兒,還不快向你颢二哥道歉,說你做錯了,不該同兄長動手?”
桓項可并不覺得自己哪裏做錯了,他沖桓颢做了個鬼臉,用嘴型道:“你先道歉。”
桓颢沉着臉,壓力全落在他身上。
就因為他比桓項大了一個月,背了兄長的名頭,又因為自己是個沒有母親袒護的孩子,所以他活該被欺負。
可是憑什麽?
他不甘願。
屋子裏的氣氛越來越沉悶,每個人都開始感到隐約的不舒服。
有人甚至開始責怪桓颢,說他不合群,脾氣倔,沒有大局觀,雲雲。
桓母的臉色也肉眼可見地陰沉了起來,“颢哥兒——”
語氣明顯不悅。
小桓颢身板筆直如懸崖上的孤松,唇角平直,墨黑的眸光恍若幽深寂靜的萬年深潭,指尖捏得發白,一聲不吭。
甄夫人沉着臉,走到桓颢面前,拉着他的手,去朝桓項道歉:“說呀,二郎,說你做錯了,說你不該推弟弟,你倒是說呀……”
桓颢內心猶如油煎,心裏有一股氣在橫沖直撞,很想掙脫開那只鉗在自己胳膊上,壓着他的脊背,去給眼前的壞小子道歉的手,他忍了又忍,當他覺得忍無可忍之時,正要用力揮開甄夫人的手,卻突然發現自己又動彈不了了!
桓颢:……
*
滿屋子的人都看着甄夫人壓着桓颢的背,去向桓項低頭,卻無人注意到桓颢漆黑的眸子中已浮現出一層幽暗的憤怒,他白淨如玉的肌膚看不出來有何不妥,但他已然無法再反抗甄夫人加諸在他身上的壓迫了。
小郎君單薄而瘦削的脊背彎了下去,右手往前探出,似是要作揖的姿态,然半晌過去,卻遲遲未見左手的動作,衆人不免驚訝起來。
唯有桓玉珠,心裏咯噔一下,知道大事不妙,他似乎發病了,忙欲上前攙扶。
沈氏不欲女兒再往是非前探頭,忙一把拉住了她,低聲呵斥:“別去。”
桓玉珠急得渾身血液都熱起來。她當然知道,自己不宜在這麽多人面前強出頭,若是得罪了謝夫人,或是惹惱了老太太等人,她們母女在府裏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可是,她實在不忍心,看着桓颢再次受到傷害。
她只好安撫母親,低聲道:“知道了。”
可沈氏拽緊女兒的手并沒有因此放松下來。
小玉珠一雙大而水潤的眸子緊張地盯着桓颢,見他遲遲未動,急得咬緊了櫻唇。
桓項見桓颢只作了一半的揖,以為他是故意惡心他,便也學着他的模樣,吊兒郎當地作了半個揖,他只伸了右手,并且還十分輕佻地拍了一下桓颢那懸空的那只手,勾唇一哂:“此事就此揭過罷。”
甄夫人察覺出桓颢異樣,眸子微縮,假裝無事發生,搖着團扇走開了。
桓颢的手被桓項一拍,往外劃出一道弧形,僵在半空,再也不動了。而他仍舊還維持着躬身的姿勢,他的頭低垂着,只能看見眼前桓項的鞋子,晶亮的眸子仿佛淬了一層冰。
桓項見他這樣,不說關心一句,反而往前推搡了一把,笑道:“你又裝什麽神弄什麽鬼,不就賠禮道歉麽,又值得什麽了?”
若是在往常,桓項未必能推得動桓颢,可此刻,他就像是一個擺設,一個沒有任何反抗能力的木偶,所以,他被桓項一把推搡到了地上。
“啊???”屋子裏丫鬟婆子驚呼一聲。
這下所有人都明白過來發生什麽事了,卻沒有人立即上前攙扶桓颢,她們的臉上浮現驚恐的神色,身子不自覺地往後瑟縮,她們怕他!
府裏下人早就謠傳,說桓颢的身上附了不幹淨的邪祟,會吸幹他身上的精氣,所以他才會性子這麽孤僻,發病的時候像個死人,誰要是離他太近,會被邪祟盯上,成為下一個替死鬼。
桓母臉色一沉,呵斥道:“都是死人嗎?奶娘還不快把哥兒帶回去,好生照看着!”
謝夫人臉色也不怎麽好看,忙命一旁的冬梅道:“去,喊馮奶娘過來!”
冬梅匆匆去了。
桓颢仍歪坐在地上,沒有人去攙扶他起來。
桓頌見了,心有不忍,正欲上前攙扶,卻聽甄夫人道:“大郎,你過來。”聲線冷淡,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權威。
桓頌也怕變成弟弟那樣,所以母親叫他,他便過去了。
桓玉珠實在看不過去了,掙脫母親的手,跑了過去。
沈氏一驚:“大姐兒,你別——”去!
雖然桓颢可憐,可他的家人,都不敢去碰他,她也不敢讓女兒去碰呀,萬一女兒有個三長兩短的,她可承受不住。
可去字尚未說出口,卻見女兒已經去攙扶桓颢了。
于是她也只能生生将最後一個字吞進了肚子裏,罷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桓颢畢竟救過她們,是她們的恩人,如今恩人有難,袖手旁觀于心何忍?
然而,雖說小玉珠如今官方的年齡是五歲,可她實際的年齡是三歲半呀,她怎麽可能憑一己之力拉扯起比她高大一半的桓颢呢?
她将桓颢的手搭在自己的肩頭,雙手用力抱住他的腰,使出吃奶的勁兒,也不過堪堪挪動他分毫而已,要完全把人拉起來,卻是如同蚍蜉撼樹,難如登天。
小玉珠一張小臉憋得通紅,可她不放棄。
她想開口求其他人過來幫忙,可瞥見那些人眼裏的恐懼和嫌惡,她便生生忍住了。
她不能讓那些人再看不起桓颢了。
“玉珠,你別傻了,二哥哥他病了,病得不輕,你這樣,他也不知道,萬一你被他傳染了,哭都沒地兒哭去。”一旁的寶珠勸道。
桓項也在一旁附和道:“就是。三妹妹快過來。”
小玉珠氣惱道:“項哥哥,你推倒了颢哥哥,你為什麽不拉他起來?颢哥哥只是生病了,你們為什麽這麽怕他?”
一邊說,一邊咬牙想扶起桓颢,但桓颢卻如一個實心木偶,又沉又不聽話,她真的是有心無力。
桓颢不明白這個嬌軟的小團子到底在堅持什麽?放開他,任由他安靜地坐在地上,或者幹脆任由他死去,也比這樣徒勞無功地引起那些人的注意強上百倍。
他在心裏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等着看她什麽時候放棄。畢竟她實在太弱小了,根本扛不動他。
她便是想逞強,也有心無力。
桓颢從來沒有暴露自己發病時能聽到其他人說的話這件事,為了斂去眸中的情緒,他總是半垂着眸子,無人能夠窺探到他心底的秘密。
謝夫人羞惱道:“玉丫頭,你剛來,不懂府裏的事兒,二郎的病情……确實有些古怪,你還小,不要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說着示意一個婆子去拉開小玉珠。
婆子不得不上前,一邊有些顧忌,不敢上手去碰小玉珠,一邊道:“好姑娘,聽二太太的話,過來罷。”
桓玉珠雖然已經力竭,可她打定主意不松手。她不能松開他,讓他重新坐回到地板上,感受地板的冰涼,和無人攙扶的無助和絕望,哪怕一秒鐘。
庾夫人見桓玉珠這般倔強,心裏感佩,卻害怕她因此得罪了大房和二房,便也道:“玉丫頭,聽話。”神色有幾分凝重。
沈氏察言觀色,知道女兒這是觸了衆怒,便硬着頭皮邁出了步子,走上前,幫着女兒一把将桓颢扶起身,猶豫了一下,便拉着女兒趕緊離開了。
小玉珠早已脫力,見桓颢總算站起來了,也不再堅持。
屋子裏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
桓母眯縫起眼睛,看了一眼大門,“奶娘怎麽還沒來?”
謝夫人捏着手帕擦了一下嘴角那不存在的汗,附和道:“已經叫人去催了,想是在來的路上了。”
桓母老臉一皺,不再說話。
老太太不發話,其他人沒人敢走,于是衆人只好面面相觑,并且悄悄往角落挪了挪,誰也不願意離桓颢太近。
桓颢立在大廳的中央,垂手站着,恍若一尊無知無覺的雕塑。
他透過濃密的眼睫毛,悄悄地打量着屋子裏的每一個人,沒有人敢直視他的眼睛!
冷笑在他眼睛的波光裏蔓延開來,卻在觸到小玉珠的視線時滞了一瞬。
她竟然在看他!
只有她不怕他,在注視着他!
這種感覺很陌生,桓颢立刻收斂自己的目光,只虛虛地望向眼前的某個點,發怔,但他的外耳卻十分靈敏地收集各種聲音的來源。
雖然四目相接的時間極其短暫,短得幾乎會令人以為那不過是自己的幻覺,但桓玉珠卻從他幽深的眼眸中看出了湧動其中的悲憤和自我厭棄,不覺心頭發酸。
原來他的意識是清醒的,這些人對他的态度,說過的話,都會像刀子一樣一刀一刀刻到他的心上。
她想了想,邁出腳,準備走到他的身邊,和他并肩而立。
她剛邁出腳步,就被沈氏拽住了胳膊,動彈不得。
幸好此時,馮奶娘匆匆趕來了。
馮奶娘匆匆打了一眼桓颢,臉上神色驚惶,忙跪下給桓母磕頭道:“老太太,奴婢來遲了,還請老太太恕罪。”
桓母神色不虞,手一揮:“先把哥兒帶下去罷。請府上常來的大夫過來看看。”
“是。”馮奶娘背着桓颢,匆匆離開了大廳。
他們一走,屋子裏的衆人總算松了一口氣。
他們議論紛紛。
庾夫人對甄夫人道:“二郎這病,已經有兩年多沒發病了,這會兒怎麽又突然發病了?”
“許是他身子骨弱,又招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甄夫人半垂着眸子冷淡道。
“要不要把二郎再送去寺廟做法事超度一下?”謝夫人道。
甄夫人一臉為難地看着桓母:“大老爺上次就說了,以後不許再把二郎送走,說他還是個孩子,生了病已經很可憐了,老這麽折騰也不是辦法。”
桓母默了半晌,沒有答言。
聽着她們的話,桓玉珠一臉擔憂地望着大門的方向怔怔地出神。
這天折騰到亥時正刻,衆人才從桓母的房間散去。
*
三房的人回去,前頭有兩個婆子提着燈籠。
庾夫人教育了玉珠幾句:“玉丫頭,你以後要謹言慎行,切不可再像今日這般莽撞行事,惹惱了其他兩房的太太們,再失了老太太的心,你們母女以後在公府裏可沒有好日子過。況且,你是我們三房的人,代表的也是我們三房的臉面,你這樣子顧頭不顧尾,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個嫡母沒教好你呢。你若再給我惹事,那可是要罰的,知道麽?”
玉珠只得乖巧答應着,“太太教訓得極是,女兒記下了。”
趕巧碰上秦姨娘的一雙兒女,珍珠和桓預姐弟倆。他們見了庾夫人,都停下來,見了禮。
“太太,今兒你們怎麽這麽晚才回來?”珍珠道。
“二郎又發病了……老太太心裏頭正不痛快,你們姐弟倆就別去了。”庾夫人垂着柳葉眉道。
珍珠和桓預都答應了一個是字,等在路旁,讓庾夫人先行,随後綴在後面。
珍珠拉了拉玉珠的石榴紅窄袖,眼睛不免又多看了挂在她脖子上的金鎖兩眼,低聲道:“颢二哥怎麽了?好端端的怎麽又發病了?”
桓玉珠正在為桓颢的事情煩心,沒有心思同珍珠咬耳朵,便搖搖頭,“我不清楚。”
珍珠見狀,便棄了她,自己走到前頭去了。
回到西跨院,已經到了上床睡覺的時間了。
沈氏打發陳婆子和紫竹從西跨院西北角的角門出去,給她打水沐浴。
誰知,水還沒等來,倒是等來了一整日都沒見的桓敦。
作者有話說:
小團子:嗚嗚嗚,撒潑打滾求評論鴨~
本章留評五十個紅包,答應我,都來領紅包,好嗎(-_^)感謝在 10:32:33~ 09:07:2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