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029
第29章 029
◎【三更】一個字,裝!◎
029/木雲木夕
小娘子的哭聲打破了書院的寂靜。
鑒于桓夫子已經走了, 桓項也就沒了懼怕。
可他卻最怕女孩哭,他眨了眨茫然的眼睛,把手帕甩給坐在地上的小玉珠, “拿去。我才不稀罕呢。”
輕哼一聲,偏過頭去, 不看她, 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小玉珠拿到手帕的那一瞬間, 立時止住了哭聲, 自己爬起來。
一襲品竹色錦袍跨過來,彎下腰,伸手攙扶小娘子起身, “三妹妹,起來罷。”桓頌溫聲道。
“謝謝大哥哥。”玉珠啞聲道。
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小娘子轉身往回走。
那道筆挺的墨藍身影就站在她的身後不遠處, 秋風吹拂,墨藍袍擺獵獵作響。
墨黑的目光幽暗沉凝, 看不出一絲情緒。
小短腿往前邁了兩步,對上那人的視線,桓玉珠卻無端地覺得心頭一窒,他看起來絕不像是會接受她的禮物的樣子。
再次迎上去, 也不過是當着衆人的面再次讨個沒臉罷了。
唇角平直,小桓颢捕捉到了小團子眼裏的猶疑和恐懼, 擡腿從她身邊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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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三妹妹總算知道怕了。
就這樣,甚好。
楊七和喜春從書院裏探頭往外看了半晌, 見狀, 喜春不由得咬唇急道:“這回你家二郎可真傷了我家姑娘的心了。”
姑娘為了繡好這方手帕, 繡廢了二十幾塊帕子,十幾根蠟燭,每天晚上至少少睡了一個時辰。姑娘原本可是嗜睡如命的人呢,為了準備這份禮物,居然硬是咬牙熬了半個月,可見得她的心意是多麽誠。
二郎可真狠的心。
“哎,誰說不是呢!”楊七一拍大腿道,也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二郎就是傻!這麽好的妹妹,不懂得珍惜。将來有他哭的時候呢。”
其他看熱鬧的人也都散去了。
“颢哥哥,”小玉珠轉身,朝前面的人飛奔而去,“你等一下。”
清脆的童音軟綿綿的,還帶點急促的小奶音。
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回身看她。
只有那個人,腳步雖然頓了頓,卻沒有轉身。
“二郎,”桓頌走到桓颢面前,扶着他的肩膀,讓他轉了個身,“三妹妹有禮物要給你。”
濃烈的眉眼半垂着,白皙如玉的臉上線條緊繃,桓颢試圖掙開桓頌的鉗制。
“我不要。”小郎君語氣不善道。
“颢哥哥,”緋色小團子沖過去,把手帕塞進他的荷包裏,不容他拒絕,“生辰喜樂!”
說完,還張開手臂,自作主張一把環住小郎君瘦長的腰,抱着他,蹭了蹭。
桓颢&桓項等衆人:……???
墨黑的眼睛裏眸光一動,身子一僵,一股淡淡的桂花香盈入鼻息。
小團子身上暖呼呼的。
面對衆人嘴巴大張的神情,桓玉珠直接選擇無視,她抱完桓颢,利落地轉身,揪着繡了荷花錦鯉書袋的背帶,邁着小短腿,咚咚咚地走掉了。
桓頌拍了拍桓颢平直瘦削的肩背,唇角一勾,低笑道:“二郎,生辰喜樂。”
然後也走了。
桓項等人自然也跟着走了。
只留下小郎君杵在原地,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她怎麽敢……抱他?
她、她、她……簡直是胡鬧!
她為什麽不怕他?
難道是他對她還不夠兇,不夠冷嗎?
小郎君下颔線緊繃着,墨黑的目光蓄着駭人的氣勢。
“二郎,”楊七喜得嘴角都咧到耳後根了,提着書匣子,追了出來,氣喘籲籲道:“咱們回去罷。馮媽肯定已經給你做好了——”長壽面。
長壽面三個字尚未說出口,楊七對上自家小主子陰沉的神色,唬得往後退了半步。
楊七:……二郎這是幹啥呢?怪吓人的。
小郎君嗯了一聲,邁腿走了。
楊七眼瞅着喜春那丫頭抿着唇傻笑,急得跺腳,心裏直嘆氣:哎……三姑娘這回可是把二郎徹底得罪了!
愁歸愁,楊七還是馬上跟了上去,幾番想開口替三姑娘說好話,卻又怕弄巧成拙,終于還是閉了嘴。
小主子的性子倔如牛,任憑旁人怎麽勸說,只要自己打定了主意,那是誰說也沒用。
*
回到大房的院子,馮奶娘果然已經做好了一碗長壽面,在等着桓颢回去吃。
除了這碗長壽面,八歲的桓颢只收到了玉珠親自繡的手帕,還有一個擁抱。
吃完面,桓颢坐在靠窗的榻上,獨自下棋,一人執黑白二子,左右手互博對弈。
忽然,丫鬟來報:“颢二郎,大老爺請你到書房去。”
桓颢趕緊穿了鞋,匆匆趕去外書房。
“兒子給父親請安。”邁進父親的書房,桓颢躬身作揖。
桓敞坐在書案前,端起茶盞,吹了吹熱氣,輕輕啜了一口,有些燙嘴。他凝神看了桓颢一眼,“用過飯了不曾?”
桓颢答了。
桓敞又問了幾句功課如何,桓颢都一一地答了。
“我聽你大哥說,你近來沉迷一些濃詞豔曲?”
“沒有。”桓颢心頭一緊,他只不過是讀了兩本婉約派詞人的作品罷了,“兒子只是好奇,随意涉獵了一番而已。”并非沉迷。
桓敞捋了捋稀疏的胡須,唔了一聲,“你素來腦子好使,不妨把工夫花在八股舉業的文章上,熟讀四書五經是正經。別小小年紀,讀花了心思,反而誤了根基。”
桓颢躬身稱是。
默了半晌,桓敞又道:“我聽人說,你和二房的項哥兒不對付,還鬧到了老太太跟前,可有此事?”
眨了眨濃密的眼睫毛,桓颢眸光微動,知道是甄夫人吹的枕邊風,多說無益,只好選擇沉默。
“為父和你說過多少回了?”哐當一聲,滾燙的熱茶盞猛擲了出去,砸在小郎君瘦削的身板上,茶水燙進了他的衣裳,灼傷了他稚嫩的肌膚。“叫你不要和他一般見識,你怎麽就聽不進去呢?”
小郎君發出一聲悶哼,被燙傷的肌膚驟然刺痛起來。
耳邊響起父親又急又怒的絮叨聲,桓颢咬緊了下唇,努力不讓自己的痛苦溢出來。
“為父雖襲了爵,可如今這府裏當家的是你二叔一家,為父只是個虛銜,你二叔出任外省的從四品知府,将來調職回金陵,必不會比這個官職低,咱們公府就全指望你二叔了。你和項哥兒鬧得不好看,為父臉上也無光,是不是?”
“兒子知錯了。”小郎君咬着嘴唇跪下道。
冷哼一聲,那人拍案而起,指着罵道:“你總說知道錯了,我看你根本就是陽奉陰違!你知不知道,你的命是你娘的命換來的,你這麽不争氣,怎麽對得起你死去的娘?”
眼眶發酸,一股熱意在眼眶打轉。
死死攥緊拳頭,修剪整齊的指甲直接嵌進肉裏,滲出殷紅的血珠子來。
無語至極。
是他讓母親死掉的嗎?
是,母親因他而死。
可他比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要更希望母親活着啊。
母親死後不過一年,父親就擡了甄姨娘為正室,和甄氏琴瑟和鳴,早把他可憐的母親忘卻得一幹二淨了。
最可惡的是,這個對她最無情的人偏偏總把她挂在嘴邊,以此作為懲罰他不聽話的手段。
他偏不遂他的心意。
“你現在就去二房,”桓敞伸手拽住兒子,也不管是不是拽疼了他,只是推搡,“找項哥兒道歉,說你做錯了,求他原諒你。去!”
“不去!”小郎君墨黑的眼瞳變得猩紅,平直的唇角壓得更低,“我不去。”
“你不去?”氣得桓敞一噎,轉身抄起案上的鎮尺,照着兒子身上招呼下來。“你還敢頂撞老子了?看老子不打死你!”
一下又一下的擊打落在小郎君瘦削的身板上。
桓颢咬牙硬抗,嘴唇咬破,滲出了血跡,卻始終不吭一聲。
他甚至絕望地想,打死他好了,這樣他就可以徹底解脫了。
痛到極點,少年稚嫩的唇角一勾,扯出一抹奇怪的笑。
“老子打你,”桓敞更氣了,下手也愈重,“你還敢笑!”
板子重重地打在小郎君的身上。
可惜的是,誰也看不到墨藍的錦袍下面,是早已紅腫潰爛的肌膚。
甄夫人聽到動靜,早已趕到書房外面,聽到裏頭的聲響,卻故意放緩了腳步。
待裏頭打不動了,這才撩起簾子,匆匆搶進門去。
“老爺這是幹什麽呀?”甄夫人護在桓颢身前,嬌嗔道:“要打就打我好了。二郎才有多大,怪可憐見的,今兒還是他的生辰呢,你怎麽下得去這麽重的手?姐姐在天有靈,該有多傷心呀。”
“父子倆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甄夫人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淚,奪走了桓敞手裏的鎮尺。
“都是你慣的。”桓敞又往前走兩步,氣得胡子發抖,指着地上的人道:“他如今目無尊長,又不睦兄弟,留着總歸是個禍害。還不如打死了幹淨。”
“二郎打從娘胎裏帶來的病根,”甄夫人嘆口氣,“性子執拗,得順毛捋,老爺這麽喊打喊殺,倘若吓壞了孩子,再惹出病來,可怎麽好?況且明日又是中秋佳節,府上要設宴,叫老太太看到了,定有一場氣生,這又是何必呢?”
桓敞聽着,臉色減緩,正要招手示意兒子起身。
卻聽甄夫人扶着桓敞的胳膊,款款道:“老爺若實在氣不過,非要罰二郎,不如罰他去祠堂站着思過好啦?二郎素來孝順姐姐,也最聽姐姐的話了,想來這個處置對二郎最有益處。也省得老爺大動肝火,傷了自個兒的身子。”
“孽障,還不快滾去祠堂跪着反省!”桓敞一怔,眨了眨眼睛,青灰色暗紋廣袖一揮,“什麽時候想通了,什麽時候來回我知道!”
“是!”小郎君勾唇,唇角挂着一絲奇異的冷笑,掙紮着起身,腳步踉跄地走出了書房。
*
楊七在門外迎上自家小主子,早已紅了眼眶,扶着他要回房去抹藥,卻被小郎君拒絕了。
桓颢掙開楊七,擡腿走向了祠堂的方向。
夜色籠罩,雖然已近中秋之夜,但天上的雲層很厚,遮擋住了月亮的光華,地面并不是很亮堂。
小郎君一身墨藍錦袍,行走在暗夜裏,更是飄忽得影子似的,很快就不見人影了。
馮奶娘急匆匆趕來,“二郎怎麽樣了?大老爺打得重嗎?”
“都怪我,”楊七伸手往自己嘴巴上抽了幾下,一臉懊惱,拉着馮奶娘走遠了,方敢低聲道:“方才聽到裏面大老爺動手,媽媽又不在,我急起來,便去求了大太太身邊的琉璃姐姐。誰知大太太來了,不說勸着大老爺,反而還火上澆油……本來大老爺打了二郎一頓,氣消了,也就罷了,誰知大太太又撺掇着大老爺,罰二郎去跪祠堂……”
“哎……”馮奶娘嘆口氣,搖搖頭,“都說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咱們這位大老爺也不是那樣耳根子軟的人吶,怎麽就……對二郎這麽刻薄寡恩?”
“二郎的性子又死倔死倔,”楊七急得跳腳,“輕易不肯屈服。這番要是再跪出個好歹來,那可如何是好?”
“你去祠堂那兒守着,”馮奶娘走開兩步,往壽安堂走去,“我去找老太太求求情。”
“站住!”甄夫人忽然出現,沉着臉厲聲道。
“誰要是把大房裏的事兒傳到老太太跟前去,”婦人一身绫羅華服,身段袅娜,夜色裏陰沉着一張臉,叫人怪害怕的。“立刻打死!”
聲音很低,但是很銳利。
刺得楊七和馮奶娘都低了頭,連忙答說:“不敢。”
小桓颢推開祠堂的大門,吱呀一聲,祠堂的門打開了。
小郎君邁腿進去,走到配龛前,對着母親桓秦氏的神主,拈了三根香,忍着痛,盡量身姿板正地拜了三拜,然後将香插進香爐裏。
他掀起衣擺,跪了下來,墨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桓秦氏的神主,他在心內默默祈禱:“阿娘,帶我走罷。”
他在心裏默念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三更半夜,直到他跪得膝蓋失去了知覺,身上起了熱,他有了幻覺。
在幻覺裏,他看到了自己的母親秦氏,溫柔地沖他笑,向他招手,他走向她,一步一步走向光明之境。
然而實際上,他因為悲傷過度,再度引發了木僵之症,身子早已如同這祠堂裏的木制神主一樣,一動不能動彈了。
可他的眸光中卻浮現出一層從未有過的溫柔的光,那一刻,他對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其實是知情的,但他已經不在乎了。
既然他這一生,注定是個悲劇,那麽,就此死去,也許便是最好的了局。
臨死前,他腦子裏閃過一束光,是那個不知死活的小團子。
她仰起頭,沖他笑,祝他生辰喜樂的樣子……
追出去,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樣子……
抱住他,還敢蹭兩下的樣子……
眼底的笑意漫上來,她可真是可愛啊!怎麽都吓不跑。
倘若他這一生不是這個鬼樣子,也許他會試着接納她當他的堂妹,而不是黑着臉把人罵走罷。
*
明天是中秋節,學塾放一天假,桓玉珠自然是很歡喜。
雖然喜歡上學,可天天早起,風雨無阻,也是很辛苦的。更何況她最近為了給桓颢繡手帕,一直都缺覺,沒怎麽睡飽呢。
這晚她睡得很早,半夜卻忽然從睡夢中驚醒。
已是深秋,半夜都要蓋薄被子了,桓玉珠卻驚得滿頭冷汗。
“桓颢出事了!”小玉珠喃喃低語,雙眼失神。
月色透過雕花窗射進來,在地上鋪上一層薄薄的霜,桓玉珠穿鞋下床,點燃了蠟燭。
“姑娘,你幹什麽去?”喜春聽見動靜,翻了個身,半撐開眼皮子看了一眼,咕哝了一句。
“我去看看桓颢。”玉珠慌張得連裙子的腰帶都系不好,大半夜的,各房各門都落了鎖,她一個小姐,若沒有父親和庾夫人的指示,是出不去這院子的。
“發生什麽事了,姑娘?”喜春終于察覺出不妥,睡意頓消,坐起身,“你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小姐總是容易做噩夢,每次醒來,都吓得臉色蒼白,滿頭大汗。
喜春已經見怪不怪了。
但這次不一樣,小姐竟然起床了。
以往她每次做噩夢醒來,都會坐在床上發一回兒怔,自言自語一陣,然後換了幹淨衣裳,繼續睡。
玉珠不答,披了一件頭蓬,就要出去。
喜春急了,只得急急下床,穿衣,追上去。
“姑娘,你等等我。”喜春在後面捏着嗓子喊道。
“你小點兒聲。”玉珠亦小聲道。
抽掉門栓,緩緩拉開堂屋的門,門發出吱呀一聲,小玉珠正要出去,就見母親從卧房點着蠟燭走了出來。
“囡囡,這麽晚了不睡覺,你們幹什麽去?”
“看、月亮。”玉珠小聲道。
她知道這個理由騙不了母親,可和她說做夢的事情,母親也定不會信。就算信了,依母親的性子,也絕不會任由她胡來。
為了一個噩夢,就去驚擾庾夫人和敦三爺,這在沈氏,是絕不可能的。
“胡鬧!”果然,沈氏把女兒拎了回去,命喜春把門關上,“明兒就是中秋節了,到時候老太太還要安排大家一起賞月呢,你想看什麽樣的月亮看不得,非得急在這一時半刻?”
此時已是四更天,桓敦自然也不會再來了,為了防止她夜裏再胡鬧,沈氏便把女兒拉到自己房裏去睡了。
玉珠一直睡不着,她很擔心桓颢。
她當然希望自己的夢是假的。畢竟好端端的,今日是他的生辰,他又沒做錯什麽,為什麽要半夜去跪祠堂?
可萬一若是真的,她簡直無法想象接下來要面臨什麽。
不論是前世,還是這一世,桓颢都幫了她很大很大的忙,她無以為報的那種。
若是可能,她會竭力幫他脫離險境。
她之前還做過一個關于少年桓颢在溫泉裏割腕自殺的夢境,當時夢裏有一個貴婦人,和一個向他們舉刀的老婆子……
可惜時間過去太久了,她早已記不清夢裏那對主仆長什麽樣,但根據現有的蛛絲馬跡來進行推測,那個貴婦人很有可能是甄夫人。
上回在老夫人的壽安堂,分明是桓項挑事兒,甄夫人表面溫柔得體,實際上卻處處打壓作踐桓颢,逼得他病發。
當桓颢需要親人支持的時候,甄夫人卻又沒事人一般,坐在一旁冷眼旁觀,和其他人嚼舌根。
這和前世吳王府的填房姚王妃的做派簡直是如出一轍啊。
一個字,裝!
就看哪天利益足夠大了,按捺不住了,露出自己的狐貍尾巴。
一直到五更将近時分,桓玉珠才朦朦胧胧睡去。
*
翌日一早,天還灰蒙蒙亮的時候,桓玉珠便醒來了。
她心裏想着事兒,總睡不踏實。
她起床穿衣,沒讓沈氏操心。
沈氏很驚訝地看了女兒一眼,慈愛笑道:“囡囡起來啦,昨夜鬧得那麽晚,今早怎麽起這麽早?太太不是說了,今日可以晚些去請安嗎?”
桓玉珠嗯了一聲,自去梳洗。
也不要人跟着,自己去了上房,走到二門上,去找昨晚上夜的婆子打聽。
一問,發現并沒有出什麽事兒,她揪着的一顆心總算松了下來。
可到底不放心,用完早膳,她便帶着喜春出去了。
轉到祠堂附近,發現那兒有人守着,祠堂的大門緊閉着,門上的匾額赫然寫着“桓氏宗祠”四個大字。
“颢哥哥是不是在裏面?”玉珠問守門的小厮道。
左邊的小厮答說裏面沒人。
玉珠不信,又問右邊那個目不斜視的小厮,“他說的是真的嗎?”
那小厮眨了眨眼睛,然後點點頭,仍舊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
“那我能進去看看嗎?”
“不能。府裏有規矩,平日裏若沒什麽事,一律人等,皆不準入內。”左邊的小厮道。
玉珠點點頭,走出兩步,又折了回來,沖着祠堂大喊了幾聲:“颢哥哥——”
聲音稚嫩,毫無穿透力,但她已經是扯着嗓子在喊了。
“三姑娘,”右邊的小厮制止道,“請莫要在祠堂附近大聲喧嘩,擾了先人們清靜。”
“可以,”小玉珠微微笑道,“你讓我進去看一眼,确認裏頭沒人,我就不鬧了。”
說着她就要Hela去推門,兩個小厮伸出手來攔她。
硬闖不成,只能再去大房的院子碰碰運氣。
玉珠帶着喜春來到大房的院子,想了想,便說自己是來找桓頌請教學問上的事兒的。
門上的人進去通傳,不一會兒,便請她們進去了。
經過桓颢的房間時,支摘窗緊閉,玉珠曲指敲了敲雕花窗戶,她掐着嗓子道:“颢哥哥,你在嗎?在的話就吱一聲。你別擔心,我不是來找你的,我是來找頌大哥哥玩的。”
裏面沒有聲音。
玉珠想推掀起窗戶,卻發現窗戶是從裏面鎖着的。
玉珠心裏一喜:莫非他在裏面?
“喜春,”玉珠附耳喜春,“你去找楊七,問問他颢哥哥在不在房裏。”
喜春點頭去了。
玉珠提着一身新裁的妝花緞襦裙,邁着小短腿,走進了明間。
她轉身,正要往右邊走去,卻聽見左邊的簾子一響。
“三妹妹,你找我?”一身品竹色錦袍的桓頌走了出來,笑得是滿面春風。
“哦。”玉珠一怔,趕緊轉了個身,走向桓頌,抿唇笑道:“大哥哥,我來找你玩兒。”
桓頌笑着把人引了進去,給她讓座,又給她倒了茶。
桓玉珠捧着茶杯,打量了一眼屋內的布局,中間一排書架子,左邊一道珠簾,把房間隔為內外兩部分,裏面是睡覺的地方,外面是看書、待客的地方。
扯了不少的閑篇,玉珠終于把話頭扯到了桓颢身上,“……颢哥哥在家嗎?”
“在罷。”桓頌抿唇一笑,“二郎平時不太愛出門,喜歡自己待在房間裏。”
玉珠哦了一聲,眨了眨鴉黑的眼睫毛,“大哥哥,我想去隔壁看看颢哥哥,你能帶我過去嗎?我怕颢哥哥生氣,不給我開門。”
“可以啊。”桓頌起身,引着玉珠過去。
咚咚咚。
“二郎,”修長的手指敲響了桓颢的門,桓頌喚了弟弟一聲,“三妹妹來看你了,你開開門好嗎?”
門內寂靜無聲。
“二郎可能不想見人。”桓頌有些尴尬地笑笑,“他經常關起門來,誰來也不見的。”
玉珠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随後又不甘心地補了一句:“真的嗎?他這樣子,大老爺和大太太都不管管他的嗎?”
桓頌失笑,沒有就這個話題多說。
沒見着人,玉珠終究是不能放心。
可是,她又不能破門而入,只能看喜春那邊有沒有桓颢的消息了。
辭了桓頌出來,玉珠在一叢竹子旁等了一會兒,見喜春走出來,便迫不及待用嘴型問她:“他在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