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032
第32章 032
◎她是第一個◎
032/木雲木夕
宴會廳內言笑晏晏, 廳外絲竹之聲不絕于耳。
穿一身大紅錦袍,眉宇間笑得如沐春風的小狗世子目光落在桓玉珠的身上。
桓玉珠也不理會,壓住心頭的不快, 坐回去,雙手捧着豬蹄, 心無旁骛地啃起來, 啃得津津有味。
直到那道讨厭的目光移開為止。
溫夢雲看看世子表哥, 又看看啃豬蹄的桓玉珠, 眼神裏的光黯了黯,心也不覺往下沉了沉。
世子表哥這是……覺得桓玉珠比她好看嗎?
眼角延出一抹委屈,眼眸半垂。
宴席結束後, 還有戲曲可以看。
王府裏的管事走上前來,恭敬地請小郎君和小娘子們去戲園子聽戲。
桓寶珠之前因為哥哥桓項, 故意不和桓玉珠親近, 想給她一點顏色瞧瞧,誰知她竟然和王府的三小姐謝春嬌勾搭到一塊兒了。
這謝春嬌可嬌俏得很, 平日裏都懶怠和她們玩兒的。
吃席的時候,桓寶珠一直偷偷注意着桓玉珠這桌,見謝春嬌一直給她夾菜,對她很是親熱, 不覺心底微沉,有些不是滋味。
她怎麽到哪兒都能那麽受歡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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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公府二房嫡女, 一向自視甚高的桓寶珠頭一次察覺到了心頭的苦澀。
趁着大家都起身,亂糟糟的時候,桓寶珠走到了桓玉珠的跟前, 一把勾住她的胳膊, 笑嘻嘻道:“三妹妹, 咱們去看戲罷。”
桓玉珠嗯了一聲。
擡腿就走。
桓寶珠卻很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心說,不和謝春嬌她們一起嗎?
王姝柔和溫夢雲都不待見玉珠,生怕謝春嬌又去叫上玉珠,兩人便極有默契地一左一右挽住了謝春嬌的胳膊,專門揀些她喜歡聽的話哄她高興。
謝春嬌一時便把玉珠抛在了腦後,由她去了。
*
戲園子是一處獨立的院落,步行過去且有段距離。小郎君和小娘子們三三兩兩結伴而行。
桓項和王家的嫡子王嘉川臭味相投,二人最愛玩鬧。
他們二人一路上追逐打鬧,完全沒個世家公子的模樣。
啪的一聲巨響。
一盆護養得當的盆栽被兩人撞翻在地,碎了一地的泥土和瓷片。
兩人相視一看,怔愣了片刻。
早有王府的下人過來收拾了。
桓項和王嘉川便打算腳底抹油離開此處。
王姝柔正好看到了,氣得小臉一沉,便抛了小姐妹,走到哥哥王嘉川跟前,叉腰:“哥哥,你又胡鬧!看我回去不告訴母親,揭你的皮!”
王嘉川一見妹妹,便嬉皮笑臉道:“好妹妹,你自去玩你的,你就當沒看見哥哥我。”
王姝柔瞪一眼旁邊的桓項,冷哼一聲,“和誰玩不好,你偏要和他玩兒!”
“王姝柔,”桓項一怔,瞪着一雙好看的眼睛,氣惱道,“你這是什麽意思?和我玩兒,辱沒你哥哥了是嗎?”
“也不是。”王姝柔轉轉眼珠子,壓低聲音道:“是你們桓府的三丫頭,她偷聽我們說話,還把我的新衣裳弄髒了,我心裏咽不下這口氣!”
“原來是她!”桓項冷哼一聲,“你放心,我替你收拾她,叫她向你道歉。”
“哥哥也替你出氣。”王嘉川拍着胸脯保證道,“好妹妹,回去千萬別跟咱娘告狀,行嗎?”
冷哼一聲,王姝柔轉身,“你們可千萬別說是我叫你們去找她麻煩的。不然,鬧出來,我可不依。”
“嗯,知道了,妹妹。”王嘉川又叫了幾個小夥伴一起,給他們壯聲勢。
*
途徑一處園子,桓玉珠和桓寶珠去看山茶花,便和衆人走散了。
等兩人出來的時候,迎面撞上了桓項、王嘉川等人。
桓玉珠一怔,杏眸微眯,便覺得不對勁兒。
桓寶珠渾然未覺,見到哥哥,忙舍了玉珠,去找桓項。
“哥哥。”桓寶珠甜甜喚道。
桓項看向妹妹,眉眼溫和,嗯了一聲,“妹妹,你怎麽還在這裏?戲都開演了。”
“哦,我們在這兒看花呢。”
桓項點點頭,看向桓玉珠,眼神微冷。
“二姐姐,”桓玉珠走上前,故意拉住桓寶珠的胳膊就要走,“咱們去看戲罷。”
桓寶珠看了一眼哥哥,正要說好時,卻見桓項伸手攔住了桓玉珠的去路。
桓玉珠翻了個白眼,她就知道,這群人是來找她麻煩的。
“哥哥,你要幹嘛呀?”桓寶珠有些摸不着頭腦,今天可是在吳王府呀,哥哥總不能也要打架鬧事罷。
桓項道:“妹妹,你先去看戲。”語氣仍舊溫和。
桓寶珠一貫聽桓項的話,便默默退至一旁,走了兩步,又不放心,呆呆地看着。
“你們想幹嘛?”桓玉珠掃了一圈桓項等人,有些不耐道。
小郎君們正是精力旺盛的時期,又頗有些不講道理,常以為自己便是世界的中心,所以碰到她這種不聽話的小娘子時,往往覺得虛弱的自尊心受挫,又想不出法子來解決心內的忿忿不平之氣,便想用武力來壓服她。
實則是以多欺少,倚強淩弱,可惡得緊。
“你品行不端,我們便來教教你。”王嘉川随便摘了一片山茶花的花瓣咬在唇邊,一副雅痞的模樣。
“你們品行端正,”桓玉珠咬唇冷嗤一聲,“難道竟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麽?你們公然在王府合夥欺負我,若傳到王妃的耳朵裏,看你們的父母回去不收拾你們!”
王嘉川一怔,似是沒料到小丫頭牙尖嘴利,竟一點兒也不輸自己的妹妹王姝柔。
“三丫頭,你素來目無兄長,我也警告過你多回,叫你不要和我對着幹,你不聽。”桓項板着臉,臉色微紅,“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出手教訓你,讓你知道什麽叫‘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項三哥,”桓玉珠捏緊拳頭,冷哼一聲,杏眸清亮,瞪視着桓項,“你以大欺小,倚強淩弱,算什麽兄長?還敢自稱替天行道?我不聽你的話,便是違背了天道,怎麽你竟是天道本道了嗎?”
小小的姑娘,唇角延出一抹冷笑。
桓項被激得啞口無言,耳朵尖都紅透了。一群人都在看他的笑話,一時氣血上湧,便伸手推了桓玉珠一把。
桓玉珠一屁股跌坐在地。
胖乎乎的藕手被蹭破了皮,滲出了血絲。
有些痛。
更生氣。
“我不怕你們!”桓玉珠抓起地上的塵土,爬起身,朝桓項和王嘉川一人扔了一把。
又不是沒打過架。
桓項和王嘉川都被灰塵迷了眼睛,嗷嗷叫喚起來。
其他人是來看熱鬧的,見小丫頭能說會道,又會打架,便不是很想往前湊了,畢竟這裏是王府。
桓玉珠兩只水潤晶亮的眸子瞪着他們,一步一步從他們中間走過去。
桓寶珠過去幫哥哥吹眼睛。
“拉住她!”桓項大喊道,“別讓她走!”
語氣嚣張狠厲。
內中有一個混世小魔王,站出來,攔住了玉珠的去路。
玉珠雙手捏拳,一路小跑,沖向那個擋在前面的小魔王。
小魔王有些慌了,忙道:“快來幫忙呀!”
其他人一蜂窩湧上。
玉珠用頭狠狠撞向小魔王,把人撞倒了。
她的發髻也淩亂了。
其他人沖上來,圍住了小玉珠。
“項三哥,抓住她了。”有人興奮地喊道。
桓項忍着眼睛的不适,走到桓玉珠前面。
“三丫頭,這可都是你自找的。”桓項揪住了小玉珠的一個小揪揪,咬牙道。
頭皮被扯得生疼。
“呸!”桓玉珠絕不認輸,啐了他一口,“你真可悲!欺負我一個女娃。”
“誰叫你總不聽我的話,非要和桓颢玩的。”一手扯一個揪,桓項臉上挂着殘忍的笑意。
“玉珠,你就乖乖認錯罷!說你以後不會再和颢二哥玩了,哥哥就會放過你了。”桓寶珠在一旁勸道。
“不可能!”桓玉珠抓住桓項的手,要去撞他的肚子,氣得小臉通紅,“你簡直是個混賬!你不辨是非,夥同外人打自家人,根本就不配做桓家的子孫!你今日便是打死我,我也絕不向你低頭!”
說得咬牙切齒,分明還帶着奶奶的童音。
桓項被她撞得節節後退。
可桓項的體力遠在她之上,她撞不到她,反而被扯亂了發揪。
綁頭發的桃紅色發帶掉落在地。
小玉珠有些氣惱,這些人實在太可惡了,每次都圍攻她一個人。
這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喚起了桓玉珠前世被賜白绫的場景。
心裏翻滾的怒意化為不屈的力量。
桓玉珠抱住桓項的胳膊,張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利齒破肉,牙印森森。
桓項痛得一把推開了桓玉珠,怒罵道:“桓玉珠,你是屬小狗的嗎?”
桓玉珠往後一個踉跄,身後瞧熱鬧的小郎君們都紛紛閃開。
桓玉珠知道:她這一跤在所難免。
她閉上眼睛,鴉黑睫毛輕顫,在心裏暗暗祈禱,能摔得輕點兒。
至少不要再磕破手心的皮了。
真的好痛。
就在她一屁股即将挨地的時候,她忽然感覺兩脅被一雙臂彎牢牢撐住。
桓玉珠:……???
*
桓玉珠被背後那人扶了起來。
她眼角瞥見一抹熟悉的墨藍暗紋窄袖,心中一動:是桓颢。
唇角不櫻花落海洋自覺勾了勾。
她也不着急回頭去看那人是誰,雙手叉腰道:“今日之事,我就不告訴老太太了。你若是回去告狀,你便是小狗!”
桓玉珠知道,鬧開了,沒人給她撐腰,倒黴的只會是她和母親。
她自己打架受傷可以,但她不能因為任性連累母親和紫竹等人。
桓項一愣,哼了一聲,摸着自己手腕處的傷口,白着臉道:“我才不會告狀呢!”
“項三弟,”背後那人清淩淩的嗓音道,“以後不許再找三妹妹的麻煩。”
桓項一怔。
“你要找,便找我。”桓颢沉着臉道。
桃紅窄袖的一角衣料被人拽住。
桓玉珠跟在那人身後,亦步亦趨。暗道:方才她和他們打架,撒潑犯渾的樣子,他究竟看到了多少?
那些看熱鬧的小郎君們都認得桓颢,他先前和吳王的三個兒子坐在一起,談笑晏晏。
沒人敢攔他們。
“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我們王府鬧事!”一襲大紅錦袍的小世子走了過來,身上俨然有王室中人的威嚴與氣度。
旁邊還跟着王府的三公子謝彥樓。
一群小郎君登時呆若木雞。就連氣焰嚣張跋扈的王嘉川和桓項都變了臉色。
桓玉珠與小世子擦肩而過之時,眼角的餘光分明瞥見了狗世子眼裏的譏嘲。
桓玉珠在心裏默默地翻了個白眼。
“你們還不快點向桓家妹妹賠禮道歉,”小世子掃了一圈衆人,挑了挑眉,“求她原諒你們?”
桓玉珠皺眉,心道,誰要他來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她可絕不領情。
桓颢的腳步一頓,桓玉珠趕緊跟上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
桓颢渾身一僵,墨色的瞳仁微微一擴,只覺得她抱着的那圈胳膊有些微微地發燙。
但他強忍住,沒有甩開她的手。
衆小郎君愣了愣,但很快都向桓玉珠聚攏過來,拱手作揖:“對不住了,桓家妹妹。”
其中帶頭攔她的混世小魔王還低低地承諾了一句:“我以後都不跟桓項和王嘉川玩兒了。”
桓玉珠一怔,眨了眨眼睛,淡淡點頭。
小郎君們作鳥獸散。
王嘉川最怕鬧到父母跟前了,母親臨出門前千叮咛萬囑咐,千萬要給世子留個好印象,當下頭也不鐵了,趕緊給玉珠道歉。
玉珠手一揮,示意他可以走了。
剩下桓項,他摸着自己的傷處,看着被世子和桓颢護着的小丫頭,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素來強橫慣了,沒人敢違逆他。可府裏新來的這個小丫頭,從不把他的話放在眼裏,他也不是讨厭她,就是生氣。
每回打架,他都收着手的,沒有下狠手。
可這死丫頭,咬得真疼啊。
現在還要他給她道歉。
簡直是屈辱。
小世子看着桓項,桓項感覺到了壓力。
母親叮囑過他,絕對不能得罪世子。要是他敢得罪世子,他就得去跪祠堂,抄寫《桓氏家訓》三十遍。
男子漢的尊嚴,和跪祠堂的恐怖,抄寫家訓的折磨,到底孰輕孰重。
倔強的唇角緊抿,桓項邁着沉重的步子走向玉珠。
玉珠和桓颢沒有回頭,始終背對着桓項。
腳步聲傳來,桓玉珠聽得出身後那人的糾結與憤懑。
桓玉珠忽然轉身,淡聲道:“項哥哥,我原諒你了。”
那人一愣,腳步一滞。
小世子謝彥宰也詫異地看向桓玉珠。
桓寶珠更是雙目圓睜。
“你該道歉的人是颢哥哥,你給他道歉罷。”桓玉珠仍抱着桓颢的胳膊不撒手。
桓颢眸光微變,心尖兒一顫。
從來沒有人為他出過頭,要求欺負他的人向他道歉。
她是第一個。
桓項很難受。漆黑的眸子裏浮現難堪的顏色。他為什麽要向那個得了怪病的家夥道歉?
他又沒做錯什麽?
三妹妹為什麽總這麽護着他?
要他給桓颢道歉,比讓他給三妹妹道歉還要難堪一萬倍。
桓玉珠知道他為難,松開桓颢的手,走過去,拉住桓項的手。
忽覺胳膊一松,桓颢眸光變了變。
他捏了捏手指,忍住了沒有轉身。
桓項看着那只拉住自己的手,呆呆地跟着她走到桓颢跟前。
“握個手罷。”桓玉珠拉起兩人的手,放到一起,“咱們都是一家人。”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桓項和桓颢,雖然是堂兄弟,從小生活在同一個公府裏,但他們之間的關系并不親近。甚至比不上尋常人家的鄰居。
因為桓颢生來便帶着不祥的詛咒。
大家都不喜歡他。桓項是天之驕子,所有的人都喜歡他,寬容他,慢慢地他也覺得自己和桓颢是不同的。
他比他更高貴。
可桓颢的脊背總是挺得筆直,他天生一副好容貌,卻又總是帶着不屑的目光看他,所以他讨厭他,忍不住與他為敵。
他常聽母親說,桓颢是沒有未來的人,而他才是桓家的未來。他要繼承父親的榮光,繼續成為家族的支撐和希望。
兩個小郎君的手觸碰到一起。
彼此都僵了一僵。
桓颢不習慣觸碰別人的身體。
而桓項則不習慣以這種別扭的方式和桓颢親近。
兩只手不約而同地松開。
桓玉珠沒有勉強,抱着桓颢的胳膊,撒嬌道:“颢哥哥,我發髻亂了。”
那人輕輕嗯了一聲,任由她抱着胳膊,彎腰撿起了那條掉在地上的桃紅絲帶。
*
小世子給桓玉珠安排了一間房間梳洗。
桓颢見桓玉珠的臉上蹭了灰塵,擡手想給她抹去,卻又縮回了手。
他走了出去,等在外面。
婢女服侍玉珠淨了面,擦幹,又給她重新梳了頭,綁了發帶。
打開門,看到那道墨藍色的身影立在廊下,桓玉珠的心莫名安定了下來。
走上前,她咬了咬唇,“颢哥哥,咱們去看戲罷。”
那人只輕輕地嗯了一聲,擡腿便走,沒有等她。
桓玉珠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邁開小短腿,跟了上去。
兩人都沒有說話。
蕭瑟的秋風打着旋兒吹過,卷起幾片枯黃的銀杏樹葉子,像翩跹的蝴蝶在随風起舞。
“颢哥哥,”桓玉珠小聲開口,“其實我……不常打架的。”
那人嗯了一聲。
他知道。
三妹妹乖巧善良,是個好姑娘。
是桓項混賬,夥同外人欺負她。
“我平時還是很文靜的。”她道。
“嗯。”
“今日……我原是被逼急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其實我并不喜歡咬人的。”她小聲道。
“嗯。”桓颢唇角勾了勾。
“颢哥哥,”她大着膽子抱住桓颢的胳膊,仰着脖子道:“你忘了今天的事兒好不好?”
忘了她撒潑犯渾的模樣。
她以後一定當一個溫柔貞靜的女子。
桓颢嗯了一聲,卻輕輕地抽出了自己的胳膊,“走罷。”
桓玉珠一怔,吸了吸鼻子,邁腿跟了上去。
空氣裏響動着叮鈴鈴的輕微響聲。
*
當他們走到戲園子的時候,臺上已經在表演熱熱鬧鬧的戲劇了。
男女分開各坐一邊。
“颢哥哥,”玉珠輕聲道,“我去那邊啦。”
“嗯。”
桓颢徑直走向世子三兄弟所坐的那一排座位,那是世子給他留的位置。
小世子等人和桓颢打過招呼,桓颢便落了座。
“三妹妹,”桓寶珠向玉珠招手,“坐這兒。”
桓玉珠走過去坐下。
桓寶珠主動和她講臺上演到哪兒了。
桓玉珠一邊心不在焉地聽着,一邊伸手拿起旁邊高幾上擺着的精致點心,吃了起來。
剛才打架,可耗了她不少精氣神,此刻她已覺得餓了。
世子又讓桓颢點了一出戲,桓颢沒有推辭,點了一出《花木蘭替父從軍》。
那花旦年紀尚小,形容嬌俏,唱腔卻純熟,老道。
桓玉珠不由得眯了眯眼睛,仔細聽那花旦的唱詞。心中暗道,桓颢是不是故意給她點的這出戲?告訴她女子不一定非要端莊賢淑,溫柔貞靜,也可以拿起武器,上陣殺敵,和男兒郎一樣。
心頭微暖。
桓寶珠卻不喜歡這種戲,一臉不耐煩的神情,一直往嘴裏塞東西。
桓頌注視着坐在前排的桓颢,見素來孤僻冷傲的小郎君此時正和吳王的三個兒子坐在一塊,談笑風生,神情自若,一點兒也不似往昔陰沉瑟縮的模樣。
二郎病好後,恍若變了個人,他想道。
曲終人散。
各府的馬車紛紛駛離吳王府,載着今日前來赴宴的小郎君和小娘子們回家。
*
回到桓府,桓颢、玉珠等人先去壽安堂給老太太請安,陪着桓母說笑一陣,便各自散去。
桓項回到二房的院子,先去見過謝夫人,然後回了房。
桓寶珠跟了過去,拿了一瓶藥。
藥灑在傷處,桓項立時疼得尖叫一聲,随後又擔心引來母親的查詢,便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桓寶珠心疼地給哥哥吹吹傷處,淚眼汪汪,口中罵道:“玉珠那死丫頭,怎麽下這麽重的口?”
桓項安慰妹妹:“不疼了。我故意叫得很大聲,就是為了诓你心疼哥哥呢。你這傻丫頭。”
桓寶珠破涕為笑,用手絹子給他包紮了傷處。
桓項用袖子蓋住傷口,叮囑妹妹不要讓母親知道,“好妹妹,你若是告訴太太知道,定要鬧得雞犬不寧。三妹妹又要誤會是我故意告黑狀了。”
“你就這麽在意三妹妹怎麽看你嗎?”桓寶珠輕哼一聲,轉過身去,噘着嘴道:“三妹妹只和颢二哥好呢。”
桓項舔了舔嘴唇,沒有做聲。
卻說桓玉珠去上房給庾夫人請完安,便回了西跨院。
沈氏在家等了女兒一整日,見她終于平平安安回來了,懸着的心總算是落下了。
對着她噓寒問暖,又問她今天白天發生的事情。
桓玉珠簡短地說了一下宴會的內容,故意略去了桓項和王嘉川合夥欺負她一節沒提。
她不想讓母親為她操心。
玉珠在廊下逗了逗來安,又看了眼懶洋洋的雪團,想到是時候給來安和雪團搭一個窩了。
即将入冬。
需要一些磚塊和瓦片,得和父親說一下,讓父親去安排。
于是趁着金陵下第一場冬雪之前,玉珠和喜春小主仆倆在院子的西南角給來安和雪團搭建了一個二層的小閣樓。
來安住在一樓,雪團住在二層的閣樓,一樓和二樓并不互通,彼此都有獨立的門。
紫竹用新鮮的麥稈編織了兩床柔軟的地毯,鋪在來安和雪團的卧室。
玉珠訓練來安和雪團去院子裏的桂花樹下拉屎,拉完再埋上。
桓敦見到女兒給狗和貓搭建的窩後,喜得眉開眼笑,連連贊嘆:“囡囡真是聰明能幹呢。”
“多虧了爹爹送來的磚頭和草料。”桓玉珠抱住敦三爺的脖子,在他俊朗的臉上吧嗒親上一口,“爹爹真好!”
桓敦留着臉上濕噠噠的口水印子,一直舍不得擦,杵到沈氏面前,指着自己的臉道:“咱們的囡囡當真是個寶貝女兒!将來必有一番大造化呢。”
“三爺,”沈氏捏着手帕替敦三爺擦拭幹淨,笑道:“囡囡還小,以後別總誇她,把她的心都誇野了。”
敦三爺擺擺手,笑道:“你不懂。我是高興。高興咱們生了一個這樣千伶百俐的女兒,況且模樣又生得這樣出挑。”
沈氏臉上賠笑,心裏卻是咯噔了一下。
她希望女兒永遠是她的女兒。
作者有話說:
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