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033
第33章 033
◎九九春歸◎
033/木雲木夕
光陰似水, 日子一天冷似一天,轉眼已是冬至。
這天夜裏,桓玉珠覺得尤其地冷, 夜裏總覺得身上寒浸浸的,睡也睡不踏實。
喜春還總跟她搶被子。
翌日一早, 喜春推開支摘窗一看, 院子裏早已經是白皚皚地下了一場厚厚的雪了。
來安和雪團已經在院子裏撒歡跑了起來, 到處都是它倆留下的爪子印。
沈氏看着外面沒入腳踝的厚厚積雪, 天上還在繼續飄着鵝毛大雪,天寒地凍的,便勸女兒不要去學塾了, “囡囡,今日天這樣冷, 你就別去上學了, 娘怕你凍壞了。”
“阿娘,”桓玉珠一邊捧起一撮雪, 砸向喜春,一邊大聲笑道:“我要去上學的。桓夫子說,‘業精于勤荒于嬉。’我不能半途而廢。”
沈氏無奈,只得給女兒打點了手爐、腳爐、碳和大衣, 交給喜春,“看着點姑娘, 別讓她瘋玩,濕了衣裳,可是要生病的。”
喜春點頭應是。
給庾夫人請完安, 桓玉珠便和桓預一起去老太太的院子裏請安。
東院的桓珍珠已經滿了八歲, 按規矩, 停了去學塾讀書這一項功課,每日只用去老太太的壽安堂,接受洪嬷嬷的規矩禮儀教導便可以了。
桓珍珠和桓預姐弟倆身上的服喪期也已經過了,可以參加宴飲活動了。
秦姨娘還要等到明年四月才能除喪服,心情很是郁郁不樂,見沈氏母女深得敦三爺喜愛,不免把自己的不滿轉移到了女兒桓珍珠的身上,每每拿話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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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姐姐,怎麽反倒不如妹妹機靈?你也不知道在太太跟前讨個好兒,我懷胎十月生了你,有什麽用?”
“姨娘要讨好太太,自己去讨好便是,”桓珍珠氣得發抖,随手又砸了一個菊瓣翡翠茶盅,“何必非得拉上我?我不如玉丫頭,原是姨娘生得就不如沈姨娘,又何必巴巴地賴上我?”
啪的一聲脆響。
東院立時安靜了。
秦姨娘原是看女兒砸了敦三爺最寶貝的茶盅,氣得發怔,又聽女兒刺她生得不如沈氏,一時氣血上頭,便揚手打了女兒。
可打完之後,瞥見女兒眼裏的錯愕和恨意,又頓覺後悔。
女兒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動手打她。
讪讪地收回手,秦姨娘只好說些別的話來岔開,誰知桓珍珠一聲不吭,走回房去,關上門,一整日也沒出來。
秦姨娘也在氣頭上,母女倆誰也不肯先服軟,便僵持住了。
桓珍珠沒去壽安堂上課,洪嬷嬷回明老太太,老太太又打發人來三房問庾夫人。
庾夫人便扶了蔣榮家的去東院。
雪還在下,院子裏清掃了一條走路的道出來,雪花落在青石地磚上很快便融化成水。
鳶兒給庾夫人打着傘。
秦姨娘迎了出來,忙把庾夫人讓了進去,親自斟了茶,遞給庾夫人。
庾夫人問了幾句,秦姨娘支支吾吾,推說桓珍珠病了,笑着解釋:“怪我一時糊塗,忘了打發人去壽安堂告個假。驚動太太,都是我的不是,還請太太原諒我這一遭罷。”
庾夫人沉着臉,沒有吭聲。
“近來也不知怎麽了,時常腦子裏不記事,我當真不是有意的。”秦姨娘讪讪笑道。
庾夫人說要去看看桓珍珠,誰知門從裏面反鎖着,叫半天門也沒開。
“珍丫頭既是病了,怎麽連個服侍的人都沒有?你當娘的,就不知道打發個人去請大夫來瞧瞧?”庾夫人沉了臉色,怒道:“她要是病死在床上,秦姨娘也推說不記得了嗎?”
秦姨娘唯唯諾諾,臉色難看。
她知道女兒不過是在同她賭氣,哪裏就真的會死了?
可眼下,她也不能改口說女兒沒病,只得讪讪受着。
蔣榮家的拍着窗戶,大喊道:“珍珠姑娘,太太來看你了,勞煩姑娘開開門。”
外面鬧哄哄的,桓珍珠從睡夢中驚醒。
聽到外面的叫聲,她心裏一緊,忙披了外衫子,穿了鞋,整理頭發,開了門。
一股裹挾着寒濕的風迎面吹來,激得剛從溫暖的被窩裏爬出來的桓珍珠打了個哆嗦。
好冷,桓珍珠心道。
“太太。”桓珍珠一怔,忙屈膝行禮,勉強擠出一絲笑來,牙關打顫:“太太怎麽來了?”
庾夫人盯她一眼,眼神微涼,擡步走進她的卧房。
“聽秦姨娘說你病了,身上可有什麽不舒服沒有? ”庾夫人淡聲道。
“哦,回太太,”桓珍珠微微一怔,忙扶住自己的額頭,虛弱道:“早晨起來,女兒便覺得頭昏沉沉的,有些痛,睡了一覺,倒覺好些了,頭不痛了。”
秦姨娘松了一口氣,看向女兒的眼神滿是欣慰。
庾夫人嗯了一聲,又囑咐了幾句,“以後若是生病了,不去上課,須得打發個人到洪嬷嬷跟前告個假,不然又鬧到老太太跟前,偏說咱們三房的姑娘偷懶,什麽意思?你是大姐姐,原要給弟弟妹妹們樹個好榜樣,你玉珠妹妹這麽冷的天,還要去上學,你反倒沒去,豈不是打你們東院的臉?”
桓珍珠面上一熱,忙福身應是。
秦姨娘面上也讪讪的,低了頭,不敢吭聲。
送庾夫人出了院門,秦姨娘母女這才轉身回來。
秦姨娘忙給女兒攏了攏衣領,挽着她的胳膊,贊道:“還是姑娘能幹,到底把太太糊弄過去了。外頭天冷,咱們快進屋子去烤火。”
“都怪姨娘!”桓珍珠心頭氣悶,一把推開了秦姨娘。
她勤勉了這麽多年,結果卻因為一時和秦姨娘置氣,而在庾夫人跟前落了不是。
庾夫人為人刻薄,一旦在她跟前有了錯處,一輩子也別想洗幹淨。
她日後的婚事,全在庾夫人的一句話,此時落了不是,日後怕是好的婚事都輪不到她頭上了。
自從西院的沈姨娘母女來了之後,東院就被老爺和太太冷落了,如今就連父親,也許久都不曾踏足東院半步了。
偏生母親又是個沉不住氣的性子,自己沒有沈姨娘的容貌,卻還來挑剔她生得不如玉珠讨喜,簡直是蠻不講理。
真是越想越氣。
秦姨娘一怔,心頭微冷,沉了臉,“姑娘自己貪睡,不去上課,我好心幫你遮掩,你倒好,全推我頭上來了。姑娘如今大了,心氣兒高了,自然看不上我這個只能算是半個主子的娘了。罷了,随你去罷,素日為你操的那些心,都白費了。”
“可又來!誰看不上你了?好端端的,又拿這些話來轄制人。”桓珍珠氣得回房,躲在房間裏抹眼淚。
*
庾夫人回到上房,接過素雲遞過來的手爐,暖了暖手。
“呵,這秦姨娘行事真是越來越糊塗了。”蔣榮家的将手在火盆上 烤了烤,觑着庾夫人的臉色道:“明眼人一瞧,便知道大姑娘沒病。大白天的,關上門在房間裏睡大覺,忒不像話。”
“我觀秦姨娘的面色,她顯然是在說謊。”庾夫人沉着臉道,“珍丫頭雖說驕縱,但在我面前規矩卻還好,她今日沒去老太太房裏上課,想必是和秦姨娘賭氣鬥法呢,也不知怎麽竟睡了過去。”
“好好兒的,這是怎麽說?”蔣榮家的湊近了庾夫人道,“秦姨娘沒事給大姑娘氣受做什麽?”
庾夫人搖搖頭,目光沉肅,“秦姨娘性子愚鈍,眼皮子又淺,她大概是見我對西院略照顧了些,眼紅,幾次三番到我跟前誇沈姨娘新做的蔥綠色柿蒂紋缂絲褙子好看,真當我不知道她肚子裏打的小九九嗎?”
冷哼一聲。
“正是呢。太太蕙質蘭心,有什麽把戲能躲得過太太的眼去。”蔣榮家的忙附和道。
“她越是這樣,我越看不上她。”庾夫人低頭默了一會兒,“我和她同在三房裏處了這麽多年,她那性子,慣會的偷奸耍滑,口蜜腹劍,真當我是個傻子好糊弄嗎?”
說着啐了一口。
“只有傻子才把別人當傻子呢。”蔣榮家的道。
“如今我偏要借着沈姨娘打壓打壓東院的威風,”庾夫人目光冷厲,“也叫她知道,什麽叫風水輪流轉!她自恃生了一雙兒女,便可目中無人,在三院橫行霸道了。如今,我也有了順哥兒,西院的玉丫頭更是強過珍丫頭好些,你沒瞧見,三爺近來都不去東院了嗎?”
“那可不。”蔣榮家的賠笑,“秦姨娘真是蠢,既做了姨娘,就該安分守己,偏生出一些不該有的心思,還妄圖越過太太去,太太要收拾她,都不需要親自動手。”
“這些年我讓着她,她便以為我柔弱可欺,那她可真是有眼無珠了。”
“太太是何等樣聰慧的人兒,先前沒有子息,三爺又偏寵秦姨娘,何必非得硬碰硬,外頭名聲也不好聽。如今可不同了,太太有了順哥兒,西院又來個……對手,何不坐山觀虎鬥,坐收漁翁之利?”
庾夫人微微颔首,陷入沉思。
*
卻說桓氏族學內,一群小郎君和小娘子都在院子裏打雪仗玩兒。
玉珠本不欲下去和他們一塊兒玩,她嫌凍手。
可桓寶珠非得拽着她一起去玩兒,她不出去,桓寶珠便把雪球帶到了課室。
一個白色的雪球砸向正在描紅的桓玉珠。
桓玉珠躲閃不及,雪球砸在她的腦門上。
砸完就跑,桓寶珠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
臉上一涼,額頭上還有些痛感。
玉珠一怔,氣得放下筆,也顧不上收拾桌案,提起石榴紅夾裙,便追了出去。
“有本事你別跑!”玉珠憨笑着大喊道。
桓颢捏着書,正專心致志地看書,聽到玉珠的聲音,一直半垂着的眸子擡了起來。
只瞅見那抹紅色的身影飛快地跑了出去,墨黑瞳仁盯着空蕩蕩的門口發了一會兒怔。
桓頌扭頭,瞧見最近讀書甚是用功的二郎正盯着門口發怔,不禁呆了一呆。
又扭頭看看三妹妹的桌案,人不在,桌上還有散落的雪塊,浸濕了攤開的描紅紙。
自從上回從吳王府的宴席回來,二郎、三妹妹和項三弟之間的關系好像發生了微妙的改變。
項三弟雖然仍不和二郎說話,但也不似從前那般咬着他不放,也沒說難聽的話去刺激他。
項三弟也不欺負三妹妹了,還時常默默為她處理一些小麻煩。
譬如,三妹妹的毛筆掉了,項三弟為她拾起來,放到她的桌案。
三妹妹喜歡吃春卷兒,項三弟便把自己的那份分給她,然後再去搶桓芃的吃。
下雨了,三妹妹沒帶傘,項三弟把自己的傘留給三妹妹,寧願和預四弟擠一把雨傘。
……
他們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問過項三弟,可三弟什麽都不肯說。
桓頌正自出神,桓颢卻走出了課室,站在廊下,看院子中央的小郎君和小娘子打雪仗,堆雪人兒。
桓頌看着桓颢瘦削筆直的背影,眨了眨眼睛,起身去把玉珠的桌案清理幹淨。
課室裏沒有人,桓頌掏出自己的帕子,輕輕擦幹了描紅紙上的水漬。
三妹妹的字長進了,桓頌唇角微勾。
将散落在桌上的冰渣子全都小心翼翼收拾幹淨,用帕子包了,拿到外面揚在一株古老的樟樹下面。
淅淅瀝瀝。
桓頌立在樹下,遠遠地看了一眼庭院中嬉笑打鬧的小郎君和小娘子們,三妹妹笑得正開心,比枝頭上含苞待放晶瑩剔透的臘梅還要動人。
桓頌愣住,他以前似乎從未注意過這些。
他看了一眼桓颢,二郎就那麽靜靜地看着下面。
“二郎,”桓頌很想知道二郎分明喜歡三妹妹,卻又為何總要遠着她?于是便擡腿走了過去。“你在看什麽?”
桓颢淡淡地看桓頌一眼,沒有回答,伸手一揖,轉身便回到了課室坐下,繼續看書。
桓頌心裏一沉,二郎對他似乎比之前更客套疏離了。
*
桓玉珠玩得滿頭大汗,回到課室時,見自己桌案上整整齊齊,不覺一怔。
她看了一眼課室內唯二的兩個人,桓頌和桓颢。
他們都在看書。
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桓頌看了玉珠一眼,抿唇一笑,已經頗有溫潤君子的氣派了。
桓颢仍然專心致志地看書,沒分給她一個眼神。
“謝謝大哥哥。”桓玉珠明白了,是桓頌幫她整理的桌案。
桓頌微笑颔首,收回目光,嘴角微微翹起。
放學後,桓玉珠故意磨磨蹭蹭,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才背好書袋子,起身。
楊七幫自家主子收拾好書具,拎着書匣子,跟在後面。
玉珠轉身,往前走兩步,看着從後排走過來的桓颢,從書袋裏掏出一支狼毫筆,遞給他:“颢哥哥,這支狼毫筆,是爹爹獎勵給我的。我字寫得醜,白瞎了這麽好的筆,哥哥字寫得好,給哥哥用正合适。”
她肌膚瓷白,面容清麗,杏眸晶亮,仰頭望着他,唇角邊漾出一對甜甜的梨渦。
“不用了。”拒絕的話脫口而出,墨黑的眸子靜靜地注視着小團子,“你留着自己用罷。”
杏眸一黯,心底泛出一絲酸澀。
其實這支筆是她央求母親給她買的。
她見桓颢的筆已經用得很舊了,還在用,便想送一支新的筆給他。
自從上次從吳王府赴宴回來,桓颢對她的态度有所變化。有人的時候,他從不和她說話,只有沒人的時候,他才不會拒絕她。
所以她特意等到所有人都走了,才和他說話。
“颢哥哥,”玉珠把筆塞到桓颢手裏,“給你的,就是你的了。”
不等他拒絕,小短腿一邁,跑得飛快。
握着嶄新的狼毫筆,桓颢怔了一下。
“二郎,三姑娘給你的,你就安心收下罷。”楊七打開書匣子,從小主子手裏拿過狼毫筆,珍重地放進去,收好。笑嘻嘻道:“二郎若是覺得過意不去,那便也送三姑娘一樣禮物好了。三姑娘收到禮物,定然高興。”
默了半晌。
“送什麽?”桓颢問。
“送什麽都可以啊。”楊七怔了一下,掰着手指數道:“小娘子喜歡的首飾,小玩意兒,吃食,文房四寶,送啥都行。”
桓颢沒有吭聲,擡腿走出了課室。
楊七跟了上去。
回到大房,馮奶娘給桓颢端來了一碗臘八粥,笑呵呵道:“二郎,今兒是冬至,要吃臘八粥。明兒開始,就是數九天氣了。一天比一天冷,你出去上學或是練習騎射,都要多穿點,若是出了大汗,一定要及時更衣,否則,着了寒涼,很容易生病。”
“嗯。”桓颢接過臘八粥,眸光微變,似乎想到了什麽。
這一夜,桓颢的房間一直燃着蠟燭。
小郎君坐在書案前,執筆在一張宣紙上寫寫畫畫。
燭光照在他白皙如玉的臉上,墨黑的眸子專注地看着眼前的宣紙,唇角抿得平直,一筆一劃皆很認真。
這是他要送給三妹妹的回禮。
*
次日一早,雪停了,但是下着惱人的大雨。
桓玉珠到課室的時候,解下鬥篷,抖了抖上面的雨滴,坐下來開始描紅。
桓颢手裏攥着一卷自己制作的九九消寒圖,用大紅的絲帶綁着,想送給三妹妹,但看着她埋頭認真練字的模樣,天青色絲帶垂落到肩頭,心頭忽然一動,又把禮物塞回了書匣子中。
桓颢走出去,在下人房裏找到了楊七,吩咐他出府一趟,去市集買些東西。
“你去找奶娘要錢。把我攢的零花錢全都拿去,買最好的,不要給我省錢。”桓颢道。
“可是……”楊七撓了撓頭,“三姑娘昨兒不是才送了二郎一支狼毫筆嗎?怎麽還要買一支兔毫筆呢?”
二郎不是一貫對毛筆不甚講究麽?
“給三妹妹的。”桓颢淡聲道。
“哦,好的好的。”楊七一聽是買給三小姐的,滿口應承:“小的這就去,保管買最好的給三姑娘。”
楊七激動地跑走了。
看來二郎總算是開竅了,知道投桃報李,要對三小姐好了。
當天傍晚,楊七把買好的東西并那卷束好的消寒圖一齊交給了紫竹,托她轉交給三小姐。
紫竹收了,正要進去,卻意外撞見周武。
紫竹出入西院,常走西北角門,和周武也有好長一段時日沒碰面了。
當然,這裏頭也有她故意避而不見的原因在。
她托陳婆子去門上打聽,摸清周武當值的時間,有意避開和他碰面,倒也不是什麽難事。
方才二門上小厮來傳話,喜春跟着小姐在老太太院子裏,還沒回來,陳婆子又出恭去了,沒辦法,她只好硬着頭皮來到前院。
她本想速戰速決,卻沒想到還是遇上了。
四目相接的瞬間,紫竹心裏咯噔了一下。
她覺得自己有些對不起人家。畢竟,沈姨娘入府的事情,周武确實幫了大忙,而她也曾經托陳媽媽送出了象征自己心意的香囊。
如今進了府,卻對他避如蛇蠍,将人撂在一邊,怎麽說都是她不厚道。
“紫竹,”周武讪讪笑着走上前,聲音有些顫抖,“許久未見,一向可好?”
“嗯。”紫竹攥緊手裏的東西,下意識就後退了半步,随後意識到不妥,又往前挪了半步,搭讪着道:“你先忙,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說着小碎步跑走了。
周武轉身看她,捏着挂在腰間的香囊,臉色黑沉。
她分明也曾願意的,為何進了府反而越發疏遠他了呢?
莫非她想攀高枝,給敦三爺做妾?
*
玉珠從老太太的壽安堂回來,來不及放下書袋子,便興沖沖地打開禮物,發現是一幅九九消寒圖,一盒梅花形狀的顏料盒,以及一支配套使用的毛筆。
消寒圖上面用朱筆寫着“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九個雙鈎空心大字。
九個雙鈎字,骨架勻稱,起筆走勢,利落灑脫,一看便知是手好字,但和市面上流通的那種印刷版不同。
印刷版是黑色的,而這版是紅色的,和她用來描紅的紙相似,想來是特意寫來給她練字用的。
毛筆是一支上好的兔毫筆,比她送出去的狼毫筆還要貴好些。
桓玉珠抿唇,唇角翹起來,露出梨渦。
這是桓颢給她的回禮。
放下書袋子,桓玉珠把消寒圖展開來,用鎮尺壓住,用兔毫筆細細地蘸了白色顏料,用水暈染開,将亭字的第一筆——點劃——塗滿了。
昨日冬至,大雪天氣,是數九的第一天,用白色表示。
今日下雨,當用青色表示。
玉珠用一塊舊絹子擦拭了兔毫筆的筆尖,再沾染青色顏料,将亭字的第二筆——橫劃——循着原字的起筆運勢,一絲不茍地填寫完了。
看着這填滿的一點一橫,一白一青,桓玉珠的唇角彎起。
她滿懷期待,接下來的每一天,她都要根據天氣的不同使用不同的顏色,将下一筆劃塗滿。
直到将九個字八十一筆全都填寫完,九九春歸。
屆時,春深日暖,她就六歲了。
作者有話說:
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