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035

第35章 035

◎上元節遇險◎

035/木雲木夕

正月裏, 各家忙着請吃酒看戲,今日王家請客,明日庾府請客, 鬧哄哄,一轉眼便到了上元節。

桓項、桓寶珠磨着謝夫人答應讓他們去看燈會。

二房開了頭, 其他兩房自然也就松了口, 都許小郎君和小娘子們出去賞燈游玩, 由奶娘、丫鬟和小厮陪同。

桓颢不去。

吃過元宵, 小郎君和小娘子們坐馬車去燈市街看花燈。

桓頌、桓項、桓預三個小郎君一輛馬車,桓珍珠、桓寶珠和桓玉珠三個小姑娘一輛馬車。

街上鑼鼓喧天,寶馬雕車, 處處張燈結彩,火樹銀花, 亮如白晝。

人戴獸面, 奇裝異服,摩肩接踵。

桓玉珠等人下了馬車, 由各自的奶娘、丫鬟和小厮寸步不離地跟着。

看到有賣花燈的,飛鴻狡兔,虎豹蟲魚,天孫織錦, 龍女踏青,各式各樣的花燈都有。

小郎君和小娘子每人都買了一盞花燈, 提着玩兒。

桓玉珠給自己買了一盞貓兒燈,給喜春買了一盞兔子燈,紫竹、陳婆子和周武跟在她們身後。

路邊有賣小吃的攤子, 散發着誘人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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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項提議坐下來吃碗米豆腐, 這一建議得到了小郎君們的支持。

玉珠給喜春、紫竹、陳婆子和周武也各買了一碗, 他們站着吃了。

這惹得一同随行的其他丫鬟、奶娘和小厮們都很羨慕紫竹他們四個,悄悄咽口水。

米豆腐本就漂着一層紅彤彤的辣椒油,正适合在寒冷的冬夜來上這麽一碗,吃完整個人胃裏都暖暖的。

“玉丫頭,”桓珍珠冷冷地瞥了紫竹她們一眼,捏着帕子擦了擦唇角的辣椒油,“不患寡而患不均,你既然要給下人們買,那就該每個人都買,現在只買你西院裏的人,算是怎麽回事?其他人還不得眼饞?你這樣做,置我們這些兄弟姐妹于何地?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苛責下人呢?”

“大姐姐,你這話說得好生無理。”玉珠咽下最後一塊米豆腐,又喝了一勺香辣湯,滿足地打了個飽嗝。“我的人,從年頭到年尾,辛苦地伺候了我,我賞賜她們一碗米豆腐,怎麽了?我若是這桓府的一家之主,我自然要每個人都照顧到,可現在,我才幾歲,能有幾個壓歲錢,買得起多少碗米豆腐?難不成,我連給我的人買碗米豆腐的權利都沒有麽?”

桓珍珠一噎。

她的壓歲錢還想存着買首飾呢,為什麽要給這些領了月銀、又得了賞賜的下人買吃的呀。

他們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樣不是府裏的,自己的月錢存起來,只怕比她們這些當主子的還富裕呢。

桓寶珠手頭寬裕,便也給自己的随行丫鬟奶娘并小厮各買了一碗米豆腐。

他們自然千恩萬謝,吃得很是開懷。

随後,桓頌、桓項也給自己的人買了。

剩下沒買的,也就東院的桓珍珠和桓預姐弟倆了。

跟他們的下人們臉色有些垮,倒不是一碗米豆腐的問題,而是臉面的問題。別的小主子都有賞賜,獨他們的主子沒有,他們成了異類,臉上自然過不去。

*

吃完小吃,桓玉珠等人繼續提燈游玩。

街上有舞獅子的,舞龍燈的,踩高跷的,猜燈謎的,耍雜耍的,也有歌舞表演。

桓頌和玉珠等人正圍在一個賣面人的攤位前猜燈謎,猜對了,可以免費得到任意一個喜歡的面人,猜錯了,只需要留下購買這個面人的錢即可。

桓珍珠和桓寶珠各自猜了一次,均沒猜中,花五文錢,買了她們各自喜歡的那個面人,一個是七仙女,一個是何仙姑。

桓頌猜對了,選了一個猴子摘桃的面人。

桓項也沒猜對,買了一個二郎神。

桓玉珠看中了一個老壽星捧着仙桃哈哈大笑的面人,她想贏回去給桓颢,她希望桓颢看到這個面人,能經常笑笑。

認識他這麽久以來,就沒見他笑過。

“有眼無珠腹內空,荷花出水喜相逢。梧桐葉落分離別,恩愛夫妻不到冬。”桓玉珠看着謎面輕輕念道。

桓頌等人也都在心裏暗暗地猜,但都猜不出,只有桓頌心中有了答案。

他悄悄走到玉珠身邊,正想悄悄告訴她謎底,卻見她眨了眨鴉黑的眼睫毛,低頭想了一回,喜道:“有了,是竹夫人*。”

桓頌抿唇一笑。三妹妹果真聰慧!

“恭喜小娘子,你答對了。”攤主伸手指着攤位上的面人兒,“小娘子選一個自己喜歡的拿走罷。”

玉珠謝過攤主,拿走了老壽星捧桃的面人,裝進自己的書袋子裏。

她今夜出門,特意背了書袋子,用來裝錢,盛放東西。

忽然,前面不知發生了何事,人群如潮水般湧過來,人們臉上帶着驚慌與不安,大人抱着孩子往這邊跑來。

桓玉珠暗道不好,這麽多人,會把他們沖散的。

若是走丢了,可就麻煩了。

她忽然想起前世,她記得母親程鳳娘曾不止一次和她說過,說她四歲那年,她們幾個女眷到燈市街賞燈,遇上意外,她和家人被沖散,險些被拍花子拐走。幸好她機智,找到巡邏的官兵,牢牢抱緊他的大腿不撒手,在原地等着家人去找她,這才沒有走丢。

據說那年上元節,因為意外發生踩踏事故,死了十餘條人命,傷者百餘人。

可不正是今年麽?

她如今對外宣稱五歲,可實際上她才四歲。

“別怕。咱們手牽手,別松開。”桓玉珠大喊,“靠邊!都靠邊站!”

桓頌回過神來,忙安排衆人手拉手靠邊站着,一前一後皆是兩個小厮。

玉珠一直注意地數着他們的人是否都在。

桓頌見狀,安慰她道:“三妹妹放心,我們的人都在。”

“嗯。”玉珠點頭。

一回頭,桓玉珠卻忽然瞥見迎面而來的人群中有一堆熟悉的身影。

是她前世的家人——母親程鳳娘和三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姨娘。

程鳳娘手裏牽了一個瘦弱的小男孩。

杏眸一擴,桓玉珠心裏一緊,一跳。

前世母親只生了她一個女兒,并沒有生男孩兒。等到她長到及笄之年,四房的宋姨娘才生下一個男孩兒。

按年齡推算,母親身邊的這個男孩兒,和她差不多大小,所以不可能是宋姨娘生的孩子,而是母親……抱養的,或者買來的。

所以母親是為了要一個男孩兒,才遺棄了她的嗎?

桓玉珠怔怔地看着母親程鳳娘,卻見她緊緊攥着小男孩的手,跑得飛快。

她不禁松了手,呆呆地往前走去。

一旁的喜春和紫竹忙追上來,拽住小姐的胳膊,“姑娘去哪兒?”

玉珠搖搖頭,眼睛死死盯着程鳳娘,心裏的委屈和不甘順着眼角的淚意湧了出來。

母親為何選擇将她抛棄?

忽然,程鳳娘的視線對上了玉珠的視線。

程鳳娘一怔,眼瞳一擴。

玉珠往前走了兩步,眼淚朦胧地看着母親程鳳娘,她覺得母親一定是認出了她,認出了她脖子上挂着的長命金鎖,因為眼神騙不了人。

可下一瞬,便見程鳳娘垂了眸子,收回視線,一把抱起了身邊的小男孩兒,從她面前匆匆離去。

桓玉珠:……???

母親不要她了。

看見她也不想認她。

桓玉珠怔住了,一時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淚水蓄滿杏眸,卻不敢當着衆人的面掉下來。

人潮洶湧,河水般從她眼前流過,但她卻什麽也看不見,半垂着頭,咬緊櫻唇,竭力不讓人看出自己的異樣來。

她忍得特別辛苦,眼淚還是如斷了線的珠子滾了下來。

她趁着別人不注意,飛快地用衣袖抹了把臉,将大紅鬥篷的兜帽罩上,眼睛仍舊淚意洶湧。

原來前頭有個喝得爛醉如泥的人脫了衣裳到處亂跑,吓得衆女眷四散潰逃。

幾天後,聽聞上元節這天夜晚,在燈市街走失了四個女孩兒,官府張榜尋人,都沒有音訊。

這都是後話。

*

因玉珠答應了要帶喜春去見她爹娘一面,便早早地打發陳婆子給她爹娘送信,讓他們在燈市街的陳記金鋪前面等。

在玉珠的游說下,衆人便往陳記金鋪這邊走來。

陳記金鋪是一家百年老店,前世玉珠于上元節出游,便曾在陳記金鋪前面的戲棚子看過百戲。

此時,大家也都走乏了,正好都湧進戲棚子裏看百戲。

玉珠帶着喜春悄悄出來。

桓項見了,一把拉住玉珠的袖子,悄聲問:“你去哪兒?”

“喜春爹娘來了。”玉珠附耳桓項道。

桓項起身,“那我跟你一塊兒去。”

玉珠只好點頭答應。

于是桓玉珠、桓項和喜春三人走出來 。

紫竹和周武跟了出來。

陳婆子走了一晚上,早已走乏了,正好她也喜歡看百戲,便坐下來歇歇腳。

跟桓項的下人也出來了兩個年輕的,一個小厮和一個丫鬟。

“他們在哪兒呢?”一走出戲棚子,桓項便問道。

“就在前面不遠。”玉珠拎着石榴紅绫群擺道。

喜春今兒穿了新衣裳,外頭是一件銀紅比甲,白绫襖裙,她如今也七歲了,出落得亭亭玉立起來。

自從去了公府,她便再也沒有和父母見過面了。

此刻她有些興奮,唇角彎起來,遍地的火光照進她深褐色的眸子裏,光彩照人。

紫竹跟在後面,周武緊緊地粘着她。

紫竹心裏忐忑不安,害怕他,走得更快,緊緊跟在小姐身後。

周武無奈,只得綴在身後。

後面那對小厮和丫鬟,則要親密得多。

那小厮悄悄捏住丫鬟的手,丫鬟掙了兩下,沒掙脫,便斜睨了他一眼,由着他去了。

那小厮更加大膽,忽然摟住丫鬟的小蠻腰,便親了一口。

周武聽見動靜,回頭一瞧,登時身子僵了半邊。

心裏撲通撲通地跳起來。

再看一眼紫竹的身段和臉蛋,要比後面那個丫鬟好太多了,不由得意動。

他故意站着沒動,看了半晌,觑着小主子們都走遠了,這才走過去,吓他們一跳:“喲!你們幹的好事!小主子跟前,就敢如此放肆,看我不告訴二太太知道!”

那丫鬟羞得滿臉通紅,推開那小厮,扭着身子跑到前頭去了。

那小厮臉漲得通紅,賠笑道:“好哥哥,千萬別去二太太跟前揭發我們,若是說出去了,我們都活不成了。”

周武沉吟了半晌,“不說也行。你得一五一十告訴我,你們是怎麽勾搭上的?你們打算什麽時候成親?”

“這個……怎麽說呢?”小厮撓着頭上的帽子道,“我們倆都在大郎身邊伺候,天天見面,一來二去的,自然就有了感情。成親……自然是要先和她哥哥嫂子提親,再回明二太太才能定下來的。倒也不是很急。”

周武挑了挑眉,“那她一開始就喜歡你了麽?就沒有瞧不上你的意思,府裏的爺們正當壯年,她就沒動過別的心思?”

那小厮皺了皺眉,歪頭想了半晌,“可我們二房的爺們不在啊,二老爺外放江西南康知府,少說也得二三年,人都見不着,誰還會動這個心思啊?況且,我們二太太的眼裏是最容不得沙子的,若是被她知道了,那還了得!便是有這個心,也沒這個膽啊。 ”

周武怔了怔,沒再吭聲。

*

喜春和父母相見,自然是好一番親熱。

柴二許久未曾見女兒,手裏拿着一根買好的糖葫蘆,見了女兒便立即遞給她。柴家的也一直牽着女兒的手,把早就準備好的壓歲錢給她,看着她笑得合不攏嘴。

一家三口立在燈火下,其樂融融。

看得玉珠濕了眼眶。

“三妹妹,”桓項咳嗽了一聲,雙手背在身後,“你怎麽了?怎麽好像有點不高興了?”

“沒有啊。”玉珠用手指抹去了眼角的濕意,抿唇一笑,火光映照在她的梨渦上,笑容很明亮,杏眸卻半垂着,看向地面。“我是替喜春高興。她父母雖然窮,可心裏愛她,将她奉若珍寶。”

不像她。

一出生就被親生母親程鳳娘抛棄了。

見了面,生母也只裝作不認識她的樣子。

她原本以為自己的心不會痛,可她錯了,當她見到母親對她視若無睹的模樣時,心裏仿佛被利刃刺穿,疼得她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

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凝固了。

“沈姨娘和三叔也很愛三妹妹呀。”桓項不是個細心的人,但他卻恍惚察覺到了眼前這人的不開心,不太熟練地拍了拍桓玉珠的頭,溫聲:“還有我、我們,都很喜歡三妹妹。”

心頭一暖。

“那以後項三哥可不許再欺負我了呀。”小團子擡頭,抿唇壞笑,杏眸彎彎。

“嗯。”桓項點頭,随後又道:“我已經許久不曾欺負三妹妹了呀。三妹妹怎麽還記仇呢。不行,以前的事兒,你得忘掉。你若是老記着我過去欺負你的混蛋樣子,我、我會傷心的。”

嗤笑一聲,桓玉珠點頭答應。

兩人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

喜春和父母相聚了半個時辰,告別的時候,柴二夫婦來向小姐謝恩。

“聽喜春這丫頭說,姑娘還讓她跟着夫子開了蒙,如今識得幾個字,也會簡單的算數,姑娘真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吶!”柴家的從袖口裏掏出一個紅包,塞到玉珠手裏,笑道:“一點意思,不成敬意,祝賀姑娘歲歲平安。”

一旁的柴二也跟着點頭稱是。

“錢我不能收,”玉珠說着把紅包還了回去,笑道:“大娘和大伯的心意,我收到了。你們放心,喜春跟着我,我自然是要好好照顧她的。她也把我照顧得很好。”

喜春咬着唇笑,一雙深褐色的眸子霧氣氤氲。

時候不早了,喜春同父母告別,相約下次再見。

此時已經到了子時初刻,已經有不少游人開始往回走,但燈市街依然熱鬧非凡,因為這晚不設宵禁,可以通宵達旦,很多人打算玩個通宵。

桓玉珠等人成群結隊,準備走回停放馬車的地方。

*

卻說半個時辰以前,桓颢獨自待在屋內,坐在靠窗的榻上下圍棋。

卻聽見琉璃一路小跑着進內院,口中嚷道:“哎呀,不好了,太太,聽說今晚燈市街人山人海,出事了!”

後面的聲音小了下去,桓颢手裏的黑子啪的一下落在棋盤上。

墨色瞳仁閃過一抹驚懼之色,三妹妹出事了!

他立時起身,穿了鞋,拿起擱在衣架上的玄色披風,和藏在櫃子裏的彈弓,匆匆跑了出去。

楊七正在下房喝酒劃拳,聽見二郎叫他,以為自己聽錯了,怔怔地看向門口那人。

“二郎,”楊七起身,腳步虛浮地走向他,笑道:“你怎麽來了?”

“穿好外衣,”桓颢看楊七一眼,“随我出去一趟。”

“二郎,去哪兒呀?”換好衣服,楊七跟着主子到了馬廄牽馬。

“燈市街。”

“啊?這麽晚了,咱們去燈市街幹什麽?再說了,二郎若是想去,怎麽不和大郎他們一起去啊?”楊七吹着冷風,打了一個寒顫,終于清醒些了。

“上馬。”桓颢只冷淡地回了這兩個字,便再也不吭聲。

主仆倆翻身上馬,快馬加鞭,奔出了龍須巷,朝着熱鬧擁擠的燈市街馳來。

北風呼嘯,吹起馬背上的小郎君玄色的披風,然他目光堅毅,瘦削的身子微微前傾,手指拽緊缰繩,只想快點兒再快點兒趕到燈市街,一點兒也不懼刮在臉上的寒風是如何地刺骨。

*

玉珠等人往回走着,忽聽得前面有人驚呼:“不好了,着火了!”

原來是矗立在這裏的二十來仗高的燈輪着火了。

玉珠眼瞳一擴,腦中有什麽念頭炸裂開來。

原來這一年的上元節,發生的意外事件不止先前那一起,真正的災難是這個着了火的大燈架。

“快!往回跑!!!”桓玉珠聲嘶力竭地大吼道。

玉珠和喜春、紫竹、陳婆子手牽着手往回瘋跑起來。

其他人也都抓住身邊的人瘋跑起來。

人群四散潰逃,亂作一團,就連前來維持治安的官兵都不能叫洶湧混亂的人群安定下來。

幾個官兵反而被人群沖得四散,任憑他們怎麽扯破喉嚨大聲喊:“不要慌!不要亂!大家冷靜點兒!聽我的指揮!”都淹沒在喧嚣的人群聲裏,一點用都沒有。

有一個喝醉的人被人一推,摔倒了,緊接着,便有更多的人倒了下去。

玉珠和喜春等人都被沖散了。

人群像狂奔的激流,小小的玉珠像是迷失其中的一葉浮萍,被撞來撞去,撞得肌膚生疼。

高大的燈輪燃成一個巨大的火球,火光沖天,煙霧彌漫,刺得人雙目紅腫,呼吸不暢。

燈架轟然倒塌,發出索命的嘎吱聲,沉重而又哀怨。

桓玉珠被人撞到了地上。

她回頭看了一眼朝她倒下來的巨型火輪,眸子裏映滿駭人的火焰,她手腳并用往前爬,被人踩痛了手,她掙紮着爬起身,又被後面湧過來的激流撲倒在地。

死過一次的恐懼令她瞳孔驟縮。

她咬牙再次爬起來,爬到一半的時候,身子忽然一輕,她被一個人拎起來,背在背上。

是桓颢。

穿一身玄色披風的小郎君,背着小團子,額頭上冒着冷汗,墨色瞳仁卻異常冷靜,使出吃奶的勁兒,發足狂奔,堪堪在火輪着地之前将小團子帶出了危險區域。

玉珠驚魂甫定,回眸一看,巨大的火輪壓在她方才摔倒的地方,有幾個人沒跑出來。

火勢在那些人身上蔓延起來,他們發出凄慘的嚎叫聲。

其他逃出生天的人群終于冷靜了下來,轉身回去幫助那些不幸的受難者。

玉珠心頭一沉,再沉。

“別看。”身下的小郎君啞聲道,兩條細長筆直的腿走起路來還有些打顫。

玉珠深吸一口氣,忽然抽噎了兩下,若是沒有桓颢,她可能又死了。

她沉默着,咬着唇,不想沒出息地掉眼淚。

桓颢背着她,走出人群,朝前走去。

*

“颢哥哥,謝謝你救了我。”桓玉珠把臉埋在桓颢的背上,輕聲道。

小郎君嗯了一聲,背着她穩穩地往前走着。

“哥哥,你身上怎麽濕透了?”玉珠一摸桓颢的後背,發現他渾身已被汗水打濕浸透,“哥哥,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桓玉珠掙紮着要下來自己走。

“乖,別動。”小郎君低沉道,嗓音有幾分喑啞。

桓玉珠不敢再動了,怕給他增加負擔。他本來就夠辛苦的了。

“哥哥,你這樣會生病的。”北風很大,吹在人臉上,刀子似的,凍得人生疼。桓玉珠伸手摸了摸桓颢的額頭,驚了一跳:“哎呀,好燙!哥哥,你身上起熱了。你快放我下來,好嗎?”

小郎君很固執,說不放就不放。

走了十幾米遠,楊七牽着兩匹馬迎了上來。

“楊七,快!”玉珠在桓颢背上招手,大喊:“哥哥身上起熱了,咱們得趕緊找到回府的馬車,送哥哥去看大夫。”

楊七一聽,忙颠颠地跑了過來,扶桓颢上馬。

“把三妹妹先抱上去。”桓颢把玉珠放下來,對楊七道。

他身上已經沒勁了。抱不動小團子了。

“是。”楊七答應着,撐着玉珠的雙脅把人送上了半大的黑馬背上。

桓颢扶着馬鞍,踩着馬镫,翻身上馬,楊七在一旁扶了扶。

“二郎當心,慢點兒騎。”楊七滿臉憂色。

“嗯。”桓颢微微颔首。

楊七騎上了另外一匹馬,跟在身後。

“我們的馬車停在燈市街入口處五十米遠的馬場,那邊人多,咱們騎馬過去不方便,不如從後面繞行。”桓玉珠扶着馬鞍,微微側臉道。

“嗯。”身後的人聲音喑啞得不像話。

玉珠擰眉,明顯察覺到身後那人越來越不對勁,他呼出的氣息灼熱滾燙,恍若一團燒着的火焰。可他的衣裳卻又全都濕透了,被這樣冰寒刺骨的北風吹着,他的病只會愈加嚴重。

上回他跪祠堂,身上起了熱,也是差點活不過來。

她不能再讓他陷入這樣的險境。

“哥哥,停下來。”她道。

作者有話說:

*謎語出自《紅樓夢》。

*竹夫人,就是一種竹編的納涼工具。可以抱在懷裏,也可以在睡覺時夾于雙|腿間,保持涼爽。所以叫竹夫人,也被稱為青奴、竹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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