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041

第41章 041

◎好一招借刀殺人。◎

041/木雲木夕

桓玉珠掀起支摘窗, 腦袋往裏一探,秋水剪瞳從桓頌的身上一掃而過,投向他對面坐着的那人。

桓颢一襲月白廣袖長袍, 面如冠玉,眉眼黑沉。修長的指頭夾着一枚黑子, 不疾不徐地落在了棋枰上。

他撩起眼皮, 看向窗外站着的她。

目若點漆, 眸光深幽, 帶着一絲探詢的意味,卻并不急躁。

“恭喜颢哥哥高中了解元!”桓玉珠揚了揚柳葉眉,心說, 他總是這般氣定神閑,老神在在, 有時候還真是不讨喜啊。不過, 他畢竟有淡定的資本,于是她只好壓下心裏想把那人一絲不茍的衣裳揉亂的沖動, 笑嘻嘻道了喜,伸出一雙纖長瑩白的玉手,“也恭喜大哥哥高中舉人!哥哥們快給紅包!”

喜春忙上去把支摘窗扶起來。

桓颢聽了,墨黑的眼眸一亮, 微微勾唇,嗓音低醇, 喚了一聲:“楊七!”

桓頌目光一時是又驚又喜又妒。

驚的是,那個和他一起長大的病弱二郎,如今竟然考中了解元!

喜的是, 他們兩兄弟都考中了舉人。

妒的是, 同為父親的兒子, 他為何比他強出那麽多?他自問勤學刻苦的程度并不輸給二郎多少。可結果卻總是天差地別。

怔了一會兒,桓頌才回過神來,忙對桓颢道了兩聲:“恭喜恭喜,二郎這下可真的是要聞名金陵了。”

桓颢微微勾唇,看向桓頌,拱了拱手:“同喜同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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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玉珠從門口進去。

楊七捧着早就備好的紅包,笑呵呵地遞給玉珠:“二郎早就給三姑娘備好了。”

桓玉珠接過來,一看,是一張一百兩的銀票,不覺呆了一呆,疑惑地看了楊七一眼。

哥哥哪來這麽多的錢?

楊七見大郎也在,不方便多說,便笑着走開了。

桓玉珠把銀票塞回荷包,如常轉身。

桓頌壓住內心的驚濤駭浪,看向三妹妹,讪讪笑道:“不知道三妹妹會來,未曾預備紅包,回頭補上。”

話雖這麽說着,心裏卻更是震驚,原來二郎早就料到自己會高中解元了嗎?竟然連給三妹妹準備紅包這種小事都提前想到了。

桓頌也是在這一剎那,感覺到心口被刺了一下,原來這些年,二郎并非外人眼中的那般孤僻冷情,他對喜歡他的三妹妹還是很照顧的。

他心裏忽然升起一種遲來的愧悔,為何往日沒有好好同二郎相處,若多花些心思在他身上,也許他們兄弟倆之間的關系也不會是今日這般客套疏離罷?

桓玉珠看出了桓頌眼神裏一閃而逝的落寞,抿唇笑笑,“無妨,大哥哥。兩位哥哥都高中了,前頭有官差來送捷報,不如咱們一塊兒去看看罷。”

桓頌心情複雜地點頭,“也好。”

兄妹三人便朝壽安堂走去。

*

一到壽安堂正廳,便見他們早已把桓頌和桓颢的捷報都張貼在了廳堂的正中央,那些得知了消息的親朋故交都紛紛備禮,上門恭賀。

壽安堂正廳擠滿了前來恭賀、看熱鬧的親友。

衆人見兩位新鮮出爐的舉人都出來了,便都圍了上去。一時之間,恭賀高中之聲不絕于耳,沸反盈天。

桓玉珠見桓颢被一堆人圍住,熱情地和他套近乎,他不得不勉力回應的樣子,不覺撲哧一笑。

眼眶微微有些發燙。這些年,桓颢獨自生活、讀書、長大,衆人怕他,嫌他,傷他,他背着一身的傷痛,還是堅韌地成長起來了。

如今,可真是一舉成名,人人都來往他跟前湊了。

她才笑完,唇角上的笑意尚未歇,便撞見那人墨黑深沉的眸子正含着一絲嗔怪的意味盯了她一眼。

回瞪他一眼,玉珠沖他做了個鬼臉,便帶着喜春去三房的西院看沈氏了。

路上遇到設賭局的莊家程嬷嬷。

“恭喜三姑娘大喜!”程嬷嬷走上前,福了一禮,笑意盈盈,“颢二郎拔得頭籌,三姑娘也賺得盆滿缽滿,真是雙喜臨門啊。”

“嬷嬷同喜。”桓玉珠這才想起來,自己下了賭注,賭桓颢中解元,賠率一比五十,腦子裏略一估算,頓時喜上眉梢。

上輩子,她從未嘗過缺錢的滋味,從娘家帶入吳王府的嫁妝本就非常豐厚,除此之外,她還有一百萬兩銀票的私房錢傍身。

可這輩子,她還從未擁有過八百兩銀子的巨款呢。

“日後還望三姑娘在颢二郎跟前替老奴多美言幾句呀。”程嬷嬷左右打量了一眼,見沒人,趕緊從袖袋裏掏出一沓疊好的銀票,往前走了兩步,意欲遞給三小姐。

玉珠微微地笑看着程嬷嬷,略一颔首,喚了一聲喜春。

喜春會意,忙接過銀票,揣進袖口裏。

主仆倆走至一處僻靜處,玉珠才松了一口氣,忙笑問:“一共多少?是不是八百兩?”

喜春數了數,點頭如搗蒜:“沒錯,是八百兩!姑娘,我一輩子還沒見過這麽多的錢呢。”

玉珠抿唇一笑,把錢收進荷包裏。在心裏盤算了一下,加上桓颢給的,她現在有九百兩銀子了。可以做成一些大事了。

*

回到西院,來安就往她身上撲,玉珠逗了來安一會兒,又去看廊下曬太陽的雪團,雪團如今也算是一只老貓了,整日裏懶懶的,不願意動。

玉珠撈起肥肥的雪團,給它撓了撓後頸毛,雪團舒服得哼唧了兩聲。

來安很是羨慕,甩着狗尾巴,在玉珠的藕荷色杭綢螺紋裙裙邊蹭來蹭去。

沈氏聽見響動,走了出來。

沈氏看見女兒,臉上綻開了笑容,柔聲道:“囡囡,過來啦?”

玉珠轉身,沖着母親甜甜一笑:“阿娘,今日是頌大哥哥和颢二哥哥的好日子,外頭來了一大群親友,要擺酒請客呢。”

“他們高中,咱們是不是得送點禮物表表心意呀?”沈氏扶着紫竹跨出堂屋的門檻,“娘想給頌大郎繡個扇套,再給颢二郎做雙鞋,囡囡覺得如何?”

“嗯。”玉珠笑嘻嘻地逗弄雪團,想了想,道:“只是送禮要分開送,悄悄兒地,別鬧得大家都知道了,省得被人說咱們捧高踩低。”

“囡囡說得是。”沈氏伸出白皙水嫩的柔荑,替女兒抿了抿鬓邊的碎發,柔聲:“颢二郎這些年,身邊到底沒個生母照顧,衣裳鞋子雖說有下人幫着操辦,但鞋子到底不如親娘做的用心。咱們給他極用心地做一雙,一來,是慶賀他中了頭名之喜;二來,他穿着也舒服。”

“阿娘真好。”玉珠說着偏頭在母親臉上香了一個。

沈氏美麗的眉眼中含笑,嗔道:“一轉眼,囡囡也到了該議親的年紀了,怎的還這般孩子氣?”

看着嬌俏可人的女兒,沈氏心裏百感交集。一來,為女兒出落得如此美貌動人欣喜,二來,這麽多年,她沒有再孕,恐怕是當年喝打胎藥,傷了根本,以致再難有孕。若女兒一旦出嫁,她在這公府後院,以後母女倆恐怕是再難相見,因此免不了有些傷感。

“阿娘,我不嫁人。”桓玉珠明白母親的心思,把頭依偎在沈氏的肩頭,撒嬌道:“我不嫁人。人家還沒長大呢。”

沈氏被她磨得沒法兒,只得笑說:“左右你上頭還有珍珠、寶珠兩個姐姐呢,囡囡還小,還可以在阿娘身邊多留兩年。”

“嗯。”玉珠留下來,和沈氏一起用了晚膳。

飯後,母女倆商量了一下給桓颢做的鞋用什麽布料,什麽顏色,什麽紋樣。

“花樣子我來畫。”桓玉珠道。她自信可以畫出一個既獨特又雅致的花樣子。

沈氏點頭,“只是颢二郎如今穿多大的鞋,咱們還不知道呢。我瞧着,這孩子,就跟那拔節的竹子似的,一年不同一年。”

“是呢。”桓玉珠咬唇道,眨了眨杏眸,“這件事交給我,我保管把颢二哥的鞋碼尺寸弄來。”

*

從西院出來,桓玉珠先去上房給庾夫人請安,随後又去壽安堂給老太太請安。

鬧了一日,桓母身上也乏了,早早地便上床歇息了。

打聽得前頭請客吃飯,還沒結束,說是親友一波接一波地來,玉珠只好帶着喜春先回錦繡閣。

錦繡閣一共有三層,桓珍珠、桓寶珠和桓玉珠住在第二層,尚未及笄的桓金珠住在第一層,等她們定了親,就會都搬到第三層,待在裏面繡自己的嫁妝,一直到嫁人,都不允許下樓。

丫鬟奶娘和婆子也都住在一樓,方便照看小姐們的生活起居。

桓寶珠因為哥哥桓項沒有高中而悶悶不樂,她的私房錢也全都輸了,心情自然更加低落。

桓珍珠則是因為沒有找到好的郎婿人選而發愁。秦姨娘在府中的地位一落千丈,早就不複舊日的風光,庾夫人又不喜歡她們母女,是以在給她選郎婿這件事情上,不怎麽上心。

素日裏又不帶她去參加金陵城達官貴人家的宴飲活動,露露臉,讓別人知道桓國公府有她這麽一號人物存在。且也不主動幫她張羅、打探哪家府上有适婚的公子,一副任她自生自滅的架勢。

也不是沒有媒婆上門求過親,可那都是貪圖桓國公府勢力,而妄圖攀附的窮酸秀才,長得又不怎麽樣,她自然是看不上眼。

拒絕過一兩個求親者之後,桓珍珠的親事便拖到了現在,也沒個進展。

是以,她日日憂心,愁眉苦臉,奈何自家的弟弟桓預不争氣,只比颢二哥小一歲,人家都是名震金陵的解元郎了,他卻連個秀才都沒中。

桓珍珠和桓寶珠二人因為心情不好,都坐在二樓的花廳裏發呆。

見玉珠哼着小曲兒滿面春風地回來,桓珍珠和桓寶珠都不約而同把視線投向她,眼神都帶有一些哀怨。

“大姐姐、二姐姐,”桓玉珠住了口,沖她們見了禮,又憨笑道:“這麽晚了,還不歇息嗎?”

嘴上這麽說着,腳卻自顧自往自己的房間走去。桓玉珠有些累了,打算睡覺了。

卻聽桓珍珠冷笑道:“三妹妹今日當真是風頭無兩啊!既贏了大把的銀子,為自己攢下了一筆不菲的嫁妝,又在颢二郎跟前賣了好,想來,颢二郎定會從他的同窗好友中為你挑選一兩個不錯的郎婿,供你挑選罷?難怪你心情這麽好呢。”

“大姐姐這是什麽話?”桓玉珠頓住了腳步,回身看向桓珍珠,白皙小臉微沉,“我心情好,礙着大姐姐的眼兒了,很抱歉。但大姐姐自己擇婿不如意,便把這陰陽怪氣的話安在我的頭上,卻恕我不能接受。我同颢二哥哥好,原也不是這一日兩日了,我是打進這府裏起,便同他交好的。如今他高中解元,我為他開心,怎麽了?颢二哥哥從未說過要替我擇婿的話,我也不抱指望,也請大姐姐莫要再這般見不得人好,以己度人,門縫裏瞧人,把人瞧扁了去!”

桓珍珠氣得一噎。

桓寶珠盯着玉珠看了幾眼,“三妹妹人逢喜事精神爽,快些回房歇息去罷,莫要和我們這些失意人攪合到一起。”

桓玉珠眨了眨眼睛,笑道:“二姐姐也早些回房歇息罷。睡一覺,一切便好了。”

桓寶珠嗯了一聲,果然起身,回房去了。

喜春服侍小姐梳洗畢,替她放下橙色紗帳,悄悄退了出去。

*

次日一早,桓珍珠、桓寶珠、桓玉珠和桓金珠四姐妹,先去壽安堂給桓母請了安,随後又回各房去給主母請安。

之後,她們便回到壽安堂,接受洪嬷嬷的授課。

洪嬷嬷是個曾在宮裏待過十餘年的女史。入宮時,她曾受內臣教習,讀書通文理,先是成為女秀才,後來晉升為女史。年紀大了,被放出宮,不想嫁人,經人舉薦,來到了桓國公府擔任女夫子。

洪嬷嬷教導了桓母生的一個嫡女和姨娘生的兩個庶女,小姐們早已嫁人生子,在夫家生活倒也順遂美滿。

她年紀和桓母相當,兩人私下裏關系融洽,很有點閨中密友之感。因此,桓母便留下她,讓她繼續教導桓府孫輩的女郎們。

這天,洪嬷嬷讓四個珠畫扇面的花樣子。

玉珠覺得這門課很有意思,一來提高畫技,二來也可提高繡藝,簡直是一舉兩得。

她在心裏略一思忖,便想好了要畫什麽,提筆作畫。

洪嬷嬷有事出去了一趟,臨走前特意叮囑了一句:“不許舞弊。”

四個珠齊聲應了個是。

屋內就剩下她們姐妹四人在埋頭作畫。

玉珠畫的是一只有着長長尾羽的灰喜鵲,立在一株杏樹枝頭,伸長了尖尖的鳥喙,去啄那杏子的畫面。

桓金珠最讨厭畫畫課,尤其讨厭這種自由發揮的題目,沒有實物在前,她想禿了頭,也無從下筆。

她見洪嬷嬷不在,便走至門邊,喚來自己的丫鬟,讓她去老太太屋裏偷把團扇過來,還得是好看的。

丫鬟不敢去,可又不敢違背自家主子的命令,只得硬着頭皮去了。

不一會兒,丫鬟便把一把绛色蘇繡牡丹花鳥檀柄團扇遞了進來。

桓金珠趕緊照着扇面認認真真臨摹了一遍,她滿心以為這次課堂小考定能評得優等。

其他三個珠自然也都知道桓金珠都幹了些什麽,然事不關己高高挂起,沒人出面幹涉。

半個時辰後,洪嬷嬷終于回來了。

她把四個珠的課堂作業都欣賞了一遍,最後評出桓玉珠為優。

“我不服。”桓金珠噘着嘴小聲咕哝道。“洪嬷嬷就是偏心,回回都給三姐姐評優。我偏不信,我們三個,有兩個是太太肚子裏生出來的,還有一個是長姐,怎麽就比不過三姐姐一個姨娘養的了?”

桓玉珠一聽這話,不由得輕輕蹙眉。

金珠雖然常為着她親近颢二哥而與她為難,但似今日這般無理取鬧,且又明目張膽地挑釁,倒是有些反常。

她悄悄瞥一眼桓珍珠。

四個珠按照年紀從長到幼,從左到右一溜排開。

只見桓珍珠正壓着唇角竊笑呢。

想起昨晚桓珍珠的惡意挑釁,桓玉珠便明白,桓珍珠如今親事不順,不敢惹兩個嫡出的堂妹,卻撺掇她們來打壓她,自己坐山觀虎鬥。

好一招借刀殺人。

洪嬷嬷斂去唇邊的笑意,眼神淩厲,沉聲:“四姑娘既如此想,那便不用再來上我的課了。”

桓金珠一怔,氣惱得摔掉了桌案上的毛筆。冷哼道:“洪嬷嬷既如此不公允,不來便不來,誰稀罕。”

桓金珠喚來丫鬟,收拾了筆墨紙硯,以及那把團扇,匆匆離開了課室。

“站住。”洪嬷嬷沉聲呵斥道。

那丫鬟吓得一抖,只得縮着脖子呆站在原地,臉色煞白。

“扇子留下,”洪嬷嬷走過去,抽走她懷裏的團扇,“你可以走了。”

那丫鬟小碎步跑走了。

桓玉珠掃了一眼洪嬷嬷,發現洪嬷嬷臉色鐵青,不禁心裏一沉。

*

下一堂課,是将上一堂課的花樣子繡到布上。

課室內只剩下三個珠。

她們都端坐于繡架前,熟練地将自己選好的布料用繡花繃固定好,再将上一堂課畫好的花樣子用針迅速紮出小孔,再将花樣子覆在繡花繃上,用火油,一點一點透過花樣的針孔,在布上留下花樣的輪廓。

随後根據花樣選擇相應顏色的絲線,穿針引線,低頭細致地繡起來。

刺繡是個精細活兒,長時間維持着一個姿勢,很容易脖子僵硬。

洪嬷嬷偶爾穿梭于她們三姐妹之間,指點一下針法。

刺繡最是耗精神,一個時辰過去了,可能連朵花都沒繡好,更不要提複雜的鳥獸了。

這堂課沒做完,留着下堂課繼續再做。

作業一般不用帶回去做,留在課室,下堂課繼續。

下課後,桓玉珠揉了揉僵硬的脖頸,帶着喜春去了桓颢的院子,來找他要鞋碼尺寸。

*

此時正是用晚膳的時間。

桓玉珠來的時候,桓颢正獨自端坐在食案前吃飯。

“哥哥,”桓玉珠快步走進來,在桓颢對面坐下來,覺得眼睛幹澀,便用力眨了幾下,嘴上說着:“我娘打算給哥哥做一雙鞋,讓我來量一下哥哥的尺寸。”

“三妹妹,你眼睛怎麽了?”桓颢咽下口中的飯,放下碗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方皺眉道。

“哦,沒事。”桓玉珠眯着眼睛,伸手揉了揉自己僵硬的後頸肉,“今兒的刺繡課,我繡得太專注了,眼睛有些幹澀,脖子有點僵硬罷了。休息休息就好了。”

“三妹妹用過飯了嗎?”桓颢坐直了身子,墨色眸光微動。

“還沒呢。一會兒回錦繡閣再用罷。”有些困了,桓玉珠跪坐着眯起了眼睛小憩。“哥哥快吃,吃完,咱們量一下腳的尺碼。”

“三妹妹快些回去休息罷。”桓颢眼神示意喜春扶玉珠起來,“你替我轉告沈姨娘,她的好意我心領了。不必這麽勞煩,我去步瀛齋定制一雙鞋便是了。”

“那怎麽行?”玉珠推開喜春,仍閉着眼睛道:“步瀛齋的鞋,要麽是沒有紋樣的瞎鞋,要麽是滿大街同款雲紋鞋,還賣得死貴,哥哥不要買!我阿娘繡藝一絕,真的,她做的繡活沒幾個人能比得上……我自然是拍馬也趕不上的。我給哥哥親自畫花樣子,保管又時新又好看,別人都沒有的。”

“嗯。”桓颢見她小嘴叭叭地一開一合,唇角微勾,語氣戲谑道:“那三妹妹想怎麽量尺寸?”

桓玉珠撐開眼皮,看了他一眼,懵懂道:“自然是用裁衣尺量。”

“裁衣尺給我。”桓颢沖她伸出修長的手,預備起身。

桓玉珠扶着喜春的手也起了身,拍了拍臉,讓自己清醒一點。

“喜春,裁衣尺給哥哥。”

喜春從書匣子裏掏出一根棗紅色的裁衣尺,雙手恭敬地遞給颢二郎。

桓颢拿了裁衣尺,朝卧房走去。

“哥哥,”桓玉珠見他要走,便輕笑一聲,“我不看便是,哥哥就在榻上量罷。我今兒困得厲害,哥哥趕緊量完,我讓喜春去和我娘說一聲,晚點我就畫花樣子。”

“嗯。”桓颢怔了一下,轉身去榻上,背對着玉珠,低沉道:“轉過去。”

桓玉珠便老老實實轉了過去。

桓颢脫了鞋襪,露出一只白皙溫潤的腳丫子,腳指頭纖長,但腳指甲修剪整齊,腳趾頭圓潤,腳掌不寬不窄。他量了長度和寬度,記下,穿了鞋襪,把度量的結果記在紙上,交給喜春。

他催着玉珠趕緊回去休息。

玉珠從喜春手裏拿過紙張,打開看了一眼,抿唇笑道:“哥哥,你的腳丫子好長啊。比我爹爹的還長不少呢,但是又沒有他的腳丫子寬。”

桓颢一噎。繃着臉道:“三妹妹,非禮勿言,兄長的腳豈是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該議論的?”

“哦。”桓玉珠立即乖巧站好,垂着眼眸,态度誠懇,“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妄議哥哥的私事兒了。”

桓颢見她如此乖巧,反倒有些過意不去,又找補道:“只不當着外人的面議論也就是了。”

下一瞬,卻見桓玉珠杏眸一擡,眸光含喜,憋笑道:“哦。所以哥哥的腳丫子這般長,将來嫂子給哥哥做鞋子,只怕也得多費好些功夫呢。”說完,帶着喜春,咚咚咚跑了出去。

桓颢又是一噎。三妹妹如今越發頑皮了。

*

玉珠回到錦繡閣,顧不上用膳,爬上床就睡着了。

第二天上完洪嬷嬷的課,便在自己的房間畫花樣子。

她畫了幾稿,都不太滿意。

又去找桓寶珠借了一本花樣子來參考,翻了半日,總算有了一點靈感。

于是她畫了一只可愛的小老虎的腦袋,後面的身子卻虛化成一團祥雲,老虎前面有一簇嬌豔的牡丹花,左右對稱。

她看了看,滿意地收起了花樣子,帶着喜春就往西院跑。

卻見謝夫人的陪房孫之良家的帶着幾個丫鬟往錦繡閣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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