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042
第42章 042
◎芙蓉亭雅集◎
042/木雲木夕
此時正值傍晚, 天邊的紅霞瑰麗燦爛,晚風吹拂,帶來一抹涼意。
院子裏的桂花飄來濃郁的香氣。
桓玉珠帶着喜春放緩了步子, 端着大家小姐的派頭,優雅端莊地朝外走着。
孫之良家的帶着幾個丫鬟越走越近, 在距離桓玉珠幾步之遙的地方站定, 朝她福了一禮, 盈盈笑道:“三姑娘, 這是去哪兒?二太太打發我來,和四位姑娘說一聲,九月二十二日, 常陵侯府主母林夫人要在芙蓉亭舉辦一場雅集,邀請咱們府上的四位姑娘和五位公子都去參會呢。”
“雅集?”桓玉珠微微蹙眉。
桓頌和桓颢二位哥哥前腳剛中了舉人, 林夫人就這麽殷切地邀請他們桓國公府所有的兒子、女兒都去參加雅集, 這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的是兩位哥哥身上罷?
“正是呢。聽說此次雅集, 金陵幾大高門子弟都會受邀出席,還有那些書讀得好的士子,想來定會成就千古佳話呢。”孫之良家的笑道。
桓玉珠抿唇一笑,微微點頭。心說, 哪兒那麽多的千古佳話啊?
孫之良家的又福了一禮道:“三姑娘慢走。我還要去跟其他三位姑娘說一聲呢。”
桓玉珠略一颔首:“孫媽媽受累了。”
孫之良家的忙賠笑道:“不累不累。”說着帶着丫鬟進了錦繡閣。
玉珠主仆倆走出一段距離,喜春小聲道:“姑娘想去嗎?就那個芙蓉亭雅集。”
桓玉珠眨了眨眼睛, 說實話,她不是很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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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她現在名義上已經及笄, 在別人眼裏, 那就是待嫁的姑娘。萬一被哪家不成器的兒郎看上, 她還得費心思拒絕。庾夫人在她的親事上可是有決定權的,她不想過早地和她對面硬剛。二來,萬一珍珠看上的人,不小心看上了她,那豈不是結仇結成了死疙瘩嗎?
雖然這一切都是未知之數,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沒的惹上一身騷,倒不如在家看閑書來得幹淨惬意。
“不想。”桓玉珠答道。
到西院把花樣子拿給沈氏,母女倆坐在靠南窗的塌上閑聊。
“囡囡,”沈氏一邊看花樣子,一邊笑着揉了揉女兒的頭,“你這個花樣子,當真既新鮮又好看,既不女氣,又不粗俗。哎唷,我的寶貝囡囡,也虧得你這小鬼頭,怎麽想得出來?”
桓玉珠抱着雪團賴在母親懷裏,咯咯笑着,“只是要勞煩阿娘快快地繡出來才好,颢二哥四日後有個芙蓉亭雅集要出席,到時候,就讓他穿着阿娘親手做的鞋子去罷,定會在一衆士子面前獨領風騷。”
一旁的紫竹也湊過來看了看,笑道:“果真好看又稀奇。穿在颢二郎腳上,定會吸引全城姑娘的目光罷。”
桓玉珠一邊撸貓,一邊眨了眨眼睛,嗯了一聲。
“你昨兒個把尺碼告訴我,我同紫竹已經把鞋底納好了。特意納厚了小半寸,雨天也能不濕腳。”沈氏撫了撫女兒的胳膊,柔聲道:“囡囡放心,保管四天之內完工。行了,阿娘這就開工了,囡囡快早些回去歇着罷。”
“那阿娘莫要熬夜繡,沒的熬壞了眼睛。”桓玉珠起身穿鞋,又正色道:“紫竹姐姐,你幫我看着阿娘,你們倆都不許熬夜繡鞋,實在做不完,也不是什麽大事。颢二哥又不是等着這雙鞋穿,聽到了沒有?”
雪團從支摘窗一躍而下,跳出去了。
紫竹答應着,送小姐出來。
走到廊下,來安又迎了上來,玉珠彎腰摸摸它的狗頭。
*
過了一會兒,玉珠帶着喜春離開了西院,照例去上房給庾夫人請安。
正好碰上了東院的秦姨娘母女。
桓玉珠給庾夫人請完安,又同秦姨娘母女見了禮,便立在一旁聽吩咐。
只見庾夫人端坐在黃花梨木太師椅上,一邊悠悠地品茶,一邊淡淡地道:“可不要再說我這個主母對庶女們的親事不上心了,四日後,常陵侯府侯夫人林大娘子在芙蓉亭舉辦雅集,屆時,全金陵的青年才俊都會聚集在那兒。你們姐妹到了那兒,可得好好給我表現,不要丢咱們桓國公府三房的臉。至于你們能俘獲哪位公子哥的心,就全憑你們自己的才情、美貌和運氣了,這種事,我也幫不上忙。”
桓珍珠忙應是。
桓玉珠欲言又止,小聲道:“回太太,算日子,那日恐怕正是女兒的小日子,不宜出門會客。女兒就不去了。女兒恭祝大姐姐覓得佳婿。”
桓珍珠大喜,唇角彎了彎。心說,三丫頭不去最好,省得什麽風頭都被她搶去了,誰還能看得到她呀。
庾夫人臉色微沉,觑了秦姨娘母女一眼,冷聲:“既然三丫頭不能去了,那珍珠也別去了。省得人家說我處事不公,要去便都去,要不去,便都不去,如此最是公允。”
桓玉珠:……
她察覺到庾夫人想利用她來作伐子,整治秦姨娘母女,不覺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她本意是躲懶,也順便成全珍珠,卻沒想到又被庾夫人捏在手裏成了對付秦姨娘母女的利器。
“太太,”桓珍珠驚訝地看向庾夫人,“玉珠年紀尚小,不去沒關系,可我已經十八,再耽擱下去,我的終身大事怕是就沒有指望了。”說着她低聲地啜泣起來,好不可憐。
秦姨娘也跪了下來,哭訴道:“太太,如今珍珠的親事,全憑太太做主,求太太念在珍珠也是老爺的骨肉的份兒上,讓珍珠去罷。”
“混賬!”庾夫人臉色一沉,把茶盞一擲,哐當一聲,鮮亮的茶湯灑出來,洇濕了黑漆束腰八仙桌。“聽聽,秦姨娘,你們母女這說的都是什麽混賬話?珍丫頭親事不順,怎麽還賴到我頭上來了呢?人家上門求親,我哪一回不是客客氣氣招待,也同你們母女通過氣,是你們自己眼高于頂,看不上人家窮酸秀才出身,不願意跟着人家苦熬,拒絕了,怎麽還賴到我頭上來了呢?簡直是豈有此理!”
庾夫人氣得眼珠子發直,蔣榮家的忙上前替她撫背順氣。嘴上也沒閑着:“秦姨娘,你這話說得可是誅心了。太太并沒有不管大姑娘的親事,頭裏來的那些人,哪一次不是太太出面應酬,打點,親事沒成,怎麽反倒怪到太太頭上來了?你們可真是不知好歹,倒打一耙!”
“是,太太為珍丫頭做的事,我們都記着呢。”秦姨娘哭道,“這次芙蓉亭雅集,對珍丫頭來說,是個絕佳的機會。太太就讓她去罷。”
“是我不讓她去嗎?”庾夫人一拍桌子,厲聲道:“我原是想着,大丫頭和三丫頭都是咱們三房的姑娘,如今皆待字閨中,自然是要去一起去,要不去一起不去,齊齊整整的,方成個體統,你就在我這兒哭天抹淚的,搞得我有多虐待你們母女似的!既如此,那她們都別去了,此事無需再議。”
桓珍珠抽抽搭搭,早已哭暈了,此時見庾夫人一臉堅決,再無退路,只得低聲下氣求玉珠道:“三妹妹,往日裏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找你的麻煩,我以後再也不那樣了。算我求你,你就去罷。”
桓玉珠眨了眨眼睛,去與不去,都讓她不快。
不去,被庾夫人利用;去,擔心給自己招致不必要的麻煩。
往日裏她們兩姐妹雖然不對付,桓珍珠也每每惡言挑釁,但是同為女子,尤其是庶出女兒,桓玉珠豈能不明白桓珍珠的處境。
正是懂得她的不易,所以她無法狠心地拒絕。
秦姨娘見桓玉珠遲疑了片刻,也加入了忏悔的行列,“三丫頭,過去種種,是姨娘不對,姨娘向你和你姨娘道歉,對不住!你一向待人和善,大度,是個好孩子,你就原諒我們罷。”
桓玉珠想了想,最後向庾夫人道:“太太,若那日我小日子沒來,我便和大姐姐一道去芙蓉亭雅集罷。”
庾夫人怔了怔,點頭道:“便是你那日沒來,你也得當心,把月事布提前綁在腰上,省得到時候人多出醜。”
“是。女兒記下了。”桓玉珠臉上一熱,躬身答道。
其實她的小日子根本就不在那日,還得七八日之後呢,不過是她拿來拒絕出席雅集的借口而已。
事後,桓珍珠還主動繡了一條月事布送給桓玉珠,和她分享如何優雅地度過那幾日的心得體會。
兩人有說有笑,倒是叫桓寶珠驚掉了下巴。
桓金珠對桓玉珠仍舊是愛答不理,經常來二樓找寶珠玩兒,商量雅集那日穿什麽衣裳,梳什麽發髻,戴什麽首飾。
桓寶珠因為哥哥桓項落榜的事情一直郁郁不樂,對于雅集也不是很上心,不過随意敷衍桓金珠罷了。
其實桓項落榜,對于桓寶珠的親事沒什麽直接的影響。因為她是二房嫡女,父親桓斂又是江寧府知府,所以她是不愁嫁的。她只是見不得哥哥意志低沉、悶悶不樂的樣子。
如此過了三四天,終于迎來了芙蓉亭雅集這日。
*
謝夫人早早地安排了三輛馬車,四個珠共乘一輛馬車,五個郎君,兩個中了榜的一輛,其餘三人共乘一輛。
桓國公府的馬車到的時候,芙蓉亭那兒已經聚集了不少青年才俊和年輕姑娘們了。
桓金珠打開車門,撩起車簾,率先跳下馬車。
她穿一身白底小紅花褙子,石榴紅绫裙,胸前戴一個金光燦燦的金項圈,吊着一把質地溫潤無暇的白玉鎖。梳着雙丫髻,頭戴時新珠花,活潑明媚。
“二姐姐,你快下來看呀。”桓金珠手搭涼棚,往芙蓉亭深處眺望。見那邊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心裏不由得有些激動起來。
這還是她第一次參加這種大型的雅集呢。以前她太小了,沒人邀請她。
“人還挺多!”桓寶珠探出頭來。她梳的是垂鬟分肖髻,這是未出室少女的發式。
桓珍珠接着下了馬車,還不忘回頭拉桓玉珠一把,待她下了車,又悄悄附耳玉珠道:“我今日是有任務來的,三妹妹自便罷。沒事不要過來找我,切記,切記。”
桓珍珠早在家裏就和桓玉珠說好了,不要攪合她的姻緣。
桓玉珠能說什麽,只能笑着答應。
她今日來,本身也是為了成全珍珠。
玉珠下意識地去看後面兩輛馬車,見府裏五位郎君都下了馬車,一個一個都翩翩世家公子的模樣朝她走來。
只見桓颢穿一身月白色銀絲暗紋團花長袍,長身玉立在一叢芙蓉花旁,端的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桓玉珠掃了兩眼他腳上的鞋子,黑底繡小老虎獸頭嗅牡丹花祥雲紋樣,精美絕倫。
好像那雙那麽好看的鞋,只有那人穿了,才配得上。
又似乎,那人生來就該穿這麽精致好看的鞋子。
桓頌一眼便瞥見了桓颢的鞋子,眼前一亮,心裏卻是一沉,“二郎,你這雙鞋子在哪裏買的,怎的這般別出心裁?”
桓玉珠心裏一緊,很害怕桓頌把她和她母親供出來,她可不想成為做鞋專業戶啊,太累人了。
她瞥見那人若有似無地掃了她一眼,微微勾唇,淡聲道:“哦,一個親友送的,但是沒有留下姓名,我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娘子這麽心靈手巧。”
桓玉珠臉上微微一熱,轉身拎着白紗裙走了。
桓頌哦了一聲,眼睛卻始終黏在他那雙鞋上。“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精美的男鞋呢。二郎你當真是好福氣啊。”
“嗯。”桓颢看着落荒而逃的三妹妹,唇角微勾。
*
桓玉珠提着裙擺,緩緩來到芙蓉亭。
只見衆人都聚在這裏,旁邊有一條潺潺的溪流,清澈見底,可以見到裏面的魚兒在水底游來游去。
溪流兩邊種滿了一叢叢的芙蓉花,花開正豔,賞心悅目。
芙蓉亭中間設了琴案,擺了一張名貴的落霞式古琴,已經有一個端莊娴雅的小娘子坐在那兒撫琴了,琴音清脆,行雲流水。
桓玉珠呆呆地聽了半晌,暗暗點頭。
只見那小娘子一曲彈畢,起身袅袅婷婷一福禮道:“獻醜了。”
聲音嬌柔。
桓玉珠一怔:這不是……溫夢雲嗎?
果然,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桓玉珠見到了穿一身緋紅錦袍的狗世子謝彥宰。
桓玉珠趕緊把視線收回來,看向地面,悄悄往人群後面躲了躲,希望不要被發現。
亭子四周的憑欄上都鋪設了簇新的石青色坐蓐,坐了一溜兒花骨朵似的小娘子。
謝春嬌、王姝柔、庾千桐皆在其中,還有桓國公府的另外三個珠,珍珠、寶珠和金珠也都赫然在列。
珍珠獨自坐在一處,不與另外兩個珠坐在一起,眼睛一直滴溜溜地打量外圍的男客們。
眼神不期然與玉珠相撞,兩人立即很有默契地彈開。
內中有一個年紀稍長的婦人,姿态雍容,富貴娴雅,想來便是侯夫人林大娘子了。
青花纏枝香爐內,燃燒着袅袅升起的香煙。
“這香甚是特別,是什麽香?”一個穿襕衫的士子站在芙蓉亭的飛檐下,陶醉地聞了一會兒,問旁邊的人道。
“此乃女兒香,乃香中的絕品。”旁邊那人搖着一把折扇,頗為自得地贊嘆道。
桓玉珠瞥那二人一眼,忍不住撲哧一笑,盡管她飛快地捂住了嘴巴,還是被搖扇子那人回頭發現了。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王姝柔的哥哥王嘉川。
“三妹妹,你、你也來啦!”王嘉川先是一怔,茶色瞳仁一擴,玉珠清麗出塵的模樣便映入他的眼簾,随後他往前走了兩步,收起折扇,躬身揖了一禮道。
桓玉珠只好點點頭,回了他一禮,然後屁股着了火似的跑開了。
王嘉川的目光追随着玉珠倩麗的身影而去,直到旁邊的人喚他的名字,他才回神。
“王大郎,你認識這姑娘呀?”襕衫士子探着腦袋看了幾眼,“她是哪家府上的姑娘啊?長得倒是翩若驚鴻。”
“嗯。”王嘉川咔噠一聲甩開折扇,搖了兩搖,神情有些惘然,“何止是認識?小時候我們還打過架……不過最後是她打贏了。诶,周十一郎,你說,她都打贏了,為何見着我,還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就跑啊?”
襕衫士子周十一郎略思忖了一下,一本正經道:“她跑,也許只是因為單純地不待見你。”
王嘉川啪嗒一聲收起折扇,敲在周十一郎的四角方巾*上。“周十一郎,我勸你慎言。免得禍從口出,知道不知道?”
周十一郎正了正自己的帽子,憨直道:“不知道。”
氣得王嘉川一噎,哼了一聲,便走開了。
桓玉珠掃了一圈,姑娘們大多聚集在亭內,也就是林夫人身邊,少數幾個姑娘在一旁烹茶、閑聊、吃糕點。
旁邊空地還擺了棋枰,早有人在對弈了,一旁立了不少圍觀的人。
還有不少人已經坐在溪流旁,流觞曲水,飲酒賦詩。
空地上擺着一張黃花梨木翹頭書案,上面擺放着筆墨紙硯,可以畫畫,也可以寫詩。
總之,琴棋書畫詩酒茶香,樣樣雅事兒都齊全了。
桓玉珠略一思忖,男女不同席,林夫人在此,便是替各家長輩看着姑娘們的罷。于是她便提着裙擺,朝着喝茶、說八卦的那群人款款而去了。
*
“諸位姊妹,幸會幸會。”桓玉珠走過去,朝衆人福了一禮,盈盈笑道,“請問,我可以坐在這兒嗎?”
衆人皆是一怔,眼眸微微一擴,随後都回過神來道:“姑娘請坐,請坐。”
玉珠便不客氣地在一旁的空位上跪坐下,從食案上挑了一塊桂花糕,小口吃了起來。接過一旁的圓臉姑娘遞過來的成窯五彩小蓋盅,道了聲謝,喝了起來,茶湯鮮亮,茶香甚濃,入口卻苦。
“我叫周婉兒,在家排行五,你可以叫我周五娘。姑娘怎麽稱呼?”圓臉姑娘小聲問道。
“哦,我叫桓三娘。”玉珠趕緊賠笑道。“這茶還挺香的,就是味道有些苦。”
“這正是六安茶的本味。”周婉兒點頭笑道,她捧着茶盅抿了一口,緩緩道:“這種苦味道清透,有山野氣,苦味之餘,口感清甜厚實。三娘喜歡嗎?”
桓玉珠點點頭,“嗯。”
“三娘是同家中兄弟姊妹一起來的嗎?怎麽不見他們?”周婉兒很自然地扯出了話題。
“是啊。他們各自玩兒去了。”桓玉珠笑着敷衍道,扭頭随意掃了一眼,只見桓國公府的五個小郎君姍姍來遲,而亭內的衆女眷都在看他們,嬌羞默默。
桓玉珠雖看不清她們臉上的神情,但觀她們想看又不敢看,捏着手帕,垂眸呆坐的樣子,便明白她們其實是在含羞帶怯地表達對來人的心動與在意了。
平常壓根沒有機會見外男,這一下子見這麽多,且又質量都這麽好,自然難免不芳心萌動。
“你呢,是跟哥哥一塊兒來的嗎?”桓玉珠收回視線,漫不經心問了回去。
有來有往,話題才好繼續。
“三娘你看,”誰知周婉兒拉着她的手,指着方才那個周十一郎,低笑道:“那便是我哥哥,他在家排行三,但在族中排行十一,所以別人都叫他十一郎。我哥哥是秀才,今年秋闱落榜了。”
說着羞赧一笑。
周十一郎眼神掃過來,正好撞見妹妹和玉珠在看他,便沖她們作了一揖,臉上挂着憨憨的傻笑。
“哦,沒事兒。”桓玉珠眨了眨眼睛,“我家也有哥哥落榜的。秋闱大比本就不容易考,能通過的都是鳳毛麟角。以後再考,便是了。”
周婉兒點點頭。
聽到後頭亭子傳來驚呼聲,周婉兒不由得回頭一看,這一看,不得了,她驚得嘴巴大張,一直沒有合上。
“看什麽呢,這麽出神?”桓玉珠拈了一個剝好的菱角,美滋滋地啃起來,随意問道。
“三娘你快看!”周婉兒激動地拽緊了桓玉珠的豆綠妝花紗褙子的窄袖,低聲尖叫:“那邊來了一個俊朗非凡的小郎君。天爺,我從沒見過如此英俊儒雅的男子!他身姿俊秀挺拔,一言一行,無不似畫中走出來的仙人一般,賞心悅目!”
桓玉珠聽她誇得沒邊,心裏便猜到她在說桓颢。翹着唇角,歪頭瞄了一眼,卻見那墨黑深沉的眉眼正朝她射來,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忙扭回去坐正身子。“還可以罷。”
“他剛才……是不是看了我一眼?”周婉兒激動得心砰砰直跳,臉一下子燒得緋紅,雙手拍着臉,低聲:“我沒有看錯罷?”
桓玉珠憋笑,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心說他其實是在看我,但又不欲多說,拆穿人家小姑娘的美夢,又有什麽意思呢?
畢竟,她和周婉兒又不熟,萬一說了她和桓颢的關系,她說不定還得纏着她追問他的喜好,哎,好麻煩。
打從謝春嬌開始,桓玉珠便知道桓颢有多受小姑娘歡迎了。
對面坐着的着蘋果綠褙子的姑娘,用一把白娟底繡孔雀漆柄團扇遮住唇,低聲道:“他應該就是今年秋闱的頭名榜首,桓國公府大房的嫡次子桓颢。”
聲量不大,但在座幾人都能聽得見。
桓玉珠一聽此言,立即擡眸看向她,見她明媚鮮妍,比在座其他幾位姑娘姿容更出挑一些,只是心中卻好奇,她是怎麽猜出桓颢的身份的。
“你是怎麽知道的?”周婉兒看向蘋果綠褙子姑娘,眼神雖帶着探詢,心裏卻升起一股莫名不愉快的感覺來。
“我猜的呀。聽我娘說,”蘋果綠褙子姑娘看了一眼亭內的林夫人,款款笑道:“桓國公府一共有五個小郎君,可不就是說的他們五兄弟麽?又說大郎穩重,二郎俊美,三郎高壯,四郎平庸,五郎尚小,豈不是一目了然麽?”
衆人皆哦了一聲,紛紛嘆服:“那确實是一目了然。”
桓玉珠心想,能對桓國公府的事兒這麽清楚,想來她母親必定不是尋常人,又細看那姑娘穿戴,皆不似尋常人家,腦中閃過一念,脫口而出:“你該不會是林夫人的幺女林錦淑罷?”
沒想到對面那姑娘挑了挑眉,定定地看了桓玉珠一眼,落落大方道:“嗯,沒錯,我就是林錦淑。我才聽你說,你是桓三娘,家中又有哥哥落榜的,那你想必是桓颢的堂妹桓玉珠喽?”
作者有話說:
*四角方巾,明代儒生以及外士所戴的方形軟帽,亦名方巾,黑色紗羅所制,可折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