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048
第48章 048
◎分享秘密◎
048/木雲木夕
九月授衣。
天氣一日涼似一日, 到了夜裏,尤其是五更天時已經頗有些寒意了。
桓珍珠和桓金珠因為伏案而眠,着了風寒, 雙雙病倒,第二天都沒去上課。
洪嬷嬷便索性放玉珠和寶珠一天假, 讓她們松快一日, 說是對她們勤勉好學的嘉獎。
寶珠很高興, 拍着手掌贊嘆洪嬷嬷最是賞罰分明。
玉珠因為總想着早上做的那個噩夢, 有些心神不寧。當然,她會做預知夢這個事情,誰也不知道。她認真思索了一圈, 覺得阖府上下,最有可能會害桓颢的, 便是甄夫人。
總得想個法子提醒桓颢。
玉珠拿了那副十兩銀子買來的虎皮繡蓮紋護膝, 帶上喜春,回了西院。
玉珠把護膝給了陳婆子, “嬷嬷,過幾日便是嬷嬷的生辰,我提前給嬷嬷準備了壽禮。”
陳婆子打開一看,便知是好東西, 登時眼睛一亮,眼周每一條皺紋都爬滿了笑意:“哎唷, 叫姑娘破費了。這麽好的東西,老婆子怎配使得?姑娘還是獻給老太太罷,到底是一番孝心。”
說着把護膝收好, 要交給喜春保管。
玉珠制止道:“嬷嬷別說這些虛的, 給嬷嬷, 嬷嬷就受着,再推,我可要不高興了。”
陳婆子便知姑娘是誠心給她,便眼含熱淚收了,千恩萬謝地把玉珠誇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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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看了女兒一眼,看了一眼又一眼,終于忍不住說道:“聽太太說,昨夜老太太處置了大姑娘和四姑娘,囡囡也受了罰。囡囡發生了何事,為何阿娘竟一點兒也不知道?”
玉珠有些羞慚地笑道:“就是那日芙蓉亭雅集,王家表哥戲弄于女兒,女兒當時對王家表哥的語氣有些不善,那王姝柔又最是個護短,蠻不講理的,便罵了女兒幾句不中聽的話。女兒當時倔脾氣上來了,一時沒忍住,便把王姝柔也罵了一頓……就是這個事兒。女兒怕阿娘擔心,便沒說。”
沈氏一把拉住女兒的胳膊,把人護在懷裏,撫了撫,嘆道:“囡囡受委屈了。阿娘沒本事,護不住你。”
玉珠眼眶一熱,蹭在母親頸窩處撒嬌,吃吃笑道:“阿娘說哪裏的話,若非阿娘庇護,女兒哪能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呢?”
沈氏心裏一軟,又含淚笑道:“不過,我觀太太的意思,竟沒有怪罪囡囡之意。反倒是把東院那位狠狠訓斥了一通,說是大姑娘丢人現眼,心術不正,還說囡囡心地純善,知道幫襯三房姐妹。”
玉珠抿唇笑笑,沒有多說,只抱着母親膩歪了好一陣子。
玉珠又逗了雪團和來安一會兒,這才起身回去。
走着走着,玉珠又換了方向,往桓颢的院子去了。
*
桓颢正在寫字,見她來,便擡眼看了她一眼,低沉道:“三妹妹,你怎麽來了?”
玉珠搬了把繡墩坐在他旁邊,看他寫字。
看了半晌,她斟酌着開口道:“哥哥,自從十歲那年,哥哥已經有好多年沒發病了哦?”
桓颢提起筆,看她一眼,目光帶着疑惑和審視:“三妹妹為何突然提起為兄的病?是否發生了何事?”
玉珠咬了咬櫻唇,笑出一對溶溶梨渦:“沒有。我就是突然想起來,就想問一問哥哥嘛。哥哥近來心情可還好?有沒有哪個不長眼的狗東西說了什麽不堪入耳的屁話?若是有,哥哥可一定要告訴我,我替哥哥打爆他們的豬頭!”
說着嘿嘿幹笑了兩聲。
那人墨黑的眸子定定地瞧了她一眼,語氣清朗道:“三妹妹如今動不動就要打爆別人的豬頭,啧……洪嬷嬷若是知道了三妹妹私下裏如此豪放爽朗,不知會作何感想呢?”
說着,那人把毛筆往唇邊一擱,一臉甚是好奇的模樣。
“哥哥當心!墨——”玉珠瞧他一身月白衣袍,忍不住柳眉蹙起道。
桓颢這才纖長如玉的手指一轉,把毛筆擱在了筆架上。
“三妹妹放心,為兄不再是十歲孩童,心性自是也比從前清明堅定,不會再随便被他人的閑言惡語影響,更不會随便動輕生的念頭。”
語氣清朗,眸光堅定。
玉珠點點頭,他看着确實不像是憂郁症要發作的狀态。她歪着頭,又想了半晌,“哥哥,若最近有誰邀請你去泡溫泉,哥哥千萬不要答應,好嗎?”
“泡溫泉?這又是為何?三妹妹是否知道什麽,不妨說出來。”桓颢側身,看向玉珠道。
玉珠咬了咬唇,想了半天,想不出來合适的理由,只能硬着頭皮小聲道:“哥哥,我若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你可不許說我是瘋子,好嗎?”
“三妹妹只管說,為兄保證不會說妹妹是瘋子。”那人一臉正色道。
玉珠猶猶豫豫了許久,終于磕磕絆絆地把自己當年做過的預知夢和孫老四爬牆未遂一事說了一遍。
她杏眸清澈,盯着桓颢,語氣緊張道:“哥哥,這都是真的,我誰都沒有告訴,我就告訴了你,你可一定要信我呀。我沒有說謊,我真的做夢夢見了孫老四要害我娘,而我醒來後,确确實實在院子東北角的雙生棗樹下面看到了肉骨頭和小魚幹……”
“嗯。”那人墨黑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視着她,點頭應道,“為兄信三妹妹的話。”
“真的嗎?”杏眸一擴,乍現欣喜之色,玉珠不禁提高了音量,“哥哥當真不是在敷衍我?哥哥不覺得我是在說胡話?”
只聽那人正色道:“為兄亦有一個秘密,要與三妹妹分享。但三妹妹需答應為兄,這個秘密,你聽了就爛在肚子裏,切不可告訴你我之外的第三人,你可做得到?”
玉珠用力點點頭,嬌柔身子不由得往前傾了傾,差點兒要從繡墩上跌落下去。“哥哥放心,我省得。”
桓颢看着玉珠的眼睛,沉緩開口道:“五歲那年,我記得在一個雷雨夜,我做了一個噩夢。噩夢中,我娶了一個和妹妹同名同姓的女子,但那女子紅顏薄命,不知因為什麽原因死了,而我——”
語氣一頓,他注意地看着玉珠的神色。
只見玉珠嘴巴大張,随後又用手捂住了嘴,以防自己尖叫出聲。
玉珠沒想到的是,那年,他倆居然做了同一個夢!
這也忒離奇了罷!
若非自己是重生之人,她是怎麽也不會相信夢境通靈的這種無稽之談的。
而桓颢以為自己的話把她吓着了,忙解釋道:“三妹妹不要怕,為兄對三妹妹斷然沒有一絲一毫的邪念,這只是一個夢境。而且還是十多年前的噩夢,不是真的。為兄說這個夢,只是想告訴三妹妹,這世間事無奇不有。”
“十二年前,我從未見過三妹妹,更不知道三妹妹的名字,而且,妹妹的名字還是老太太賜的,偏夢裏就出現了三妹妹的名字,這不是很離奇的事情嗎?可見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是以,為兄相信三妹妹說的話。三妹妹不必懷疑,為兄是為了安撫你,才假意說相信。”
玉珠點點頭,“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沒有擔心兄長對我有……邪念,我、我只是……我也做了同樣的夢,就在去濟安寺的前一晚。”
那人墨黑眼瞳一擴,似是被驚住了。
玉珠抿了抿朱唇,小聲道:“其實,我今日之所以和哥哥說這麽多,是因為,我今早快醒來的時候,夢到哥哥有危險。”
桓颢:……
“我夢到哥哥光着上半截身子,坐在溫泉裏,手腕這裏在流血……”桓玉珠在自己的皓腕上比劃了一下,一臉擔憂道。
墨黑眸光一變,桓颢低沉道:“知道了,三妹妹,為兄會避免去溫泉。”
“哥哥,你比我聰明,你來幫我捋一下。”她道。
“十二年前,咱倆在東崖山初遇之後,我在當天晚上便做了這個夢。但在那個夢裏,哥哥大概是十一二歲。大致情形是一樣的,唯一不同的是,在那個夢裏,我也出現了。”
“我去救哥哥,然後出現了一個貴婦人和一個穿玄色比甲的老婆子。老婆子把我們推進了池子裏,她手上拿着一把帶血的短刀,要殺我,然後我就被雪團給弄醒來了。”
“我懷疑那個貴婦人是大太太,和她的陪房趙奶娘。”玉珠壓低了嗓音,用氣音道。
桓颢沉吟了半晌,忽然道:“三妹妹剛入府那年中秋,我被大老爺罰跪祠堂……我當時已經瀕死了,我都恍惚看見我那從未謀面的親娘秦氏了,如果,當時不是你發現了我,我必死無疑。三妹妹,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夢見什麽了?”
玉珠點點頭,回想起當時的情形,依然覺得後怕不已,杏眸蓄淚,豆大的淚珠吧嗒一下滾落下來。“我夢到哥哥死了,我……”她哽咽了一下。
“我要去找哥哥,可阿娘不讓我去……天亮後,我去問了上夜的婆子,婆子說沒發生什麽大事兒……我不放心,去祠堂找你,但守門的小厮說裏面沒人……我要硬闖,他們攔住了我……我去你房裏找你,可你的門窗緊鎖……後來,”回想起當時無助的心情,玉珠哭得更兇了。
那人聽得聚精會神,見她淚眼婆娑,這才想起給她掏手帕擦眼淚。
玉珠接過桓颢遞來的靛藍色繡蘭草錦帕,上面有淡淡的君子香,擦了擦眼淚,然後用力擤了一下鼻涕。
桓颢:……
“後來我就沖去大老爺的書房,跟他說,哥哥借了我的錢沒還,大老爺這才想起哥哥還在祠堂罰跪……嗚嗚嗚……”玉珠越哭越傷心。
桓颢溫聲哄勸:“三妹妹,都過去了,我沒事兒了,你別哭了。”
玉珠哭得眼睛紅腫,睇他一眼,冷哼道:“哥哥不知道,自己當時是個什麽情形,身子都硬了……嗚嗚嗚……”
桓颢無奈,只得點頭哄道:“是是是,多虧了三妹妹,為兄才撿回了這條命。”
玉珠終于破涕為笑,“哥哥知道就好。哥哥以後要好好活下去,不然我會生氣的,一輩子都不理哥哥的那種。”
桓颢墨黑眸光一變,微微勾唇,看了少女半晌,鄭重地嗯了一聲。
兩人默然半晌。
桓颢細細地理了一遍玉珠的話,心裏對她預知夢境的能力已經信了一大半。
他倒是想看看,甄氏這次又打算怎麽使陰招害他?
“同樣的場景,發生的時間有了變化,說明我的命運在妹妹的影響下,發生了某種不可知的變化。如今妹妹又提前告知我這麽重要的信息,不管是誰要害我,我都會小心提防的。三妹妹放心。”桓颢起身,修長如玉的手輕輕地拍了拍哭得打嗝的三妹妹。
玉珠擡頭,看了一眼那人,心說,我到底要不要告訴他,他那個夢,只是發生在前世的事情,不是這一世命運的預示呢?
可我要怎麽告訴他,我是如何得知這一點的呢?總不能告訴他我是重生之人罷?
這也太匪夷所思了罷!
讓他一下子消化這麽多信息,恐怕還是有些困難的。
“哥哥,其實我還有一件事,瞞着你。”玉珠抓着那人的月白大氅,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甕聲甕氣道。
那人拍玉珠腦袋的動作一頓,“嗯?”
“呃……其實,其實我……不是——”
“不是什麽?”
“呃……沒什麽,我只是想說,此生能做哥哥的妹妹,定是老天爺垂憐,見我沒個親兄弟姊妹,便把哥哥給了我。”
那人輕笑一聲,輕拍着玉珠的腦袋道:“妹妹這話可是說反了。”說完,他低低笑起來,眸子燦若星辰,眸光溫柔。
玉珠心頭一軟,唇角翹起來,呆呆地看了一會兒。“哥哥,你笑起來真的好好看呀。”
那人一秒變臉,長腿一邁,出去了,“楊七,打盆溫水來給三姑娘淨面。”
*
就在桓金珠和桓珍珠每日都挑燈夜戰,夜以繼日地完成老太太布置的懲罰任務時,日子倏的一下,便過去了三天。
這天豔陽高照,秋高氣爽,是個适合走親訪友的好日子。
常陵侯府的林大娘子攜幺女林錦淑登門拜訪了。
于是這天,桓母宣布府上的小姐們可以不用上課,收拾收拾出來見客。
玉珠等四姐妹早早地就在老太太的屋等着了。
約摸巳時初刻,林大娘子母女帶着禮物到了府上。
照例是長一輩的女主人先彼此見禮,寒暄一通,再把林錦淑引薦給諸位太太娘子,桓母等人都要給林錦淑禮物或者紅包,作為見面禮。
林錦淑抱着一堆見面禮,暗暗猜測人家給的是什麽,面上卻挂着乖巧懂事的微笑。
這時,林大娘子照例要問上一句:“府上的四位小姐和五位公子個個都是人中龍鳳,讨喜得很,今日怎麽不見出來?”
桓母便命躲在四扇楠木櫻草色刻絲琉璃屏風後頭的姑娘們出來見禮。
“珍丫頭,還不快領着你的幾位妹子出來,拜見常陵侯府的林大娘子?”桓母含笑大聲道。轉頭又吩咐謝夫人去安排幾個哥兒出來會客。
謝夫人答應着出去安排了。
珍珠便走在前頭,領着另外三個珠款款走出來,一一地向林大娘子見禮。
“見過林大娘子,林大娘子萬福金安。”四個珠一溜兒的套話說下來。
林大娘子再摸着每一個珠的柔荑,将事先準備好的禮物從丫鬟手上接過來,一一地給了。
又把每個珠都變着法兒地誇上一句,或是“大姑娘這眉眼生得真秀氣”,又或是“二姑娘這面相瞧着是個有大福氣的”,再或是“四姑娘長得真水靈”,唯有在看玉珠的時候,林大娘子停留的時間格外地長。
她那雙犀利的美目将玉珠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看得玉珠都有幾分不好意思了,并且也有點不是很喜歡她這種眼神,因為太不含蓄了。
只聽林大娘子笑得一臉端莊大氣,“這位是三姑娘罷?模樣兒生得真出挑,是個标準的美人坯子,也不知許了人家沒有?若是沒有,我這裏倒是有一戶極好的人家,前兒正在打聽合适的姑娘……便是高昌伯爵府的嫡次子劉信,年方二十,模樣兒好,也肯上進求學,前兒秋闱也中了乙榜,說是第七十二名舉人。名次雖說不如府上的兩位哥兒,但到底中舉不易,咱們這樣勳貴人家的兒子能苦讀,走科舉一途,委實難能可貴。況且他家家底殷實,姑娘若嫁過去,将來必是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呢。”
姑娘到了适婚的年齡,便要被這般挑挑揀揀,國公府偏房生的庶出女兒,配伯爵府的嫡次子,倒也相配,便是高攀,也很有限。
這些差距,都可以從品貌上來彌補,更何況,桓國公府出了桓颢和桓頌兩個大有前途的舉子,桓二爺又任江寧府知府,一大家子也算是門第顯赫,且風頭正盛了。
“享清福,怕是未必罷?”桓母聽了,倒也不置可否,只是微微含笑道:“聽聞高昌伯爵府的劉大娘子,性子最是潑辣爽利,又偏疼長子,我這玉丫頭只是個庶女,又沒多少陪嫁,嫁過去恐怕日子不好過喲。再打聽看看罷,倒也不急。”
玉珠見說,心下稍安。面上卻還要表現出一副小女兒家嬌羞的模樣,低頭,不語,臉上再飛出兩抹淡紅。
桓珍珠聽了,不覺心頭一跳,高昌伯爵府嫡次子?這樣好的條件,若是說給她,她可要高興死了。不覺眼熱,卻又無可奈何,只是暗暗打定主意,要在林大娘子跟前好生表現一番。
若得了林大娘子的青眼,她的親事可就不用發愁了。
那周十一郎,也不知是個什麽身份背景,只說是個落榜的秀才,也不知道他家中是否寬裕。觀周五娘的穿着打扮,有些一般,不似大戶人家出身。
只得慢慢打聽。
不過,她年紀漸長,不能再拖下去了,還是得想辦法。
謝夫人等在廊下,五位哥兒都來齊了之後,便一齊帶了進來。
桓頌等人一一見過林大娘子,林大娘子又賞了一遍見面禮,每個人都不一樣。
桓頌是一套文房四寶;桓項是一串香念珠;桓預是一把檀木香扇;桓順是一個繡花荷包,裏面裝着一對金锞子。
桓颢的是一塊水色極好的和田玉,上面雕刻了荔枝、桂圓和核桃,這三種果實都是圓形的,圓通元,寓意連中三元。
因桓颢在鄉試中考中頭名解元,若再在會試和殿試中考中頭名會元、狀元,那便是連中大|三元。
桓母等人都看着桓颢手中的玉佩,眼神皆是歡喜,豔羨,唯有甄夫人眼底閃過一抹冰冷的嫉色。
“林夫人何必這麽破費?颢哥兒年紀小,哪裏就受得住這般福氣?”桓母笑得合不攏嘴,又指着桓颢道:“颢哥兒,還不快謝謝林夫人?”
林大娘子笑得一臉開懷,看桓颢的眼神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饒是往日裏再端莊自持,此刻也笑得有些大了,根本收不住:“诶,老太太何必自謙?二郎人中龍鳳,明年春闱下場,必是榜上有名,我不過是提前恭賀之意罷了。”
桓颢沉吟了一會兒,不收,似乎有些不敬;收了,又似乎有些不妥。畢竟其他人不過是些尋常物件,若說恭賀,同樣也要下場考春闱的桓頌,也不過是一套筆墨紙硯而已。他手中的這塊玉佩,就顯得過分貴重了。
他想起桓項說的話,便知道林大娘子确實對他有別的打算。
可他無意與常陵侯府結親,罷了,玉佩回頭再托父親送還罷。
當下也只得躬身揖道:“恭敬不如從命。二郎多謝林大娘子擡愛。”
林錦淑羞怯地看桓颢一眼,眼神竟大有情意的模樣。
桓颢只收攏目光,佯裝不知。
一旁的桓頌也看了桓颢手中的玉佩幾眼,眼神有些複雜。說不清是豔羨,還是嫉妒。
桓項早就從母親謝夫人口中知道了此事,當下倒是心态尋常,反而忍不住朝桓颢使了個眼色,一副你自求多福看好戲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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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娘子幾次欲言又止,暗示自己有話要單獨和幾位主母娘子們說,老太太便打發孩子們退下,自去玩了。
林錦淑巴着玉珠走,問她公府裏的一些事情。
桓珍珠又巴着林錦淑走,趁機大獻殷勤。
桓金珠在後頭悄悄努嘴道:“大姐姐一聽說林大娘子要給三姐姐介紹高昌伯爵府的嫡次子,便眼饞了,她巴結林錦淑的樣子可真難看。”
桓寶珠忙嗔道:“你小點兒聲。你還嫌上回老太太罰你罰得不夠重是麽?你可別好了傷疤忘了疼,老太太聽到你這樣說自家姐妹,定有一場閑氣生。四丫頭,你就消停點兒罷。二十遍《女誡》白抄了不成?”
“二姐姐,聽祖母的意思,把三姐姐嫁到高昌伯爵府這樣的人家,祖母竟然還不是很樂意?祖母到底想用三姐姐攀個什麽樣的人家才算滿意啊?總不能是吳王府罷?”
“慎言。”桓寶珠四處看了看,低嗔道:“你這張嘴,怎麽什麽混賬話都往外說啊?吳王府的親事,哪裏輪得到三妹妹一個庶女啊?你快別胡說了。仔細叫你三姐姐聽到,你又要吃她一頓排頭了。”
說着嘿嘿笑了起來。
少女冷哼一聲,“我又不怕她。”桓金珠猶自嘴硬,但經過上次一事,她嘴上雖然不承認,可心裏卻明白,三姐姐再怎麽是個庶出,可老太太看中她,自己和她對上,沒有好果子吃,也就收斂了不少。
畢竟,她背一百遍《學記》嘴裏長出來的水泡到現在還疼呢。
林錦淑果然七拐八拐地問到了桓颢,問他房裏有沒有通房丫鬟,平常喜歡做些什麽消遣之類的問題。
桓玉珠知道桓颢無意與林錦淑結親,便笑呵呵糊弄她,只道:“哥哥房裏的事情,我們做妹妹的,如何清楚?”
“哥哥性子孤僻,不喜與人親近,平日裏喜歡什麽,我當真不是很清楚。”
林錦淑難掩失望,知道是玉珠不願意告訴她,卻也識趣地不再多問。
桓珍珠卻不滿玉珠這種敷衍的态度,嗔道:“三妹妹難道不知,二郎房裏別說通房丫鬟,便是平頭正臉的丫鬟也少見,平日裏都是小厮楊七随身服侍?”
見林錦淑眉目疏朗,大有興趣的模樣,便又絞盡腦汁撿了幾樣大差不差的興趣說了:“二郎寫得一手好字,沒事喜歡練字,臨帖……”
“他棋也下得頗好,常一個人下,也能下得很開心。”
“他手巧,心思也巧,會自己搗鼓許多小玩意兒,彈弓、面人、竹雕這些,他都會。”
聽得林錦淑簡直心花怒放,雙目含春,直呼:“沒想到,颢二郎竟然是人品學識都這般出衆的郎君,和金陵的貴公子一點兒也不一樣。”
想到自己要嫁給這樣的人為妻,林錦淑歡喜得像只剛出巢的小鳥兒,變得異常歡脫起來。
玉珠眨了眨鴉羽般的眼睫毛,在心底悠悠地嘆了口氣,哎,這可如何是好?颢哥哥注定要傷害一顆少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