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049
第49章 049
◎說親◎
049/木雲木夕
壽安堂內, 桓母和三位夫人都在,聽常陵侯府的林大娘子說明來意之後,謝夫人一臉賠笑, 她是早就知道事情原委的。
庾夫人向來不插手大房的事務,臉上形容淡淡。
唯有甄夫人, 她臉上的笑随時要消失, 因為她也想給兒子頌哥兒争取常陵侯府的親事。
常陵侯府林家在金陵也算是根基深厚的大家族, 常陵侯林博人品貴重, 剛直不阿;林大娘子娘家盧氏的嫡親兄長,現在京城戶部擔任要職,論起來, 林家确實是個很理想的結親對象。
“林大娘子,我前兒還聽我們大老爺說呢, 兩個哥兒年紀尚小, 又是科考的關鍵時期,将來仕途未定, 也不知是個什麽造化,兒女親事,大可不必急于一時定下,沒的耽誤了人家女孩兒。”甄夫人笑得一臉慈愛, 頓了頓,又用繡帕捂嘴笑道:“我家頌哥兒倒還好, 畢竟是長兄,按理,要說親, 也該先緊着他先說。況且這颢哥兒, 他相貌也出衆, 在京城,他的底裏……也沒人知道,若萬一被哪家王爺的郡主看上了,來個榜下捉婿,再請聖上賜婚,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兒呢。”
桓母睨她一眼,沉肅的目光似是有些不悅。
“我如何不知,你家二郎樣樣都好,所以我林家才搶先來提親了嘛。”林大娘子臉上笑意一僵。
她如何聽不出甄夫人話裏話外的婉拒之意?且甄氏暗示了桓颢的病,這确實勾起了她心底的猶疑。但輸人不輸陣,她今日刻意登門提親,怎能铩羽而歸呢?于是她便刻意強調颢二郎樣樣都好,表示自己對桓颢這個女婿很滿意,就連他的隐疾也一并接納了。
“老太太的意思如何呢?”過了心裏這關之後,林大娘子看向桓母,臉色已經如常,端莊笑道:“京城的郡主再好,權勢再大,和咱們二郎到底不是一個地方的人,吃喝不到一塊兒去。還是咱們打小便知根知底的好,我們家就剩小五這一個丫頭雲英未嫁,若是能說給二郎做娘子,咱們兩家做了親家,那是再好沒有的姻緣了。”
她再度強調了兩家知根知底的話,便是說他們林家不介意颢二郎的隐疾。如此大的誠意,卻又說得如此得體,林大娘子很為自己的端莊大氣自得,臉上的笑也越發端莊自持了。
“颢哥兒的親事,由他父親做主,老身也不好大包大攬。”桓母斟酌着道。“侯爺、侯夫人看得上颢哥兒,那是颢哥兒的福分。且看看這孩子的造化罷,若他明年春闱能高中進士,到時候咱們兩家再論親事也不遲。你家五丫頭年紀尚小,若是遇着比颢哥兒更合适的人家,便自行嫁娶,兩不相幹,也不妨礙兩家的往來,豈不是兩相便宜?”
甄夫人暗暗點頭,只要沒下聘,那頌哥兒便還有機會。
林大娘子眸色一冷,他們林家把誠意擺得十成十,他們桓國公府竟如此怠慢他們林家,着實有些托大了!
Advertisement
不過轉念一想,颢二郎确實芝蘭玉樹,又驚才絕絕,便是有些許瑕疵,那也不是不能忍,先把人拽在手裏再說嘛。
謝夫人忙笑着插道:“正是呢。我們家好幾個小子呢,任你家五姑娘挑去,看中哪個便是哪個,我們啊……都喜歡。”
謝夫人這番打圓場的話,總算叫林大娘子心裏好受了些。
“行。就這麽說定了。到時候除非是皇上賜婚,否則你家颢哥兒的親事,頭一個要考慮的,可是我家五姐兒。我呢,為了表示誠意,在這期間,絕不給女兒安排別家相親,只一心一意等你家颢哥兒高中的消息便是。”
話已至此,桓母也不好再說什麽,只得點頭默許了。
畢竟,在桓母的心目中,桓颢十幾年前還是個病秧子,動不動發病,吓死人,如今雖然一舉成名,人也長得俊朗,可難保他不再次發病呀。
難得常陵侯府不介意他的病,這就很值得考慮了。
畢竟林家也是勳貴世家,雖比不得桓國公府顯赫,可桓颢畢竟是個次子呀,能有林家這樣的岳家,也算是很體面的了。
*
送走了林大娘子,老太太打發冬梅去請桓大爺來壽安堂。
桓大爺請了安,桓母讓他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了。
“常陵侯府林大娘子今日帶着幺女來府上,本意是為了相看二郎,想和咱家定親,想必大娘子已經和大老爺通過氣了,大老爺的意思是怎麽樣?”桓母歪坐在羅漢床上,枕着憑幾,語氣沉緩道。
“母親的意思,便是兒子的意思。”桓大爺起身恭敬道。“颢哥兒是個好孩子,一心向學,早幾日他便同兒子說了,暫時無心婚配之事,一概求親、議親之事,皆讓兒子幫他擋了。老太太的主意很好,就先這麽着,等春闱放榜之後,再來商議此事。到時咱們府上或可雙喜臨門也未可知。”
桓敞笑起來,目光裏帶着欣慰之色。
大房一直不如二房,如今可喜兩個兒子給他掙足了臉面,颢哥兒也越發出息,又有常陵侯府這樣的親事自動找上門來,叫他如何不喜?
“也好。”桓母啞聲道。呆呆想了半晌,又道:“甄氏似乎也看中了林家五姑娘,想打她的主意,你回去敲打敲打她,就說我的話,颢哥兒從小沒了生母,可憐,好不容易有這樣一門稱心的親事,我不許她亂打主意,瞎攪合。頌哥兒若是個有造化的,将來自有好的姻緣配他。”
桓敞俯首稱是,“母親放心。這門親事,兒子自當給颢哥兒留着,不會讓甄氏插手。”
老太太擺擺手,“我也乏了,大老爺自去歇着罷。”
“讓母親受累了。那母親且安歇着,兒子告退。”桓敞躬身退下。
*
卻說庾夫人回到三房,用晚膳的時候,和從外頭回來的敦三爺随口說了颢二郎的親事,以及高昌伯爵府嫡次子劉信和玉珠的親事。
“老太太的意思是,還要再看看。”庾夫人坐在黑漆雕花八仙桌前,一邊夾菜,一邊觑着敦三爺的臉色道,皓腕上的一對白玉镯子輕輕晃動着。“依我說,這高昌伯爵府很好,三丫頭嫁過去,也不算委屈了她。三爺的意思是怎麽樣?”
敦三爺一邊喝酒,一邊沉吟了半晌,“老太太見多識廣,她老人家說要再看看,那咱們也就不要着急。左右三丫頭還小,先緊着大丫頭把親事結了,才是正經。眼瞅着過了年,大丫頭都該十九了,你這當嫡母的,可得加把勁,趕緊把她的親事辦穩妥了,才是你的手段呢。”
庾夫人啐了敦三爺一口,要笑不笑道:“不是我說嘴,大丫頭,論才學、品貌和氣度,哪一樣能比得過三丫頭?不要說我總偏心三丫頭,看不上大丫頭。前兒大丫頭和四丫頭吵嘴,老太太便狠狠發落了她們兩個。得虧三丫頭機靈,幫着大丫頭圓謊,這才沒讓大丫頭私會外男的醜事坐實。可大丫頭呢,反手就把三丫頭賣了,本來沒三丫頭什麽事兒,便是雅集上發生的那件小事兒,原也不是三丫頭的過錯,結果硬是連累三丫頭被老太太訓斥了幾句,還受了罰。”
庾夫人說起來,那是咬牙切齒,恨鐵不成鋼,連飯也吃得不香了。
桓敦不耐煩聽庾夫人扯這些家長裏短,皺眉道:“姑娘家長大了,便是有些争吵,也很正常。你也犯不着如此嫉惡如仇,別跟一個孩子一般見識。大丫頭再不好,不也喊你一聲母親嗎?她的親事,還得勞動太太多多費心,事成後,為夫少不得要好好地謝你。”
庾夫人面上讪讪的,皮笑肉不笑地答應着,沉默着把飯用了。
心裏卻尋思着,不若打發人去打探一下那周十一郎的底細,若成,便把珍丫頭的親事辦了,也算了結一樁心事。
“素雲,你去叫蔣榮家的來,說我有事要吩咐她去辦。”庾夫人道。
“何事非得這麽急吼吼的,連頓飯都不能好好吃?”桓敦漂亮的桃花眼瞅庾夫人一眼,似笑非笑道。
“不是三爺才說讓我替珍丫頭謀劃,早些把人嫁出去嗎?我不得好生打探一下未來女婿的底細,就敢随便把女兒嫁出去嗎?到時候三爺又要說我這個嫡母不賢惠,苛待庶女了。”庾夫人白了一眼敦三爺,嬌嗔道。
桓敦面上讪讪,笑着去捏庾夫人的手,軟聲:“好人,你是個好的,我豈能不知?為夫能娶了你,那是為夫的福氣。”
庾夫人笑着反拍一下敦三爺的手,低嗔:“丫頭們還看着呢,天還沒黑,什麽意思?”
敦三爺輕笑一聲,桃花眼眸波光潋滟,看得庾夫人臉上一熱,只低頭不去看他。
*
錦繡閣內,四個珠都坐在二樓的花廳喝茶閑聊。
兩兩相對坐着,玉珠和珍珠分坐在一張高幾左右,金珠和寶珠在她們對面的高幾和圈椅上坐着,幾案上擺着幾樣點心果子。
桓金珠拿起一塊桂花糕,吃了兩口,咕哝道:“這桂花糕,也忒甜了。還比不上我娘打發人在外頭的陸氏桂花糕餅鋪子買的一半好吃呢。”
玉珠摸了摸自己圓滾滾的肚皮,摁住了自己想要伸向糖蒸酥酪的爪子,端起青花茶杯,抿了一口濃濃的碧螺春,入口香幽,回甘持久。
她看了對面的金珠一眼,笑嘻嘻道:“四妹妹跟着大太太,自然時常吃好吃的糕點,不知何時能讓我們三個姐姐也沾沾四妹妹的光,一飽口福呢?”
桓金珠輕哼一聲,不屑道:“這有何難?改日我母親買了,我拿些出來便是了。”
過了一會兒,金珠又道:“三姐姐,高昌伯爵府,你當真不想嫁麽?這可是門好親事啊。老太太也不知是怎麽想的……三姐姐何不找三太太說說,錯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呀。若再耽擱下去,恐怕最後會落得個和大姐姐一樣的下場呢。”
說着,金珠向桓珍珠遞了一個同情的眼神。
桓珍珠氣得捏碎了手裏的幹桂圓,盡管她極力壓制自己心裏的怒氣,可臉上依舊火燒一般。
桓寶珠打量珍珠一眼,嗔道:“四妹妹慎言。”
“不勞四妹妹關心。”桓玉珠抿了一口茶,慢條斯理,微微含笑道:“四妹妹還是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好。姐姐們的親事,哪裏輪得到你一個小丫頭片子來置喙?莫不是四妹妹着急嫁人啦?”
“才沒有!”金珠冷哼一聲,別過頭去,氣呼呼的。過了半晌,又忍不住道:“林五娘是不是要嫁給颢二哥做娘子啦?我聽大老爺和大太太說,待明年春闱揭榜之後,就要把林桓兩家的親事定下來呢。”
桓珍珠陰陽怪氣道:“你嫡親的大哥還沒成親呢,大太太怎麽不幫着頌大哥哥張羅親事,反倒操心起颢二郎的親事來了?”
金珠一噎,臉紅脖子粗道:“我哥哥可是舉子,比那高昌伯爵府的次子劉信還要強上許多,他不過是乙榜第七十二名,我哥哥可是第四十九名!更何況,我哥哥将來可是要襲爵的,咱們家的門楣本就比他家高出不少,他那樣的貨色,尚且可以說三姐姐這樣的美人,我哥哥自然可以說個比三姐姐還要美的娘子。”
說得寶珠撲哧一笑,一口茶險些噴了出來,她連忙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笑罵道:“你這個嘴上沒把門的小蹄子,怎麽什麽話都敢往外冒啊?是上次罰得還不夠重是麽?”
玉珠眨了眨眼睛,冷笑一聲,“四妹妹原來是在誇我長得美啊?我聽着怎麽這麽別扭呢?哦,我知道了,四妹妹的意思是,頌大哥哥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雖比不得颢二哥,但比高昌伯爵府的劉信卻是綽綽有餘,于是,便拿我作伐子,來為你們兄妹倆充臉面啊?不知道頌大哥哥知道了,會作何感想呢?”
金珠又是一噎。想了想,又道:“我沒有……三姐姐不要胡說……三姐姐放着高昌伯爵府這麽好的親事不去争取,他日若是沒有好的了,可不要後悔!”
玉珠笑看着金珠:“四妹妹放心,我不後悔。實在嫁不出去,我便做一輩子老姑娘,或是絞了頭發做姑子去,我都不會後悔。”
“三妹妹說什麽胡話?”桓寶珠嬌嗔道,“咱們女兒家,哪有不嫁人的道理?家裏養我們一場,我們豈能給家族抹黑?都怪四丫頭,把你這些胡話引了出來。”
金珠吐了吐舌頭。
桓珍珠總算心裏好受了些,看玉珠一眼,微笑道:“三妹妹活得率性天真,我有時候真羨慕你。”
玉珠微微勾唇,笑而不答。
珍珠又覺得臉上讪讪的,解釋道:“今日我觀林五娘對颢二郎大有情意的模樣,也是想着促成他們這一樁好姻緣,卻沒有顧及三妹妹的臉面,是我這個做姐姐的不是。”纖長手指拈起茶杯,臉上賠笑,“我以茶代酒,向三妹妹賠個不是,還請三妹妹大人有大量,原諒姐姐則個。”
金珠撇撇嘴,向寶珠遞了一個看好戲的眼色,小聲嘀咕:“大姐姐可真是能屈能伸呢。”
寶珠瞪她一眼,只不大兜攬她的話。
玉珠就着手中的茶杯,回敬了珍珠一下,抿了一小口,輕緩道:“其實,項三哥和颢二哥提過常陵侯府林大娘子要來府上提親的消息,颢二哥說無意與常陵侯府結親,是以,林五娘盤問我颢二哥的私事時,我才推說不知道。”
其他三個珠聽了,都有些驚訝。
“可是,我聽大老爺的意思是要結親的,只不過是推到二哥考中了進士之後罷了。”金珠一臉疑惑,忍不住大聲道。“自古以來,婚姻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颢二哥便是不同意,大老爺許了,他又能如何?”
“林五姑娘倒是不錯,品貌也配得上颢二哥。”寶珠看向玉珠,一臉八卦:“颢二哥一向和三妹妹好,他可說了自己喜歡什麽樣的姑娘沒有?”
玉珠眨了眨鴉羽般的眼睫毛,在心裏暗自嘆氣,也不知這事兒最後如何收場,少不得又有一場氣生啊。
聽到寶珠問她,這才回過神來,啊了一聲,“二姐姐說什麽,我沒聽清?”
金珠咬唇,撲哧一笑,“三姐姐想什麽想得這麽出神?莫不是在想嫁郎婿呢?”
玉珠白金珠一眼,又看向寶珠,正色道:“二姐姐是問颢二哥有沒有心儀的女子嗎?”
寶珠點點頭,挑眉:“有嗎?”
玉珠搖搖頭,秀眉微擰,“應該沒有罷。”
“那他有沒有說喜歡什麽樣的姑娘?林五姑娘那樣的品貌,他都看不上,他想找個什麽樣的娘子?”寶珠笑得一臉狡黠。
玉珠咬了咬唇珠,指着寶珠笑道:“二姐姐這個問題,改日我要找颢二哥好好問一下才行。”
“罷罷罷。”寶珠忙擺手,指着玉珠道:“三妹妹可千萬別去問,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好奇他的事兒。”
玉珠撲哧一笑,哦了一聲。
四姐妹坐在一處扯了一會兒閑篇,便各自回房了。
*
轉眼到了十月。
高昌伯爵府劉大娘子遞來請帖,遍邀府上的姑娘和郎君,于三日後,去劉家別苑參加山茶花宴。
“這高昌伯爵府早不辦賞花宴,晚不辦賞花宴,偏偏在常陵侯府林大娘子登門提親後沒幾日便辦這賞花宴,顯然是沖着咱們府上的三個丫頭來的。前有林大娘子辦雅集相看颢二郎,現又有劉大娘子辦花宴,也不知是要相看誰?”
說着,謝夫人目光狡黠地看了一眼庾夫人。
甄夫人一向不喜玉珠和桓颢走得太近,且上回玉珠和桓颢還聯手坑了她女兒金珠一回,她對玉珠自然是越發不喜。
“這也不好說,寶丫頭知書懂禮,又是嫡女,難保人家高昌伯爵府不想娶回去做媳婦呢?”甄夫人皮笑肉不笑道。
謝夫人亦回以皮笑肉不笑,沒有答言。
庾夫人卻道破了謝夫人的心思,“自古養女攀高門,高昌伯爵府的次子,配我們玉丫頭,那是剛好。配咱們寶丫頭,怕是有些……不大相配罷?”
甄夫人冷笑一聲,反唇相譏:“金陵就這麽大,能配得上咱們府上嫡女的好兒郎,還當真是一個巴掌都數得過來。二弟妹若是不抓緊,恐怕到最後還不一定能落個比這個更好的郎婿呢。”
謝夫人微微一笑,正要反駁,卻聽桓母沉聲道:“吵什麽?人家高昌伯爵府還沒向咱們府上提親呢,你們就一個個鬥得跟烏雞眼似的,成何體統?自古一家有女千家求,咱們這樣人家,女兒還愁嫁不出去麽?頭一件,只管好生約束四個丫頭,不要行差踏錯,敗壞了府上姑娘的名聲。挑郎婿,頭一等重要的,除了家世,還是看人品,學問如何,若是有那人品學識好的,家裏縱使窮些,也無妨,先叫過來,讓我掌掌眼。”
甄氏等人忙福身稱是。
庾夫人斟酌着把周十一郎的情況和桓母說了,“老太太,珍丫頭如今大了,是該早些給她定下來。那周十一郎家裏,家境确實一般,他上頭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皆已成了親,底下又有兩個妹妹,大妹妹也嫁了人,還有一個小妹妹待字閨中。父兄都是老實巴交的木匠,只有周十一郎十六歲中了秀才,前兒秋闱落了榜。他今年二十歲,配珍丫頭倒是正好。 ”
不等桓母開口,甄夫人便忍不住譏嘲道:“老太太寬仁,雖說不看重條件,可周十一郎家這條件,怎堪配咱們府上的姑娘?傳出去,還不得讓人笑掉了大牙啊?”
庾夫人心裏一沉,面上讪讪的,只不搭腔。
謝夫人便道:“常言道,‘莫欺少年窮。’颢二郎素來孤傲,能得他青眼的人,人品想必不俗。他家那個條件,還能受邀去參加林大娘子的雅集,想來必有過人之處罷。”
庾夫人感激地看了謝夫人一眼。
謝夫人朝她微微點頭,兩人對視了一眼。
桓母沉吟了半晌,方道:“先打探看看罷,不要着急。若那孩子人品确實端正上進,家中父母又不多事兒,珍丫頭嫁過去,想必日子也能過得和美。”
庾夫人忙點頭應是。“既如此,兒媳便打發人先觀察觀察,再做打算。”
桓母點頭,撥了一下手中的碧玺石佛珠手串,目光沉凝。
甄夫人忽然想到什麽,溫婉笑道:“老太太,這劉府別苑在城郊,一來一回,便是一日。姑娘們如今都大了,事事要避嫌。雖說有劉大娘子在,到底不是自家人,萬一有個照看不周,也是有的。兒媳正好閑着無事,不如索性領着咱家四位姑娘一同前去,有長輩在,別人也不敢動歪心思不是?像上回雅集發生的那樁鬧劇,可不就是因為長輩不在跟前,小輩們才胡鬧麽?”
桓母點頭,向甄氏遞去一個贊許的眼神:“你能這麽想,很好。你既去了,我便把孩子們都交給你看顧,你可得好生照看幾個孩子,務必要全須全尾地把人給我帶回來,少一根頭發絲兒,我可是不依的。”
桓母說着,難得地笑了。
謝夫人和庾夫人也都賠笑。
甄夫人忙福身應是。
*
這日傍晚時分,天色鴉青,玉珠帶着喜春先去桓母房裏請了安,又去三房的上房給庾夫人請安。
庾夫人正在跟玉珠說,讓她好生打扮一下,在伯爵娘子跟前好生表現,争取拿下她之類的話時,桓珍珠帶着丫鬟來了。
桓珍珠提着軟銀輕羅百合裙擺,露出一雙桃粉色繡折枝海棠鑲嵌小珠子的緞面繡鞋,款款走了進來。
她在距離庾夫人一臂距離處站定,盈盈下拜:“女兒給太太請安。太太晚膳用得可還好?”
庾夫人鳳眸微眯,上下打量了珍珠一遍,只覺得她今日有些與衆不同,一身寶藍色葫蘆雙喜紋遍地錦褙子,顯然是新裁的,倒是很襯她膚色。
半晌,庾夫人方嗯了一聲,微笑道:“今日晚膳有新鮮的鲈魚,我倒是喜歡,多添了半碗飯。”
桓珍珠忙笑道:“太太吃得開懷,便是我們做兒女的福氣。”
“玉丫頭,”庾夫人又瞧一眼玉珠,笑嗔道:“你好歹學學你珍姐姐,她這一身裝扮,才是你們這個年紀的女孩兒該有的裝束。你瞧瞧你,穿這麽素淨,老氣橫秋的,作甚?”
玉珠聽了也不惱,只盈盈笑道:“太太說得是。女兒記下了。”
“我記得你有一身冰藍色緞裙,最是襯你的膚色,你明日便穿那套衣裳去赴宴罷。”庾夫人指着玉珠道。
玉珠只得躬身應是。
玉珠和珍珠一起出來,理應分開,各去各院,但珍珠卻悄悄跟上了玉珠,朝西院走來。
玉珠停住了腳步,轉身看向珍珠,柔聲道:“大姐姐,你還有事?”
桓珍珠彎唇笑道:“沒事就不能與妹妹多說幾句話啦?”說着要上來挽玉珠的胳膊。
“姐姐要說何事,不妨直說。”玉珠臉色微沉,語氣盡量溫和。
珍珠挽着玉珠的胳膊,便要往西院走,玉珠卻不動,只微笑道:“姐姐若是有話要說,咱們不如去爹爹的外書房說罷,左右爹爹這會兒也不在。”
桓珍珠點點頭,笑道:“也好。”
到了書房,珍珠看向玉珠,半晌,方輕緩開口:“三妹妹,我知道你暫時無心婚配,呃……高昌伯爵府的嫡次子劉信,你若是……看不上,你可否把他讓給我呀?”
玉珠一怔:……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