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055

第55章 055

◎“你、你偷人?”◎

055/木雲木夕

藥熬好了, 倒在青花瓷碗裏放涼,黑黢黢的藥汁上面還冒着氤氲熱氣。

空氣中散發着一股草藥特有的藥香味兒。

濃郁的苦香。

張修鳴抱着一大堆買回來的各色蜜餞,全都拿進了屋子。

“不知道小姐喜歡吃什麽, ”張修鳴嘿嘿笑道,悄悄觑了一眼躺在榻上的玉珠, “所以各樣蜜餞都買了一些, 有金絲蜜棗、金桔餅、杏脯、姜糖片、木瓜條、八珍梅、山楂糕, 都是我嘗過, 覺得好吃的。”

坐在榻旁圈椅上的桓颢,雙腿交疊,墨黑深幽的眸子掃了張修鳴一眼, 看着八仙桌上一堆的蜜餞果脯,怔怔地嗯了一聲, “有勞了。”

然後他用身體語言示意張修鳴可以出去了。

張修鳴伸長脖子又掃了玉珠一眼。

桓颢不動聲色地擋在玉珠前面, 把人遮了個嚴嚴實實,兩人無聲地對峙了一會兒, 最終以張修鳴落敗,摸着鼻子灰溜溜地走了。

關上門,桓颢回到榻邊,彎腰喚醒玉珠:“三妹妹, 醒醒,起來喝藥了。”

聲音低醇溫柔, 帶着無窮的耐心。

玉珠睡了一覺,整個人睡得迷迷糊糊的,單憑自己的力量無法坐起身, 她嗯了兩聲, 卻遲遲沒有動靜。

桓颢只好把人扶起來, 可玉珠卻完全不聽話,馬上又倒回去,昏睡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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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折騰了好幾次之後,桓颢頗有些無奈地看着榻上躺着的那人,又看一眼擺在小幾上的藥碗,熱氣已經不明顯了,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

桓颢只得在湘妃榻邊坐下,猶豫着伸出修長如玉的手,輕輕捏住了榻上那人秀挺的瓊鼻,唇角勾了勾,輕笑道:“三妹妹,起床了。再不起床,藥就要涼了。”

不能呼吸的不适感,立即把玉珠從昏睡中拽了起來。

玉珠艱難地睜開杏眸,對上一雙墨黑含笑的桃花眼,不覺一怔。

她本來是要生氣的,可看到他那樣天真的眼神,她的心頭不由得一軟,軟軟地拍開那人的手,哼哼唧唧道:“哥哥怎麽能這樣欺負生病的人?我生氣了,哄不好的那種……”

玉珠掙紮着坐起身,頭仍舊又暈乎,又痛,她扶着腦袋,半晌緩不過勁來。

“嗯,是為兄錯了。”那人眸中露出擔憂之色,軟了聲調道。“三妹妹,你先喝藥,好嗎?”

玉珠眨了眨眼睛,有些無力,從早上起來,到現在,一口東西沒吃,腹內空空,早餓了。

她點了點頭,噘着嘴道:“我餓。”

“知道了。喝完藥,就給三妹妹買好吃的。”桓颢點點頭,端過藥碗,遞到玉珠面前,溫聲道:“能拿得住碗麽?”

玉珠迷迷糊糊點了個頭,伸手去接藥碗,不小心摸到了那人的手上。

“抱歉,哥哥。”玉珠扯了扯嘴角,趕緊把手松開,耍無賴一笑,“我、我當真不是故意的,有點看不清了,是怎麽回事?”

玉珠甩甩頭,竭力讓自己清醒一些,奈何辦不到。

她有些懊惱,發現自己像個廢物。

“無妨。”那人看出她眼底的沮喪,放柔了聲線道。“三妹妹不要急,藥涼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為兄再去熱一下便是。”

“不必熱了。我現在就喝。”玉珠用手撐開自己的眼睛,就着那人的手開始咕嚕咕嚕地喝藥,可藥汁太苦了,苦得她兩條眉毛都快打結了。

她閉上眼睛,悶頭喝藥。

桓颢小心翼翼地端着碗,喂着玉珠喝藥,生怕嗆着了她。

喝到最後,桓颢見她小臉蒼白,渾身脫力,實在可憐得緊,也顧不上男女大防了,掏出自己的靛藍色繡蘭草錦帕,動作輕柔地給她擦了嘴邊的藥汁。

“水。”玉珠閉着眼睛,擰着眉頭,喃喃道。

那人放下藥碗,起身給她拿了兩顆金絲蜜棗,“張嘴。”

玉珠乖乖地張了嘴,嘴裏塞進來一枚甜滋滋的果脯肉,玉珠咀嚼了幾下,便咽了下去,噘着嘴撒嬌道:“還要。”

桓颢又給她塞了一枚。

“嗯,還挺好吃的。哥哥你給我買的呀?”玉珠一邊閉着眼睛咀嚼,一邊評價道。

說到這裏,桓颢忽然變了臉色,把圈椅拉過來,在玉珠面前坐下,板着臉道:“三妹妹,有個叫張修鳴的學徒,說認識你,是真的嗎?這些蜜餞,便是為兄托他買來的。他似乎對三妹妹很上心呢。”

玉珠有點懵,嗯了一聲,又呆呆地想了半晌,心說,什麽學徒?張修鳴家不是殺豬的嗎?

她剛喝完藥,身子還很虛弱,歪了下去,倒在榻上,含含糊糊補充道:“……不熟。”

“哦。”桓颢墨黑的眸光落在玉珠嬌弱的身子上,想了想,平直的唇角總算松了些,柔聲道:“三妹妹是要待在醫館繼續睡,還是回去再睡?”

玉珠困得厲害,含混道:“讓我再睡一小會兒……就一小會兒……”翻了個身,整個人已經躺回到榻上去了。她咂了咂櫻唇,小聲咕哝着什麽。

桓颢俯身,聽清了她的話。

“好餓哦……好想吃肉肉……張修鳴家不是賣肉的嗎?可以去他家買三斤肉……”

那人聽得唇角翹了起來,幾乎輕笑出聲。

*

玉珠一覺睡到了天黑。

桓颢給她買了一頂絹紗帷帽,騎馬載着她回去了。

還另外從董大夫醫館抓了幾副藥。

此時路上行人漸漸稀少,倒也不用擔心玉珠被人看了去。

只是桓颢帶着玉珠走出醫館的時候,張修鳴盯着玉珠的帷帽看了許久,他快走幾步,想問玉珠是不是南壺巷的大姐兒,卻見桓颢把人護得緊緊的,根本半步都不讓他靠近。

張修鳴不死心,又去纏着董大夫盤問桓颢的來歷,董大夫不堪其擾,便說了幾個字:“桓國公府的人。”

張修鳴歪着頭想了很久,似是想起什麽來。

當年大姐兒的父親,可不就是一個大戶人家的老爺嗎?

孫嬷嬷還說過,他家就是姓桓的,金陵城內,姓桓的大家,不是白雲路的巨賈桓府,便是龍須街的桓國公府。

莫非大姐兒是桓國公府的小姐?

方才沒有機會見到大姐兒笑,若是她一笑,他保管能認出她來。

就是不知道,大姐兒還記不記得他。

卻說桓颢把玉珠帶回了桓國公府,直接送她回了錦繡閣,吩咐崔奶娘給玉珠煎藥,準備生病期間的清淡飲食。

崔奶娘都一一地應了。

“對了,三妹妹饞肉吃,奶娘給她做碗瘦肉粥罷,肉要炖得稀爛,好克化。”

“是,二郎只管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

桓颢這才走去大房的院子。

一個時辰前,桓頌已經醒來了,人還很虛弱,但已經明白自己身上發生了何事。

回來後,桓項便帶着桓預和桓順一直守在桓頌的院子,等待着桓頌醒來,好第一時間和他說清事情的原委。

甄氏原本還想再垂死掙紮一下,奈何她親口承認了是自己幹的,且又有桓國公府八個小的人證,除此之外,還有高昌伯爵府的劉大娘子知情,她便是舌燦蓮花,也難以将自己從此事中摘幹淨。

既然摘不幹淨,甄氏便索性閉口不言,躺在床上挺屍,打算扮演一個不知情的主子、被逼無奈救兒子的母親。

她懷抱着一種隐秘的希望,畢竟她是桓國公府大房的主母,也是國公夫人,也許桓大爺不會因為一樁未遂的殺人事件處置自己,畢竟傳出去,傷的可是桓國公府的臉面,對大房的兩個孩子——桓頌和桓金珠的前途也極為不利。

這麽多年的夫妻情分,他未必就能舍棄得下。

甄氏沒鬧,桓頌沒醒,桓項等人也就沒有提前和桓大爺禀明事情的原委,只把趙奶娘關了起來。

桓大爺仍舊在外書房和清客相公們喝茶、對弈、閑談,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桓母等人自然也不知情。

此刻,桓颢披着夜色回來了,這讓大房原本平靜的院子一下子不安起來。

甄氏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終于還是躺不住了,起身,喚來丫鬟琉璃,伺候她梳洗,打扮。

桓項一早就和門房的人說了,若桓颢回來了,立時報給他知道,并請颢二郎直接去壽安堂。

所以,當桓颢送完玉珠去錦繡閣出來,桓項等人便命小厮擡着桓頌來到了壽安堂。

坐在肩輿上搖搖晃晃,尚未完全醒神的桓頌以手撫額,眉頭緊蹙,心裏實是有諸多猶豫和考量。

畢竟,那個下毒害人的人是他的生母甄氏,一旦罪名落實,後果不堪設想。

可桓項他們說得也沒錯,此番若非二郎機警,提前預備了萬靈丹,他此刻早就沒命了,甚至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于情于理,他都該站出來,指證自己的生母甄氏,否則,這世間天理何存,公道何存?

可是,母子親情,血濃于水,他實在不忍心見到母親甄氏遭人唾棄。

暮色漸濃,桓項等人的腳步聲漸漸在壽安堂的門口響起。

暮色中,桓颢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

桓頌蒼白的面孔在見到桓颢的墨藍身影時有一瞬間的呆滞,他嚅嗫着嘴唇,似乎想說話,可他喉嚨幹啞,吞咽困難,說話很難受,于是他便沒說,只用力地看了桓颢兩眼。

他想說,對不住,二郎。

謝謝你,救了我的命。

桓颢墨黑深幽的眸子看向桓頌,見他平安,他心頭懸着的一顆石頭總算輕輕落下。他抿了抿唇,什麽也沒說。

桓項走過來,笑着問他:“二哥,三妹妹怎麽樣了?好些了嗎?”

“嗯。”桓颢低沉應道。

“咱們先進去罷。”桓項面色沉凝道。

“嗯。”桓颢答應着,長腿一邁,往前走去。

*

壽安堂內,桓母歪在羅漢床的憑幾上,懶洋洋地看着堂屋一溜兒排開的五個孫子,有皺紋的臉上含笑,藹聲道:“你們五個皮猴,怎麽一道兒來啦?是特地約好的嗎,還是有事兒要求我呀?說罷。”

旁邊站着丫鬟冬梅。

祖母一臉開懷,底下站着的五個孫子反而不好開口了。

桓項想了想,這件事,讓颢二哥開口,不是很合适,指望着頌大哥哥開口,也很困難,不如就讓他來說罷,反正此事,原也和他無關。

清了清嗓子,桓項先請冬梅出去,随後便将甄氏主仆合謀毒害桓颢不成,反險些把桓頌害死的事情經過,條分縷析地說了一遍。

聽得桓母臉色一驚一乍,氣得連砸了兩個茶杯。

冬梅在廊下聽到屋裏的動靜,不覺瞳仁一震,心裏擔憂,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有何事是她這個桓母身邊最得臉的一等大丫鬟不能聽的呢?

桓母氣得臉上的皺紋都在抖動,半晌無語,最後只盯着桓頌的眼睛問:“頌哥兒,你來說,此事屬實嗎?”

桓頌怔住了,他雖然對于發生的一切,都有些雲裏霧裏,然而,當桓項把事情的前因後果清楚地描述出來時,由不得他不信服。

他自然記得趙奶娘端湯進去的場景,還有他掉勺子,借用桓颢勺子的情形,還有些許混亂不堪的幻覺,以及最重要的,他手腕上的傷疤,都在提醒他,這一切不是個夢,而是切實發生過的。

“孫兒……有些事兒記不清了,項三弟說的,應當是實情罷。”桓頌只能如此答複桓母。

“此事,大太太可是當着我們八兄妹和劉夫人的面親口承認的,還能有假?”桓項不覺擡高了音量,“老太太若是不信,可以把大老爺、大太太和趙奶娘全都叫過來,當面鑼對面鼓對質,不就一清二楚了嗎?”

“你們幾個,為何不去先回明大老爺?”桓母似是有些不解道。

“祖母是咱們府上最英明睿智的長輩,出了這樣大的事兒,若是只交給大老爺處置,恐大老爺不願将事情鬧大,只略施懲戒便算了。這對颢二哥可太不公平了!”桓項朗聲道。

桓母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桓颢,在心中默默掂量此事的後果。

甄氏對桓颢的迫害,不止這一樁,他心中焉能沒有恨?

可他又是怎麽知道甄氏想下毒害他的呢?

桓颢長身玉立,墨黑眸光平靜深幽,只是淡淡地看着桓母,眼裏既沒有希冀,也沒有膽怯。

桓母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她第一次發現,這個孫子心機太深沉了,沉得讓她覺得害怕,她似乎從未真的看懂過他。

她活這麽久,自問閱人無數,什麽人都逃不出她的火眼金睛,可她卻看不懂甄氏,也看不懂自己的孫子。

沉吟半晌,桓母終是決定打發人去請桓大爺、甄氏,以及趙奶娘過來,事情總要查問明白,方是個了局。

片刻功夫,人都來齊了。

屋子裏氣氛肅穆,桓大爺瞪着兩只骨碌碌的眼睛掃了一圈屋裏站着的五個小郎君,沉聲道:“你們這是幹什麽?好端端的……鬧這麽大陣仗?從哪兒學來的這些臭毛病?”

桓大爺剜了桓颢一眼,但桓颢目不斜視,沒有給予任何反應。

桓大爺氣得上前踹了桓颢一腳,“你小子這是什麽态度?老子看你,你、你還拽上了?”

“行了。”桓母氣得眯了眯眼睛,沉聲呵斥道。

桓母氣得心口疼,她撫着自己的心口,指着甄氏道:“你……自己跟你老爺說,你都幹了些什麽好事!”

桓大爺這才看向一旁洗盡鉛華的妻子,只覺得她今日與往日不同,只穿一身素白衣裳,頭上只簪了一根白玉簪子,其餘首飾一概皆無。

不覺瞳仁一擴,呆呆怔怔地望向妻子。

甄氏垂了頭,捏着帕子,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你、你偷人了?”桓敞臉色蒼白、顫着嘴唇問道,眼神裏早已冒出委屈、悲情的情緒來。

此語一出,不僅桓母一噎,就連一旁站着的五個小郎君也全都臉色白了一陣。

甄氏只低頭不語。

桓母瞪甄氏一眼,恨得咬牙切齒道:“你是不是要我把下人們都喚進來,你才肯說?”

“我、我……我不知道說什麽呀……不是我幹的,我什麽都不知情,我是被逼的,”甄氏眼神渙散,像是一個人在自言自語,随後又指着桓颢尖叫道:“是他……是他用頌哥兒的命來逼我承認的……我根本沒有做過……我什麽都不知情。”

桓頌眼神變了變,他在這一瞬間,心底有些動搖了。

也許母親真的是無辜的,只是為了救自己,迫不得已才認下了自己沒幹過的事兒。

桓項卻并不相信,他踢了一旁跪着的趙奶娘一腳,恨恨道:“你主子說她不知情,你倒是說說,你為何要害颢二哥呀?你一個下人,為何要謀害主子?你難道不知道這樣是在自尋死路嗎?你以為你們做得天衣無縫,就不會有人懷疑到你們頭上來嗎?你們到底在想些什麽?”

趙奶娘被捆了一天一夜,又餓了一整天,加上心裏害怕,此時整個人已經很虛弱,她知道自己難逃一死,總得叫自己死得有價值些。

于是她一口咬定,此事是她一人所為,大太太毫不知情。因為她誤殺了大郎,大太太着急救人,迫不得已,不過是權宜之計,為的是從颢二郎手裏拿到解藥,這才承認了自己并沒有幹過的事兒。

桓敞雙目圓睜,半晌沒回過神來,指着趙奶娘,喃喃道:“你說什麽?你用毒藥害我的兒子?你、你到底為什麽?我們桓家對你不薄啊,你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

趙奶娘閉口不言,一臉慷慨就死的模樣。

桓項很生氣,又踹了趙奶娘一腳,“你既然要替你主子頂罪,你倒是說說,你殺我二哥的動機是什麽呀?你真當我們不會對你動刑是嗎?”

“二郎他是個怪物,留着遲早是個禍害,會害得金姐兒、頌哥兒變得不幸。所以我要除了他,替天行道。”趙奶娘虛弱道。

“呸!”桓項氣得狠啐了趙奶娘一口,“我把你個黑了心肝的老虔婆!二哥他是有病,可他已經許多年沒發病了,也沒見傳染給誰,用得着你一個下人來替天行道?你打量我們都是傻子麽!你倒不如說說,是你家主子,嫉妒颢二哥學問前程似錦,擋了頌大哥哥的道兒,所以要除了他,還可信些。”

“奴婢一人做事一人當,沒有別的話要說。”趙奶娘鐵了心求死,死活不肯再說。

桓母眯着眼睛,打量着屋內的衆人,心下了然。

“大老爺,這是你房裏的事兒,你怎麽看?”桓母撥了撥手中的碧玺石佛珠手串,心中沉甸甸的。

桓敞有些站立不穩,他閉了閉眼睛,心中一團亂麻。

明眼人一瞧,便能瞧出甄氏的問題,可到底有近二十年的夫妻情分在,且兩個孩子都要說親事,頌哥兒還要考科舉入朝為官,若是被人知道他有這樣一個親娘,他的仕途也就毀了。

頭疼使桓敞心緒煩躁,他看了看桓颢,知道息事寧人會讓這個兒子寒心,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愧疚,他長嘆一口氣,走到甄氏面前,揚起手,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留下了五個明晃晃的手指印。

大概三五日都不會消下去了。

甄氏被打得暈頭轉向,跌坐在地,驚愕且嬌弱地喚了一聲:“大老爺……你、你竟然打我!”

“閉嘴!”桓敞沉聲呵斥道。

甄氏呆住了。

桓頌身子骨本來也虛弱,見母親受辱,心裏難免着急,此事無解,于是他忽然向桓颢跪了下來。

屋內衆人皆是一驚。

“頌兒,你快起來!”甄氏往前爬了兩下,急道:“你不能向他下跪!你是兄長,怎能向他下跪!你什麽都沒做,你不用向他下跪啊!”

桓颢墨黑的眼眸也是一怔,他動了動手指,心頭一沉,他明白,桓頌這是在逼他原諒甄氏。

可他不想原諒甄氏。

于是桓颢沒有動。

“我有錯。”桓頌啞着嗓音道,“我的錯,便是成為母親的兒子。”

一番話讓甄氏淚如泉湧,呆若木雞。

桓頌的話,直接給甄氏定了罪。

雖然他不想承認母親的罪惡,可他又不是個傻子,能自欺欺人地過一輩子。

他想庇護母親,可也明白如今的颢二郎早已不是昔日那個可以随意拿捏的小孩子了,他心思深沉,若他執意要将事情鬧大,最後只會是個不可收拾的結果。

母債子償,桓頌想。

桓母挑了挑眉,犀利的眼睛一擴。

“我且問你,”桓颢不理會桓頌的話,只看向甄氏,一字一頓道:“當着老太太和大老爺的面,你承不承認,是你想用曼陀羅毒殺我,讓我出現幻覺,制造我發病自殺的假象?”

“你若是老老實實認罪了,我或許可以考慮不報官處理。”

“你若是不承認,那便試試。”

“你以為,你們購買曼陀羅,官府查不出來嗎?”

“你以為,只有你長了一張嘴,可以抵死不認是嗎?”

桓颢輕笑一聲,眸光幽冷,“你打量全天下只有自己最聰明是嗎?抵死不認,便可當作沒這回事?”

桓大爺一臉灰敗,他目睹着兒子對妻子的步步緊逼,真恨不得死了幹淨。

“你是如何得知我要下毒害你?”甄氏死豬不怕開水燙,知道再辯解也無用,沒人會信她的,就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信她了,她也裝不下去了。

不如開誠布公,問個清楚明白。

她實在不明白,本來萬無一失的謀劃,怎麽最後會亂成這個樣子?

冥冥中好像有什麽力量在幫助他似的?

桓颢唇角一勾,墨黑眼瞳盯着甄氏冷笑道:“你猜。”

甄氏不知想到什麽,往後縮了兩步,恐懼道:“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什麽不可能?”桓颢低沉的嗓音帶着莫名的蠱惑,一步步逼近甄氏,他蹲下身去,直視着甄氏的眼睛,腦中閃過一念,不覺輕笑一聲,“我娘是你害死的罷?她一直都在看着你,知道你對我所做的一切惡事。”

“不是我……我沒有……你胡說……我不信……”甄氏瑟縮着往後退了幾步,眼神散亂,整個人幾近癫狂。

“那你說,你買毒藥害我一事,做得如此機密,我又如何能提前防範呢?況且,你本意是害我,最後卻害了你的兒子,你不覺得此事太過蹊跷了嗎?”

“不,你不要過來!我沒有害你!”甄氏看向半空,一臉驚恐,在空中亂抓,“你是自己生孩子難産死的,跟我沒有半點關系!”

桓颢心中早有推測,他寒聲道:“若非你在我娘生産的時候,給她下藥,我娘何至于會大出血而死?”

桓颢本意只是詐一詐她,當年的事兒,自己所知道的太少了。

屋子內的衆人都是一驚,瞠目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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