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056

第56章 056

◎惡有惡報◎

056/木雲木夕

眼見得兒子對妻子步步緊逼, 幾乎要使她癫狂,桓敞終于忍不住了,走上前, 試圖擋開桓颢:“你娘是生你的時候難産死的,和甄氏沒有關系。”

桓颢不為所動, 他墨黑的眼瞳死死地盯住甄氏的眼睛, 蠱惑道:“我母親生我, 是早産, 也是你幹的罷?”

這個事情,是馮奶娘有一次無心說漏了嘴,他偶然得知的。

他本來沒想過這事兒會和甄氏有關, 但此時此刻,他腦子裏一個激靈, 忽然就把事情的蹊跷之處和甄氏的算計和惡毒聯系到一起了。

桓敞眼瞳一震。

似是驚訝, 兒子怎麽會知道的?

甄氏早已癡傻,眼神呆滞, 充滿恐懼,往後躲,抵死不認:“不是我……不是我……我沒做過……和我沒關系……”

“你娘早産,那只是一個意外……”桓敞重嘆一聲, 擋在甄氏的面前,看着兒子的眼睛勸道。

“嗯?”桓颢眨了眨墨黑的眼睛, 佯裝自己放下了對甄氏的憎恨,疑惑道:“什麽意外?”

“你娘懷上你之後,整個人性情大變, 暴躁易怒, 經常摔東西, 有時還破口大罵,像個潑婦……”桓敞說着,又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回憶起多年前的往事,令桓敞心裏不好受。

并且,這件事他本打算永遠瞞下去的,沒想到今日會在這種情形下說出來。

“嗯。”桓颢點點頭,溫聲道:“可她為何會早産呢?”

“那天你娘一言不合,便向甄氏砸了一個天藍色汝窯花瓶,”桓敞閉了閉眼睛,神情悲痛,喘息了良久,才道:“她發了瘋似的攻擊甄氏,甄氏為了自保,不小心推了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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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桓颢呆呆怔怔地應了一聲,墨黑眸光鎖住內心的所有情緒,他腦中飛快地設想各種可能性。

他母親秦氏當年為何會突然性情大變?和甄氏有沒有關系?

甄氏推母親,害她早産,到底是意外,還是甄氏的謀劃?

母親難産大出血,甄氏是否動過手腳?

倘若母親秦氏難産而死,根本不是意外,而是從一開始就是甄氏的謀劃,那麽,這麽多年,甄氏占着母親的正室之位,享盡榮華富貴,她的兒子桓頌也取代了他的嫡長子之位,占了襲爵的名頭,可她卻還是一直處心積慮地想要除掉他,也就說得通了。

因為甄氏所得來的一切都沾着血腥,帶着人命,而他的存在,只會時刻提醒她做過的惡事,她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罪惡的基礎上。也許她看着他的時候,內心不僅厭惡,還感到恐懼。

她怕他終有一天知道自己的秘密,她怕他會替死去的母親秦氏向她索命。

所以她想斬草除根。

“二郎,你母親難産和甄氏并無關系,你不要鑽牛角尖……”桓敞溫聲勸道。

屋子裏沉默了半晌。

桓頌還在地上跪着,他臉色陰沉,難以想象桓颢生母秦氏之死竟然和母親甄氏有關。

聽到父親說兩者之間沒有關系時,他緊皺的眉頭這才松了開來。

“大哥,你起來罷。”桓颢走到桓頌跟前,扶他起來,“錯的是甄氏,雖然你是她生養的,可她的罪惡不該由你來承擔。”

桓頌起身,一臉茫然,他身上仍然不好,不住地咳嗽了幾聲,“二郎,你……不能看在我和父親的份上,原諒她這一回嗎?她惡有惡報,我中毒差點沒命,便是她的報應。”

“嗯。”桓颢直視着桓頌的眼睛,沉聲道:“可以。這一次的賬,我可以不同甄氏算。”

桓頌和桓敞臉上神情稍霁。

“但甄氏謀害我母親這一樁陳年舊案,身為人子,我是不能不替我的母親秦氏報仇的。誰來說,都沒用。”桓颢冷聲道。

“你這個孽子!”桓敞剛緩和的臉色登時又沉了下去,大喝道:“不是和你說了你娘秦氏之死與甄氏無關,你怎的還如此冥頑不靈!你再這樣胡攪蠻纏,老子可是要請家法了!”

桓母黑沉着一張臉,大聲道:“颢哥兒,你來,你和祖母說說,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桓颢大步走到桓母跟前,雙膝跪下:“祖母,殺母之仇不共戴天,孫兒就是拼着一身剮,不要功名,也要替無辜枉死的亡母秦氏報仇雪恨。”

桓敞氣得每一根胡須都在顫抖,他上蹿下跳,在紫檀雕螭龍紋多寶閣上找着一根雞毛撣子,便要來打桓颢。

桓颢跪得筆直,似不屈的松柏,任由桓敞打他,絲毫沒有畏懼之色。

父親便是将他活活打死,他也不會退讓半步。

啪啪幾聲雞毛撣子打在桓颢肩背上發出悶響。

“孽子!”桓敞一邊打,一邊罵道:“你就是來讨債的!非要把家裏弄得雞犬不寧你才高興是罷?為父和你說的話,你偏半個字也聽不進去,你還當真是反了天了!你不要前程,你大哥還要考科舉做官呢,你怎能這麽自私,拉着他給你陪葬?”

桓母以手撫額,呵斥道:“行了!總要聽他把話說完……颢哥兒如今也是舉人出身了,怎能随便鞭笞?他便是真犯了罪,去衙門接受審訊,也是不能動刑的。”

“是啊,大伯父。”桓項站出來,勸道:“二哥如此說,想必定有他的一番道理。他連大太太謀害他的罪都可以寬恕,此事若沒有真憑實據,二哥又豈會追着不放?”

“證據?”桓敞雙目圓睜,盯着桓颢看了半晌,搖搖頭道:“秦氏死時,他還是個剛出生的嬰孩,他能有什麽證據?此事原本也沒有什麽證據不證據的,這都是他在信口雌黃!”

桓敞氣得要吐血,将雞毛撣子用力擲在桓颢的背上,雞毛撣子應聲落地,彈在桓母腳邊。

桓母嘴巴翹得老高,能挂一只小茶壺。

桓颢微微轉身,看向被捆着全身、趴在地上的趙奶娘的眼睛,沉聲道:“你主子裝瘋賣傻,你還沒瘋,我便與你對質如何?”

*

趙奶娘絕望的眼睛與桓颢墨黑的眼瞳對視着,她眨了眨眼睛,臉色灰敗,鐵青,“二郎何必裝神弄鬼,想套奴婢的話?”

她自然什麽也不會說的。

都過去那麽多年了,誰也沒有證據能證明秦氏之死跟大太太有關。

只要熬過去,抵死不認,誰也不能拿大太太怎麽樣。

“當年,甄氏嫁入桓家,先我母親秦氏一步生了我大哥,于是她便有了不該有的心思。”桓颢盯視着趙奶娘,語氣沉緩道。“甄氏見我母親也有了身孕,便用藥陷害她,使得她性情大變,暴躁易怒,經常發脾氣摔東西,和大老爺的關系日漸疏離,是也不是?”

趙奶娘眸光微變,卻仍咬死不認,冷笑道:“二郎既如此清楚個中原委,想必定是知道大太太對先夫人用了什麽藥的,不如說出來,也好叫奴婢辯上一辯,如何?”

趙奶娘認定桓颢只是在虛張聲勢,詐她的話,她豈能任由他牽着鼻子走。

桓颢眸子一眯。

他不能認慫。

電光火石之間,他想起今日在董大夫醫館時,曾見張修鳴給一個患有産後憂郁症的少婦熬藥,裏頭有一味貫葉金絲桃,說是對治療幽憂之疾有療效。

因為提到憂郁症,桓颢便有了一點興趣,找董大夫借了一本《金陵中藥志》坐着看了一個下午。

他記得書中記載,貫葉金絲桃有疏肝解郁、健脾安神的作用,既可以治療憂郁症,增加食欲,改善睡眠,但用量過度,也可以引發躁狂症,導致患者變得易怒,且對光線過敏。

他為什麽生下來就有幽憂之疾?

難道是母親秦氏遺傳給他的?

莫非母親生前便患了憂郁症?

“好啊!”桓颢冷笑一聲,決定大膽賭一賭,反正成不成的,此事也不會再有別的機會挖出真相了。“我母親嫁過來,沒多久,新婚燕爾,父親大人便納了貴妾甄氏進門,轉眼新人變舊人,所以我母親便郁郁不樂,患了憂郁症。甄氏假意與我母親交好,為她獻上了這味害她的貫葉金絲桃,是也不是?”

實際上,這些事情,從來沒有人和他說過。

他也是在長大之後,自己慢慢琢磨明白的。甄氏後嫁進桓府,卻先于母親秦氏有了身孕,況且,母親秦氏死時才十七歲,那只能說明甄氏進門的時間距離母親嫁進來的時間非常短。

十五六歲的少女,嫁到夫家不足半年,丈夫便納了貴妾進門,且貴妾又生下了庶長子,這對初為新婦的她來說,定然是一次不小的打擊。

桓颢也是在此刻,才想明白,也許母親那時也患了憂郁症。聽馮奶娘說,母親秦氏是一個很溫柔活潑的人,從不對下人使臉色。這和父親說的她暴躁易怒,截然相反。

一個人忽然性情大變,總該有個緣故。

當聽到貫葉金絲桃五個字時,趙奶娘原本洋洋得意的嘴臉忽然僵了僵,她眸光裏閃過一絲恐慌和不可置信。

桓颢知道自己猜對了方向,只淡淡地冷笑道:“趙奶娘怎麽不說話了?可是貫葉金絲桃不是?”

“就算是,那也是為了先夫人的病好啊。”趙奶娘狡辯道,“二郎若是不信,大可去問大夫。”

桓敞眼瞳一震,二郎為何會知道這些多年前的秘密?

他看向桓母,似是在問,是你告訴他的嗎?

桓母沒好氣地瞪兒子一眼,心說,你房裏的事兒,我怎麽曉得?

“不必問,你承認是你主子獻計的便好。”桓颢墨黑眸光盯視着趙奶娘,不給她躲閃的餘地,“可你只說了一半的實情。這貫葉金絲桃固然有治病的好處,可是藥三分毒,倘若過量使用,便會引發躁狂症,使得人對光線極度敏感,易怒,摔東西,罵人。”

“趙奶娘如此清楚貫葉金絲桃的好處,想必對它的壞處也是了然于胸的。不然何至于能在衆多的致命毒藥中挑中曼陀羅,來殺我呢?曼陀羅因為強大的致幻性,會讓別人以為我是發病了,而不是中毒了,并且曼陀羅的藥性會在十二個時辰之後自動排除體外,便是驗屍,也驗不出來!”

“這份心機,不可謂不深。憑你們主仆倆這種深沉的心機,便是去考女狀元,也是使得的。”

趙奶娘目露驚慌,看向一旁裝瘋賣傻的甄氏:他怎麽會知道得一清二楚!

桓敞原本還在躁狂、歇斯底裏的情緒,一下子便冷靜下來,身子寒了半截。

桓母和其他四位小郎君都呆若木雞,如墜雲裏霧裏。

“趙奶娘,看你主子作甚?”桓颢仍舊死死咬住趙奶娘的眼神,唇角冷笑,目似惡鬼,“說啊,我說的話,你有什麽可辯駁的,盡管說來。”

趙奶娘頓覺脊背發寒,臉色越發蒼白,顫抖着唇道:“我不知道二郎在說什麽……”

“你方才不是還說,貫葉金絲桃對人體好,是治病用的麽?怎麽這會兒又推說不知道了?你這不是前言不搭後語,自相矛盾麽?”桓颢步步緊逼。

桓母看着趙奶娘,眸中閃過不耐之色,厲聲道:“你若再不說實話,就叫人給你上夾邢了!”

趙奶娘心中一緊,十指連心,夾邢她未必受得住。

她心中惶恐不安,桓颢怎麽會對當年的事情一清二楚?這些事兒壓根就沒有旁人知道的呀……不過,他就算知道,也不能拿大太太怎麽樣了,他沒有證據。

“你是不是在想,我沒有證據,不能拿你的主子怎麽樣?”桓颢墨黑犀利的眼神始終咬緊趙奶娘不放,他冷笑一聲,幽幽道:“你別忘了,你主子謀害我母親一事,我或許沒有證據,但你主子謀殺我一事,我可是有大量人證物證的……你若不配合,那我只能配合官府,送你主子上路了。舊年之事,大不了開棺驗屍,雁過留痕,也指不定就有什麽線索留下來了,也未可知!”

趙奶娘被吓得尿了褲子:……

甄氏也不裝傻了,直接裝暈。

*

屋子裏一時陷入了沸騰的寂靜之中。

桓頌眼神頹唐,他難以接受自己的母親竟然一路都是靠着謀害別人來爬到今日的地位的。

桓敞更是被激得神經都要錯亂,他難以置信,自己心愛的女人竟然是個蛇蠍婦人,殺人不眨眼……

桓項等人也有些瞠目結舌,沒想到事情越鬧越大,現在有些難以收場了。

桓母也被氣得快要暈過去了,她端起小幾上的天青色汝窯茶杯,咕嚕咕嚕喝完了一整杯茶水,還是不解氣,把茶杯狠狠地砸向躺在地上裝暈的甄氏。

“再不起來,就用火燒,架在火上烤!”桓母氣得咬牙切齒。

甄氏登時便假裝悠悠轉醒,看向桓母,跪地求饒道:“老太太,不是我……我真沒有害姐姐……二郎也不知從哪兒聽說的這些無稽之談,便要找兒媳對質?兒媳當真是冤枉啊,百口莫辯。”

“理不辯不明,你有什麽冤屈的,自去和二郎對質便是。若二郎有什麽不對的地方,我也替你做主。你若是再這般裝瘋賣傻,回避問題,我們桓國公府也保不得你了。該坐牢坐牢,該殺頭殺頭,與我們無幹。”桓母沉聲道。

甄氏低頭,違心地應了個是。

她心裏明白,若是真說了,誰也保不住她,她也別想活命了。

“颢哥兒你問罷,有什麽疑惑,一次性問個清楚明白。”桓母看向桓颢的神情多了一絲憐憫。

“方才我所說的貫葉金絲桃,是甄氏獻給我娘的方子,沒錯罷?”桓颢也不看甄氏,只盯着趙奶娘道。

當衆尿了褲子的趙奶娘此時羞憤欲死,幾欲咬舌自盡。

“趙奶娘,”桓颢看一眼她蒼白、瑟縮、絕望、無助的神情,忽然緩和了音調:“你也算是體面地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了,如今為了維護一個殺人兇手,把自己的體面、前途、名聲,甚至還有性命全都搭進去了,你是個忠心耿耿的奴仆,可是,你想過沒有,你這般替你主子遮掩,你覺得,你死後,她會記得你的好嗎?”

“我聽說,你還有個兒子在赤姜莊當莊頭罷?”桓颢啧了一聲,嘆道:“你若死了,你覺得甄氏會繼續關照你兒子嗎?你若說出實情,我保證禍不及子女,不會動你的兒子,若是有人要動他,我還可以護着他。”

趙奶娘有些動搖了。丈夫早逝,兒子是她的命根子,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牽挂。

“二郎!你怎能這般污蔑我?”甄氏膝行幾步,走到桓颢跟前,要揉搓他的肩背。

可桓颢哪能任由她碰他,只略一使力,就把甄氏甩到桓母腳邊去了。

桓颢起身,蹲在趙奶娘跟前。

桓項見了,眼疾手快,忙搬了把杌子過去,讓他坐着。

桓頌見着母親的可憐樣兒,不由得心中憐憫,眼角濕潤。

桓敞氣得頭痛,也早搬了把椅子,在桓母跟前坐着了。他冷眼看着甄氏,心痛無比,卻硬着心腸沒有去拉她起來。

趙奶娘眨了眨灰敗絕望的眼睛,忽然滾下淚來。

“是。”她忽然沉痛出聲。

隔了許久,她忽然說出的這一聲是,讓衆人有些發懵。

唯有桓颢知道她在說什麽,“很好,你承認了是你家主子用貫葉金絲桃害我母親,使得她患上了狂躁症,對嗎?”

趙奶娘虛弱地點點頭。

甄氏急得大喊:“你胡說!你污蔑我!你怎能聽他挑撥出賣我?我待你不薄啊!”

趙奶娘低了頭,沒吭聲。

“我母親生我那日,也是甄氏故意用語言相激,激怒她,甄氏好借機對我母親下黑手,推了她,使得她早産,是也不是?”

趙奶娘輕微地點了一下頭。

甄氏急得翻白眼,這回是真暈過去了。

“我母親難産,大出血,甄氏買通了穩婆,在催産湯裏下了能引發血崩的藥,是也不是?”桓颢的心尖兒忽然顫了顫,當他一步一步還原母親秦氏之死的真相時,他才明白,母親的死,有多冤枉。

而他身為人子,竟和殺母仇人生活在同一個院子裏,整整八年。

他捏緊了拳頭,竭力控制自己想爆發的沖動。

趙奶娘心如死灰地點了點頭,低聲道:“是紅花。”

“先夫人生二郎的時候,難産,從早上一直生到晚上,都生不出來,大夫給開了催産湯,大太太便買通穩婆,在湯裏加了大劑量的紅花,使得先夫人血崩而亡……”

“那個穩婆,在什麽地方?”桓颢紅了眼眶,沉聲道。

“穩婆已經死了。”

“我問你,我母親生我那天,是不是雷雨天?”桓颢眼眶濕潤,眼角有晶瑩的淚花淌出來 。

桓敞和桓母對視一眼,彼此都覺得很納悶,他問這個是想幹什麽?

趙奶娘努力回想了一遍,點頭道:“是。那天分明是晴天,下午的時候忽然打雷,下起了暴雨。”

桓颢輕輕地點了點頭,從杌子上起身,朝着桓母躬身一揖:“甄氏害死我的母親秦氏,又對孫兒下手,此事證據确鑿,甄氏無從抵賴。還請祖母為孫兒和我死去的母親秦氏主持公道。”

桓母沉吟半晌,看了桓敞一眼,嘆氣道:“大老爺,這是你屋裏人做出的陰鸷事兒,你的意思是怎麽樣?”

桓敞半晌沒吭聲,如今事實清楚,甄氏确确實實犯下了不可饒恕的大罪,可她畢竟也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呀。

他說不出處死甄氏的話。

但他也同樣說不出讓桓颢原諒甄氏的話。

将心比心,誰能原諒一個殺害了自己的母親,又企圖對自己下手的人?

“大郎,你的意思是怎麽樣?”桓敞擡眼看向長子桓頌,開口道。

桓頌早已呆了。

母親甄氏的罪孽不容辯駁,實在令人發指。

可還是那句話,她再壞,可畢竟對他這個兒子還是很關心的呀。

他眨了眨眼睛,躬身揖道:“兒子不知。母親做出此等傷天害理的事兒,我心裏也着實悲痛萬分,不知該如何是好。”

桓項和桓預、桓順彼此對視了一眼。

心說,再這樣問下去,甄氏大概就要被無罪釋放了。

“大太太甄氏如此膽大妄為,謀害人命,按律法,自然該以死謝罪。可為了咱們府上的顏面,和頌大哥哥、金珠妹妹的前程着想,只得咱們關起門來解決。”桓項不怕得罪桓頌,他只怕這件事處理得不公,寒了桓颢的心。

“項哥兒,”桓母暗暗點頭,她是故意等人說出這番話,好順坡下驢,“依你說,該當如何處置才最穩妥?”

“大太太甄氏,犯了如此重罪,少則也得受杖刑三十杖。”桓項沉聲道。“以後也不能再住在府裏,對外只說得了惡疾,就說是麻風病……遷到莊子上休養出去了。等再過一二年,就放出死訊,說她去了。咱們府上從此便只當沒她這號人,這才算勉強公平。這是孫兒的愚見,不知老太太意下如何?”

桓母點頭,沉聲嘆道:“你這主意很是。就這麽辦罷。”

“大老爺,這三十杖杖刑,是咱們欠颢哥兒母子的一個公道,你不許插手,讓颢哥兒來行刑。”桓母叮囑桓敞道,一臉正色。

桓敞面如死灰,沒有吭聲。

“孫兒多謝祖母成全。”桓颢躬身揖道。

桓母累了,叫他們都散了。

衆人退出,趙奶娘和甄氏被人擡了出去。

丫鬟冬梅進來,趕緊伺候桓母歇下,叫了外頭的粗使婆子進來把地擦幹淨了。

當天夜裏,在桓颢的院子裏,趙奶娘被活活打死,而甄氏挨了三十棍棒,昏死了過去。

甄氏和趙奶娘的屍首連夜被送到了趙奶娘的兒子所在的赤姜莊。

一夜之間,桓國公府大房的大太太消失了,然而得知消息的二房和三房都假裝自己不知情。

第二日,桓國公府的生活照舊,衆人仍舊去壽安堂給桓母請安,絕口不提大太太甄氏的事情。

只有桓頌和桓金珠兄妹臉上難掩悲傷,郁郁不樂,茶飯不思。

直到三日後,赤姜莊傳來消息,說:“大太太殁了!”

桓國公府平靜的湖面這才掀起一陣波瀾。

因為嫡母死了,按照本朝律法,兒子要為嫡母守孝三年,不能參加科舉考試。也就意味着,桓頌和桓颢明年春闱都不能下場參加考試了。

可桓颢不想為殺母仇人甄氏守孝,他向父親桓敞提出:“廢黜甄氏的正室之位,以妾室規格置辦喪禮。”

但這直接動了桓頌的嫡長子之位和桓金珠的嫡女身份,他們兄妹誓死不從,跪在桓敞跟前,不吃不喝地鬧,鬧得桓國公府是雞犬不寧。

桓敞想息事寧人,便要求桓颢讓步,桓颢不同意,只說:“若父親不答應兒子的要求,兒子便要求和桓家一刀兩斷,從此不再是桓家的人!”

總之,他是不會給甄氏守喪三年的。她不配。

可這件事讓桓敞很為難,手心手背都是肉,桓大爺愁得一夜白了頭。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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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常寧是本朝最受寵的嫡長公主。金尊玉貴長大的女孩兒,秀靥比花嬌,玉顏比春紅,雲鬓楚腰,兼又權勢滔天,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不知羨煞了多少世家貴女。

情窦初開之年,她一眼就看上了瓊林宴上簪花的探花郎江亭年。那人風華如月,清冷冷地站在錦繡人群中央,只微微勾唇,便俘獲了她的少女心。

常寧向父皇請旨,如願嫁給了江亭年。

婚後她對江亭年捧出全部熱誠,江亭年卻對她冷漠如冰,甚至口出譏嘲。

常寧想,也許他只是還未看到自己的好,只要她堅持,真心總能換得真心。

但她錯了,整整五年,江亭年郎心似鐵,不為所動。

後來常寧才知,江亭年心中有一個喜愛多年的小青梅。

常寧平生最怕打雷,那一夜電閃雷鳴,她為了尋他,暈倒在傾盆大雨中,江亭年卻轉身朝小青梅奔去。

常寧終于心灰意冷,拿出了母後賜給她的休夫诏書,連夜帶着婢女離開了驸馬府。

尊貴美貌的女子不愁嫁,和離後的常寧,再次成為京城貴公子們争相角逐的長公主殿下。

常寧考察了一番,從中挑了個長得最順眼的,入贅長公主府。

*

江亭年得償所願,在府中自斟自飲三天,以賀新生,

當他搖搖晃晃走出府門時,卻撞見新驸馬牽着常寧逛集市。

常寧一襲豆綠輕羅衣裙,娉婷婀娜,對着新驸馬笑得杏眸彎彎,燦若桃李。

擡眸撞見他,卻斂去眸中笑意,漠然轉頭,仿佛他只是一個陌路人。

那一刻,江亭年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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