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許老夫人道:“懷今,你是長兄,不能總是讓做弟弟的在前面為你遮風擋雨。你代替懷恩尚了公主,于你而言是件好事,你成了驸馬,公主自然會竭力為你治病,到時候你的身體便能痊愈了,不必再忍受病痛的折磨。且當了驸馬你也能謀得一官半職,總好過現下這般無所事事的好。懷今,你是個懂事的孩子,應該明白祖母的意思,明白怎麽做才是對的。”
時懷今站在廳堂的正中,傾長的一道身影孤零零的,顯得十分單薄。他的祖母、父母以及他的兄弟,圍坐在那裏看着他,或冷漠或愧疚,将他置于衆矢之的。
惠安侯見他不言,咳了一聲冷着臉道:“懷今,這于你而言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你文不能文,武不能武,若非當了驸馬,如何能在朝中謀得官職?這個決定是為了你們兄弟二人都好,你可要仔細認真的想一想。”無用的長子成了次子,而出衆的次子成了長子,次子将來承襲爵位,便可光耀門楣,惠安侯越想越好,語氣更重了一些,“懷今,你該明白,若是抗旨拒婚,咱們惠安侯府在京中便更無立足之地了,咱們惠安侯府的興衰可就在你一念之差。”
時懷今聞言不禁有些好笑,明明被賜婚的是他那個出色的弟弟,怎麽成了他抗旨拒婚了?還要将惠安侯府的興衰,這麽一頂帽子扣在他的頭上,這和逼他就範有何區別?
時懷今看向沉默不言的時懷恩,時懷恩目光微顫,眼含愧疚的躲開他的視線。
時懷今道:“懷恩也同意嗎?”
時懷恩沒想到大哥一開口是先問他,他嘴巴微張,臉色越發的白,抖着唇不知道該說什麽。
時懷今沒來之前,祖母和父親又勸了他許多。大哥無才,惠安侯府上上下下便都指着他這個嫡次子将來光耀門楣。大哥替他娶公主,而他頂替大哥成為惠安侯府的世子,是再好不過的事情。為了惠安侯府,就算他将來會被熟識的好友恥笑懦弱,他也忍了。大哥為了他犧牲,而他又如何不是為了惠安侯府犧牲呢?
惠安侯皺眉道:“你別問他,這種事情不是他能做主的!懷今,你自小體弱多病,為了養大你惠安侯府上上下下廢了多少心力你也該明白,你也是時候為惠安侯府想想了。”
他是自小體弱多病,開智又比早慧的弟弟晚了許多,祖母、父親和母親都更喜歡弟弟。唯一不嫌棄他的人也只有早逝的祖父罷了,祖父過世以後他在這個家中似是無物,能想起他的時候便也是現下這種時候了。
他笑了笑,臉上沒有半分被強逼的不滿:“好,我願意。”
惠安侯聞言松了口氣,開始為他安排成婚之前這兩個月要準備的事:“之前念及你體弱,并未督促你好好讀書,如今你将要成為驸馬,又是以懷恩的身份,便不可再懈怠了,往後要聽從先生教誨,好好讀書,不能被人看出端倪。”
長子遠不如次子聰慧,卻占着世子的位置,惠安侯想一想便是十分糟心,但好在現在都解決了。
時懷今似是沒看到父親眼中的嫌棄,乖順的一一應下,惠安侯這才緩和一些臉色,又囑咐了他幾句放他離開了。
時懷今走出廳堂,擡手揉了一下站得酸痛的雙膝。口口聲聲為了他好,可明知他體弱卻讓他站了将近一個時辰,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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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對于這種事情,時懷今早就不在意了,直起身子繼續往前走,剛踏入後院,便聽到後面傳來時懷恩的喊聲:“大哥!”
時懷今停下腳步回過身,時懷恩幾步跑了過來,在他面前站定,滿臉愧疚道:“大哥,對不起,這件事情并非是我的意願,是祖母和父親執意如此,我也是沒有辦法……”
時懷今看向他,笑得十分包容:“懷恩,你若是真的不願,便應該和父親說明你的意願才是,我相信父親總不會強人所難。但既然你已經接受了,就不應該再到我這裏說什麽對不起我的話,若是祖母和父親知道了,定會覺得自己滿心好意被你誤解,是強逼你接受這件事,這便不好了。”
時懷恩聞言一愣,臉色有些難堪,繼續道:“大哥,我知道此事過後,你定會更恨我,我認了。可我們這都是為了惠安侯府好,你應該明白,生為人子總不能太過自私自利。”他沒錯,他也是為了惠安侯府好,是長兄太過狹隘了。
時懷今聞言一笑:“自私自利?呵,懷恩啊,你要記住,我從未恨過你,而今日也是你自己選擇不做驸馬的,他日也不要恨我的好。”說罷時懷今不等他回答,自顧自回了自己的院落。
時懷恩擰眉看他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什麽叫他日不要恨他?大哥将來該不會在公主面前揭穿他吧?這可是欺君之罪,他們都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大哥總不會愚蠢到這種地步。
按理說,将要在兩個月後成婚的男女是不可見面的,但俞千齡卻不忌諱這個,不僅要見未來的驸馬,而且快到惠安侯府的時候才命人送了拜帖過去,讓他們借口躲出去的機會都沒有。
躲不了只能硬着頭皮接駕,惠安侯讓時懷恩從後門出去,暫且躲到外面,萬不能讓公主見到他。
往日裏只騎最烈的馬、跑最快的路的俞千齡坐在晃晃悠悠的馬車裏,停在了惠安侯府前。
外面宮女低聲禀道:“公主殿下,惠安侯府到了。”
俞千齡揉了揉坐馬車坐的有些酸痛的腰,翻了個白眼,打算回去給她六個兄長一人一拳頭。臨出宮時,是她六個兄長攔住了她,硬是要她回去換了一身繁複的裙裝,說什麽京城的男子都喜歡這樣的女子,見公公婆婆要溫婉賢淑一些才會讨人歡心,她要入鄉随俗。
入他娘個鄉,随他爹個俗!老子長這麽大又不是為了讨他們歡心的!憑他們喜歡,她就要換?
俞千齡要走,但是架不住六個哥哥輪番勸。
三哥勸她:“千齡,你好好想想當年那些留不住的小白臉們!”
四哥勸她:“千齡,男人沒到手之前,也是要哄的,你稍微放低一點身段,這不叫屈服,這只是寵他罷了。”
大哥勸她:“再者說,人不是你自己選的,沒成婚之前,你總要給人家一些面子,給公婆一些面子,這樣夫妻之間才能平順。”
俞千齡并不懂這些道理,但想想歷任,也覺得自己歷來的行徑有些欠妥。畢竟那人是她自己選的,又那麽貌美,還那麽可愛,總不能還沒成婚了又把人吓跑了。好了好了,就當寵他一次吧。
于是俞千齡回去換了裙裝,便也不能騎馬了,坐在馬車裏晃晃悠悠到了惠安侯府,全身都要散架了,現在心情是十分的不爽。
外面宮女又喚了一聲:“公主?”
俞千齡不耐煩的應了一聲:“知道了!”
外面候着的惠安侯聽了皺起眉頭,公主這是何意?人到了卻遲遲不下轎,讓他們站在這裏等着,這是要先給惠安侯府一個下馬威嗎?
惠安侯還未想明白,俞千齡從馬車中走了出來,無視旁邊要攙扶的宮女,和下面跪着當腳凳的太監,自顧自撩起裙子跳下馬車,理順了裙擺揚起來臉來。
福身請安的寧氏瞧見她的臉,驚的聲音一顫:天啊,這是那個貌似無鹽的公主?
俞千齡雖未像普通的女子一般描眉畫目,但難得沒有在臉上畫圖騰,露出了一張白淨無瑕的臉來。明明她常年在外風吹日曬,可那臉卻仍如剝了殼的雞蛋一般白皙嫩滑,眼睛很大,眼窩深邃,高高的鼻梁使得五官十分立體,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明明是個美的十分出衆的女子。
俞千齡沒在意惠安侯和寧氏的反應,一眼便瞧見了缥缈仙姿“時懷恩”,臉上的不耐煩散去,露出一臉笑意:“都平身吧,以後是自家人,無須多禮。”
衆人将她迎進府中,好茶好點心供上,客道的寒暄了幾句便沒話了,場面一度尴尬。
俞千齡雖浪蕩了那麽多年,但從未有過這種見公婆的經驗,也不想應付公婆,就想着早點把公婆打發走,和未婚夫婿說幾句話。他得知她是公主,應當有很多話要問她吧?
俞千齡瞟了眼低頭喝茶并不看她的“時懷恩”,咳了一聲,十分誠懇道:“我也知貿然造訪有些失禮,但這樁婚事定的倉促,總怕有些地方做的不夠周全,不知侯爺和夫人對這樁婚事還有何意見?不如趁此機會一一道明。”反正你們說了我也只是聽聽而已。
惠安侯和寧氏聞言都有些糊塗,這公主說起話來倒是客氣,不似傳言中那般粗魯無禮,但這話的意思卻讓人聽不明白了。問他們的意見?就算真有意見還能當着她的面說嗎?怕是有詐。
惠安侯正了正身子,謙恭道:“公主客氣了,京城之中人傑輩出,公主殿下能選中懷恩,是懷恩的福氣,又何來意見之說。”
俞千齡才不管他是不是客道,沒意見就好。她現下覺得自己已經夠給這對公婆面子了,便直言:“如此甚好,若是侯爺和夫人沒什麽意見,可否允我與時公子單獨聊幾句?”說罷眉峰一挑,傳言中的土匪樣便暴露出來了,臉上寫着:我要和令郎談情說愛,你們還想圍觀咋地?
哪裏有女子未成婚便厚顏無恥要與未婚夫婿單獨相處的?果然是匪寇之女,半點規矩也沒有,幸好他們未讓懷恩娶這樣的女子。
縱然惠安侯心裏萬般不喜,也不敢在面上流露出來,輕咳一聲道:“公主突然造訪,準備不周,怠慢了公主,我與拙荊下去準備準備,現下便由懷恩來招待公主吧。”說罷站起身來,與寧氏一同離開。
俞千齡哪裏知道書香門第重禮教,說不出讓他們兩個未婚男女單獨相處的話,只是找借口離開罷了。
她當真了,坐到時懷今一旁,歪着頭道:“你爹娘還挺客氣的,要去準備什麽啊?”說罷沖他抛了個媚眼,道,“喂,想我沒?”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妹子們之前注意到沒有,我寫了公主會去微服私訪,所以時懷恩是她自己親自去選的,吼吼吼!這回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