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妲己（下）
妲己（下）
周身是一片茫茫的黑暗，她無論如何也睜不開眼眸。
朦朦胧胧的仿若沉入了冰冷的水底，再也不願睜開眼睛。
鼻尖嗅到微微的冷香味，她聽到了他的聲音，像是穿越了千年的時光而來，“妲己只是孤迷惑衆人的一個表象罷了，孤真心愛的人你還不知道嗎？我只是想以她為緣由，離開着皇位，離開這裏的一切。”
“妾身懂得纣王的心意，妾身定陪伴在王的左右，不離不棄。”是姜梓童的聲音。
“阿童你放心，孤定會想方設法讓你脫身，離開這皇宮，等着孤。”
“好。”
她想叫喊，想追問，卻無論如何也發不出任何的聲響，周遭是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眼淚沒有意識的往下流淌。
她亦不知道這是夢，還是現實，如果是噩夢，快些醒來，好不好？
她感覺到有暖暖的光芒照到眼簾上，緩緩的睜開眼，是跪了一地的宮女，還有床幔上的白紗。
她動了動僵硬的腿想要下床來，跪離最近的宮女連忙上前扶住她，“娘娘，您醒了。”
她皺眉“這是怎麽了？”
“回娘娘的話，皇後被處以死刑，已經行刑了，恭喜娘娘。”
她猛地愣住“我睡了多久？”
“娘娘方才被人送回來啊，剛剛休息。娘娘為了除掉皇後，費盡了心思，都好久沒有好好的休息了。”
陽光照射到臉頰上，卻沒有一絲的暖意，她瑟縮在錦被裏，不知所措，像個茫然無知的小孩子，沒有一個人可以相信，沒有一個人可以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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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入夜，殘陽如血，她還是那個姿勢一動不動的縮在被子裏。
“纣王。”門口處響起宮女的行禮聲，男子一襲白衫衣擺出帶了百花園的迎春香味，手持折扇而來。
又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聲音，他的大掌愛撫的落到她的頭上“怎麽了？怎麽不吃東西？”
“帝辛，我是不是忘記了什麽？”她擡眸，一雙純淨澄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他伸出去的手微微僵硬，垂下目光不和她直視“你也累了罷，一會兒記得吃些糕點。”
“我不許你走！”她猛地伸手扯住他的袖子“我要你和我說清楚，為什麽？”
他被她拽着，也不甩開，對于她大不敬的語氣一點也沒有動氣。
她突然笑了，對于他的态度似乎明白了什麽，“我都聽到了，你和她的對話。”，真的不曾想過，原來對她溫柔呵護的少年，會是如今這般，選擇犧牲她，來成全自己的野心。她只不過是一個犧牲品罷了，衆人看到的妲己集萬千寵愛于一身也不過是表象，他真正愛的人，真正心心念念的女子，終究不是她。
牽着他衣袖的小手輕輕的垂了下來，“纣王放心，妲己曾經對你說過的承諾，不會改變，妲己會幫你完成你想要的，哪怕犧牲自己，也再所不辭。”
既然你的世界裏需要我活得像個壞人，那我便成全你。
陸妖女妲己
夜色籠罩了大地，帶着許些陰冷的意味，男子一身黑色麻衣，佝偻着後背，卻赤着一雙足走在結了冰的湖面上，眉眼間是蒼老的皺紋和滿臉的疲憊之态。
“帝辛，你看那人，赤腳走在冰面上都不覺得冷呢。”遠方突然響起少女天真爛漫的笑聲“好想把他的雙腳砍下來哦。”
男子驚慌的回過頭，看到了少女傾國傾城的容顏以及她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帶着風情萬種的妩媚，仿佛一個不小心就會深深的陷入其中，無法自拔。
看到她身旁湧上來的大批侍衛時，男子雙腿一軟，連忙跪下“姑娘饒了小人吧，小人家中上有老下有小，還有妻子等着我養活，這雙腳更是因為買不起錢才赤足走于冰面上的。”
少女唇角的笑容更燦爛“來人，把他的腳砍了給本宮取來。”那笑容更像是惡魔。
男子的慘叫聲響徹天地，冰面上濺上了殷紅的鮮血。
她冷冷的看了一眼疼暈倒在冰面上失去雙足的男人，唇角邊的笑容更加絢爛。
商朝妲己，紅顏禍水，魅惑君上，商纣王獨獨寵愛妲己一人，他不但投妲己所好，作“新淫之聲、北鄙之舞、靡靡之樂”，還搜括百姓錢財，修建起高大宏麗的鹿臺，裏面置滿奇珍寶物。同時，“積糟為邱，流酒為池，懸肉為林，使人裸形相逐其閑”，徹夜長飲，歡嬉達旦。真可謂荒淫之極。
夏末秋初，她穿着灼灼紅衣，素發側盤成流雲髻，斜插着兩只金釵，站在涼亭裏，擡眸。身旁的小宮女立刻哆哆嗦嗦的把手裏的熱茶奉上，“娘娘……您……您”。
她的聲音出奇的平靜“擱桌子上罷。”
“是”小宮女乖巧的應道。
她唇角邊扯出一絲苦笑，不知不覺中她竟然這般可怕嗎，連小小的宮女都怕她怕成這般樣子。茶杯水波中清晰的倒影出她的面容，膚如凝脂，紅唇魅人，眼眸中卻再也沒有往日那般的撒滿了星子，這麽好看的皮囊，她終究是撐累了。
浮生若夢過幾許
烏衣落唱已千載
她的心，卻許錯了人。
柒心悅君兮君知否
那日的晚風卷了一簾的花香，從宮女們的衣袖裏穿過。她着了最美的蝶裙，素發未盤，任三千青絲傾瀉而下，未施粉黛。那一定是她這一生中最美麗的樣子，最後一次像是一個小女兒般的嬌羞。
她微微閉上眼眸，這也是她最後一次，在他的身旁了。
“娘娘”身後的小宮女輕聲喚她“纣王在鹿臺等您。”
她轉過身，素粉的蝴蝶紋路的衣裙飛舞在空中，似乎綿延了幾萬裏的江河山川星辰大海，好像下一秒就會化為蝴蝶，飛離這裏。
招呼她的小宮女竟看呆了，愣愣的忘記了伸手攙扶她，就這麽陷入了她天真爛漫的笑靥中。
空中竟飄零了紛紛揚揚的繁花，有幾瓣落到涼亭的古琴上。
待她趕到鹿臺時，歌舞已經開始上演，篝火中映出人們的臉頰。
她唇角上揚，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安詳和諧遮擋着一場巨大的陰謀，馬上，這一切就要結束了。
她在衆臣的奉承聲中跪在他的身邊，親手為他奉酒，芊芊玉手捧起，遞到他的唇邊。
在一切的敬酒哄鬧聲中，他就着她的手，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妲己，走到這一步，你可悔。”他的聲音很輕很輕，恍若初見的那天，飄落的花瓣，癢癢的，撫在心間。
“妲己沒有心，妲己的心，給了別人，妲己有怎麽會後悔呢。”她笑的凄涼“要怪就怪，妲己愛錯了人吧。”
她起身，跪坐到他的身前，伸手幫他整理像一個妻子一樣，幫他整理衣擺。
明明周遭那麽熱鬧，全像是假象。
他伸手，将大紅色的衣衫幫她披上，“一會兒會有人假辦成我的模樣，你記得跟緊他。”他默默的起身，轉身，背影融入了這茫茫的夜色之中。
她跪坐在原地，擡手将酒杯斟滿，一飲而盡，嗆得連連咳嗽，酒杯上還有他的溫度，酒入愁腸，人易醉。
重疊淚痕緘錦字
人生只有情難死
她第一眼就愛上的少年，還是負了她，她助他實現了他一生的野心。
遠處響起駿馬飛奔的聲音，和殺戮的血腥味，招展的站旗将這一腔醉生夢死的仙境終究打破了，這麽多年的夢，也要結束了。
火光凄厲的照亮夜空的荒蕪，天邊的殘月也嗅到了，殺戮的味道，躲到了薄薄的雲層後面。
她站在那裏，對迎面而來的利劍無所畏懼，她已經失去了一切，名聲，地位，愛情。
落得這般，下場，死有應得。
再見了，無論如何，妲己只希望你快樂幸福。
她垂眸，唇角揚笑，從這紛紛亂世中，縱身一躍。急墜而下，若燃燒的火焰，劃過這荒蕪的星空。
捌人間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初春的積雪初融，化為大小不一的點點銀白色點綴在草地間。
女子縱一身荊釵布裙也難掩天姿國色，她身側的男子素布遮住了雙目，在她的攙扶下慢慢前進。
突然間，女子調皮的松開了手，躲到男子的身後，任他焦急的在半空中胡亂摸索着。
“妲己”男子有些孩子氣的焦急，似乎生怕她跑開。
眼見男子重心不穩的擡起腳，就要跌倒，她連忙上前一把扶住他，“哼，你也知道着急了嘛。”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死死攥着不松開，仿佛下一秒她就會再消失不見一樣。
“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她的聲音很輕很輕的，語調軟軟的上揚。
男子這才露出舒心的笑容。
妲己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人，她會一直陪在他的身邊，無論如何。
就好像那天，她墜落下來，被他緊緊的抱住，他滿臉的鮮血，卻在輕柔對她笑“沒事了沒事了”
他的手在不住的顫抖，卻要将最好的給她。
原來，年少時的他游歷四方不過是四處求醫，為治好他異于常人的壽命。
當時的他可以對這壽命全然不在乎，卻不曾想，在那樣一個年紀，遇到了她，想保護一輩子的人。
年少時不忍動情，更不舍得讓她對自己動情。
他計算好了一切，算記了王位算記了自己算記了如何說服周王讓她後半生的衣食無憂卻獨獨漏算了她。
他設計傷她的心，卻忘了她是一個傻姑娘。
她的一片癡心，他的一腔癡情。
他幾乎是不顧一切的撲過去接住從天而墜的她，他知道，從這一抱開始，就再也分不開了。
就算餘生只有半日，他也要在她的身邊了。
我們誰都離不開彼此，我們都會一直陪伴彼此。
我們都是彼此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用我的後半生，換你十年天真無邪，盡我一世換你百載淺笑無憂。
玖尾聲
我還是很喜歡你
無論禍水流言還是世人皆笑
我只知與你白發偕老
餘生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