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幼年期
幼年期
九九年初秋，宋歆坐在了學前班的教室裏。
這年她才四歲多，是整個班上最小的孩子。
她不是從幼兒園升上來的，于是整個班上誰也不認識。但她長得很好看，就有小朋友主動和她交朋友。
她新認識了一個朋友，是叫何瑤瑤的女孩子。
小姑娘微胖，挺可愛，但很愛說話。
宋歆的同桌是一個長相很俊秀的小男孩，但好像整天都不高興，一直陰着個臉，不和任何人說話。
他明明是叫李秉竹，但班上有人叫他啞巴。
“為什麽啊？”宋歆問何瑤瑤。
何瑤瑤和李秉竹是同一個幼兒園的，她很天真地說：“因為他不說話啊。”
不說話就是啞巴嗎？
宋歆才不信他是啞巴呢。媽媽說過，身體有障礙的孩子會去特殊學校。
于是第一天，她就主動和他說話。
“我叫宋歆，你叫什麽？”
“……”
“你幾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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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認字嗎？”
“......”
“你會玩躲貓貓？”
“......”
當天放學回家，宋歆給媽媽講：“媽媽，我同桌他不會說話。”
那年杜如月是S大的老師，工作不算忙，下午都能去接女兒。她笑了笑：“那他可能是害羞吧，你要耐心一點。”
宋歆點頭信了，于是第二天她到了學校，把家裏拿的巧克力放在李秉竹桌子上。
見她的同桌終于擡頭看她了，笑眼彎彎地說：“巧克力，很好吃的！”
“......”
李秉竹依舊沒理她，只看了眼巧克力，就移開眼。
一直到下午放學走，巧克力都放在原位沒有碰。
宋歆注意了一整天，見他碰都不碰一下的，失望極了。
晚上告訴媽媽，杜如月依舊笑着說：“也許他只是不喜歡巧克力呢？”
宋歆愣着想了想，于是第三天，她把豬肉脯放在李秉竹的桌上。
李秉竹看了眼豬肉脯，然後偏頭盯着她，臉上依舊沒什麽情緒。
宋歆開口：“不是甜的，是鹹的。”
李秉竹還是沒和她說話，他把豬肉脯放回她的桌上，然後跑到講臺那兒去，拿了根粉筆下來。
他一手拿粉筆一手拿尺子，在沒有分隔的桌子上畫了一道清晰的“楚河漢界”。
宋歆：“......”
他肯定讨厭我，媽媽說小學生才畫三八線。
後來宋歆就不和李秉竹說話了。
她雖然還小，卻隐隐知道人家不待見她。
後來街道旁一棵棵桂花樹開了，金黃色的花朵香氣撲鼻。
放學的時候，宋歆央求杜如月摘了兩株，拿回家做成了香包。
等上學的時候，她把香包給何瑤瑤送了一個。
何瑤瑤高興極了，把自己的蘋果給她分了一半。
桂花香包實在是香，整個教室都是桂花的清香。
李秉竹本來在寫大字，但寫着寫着，不由自主地瞥向宋歆桌面上的香包。
宋歆注意到了，猶豫了下，又拿出來個香包放在他桌上。
說：“送給你。”
李秉竹眉頭輕皺，她又越過線了。
但他沒說話，而是輕輕地拿起那個香包，放在鼻子邊輕輕嗅了嗅。
很香。
他收下了那個香包。
宋歆瞪大了眼睛，問：“你喜歡花啊？”
沒想到，她的同桌居然回了一句。
——“嗯。”
他的聲音不像這個年齡的小孩，要成熟低沉一些。
大概因為不常開口，又有些低啞。
但他确實真的開口了。
宋歆愣住了，到放學的時候，還愣愣地給杜如月說：“他會說話诶！”
杜如月沒忍住笑了，她這個女兒意外地有些呆。
第二天的時候，宋歆發現自己桌子上多了個蘋果，又紅又大。
她還以為是何瑤瑤給的，但突然的，她轉頭看向自己的同桌，猶豫着問：“是你的嗎？”
李秉竹垂着眼睑看書，卷翹的睫毛像蝴蝶翅膀，微微晃動。
他輕輕看了眼她，然後輕聲說了句：“嗯。”
“謝謝！”宋歆高興極了，沒想到能得到他的回複。
當天起，宋歆又開始和他說話。雖然幾乎都是宋歆在說，李秉竹偶爾應一聲，但宋歆還是覺得很有成就感。
間隔數日的同桌交流呢！
.
因為一個桂花香包，宋歆和李秉竹的關系有了巨大的進步。
宋歆又開始對李秉竹感興趣起來。
然後她發現，李秉竹是真的不喜歡說話，對他人都是愛搭不理的。
他很聰明，老師教的東西很快就學會了，但一點也不驕傲，別人都不知道的。
他好像每天都是最後一個走的，他爸爸媽媽經常不來接他。
他不和其他人玩，但卻和一只叫大黃的狗關系很好。
學前班裏為什麽會有狗？
大黃是學校旁邊一戶人家養的，平時都栓在院子裏。學校院子角落裏的牆有一個洞，蹲在那裏正好能看見大黃。
只要上室外課，李秉竹就蹲坐在那兒。
如果不是宋歆好奇地跑過來看，她還不知道對面有只狗。
“它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啊？”宋歆看了半天問。
李秉竹搖搖頭，他也不知道。
“它很孤獨吧？”宋歆突然說。
大黃只是一條土狗，被栓在那裏只能在小院子裏活動。整條狗趴在地上，偶爾發出一聲嗚咽，一雙黑色的眼珠沒有光彩。
它的主人是一個老爺爺，身體不好又腿腳不靈活，經常卧病在床，不能遛它。
李秉竹突然看着她，然後又垂下眼眸，情緒有些低落。
“應該吧。”他低聲說。
關系近了之後，宋歆有時甚至能覺察出他情緒的變化。
于是她想了想說：“我們去和它玩吧！”
她想到就做，當天下午放學，就拜托杜如月帶她去了學校隔壁的老爺爺家。
“我們可以和大黃玩嗎？”宋歆說明了來意。
老爺爺姓何，很和藹善良，說她可以下午放學來這兒玩一會兒，還帶她去看了看大黃。大黃很溫順，很喜歡小孩，不咬人。
于是第二天下午放學，她就帶着李秉竹來到了大黃身邊。
大黃很高興有人陪它玩，興奮地舔他們的手。
李秉竹對于大黃的親近有些手足無措，但很快就蹲下來摸它，一貫不高興的臉上，揚了個清淺的笑。
“你笑了诶！”宋歆盯着他笑。
小姑娘長相可愛，笑眼彎彎，感染性極強。
李秉竹不自在地移開視線，耳廓微紅。
知道他不好意思了，宋歆笑了笑，也不去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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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時候宋歆滿五歲，她給所有小朋友都帶了蛋糕。
小朋友們紛紛送上祝福，小周老師在教室裏組織大家唱生日歌。
“他沒有唱歌诶！”突然，何瑤瑤指着李秉竹說。
全班人的視線都投向他。
“對啊，他沒唱生日歌！”
“他是啞巴，當然不會唱歌啊！”
“也是哈。”
李秉竹抿緊了嘴，臉色陰沉沉的。
他緊緊捏着雙手，微微顫抖。
他不是啞巴。
帶着皇冠的宋歆站在最前面，笑嘻嘻地大喊：“我要分蛋糕了！”
于是小朋友們一哄而上，全都圍着看宋歆分蛋糕。
李秉竹依舊坐在位置上，黑沉的眼眸盯着鬧哄哄的人群。
其他人都歡歡樂樂的，只有他依舊不高興。
宋歆拿着蛋糕放在他桌子上，很狡黠的笑：“專門給你留的哦！”
奶油的味很濃，又甜又香。
李秉竹盯着她，突然抓了一塊奶油，然後毫不留情地抹在宋歆的臉上。
白皙嬌嫩的觸感在手上停留，白色的奶油落在臉頰，又滑稽又可愛。
小姑娘瞪大了眼，卻沒生氣：“是給你吃的啦！”
李秉竹才不管，又抓了塊奶油落在她另一邊臉頰。
吵鬧的環境之中，小姑娘軟糯的抱怨在耳邊響起，慢慢地，他薄涼的嘴唇輕輕彎了下。
他才不喜歡蛋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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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某天夜裏下起了雪，早上起來地面就有了積雪。
學前班的小孩興奮極了，下課就跑到院子裏去玩雪。
宋歆也很激動，她問李秉竹：“你要玩雪嗎？”
李秉竹輕擡眼皮：“不。”
宋歆也沒多失望，跑出去和何瑤瑤一起玩了。
她們在院子裏堆雪人，滿院子的歡聲笑語。
孩子們幾乎都出去了，只有李秉竹和一個崴了腳的男孩。但那個男孩很快又被人扶着出去，在臺階看着他們玩。
教室裏只剩下李秉竹一個人。
外面的熱鬧，裏面的寂靜。
他本來想認真寫字的，但院子裏的歡聲笑語卻傳到他耳中，吵得他靜不下心來。
他認出了宋歆的笑聲，她的聲音要軟糯一些，奶味非常重。李秉竹比她大半歲。
她和李秉竹不一樣，她開朗又活潑，長相幹淨漂亮，不愛哭，人緣極好，一點也不像他。
她似乎對所有人都很好，包括他也是一樣的。
李秉竹擡頭看向窗外，她正和何瑤瑤堆雪人，有人不小心把雪球扔進她的衣領裏，她也不生氣，依舊傻乎乎地笑。
明明傻裏傻氣，偏偏耀眼得很。
他沒來頭地煩躁起來，大字也寫不下去了。
他扔下筆，走到外面去，彎腰在地上聚成了一個小雪球。
視線在人群中尋找，然後手一揚，就準确無誤扔到了一個小男孩身上——就是他剛剛向宋歆扔雪球。
小男孩茫然回頭，卻怎麽也沒找到“兇手”。
站在門口的李秉竹只扔了一個雪球，他隔着人群看那個笑容明媚的小姑娘，然後抿着嘴唇就轉身回教室。
傻子，這個一點也不好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