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少年期

少年期

學校裏還有李秉竹的傳言，然而時間一長，提的人就越來越少了。

人們每天有數不盡的談資。

一月底迎來期末考，李秉竹并沒有來參加。

那天雪下得很大，考完試出來，看着前路都是一片白茫茫。

宋歆站在教學樓口等人。

沒一會兒，何瑤瑤跑出來和她打招呼，順便問起李秉竹。

何瑤瑤：“他沒有來找你吧？”

宋歆搖頭，他才不會來找她呢。一直都是她主動去找的他。

何瑤瑤不知道個中情況，松了口氣：“那就好，總之你別再理他了，他這個人這麽容易招麻煩，別拖累上你了。”

宋歆眨眼沒說話。

何瑤瑤從小就排斥李秉竹，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何瑤瑤叮囑她幾句，然後就離開了。

宋懷瑾撐着傘走過來，他把車停在外邊，接着宋歆一起過去。

上了車，車裏還坐着一個15、6歲的英俊少年，身穿灰黑色大衣，頭發修剪良好，氣質很好。

見她上車，他擡眼看過來，颔首算是打過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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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懷瑾介紹：“這是陳輕宇，比你大一歲，叫他輕宇哥哥吧，他接下來一個月在我們家住。”

宋歆笑着喊了聲“輕宇哥哥”。

她模樣乖，說話甜，讓陳輕宇多看了她一眼，但也僅限于一眼。

她對陳輕宇有點好奇，就找了點話題聊天。

陳輕宇表現得溫和有禮，但宋歆能察覺出來他不是很想理她，于是後面她就閉嘴看車窗外。

陳輕宇被安排在她的隔壁。

宋歆怕他不習慣，還特意拿了些零食去找他。不過少年輕皺着眉，拒絕了她的好意。

回到房間後，她握着電話，一個一個號碼地輸進去，正要撥過去時，又把號碼全部清除。

上次和好，她問李秉竹要了電話號碼，但一直不好意思打。零幾年的手機還是按鍵手機，打電話的聲音有些大。

往複好幾次，電話終于撥響。

鈴聲響了好幾下。

他終于接起了電話：“喂。”

低沉悅耳的聲音傳入耳膜。

宋歆握着電話的手一抖，連忙說：“我是宋歆。”

電話那頭，李秉竹一愣，随即全身僵住。

護士正在幫他拆繃帶，新肉已經長出來了，但輕輕一碰還是會很疼。他捏緊手機，幾乎是下意識地低低重複道：“宋歆。”

“嗯，是我！”她情不自禁地笑起來。

窗外又開始下雪，他那頭關上了窗戶，護士怕他受涼影響傷勢。

然而窗口聚了些許細雪，也許明早起來就成了很美的景色。

他不知道該用什麽情緒回複，只淡聲道，“這麽晚了，你有事嗎？”

他向來說話清冷寡淡，對人總有些不耐煩。

宋歆這才意識到現在是晚上九點了，他是個病患又是在醫院，也許剛剛就睡了，卻被她的電話吵醒。

她略帶歉意地開口，“你是不是打算睡了，我剛剛吵到你了吧？”

護士的手碰上他的腿，密密麻麻的痛感襲來。他下意識地皺眉：“沒有，我沒有睡。”

宋歆“哦”了聲，問他：“那你現在在做什麽啊？”

“看書。”

護士手上動作微停，狐疑地看了眼一本正經的少年。

李秉竹沒看她，他轉頭看瓶裏的花，前幾天宋歆又來了一次，順便換了新花。

電話裏少女輕柔的嗓音繼續：“你好認真啊，這麽晚了都還在看書。你不要累着了，你那麽聰明不用這麽努力啦。”

他忍不住淺笑：“好。”

宋歆其實很愛說話，但學校裏大家都把她當小仙女，很多時候都不會找她聊天。慢慢地宋歆自己也有了距離感，不知道該和誰說話。

但這個夜裏，她對着電話說了許久。直到恍然覺得很晚了，才不好意思地說：“我是不是很煩啊？你一定很困了吧。”

“沒有。”

她嘆了口氣，“我不跟你說了，你早點睡哦！”

“好。”

電話不知道什麽時候挂斷了。

病房裏一片安靜。

查房的護士開了門，笑着打趣：“總算聊完了？”

李秉竹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他把手機放在櫃子上，調整姿勢緩緩躺下去。

護士知道這個少年的寡言，也不多說，為他關好了門。

雪已經停了，月亮靜悄悄地挂在天邊。

李秉竹睜着眼，內裏情緒起伏跌宕。

他知道她只是為得到一個失去的朋友而高興，但感受到她為他而起的喜悅，仍然心髒狂跳。

他努力遏制住自己歡騰的情感，才讓聲音勉強平淡。

既然想近距離靠近她，那麽朋友的身份就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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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春節，宋歆家裏很是熱鬧。

陳輕宇依舊還在，他的父母不知道有多忙，過年也沒有休息日。

她私底下問過杜如月，但杜如月一臉為難，不想多說，也叫宋歆不要在陳輕宇面前提。

宋歆敏銳地覺察出什麽。

陳輕宇很不高興。

春節他是在別人家度過的，他的父母居然一個電話也不給他打。寄宿別人家，一切都很不自在，即使宋家人都很好，也小心翼翼顧及他的情緒。

“你在幹嘛？”他皺着眉，看着拿剪刀和卡紙的宋歆。

宋歆笑着給他看：“我在做賀卡！”

她已經做了兩個，一個姜黃色一個粉白色，上面畫着卡通動物，很是俏皮可愛。

陳輕宇看了兩眼就放下，有些嫌棄。

這種卡片，外面多得是，哪裏還需要自己做。

宋歆看出他的嫌棄，也沒介意。他們只認識了一個月，關系淺得很，她才不在意他的喜歡呢。

她做了整整一天，細心畫上圖案，貼上小貼紙，再用水彩筆寫字。

她寒假報了個繪畫班，學了點美學皮毛。做出來的東西，勉強可以和外面賣的做比較。

宋歆做了很多個，她其實給陳輕宇也準備了一個，然而還沒做好，他就被他父母接走了。

他走得匆忙，連道別也沒有。

她只好把多出來的一個放好，把做好的送給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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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對其他人來說是喜慶歡樂的，但對于李家，是灰暗低沉的。

李秉竹過年前就出院了，然而家裏卻只有他一個人。

趙新月回娘家過年去了，而李知山不知道怎麽想的，過年也在公司裏加班。

走之前，李知山丢下錢：“這些錢應該夠你用了，你自己安排生活，去外面吃也好，出去玩也好，別虧待自己了。”

他擡眼看了李秉竹一眼，當初的小孩已經長成了半個大人，李秉竹這年一米七四，已經快比李知山還高。他眉眼清冷鋒利，看人時寡淡而銳利。

李知山甚至有些恍惚，他已經很難将面前的少年和亡妻聯想起來。

李秉竹見他發呆，眼底滿是嘲諷。

他這年14歲，在其他孩子仍在父母護佑之下，他已經能夠憑借自己的數據天賦，在互聯網上打出一片天下，擁有一筆常人難有的存款。

他可以依靠自己得到很多東西，就不再渴求父愛。

李知山最終還是去了公司。

他難以忍受家庭，便想辦法躲避一切。

世間最熱鬧的正月，李家一片冷清。

李秉竹沒有待在李家，他在外面有一套公寓，是借用特殊身份購買的，沒有任何人知道。

初一那天，他下樓亂逛，萬家燈火闌珊，路上只有他形單影只。

他不知不覺走到宋歆家附近的車站，就站在那兒，目光沉沉地盯着前方。

李秉竹知道宋歆多半在家吃年夜飯，或許還和家人歡聲笑語。

他明白自己不可能在除夕夜見到她，但他就是想過來，想離她近一點。

突然，前方出現一個白色羽絨服的少女。

李秉竹握緊拳頭，目光收緊，下意識地隐藏自己。然而周圍并沒有遮蔽物。

暖黃色燈光之下，清麗動人的少女頭上帶着針織帽，露出的小臉瑩潤精致。

她輕輕哈着氣，暖白色霧氣騰騰。李秉竹看見她鼻尖被凍紅了。

他腳步微動，很想上前去催她回家。

這麽冷的天，她的身體一直不太好，很容易生病。

然而他沒動，這種情況很糟糕。他就像一個跟蹤狂，守在別人家附近，猥瑣又可怕，宋歆會怎麽想他？

少女突然回頭，目光一下子定在他身上，似乎有些驚訝，還愣了下，然後走過來。

李秉竹頓時緊張。

她眉眼又長開了些，笑起來眉眼彎彎，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她走到他面前，擡頭看着他：“小竹子，你怎麽在這兒啊？”

李秉竹比她高，低頭就對上她清澈的眼眸。他沉聲道：“我出來逛逛。”

“哦，”宋歆并沒有懷疑，她盯着李秉竹，覺得他似乎又長高了些。

生物書上講過，男孩子就是這個時候突然竄高的。

涼風吹過，宋歆緊緊了衣服，同時注意到李秉竹穿得很單薄，但面色如常，似乎不怕冷。

她想也沒想，就伸手摸他的手。

然而觸手一片火熱，她愣了下，就被甩開手。

李秉竹陰沉着臉，握緊拳頭。

宋歆這才覺得自己逾越了，讪讪地收回手：“我只是想知道你冷不冷，不是故意的。”

李秉竹“嗯”了聲，看不出情緒。

宋歆抿嘴，從包裏拿出藍色的賀卡給他：“這是我自己做的，新年快樂哦！”

她擡臉對着他笑，嘴角有兩個小梨渦若隐若現。

李秉竹沉默地接過來，良久才說：“謝謝。”

聲音有些暗啞，“新年快樂。”

宋歆滿意了，和他說了再見往家走。

她只是出來買東西，家裏還有人等着呢。

黑夜中，少女白色的身影分外明顯。

李秉竹一直盯着她消失在路口，才斂下眼眸。

賀卡上有一個可愛的小豬，小豬歡快地跳舞，唱着新年快樂歌。

他摩挲着手指，企圖留住少女手心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