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吹制玻璃上

吹制玻璃上

蘇家

蘇靈上課回來後仍拿着炭條在紙上寫寫畫畫,紙用完了他找了個棍子蹲在地上畫。他将家裏唯一的盒子翻了出來,就擺在高處,按着課上聽來的技巧嘗試,他覺得這比書畫簡單多了,看到什麽畫什麽,不用講“意存筆先、畫盡意在”。

一直到父親下工回來,蘇靈将畫紙收集在一起,抱着父親手臂求情,“父親,我想去學堂學畫,不需錢。”

蘇父正在烤火,聞言皺起眉頭,“胡鬧,你哥已幫你到州學付了入學禮,豈是你說換就換?”

蘇父自小就做玻璃學徒,跟着師父學吹玻璃。幾十年過去,他也成了能工巧匠,手下跟着許多學徒。若他有條件,定不會再踏上這條路上,經年累月的玻璃吹制讓他的臉頰上布滿紋路,咽喉時常出現問題。

吹制出的玻璃極盡精美,背後卻需匠人頂着高溫,一遍又一遍的修正形狀。幸而大景十分崇尚這種多從外域運回的精美貨物,并不嫌棄本土玻璃的種種缺陷,只買回去把玩。

他最擅長,也最多做的玻璃制品是一種叫蜻蜓眼的小玩意,有辟邪的寓意,深受有錢人喜愛。至于其他,沒有需求,他最多吹制幾個瓶子,實在賣不出去就擺在家中。

近些年流傳起種新的燒制方法,不再用鉛,他有些怕這樣燒出來沒人要,一直沒有嘗試。這種方法要用上大食那邊拉來的原料,還要更高的溫度,成本太高,單憑他們的小作坊負擔不起。

不過最近王家透露出想将作坊收下的念頭,若有王家供錢,想怎麽試就怎麽試,只是怕新東家不好伺候。

他吃過吹玻璃的苦,辛苦積攢下錢財,只想讓兩個兒子好好讀書,不用再做苦力活,吃上天家飯。他的長子争氣,今年順利拿到解狀,等州府将解狀送來,再帶上事先準備好的家狀,十二月之前趕到京城,經吏部審核之後就能在京城待考。

來年三月參加過春闱,等到放榜,若有些運氣,蘇運能在京城得個一官半職。蘇運自知比不過能将詩文寫出花來的天才,只求能中明書科,在史館得個一官半職。

聽說從州學出來的學生,不用參加秋闱便可得到解狀,只是限制年齡,只收八歲到十八歲之間的學生。蘇靈恰好在這個範圍,進州學百利而無一害。

州學初立,冬月十五入學,待學子熟悉學校課程後,臘月十五閉館。來年正月十五入學,試行八月制,八月十五時閉館。待農忙時節過後,再入冬學,冬學為三月制,一直上到歲暮罷館。

因着這是州學第一屆學子,招收标準并不嚴苛,只需學生啓過蒙,不強求其能通背經書。這也給了蘇靈個機會,放在明年,憑蘇靈的條件,還要再花錢去私塾請夫子授課。

蘇靈悶悶不樂,蘇父見狀,叫長子來詢問情況:“你們今天去哪了?靈兒為何鬧着要學畫?”

蘇運看兩人表情,明白了事情緣由,他安慰道:“我聽說州學也有畫法課,還有觀俗堂親送的教輔,裏面肯定有今日那畫法書,說不定倒是還能遇上那位公子來講學。”

聽到這話,蘇靈破涕為笑,但他又擔心:“那書一定不便宜,買不起怎麽辦,哥你馬上就要去京城,得帶夠錢財。”

“不必擔心我,”蘇運笑道:“父親早就給夠了錢,我還幫人做些抄書的活。觀俗堂的書咱們還買得起。”

不同于蘇家其樂融融的氣氛,唐西妗此時正緊張圍觀玻璃吹制。

*

她在熙春樓吃過午飯,與崔祎安一同回了崔府,奈何收到王珣的口信,又步行往萬圖閣。

王珣正焦急在店中等着,見人過來,眼神發亮,急忙迎過來說明情況。“我找了家能吹制大食玻璃的作坊,今天就能将唐兄說的瓶子制出來。”

唐西妗在店中用工具畫了圖,跟着王珣前去作坊。不說別的,玻璃棒這種沒什麽難度的東西,今天一定要燒出來。

燒制玻璃的作坊在城郊,離王家的瓷窖不遠。王珣進去後立刻有人迎上來招呼,他随意應付幾句,轉頭與唐西妗說明情況。

王珣:“唐兄跟我說需要玻璃儀器後,我立刻找了梁州的玻璃作坊,這處作坊與我那裏的管事有些交情,恰好能燒制但大食的玻璃,我就将大食商人賣的土料送了過來。這裏是梁州最大的熔窖,我準備買下來。”

王珣是家中這一輩最小的孩子,很得王老夫人喜愛。只要他不沾些有辱門風的惡習,提出什麽要求都能得到滿足。從先前的萬圖閣到瓷窖,都有長兄在背後打點。萬圖閣如今生意不錯,有王家的人脈,許多貴人都來印畫,不過幾月就将開店的花費補了回來。

有萬圖閣在先,老夫人更覺得這孫子沒寵錯,既不要求王珣科考,也不逼他放棄搗鼓那些看不懂的符號。

唐西妗點頭,跟着人進了熔窖。窖裏溫度很高,正勞作的吹制工毫不關心來人,只一心轉着吹管後的玻璃液。吹完一圈後,他又去滾了圈玻璃液,一邊調整形狀。漸漸的,瓶身顯現,吹制工又在瓶頸上加兩只耳。一只大肚雙耳瓶顯現,這玻璃質地很清,大致能看出鉛鋇玻璃的特點。

待玻璃漸漸冷卻,一旁守着的匠人将玻璃瓶沿口敲下,放進另一窖中退火。經退火的玻璃制品更不易因冷熱變化碎裂,可惜無法改變鉛鋇玻璃的特性。

見吹制工忙活完,管事上前将人組織起來,向他們吩咐之後要做的事。

小厮在旁向兩人補充,“我們這兒最好的吹制工不在,王公子說今日只是試試,便沒有去喊他。現在在作坊的都是他的學徒,技藝不差,已經出師了。今晚本是要趕工為南邊的商人做一批仿薩珊的瓶子,但既然公子來了,就先把這工停了。”

王珣不置可否,問起關心的問題,“我看窖裏有不少玻璃液,還怎麽燒制大食玻璃?可用将這些玻璃液先移出來?”

小厮領兩人到背面,盡職為以後的東家講解,“王公子莫擔心,這邊還有熔窖口,沒放玻璃液,就等着公子的吩咐。”

那邊燒制工已得了吩咐,提着一桶桶大食運來的沙子往裏倒,唐西妗将人攔住,問:“你們要用什麽燒制?”

聽工人說後,唐西妗略思索,“放些鉛黃進去,別放太多。還有石灰,按這紙上寫的量加。”

石灰石穩定劑,能使玻璃更耐久。從大食運來的沙子能燒出鈉鈣玻璃,鉛黃是氧化鉛,鈉、鉀、鉛黃都是助溶劑只為降低二氧化矽的熔點。紙上還寫了脫色劑,為了将氧化亞鐵消去,能使玻璃更透明。

燒制工越看越皺眉,不是說要用大食的法子嗎,這怎麽還是要加鉛黃,還加了五分之一還多。他想開口勸說,以他的經驗,雜質越多,燒出來的玻璃越難看。

想了想,他還是閉上嘴,悶頭攪拌沙子,一邊往裏添着各種雜料。這群有錢人的事用不着他關心,萬一冒犯了人家,他做學徒這麽多年能瞬間化為泡影。

唐西妗沒工夫管燒制工的想法,她正找剪刀和較平整且不易燃燒的平臺。所幸作坊裏有打鐵臺,還不算小。剪刀沒有找到,王珣派人出去買。

在聽到唐西妗要多大的剪刀時,小厮為難地撓了撓頭,管事踹了他一腳,“去布匹店買,那多大的剪刀都有。”

确定沒什麽遺漏,唐西妗走到吹制工旁,将圖紙展出,圖紙雖是用毛筆畫的,但十分寫實,能看出玻璃管在何處分出支管。

“這些管子跟你們吹的那些瓶子原理差不多,就是需要小心些,兩個人合作就好,若是吹錯了不要緊,放回去重新熔了。”

武年是燒制工的頭,他接過畫紙,與其他人讨論起來。唐西妗就在一旁站着,等人疑惑時來問。

不一會兒,幾人紛紛點頭,武年轉向唐西妗:“這管子好做,只是我們沒法保證玻璃像你畫的那樣均勻,得讓我們師傅來才行。”

王珣皺眉,正要呵斥,被唐西妗制止,她笑道:“無礙,這事正常,只要你們能做出來,有瑕疵不要緊。”

唐西妗敲了他們的工具,與後世人工吹制玻璃所用的東西差不多,鉗子是鐵質的,有粗布用來磨玻璃。只是這些工具不夠精巧,需要使用人極其小心。

其中最大的區別應該在噴槍上,現代哪裏燒的不好可以上噴槍局部返工,也延長了給玻璃液造型的時間。但在這裏,唯一的替代物只有火把,所用玻璃液雖成型不快,但還是沒什麽造型的空間。

武年:“那沒問題,有你在旁邊看着,出了什麽差錯及時給我說。不過這第一幅與最後一幅都是什麽?我怎麽看着都是管子?”

“第一個是玻璃棒,不用吹,不要太粗,用來看這玻璃質量怎麽樣。最後一個只用吹成管,之後用剪子将兩端剪開,平放在鑄造臺上,再沿中間剪開,能得玻璃板。”

武年點頭,他總覺得這有些異想天開了,若真能成,他師父能想出來,外面的能工巧匠沒想出來,偏偏是這麽個年輕公子能想出來?

但他只是個學徒,不敢将心中想法說出口。等明天師父來了,由他來告訴這公子不可能,或者沒多長時間後,等玻璃液燒出來,這公子自然會死心。

等小厮買剪刀回來,熔窖中玻璃液也燒制好了。唐西妗就站在旁邊,緊張看着武年将金屬棍伸進去沾了玻璃出來。

她屏住呼吸,穿越者必備技能馬上就讓她點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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