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吹制玻璃下
吹制玻璃下
武年小心将玻璃液沾在一管中,任由其流動,另一邊,吹制工也拿着個末端有設計的鐵棍,在另一邊輔助玻璃液成型。
待玻璃液冷卻,透明的棍子逐漸顯現,武年甚至忘了将吹制管放下,等到玻璃液開始冷卻才急忙将管放到窖旁。
燒制工迅速用鉗子将玻璃棒夾進退火窖,免得妨礙了武年吹制。
武年眼睛發亮,啧啧稱奇:“大食的玻璃有這麽清嗎?我怎麽記得他們的玻璃更混濁,還沒有我們燒出來的好。”
一旁守着的師弟附和:“就是,若不是咱們的玻璃太脆,哪還有大食與薩珊玻璃舶來的機會。但這次的玻璃,比咱們的玻璃渾不到哪裏去,只是不知道是否耐冷熱。”
武年望向正等着玻璃棒退火的兩位公子,他剛還抱着小人的心思,想着這一窖玻璃都要作廢,誰知這就歇了想法。
若真能燒出又清又堅硬的玻璃,他們這個小作坊指不定能大翻身。只希望那位公子說的能成真,等明日師父來了,他們一同研究更多吹制的形狀。
等師弟将新的玻璃液沾回來,武年交給氣最長的人吹制,自己拿着修型器在末端修飾。一邊由師弟舉着圖紙,先将前幾個簡單的吹好,給兩位公子确認後再繼續吹制。
不同于西方玻璃坊将退火窖設在熔窖上方,這處玻璃坊另堆了個爐子專放退火的玻璃。
唐西妗在爐旁守着,燒制工将玻璃棒安放在最裏邊,預留出剩下的玻璃儀器儲放位置後,将爐門拉上。
退火要持續兩三個時辰,要保持合适的溫度,以消除玻璃的熱效應。
玻璃坊晝夜不歇,每位學徒有固定的倒班時間,只為減少浪費燃料。等到了淡季,玻璃坊會歇業不短時間,攢夠單子再開窖燒上三四個月。
與瓷窖不同,玻璃要趁熱吹制,離不了火,這活也就秋冬好做,到了夏天能将人熱害了暑。
确定沒什麽問題,唐西妗回到吹制工旁,這邊已經吹好了一個圓底瓶子,此時正将瓶子俺圖上要求吹制燒杯。
錐形瓶之類的複雜儀器無法單靠人工吹制,還需模具輔助,但事情太突然,唐西妗沒來得及找鐵匠打,只當今日是個嘗試。
王珣在一旁候着,屏住呼吸看武年與他的師弟們将一個玻璃瓶吹成型,又将底修平,最後将瓶子敲下,放進退火窖。
幸而沒有吹碎,王珣松了口氣,雖然知道唐兄給的書上畫了這些儀器,說明有人早就用上并摸索過很長時間。
但看到他常見到的玻璃窖就能燒出那樣剔透的瓶子,全然不像那些花花綠綠還要仔細供着的飾品,仍覺得十分不可思議。
王珣:“唐兄說的模具要怎麽做?我幫你找人。”
一想到能集齊書上的儀器,他就想多出些力,頗有些等不及。
唐西妗将目光從吹制現場移開,回道:“不必擔心,我有認識的鐵匠,以前托他幫過幾次忙,不出幾天就能做出。”
聶鐵匠就是為她打手持鑄字機的人,平日有需要,只要有圖紙,聶鐵匠都能打出來。
更難得的是,聶鐵匠對形狀要求很高,愛用尺子,很少有廢品。而唐西妗最不缺的就是精确圖紙,多修修型,總能做出來。
王珣點頭,仔細看起吹制工操作。他暗暗決定,有他在後面撐着,這玻璃坊以後都要用唐兄給的方子。
後面的儀器愈來愈複雜,一衆學徒滿臉是汗,等到最後一個複雜的儀器做好,齊齊松了口氣。
外面天黑得徹底,唐西妗在坊裏待久了,雖沒做什麽活計,臉頰也被火光熱的通紅。
前面的玻璃儀器是小菜,她最在意的還是下面的平板玻璃,她連切割玻璃的方法都想好了。
平板玻璃對吹制工臂力要求很高,吹制工要将玻璃液吹成均勻的圓筒,要靠重力一遍又一遍晃動吹管與玻璃液。武年體格最強,接過吹管借着地形搖晃玻璃。
一遍又一遍回火後,武年将末端鐵管鉗去,按唐西妗指使将吹管放進火裏,在高溫下,玻璃筒末端的圓洞越來越大,末端敞開,直至完全變成管狀。趁着玻璃還軟,學徒們将玻璃從管上剪下,放在事先準備好的鐵架上。
玻璃液仍發着紅光,武年手持剪刀,嘗試着由中間剪開,之後将鐵架推進火爐,玻璃筒漸漸融化變平,等玻璃板有了形狀後将其拉出,放在鑄造臺上趁熱用鐵推将其壓平,再次冷卻後,由燒制工将玻璃片豎放進退火爐中。
武年越幹越有勁,抄起吹管再次開始吹制,有了第一次的經驗,他不再需要指點,動作十分麻利。
唐西妗叫來管事,“等那些玻璃片退過火,不平整或有細紋都是正常現象。先用細沙後用細粉,将它們墊在玻璃中間,由人工打磨,磨個五六天就能得到特別通透的玻璃。”
“玻璃板成型後形狀不規則,你找棉線拴在玻璃板上,越緊越好,将棉線點火燒過後,潑上冷水,從兩邊用力,玻璃板就會成兩半,以後若有金剛石刀具,用金剛石切割也可。”
管事連連點頭,他複而看向王珣,面色為難,欲言又止。
王珣最煩這幅磨磨唧唧的樣子,擺手道:“什麽事,直接說便是。”
管事連忙挂上笑容,“王公子何日将我們這小作坊收下?我這裏只有燒制工與吹制工,沒多餘的人手打磨。您也知道,吹制工到了四十歲,總犯肺病,只能帶學徒,也出不上力……”
唐西妗打斷道:“四十歲犯肺病?”
管事瞧了眼王珣,見人不惱,便回答道:“是啊,吹制時間長了,人也廢了,我們這還好,會收年紀大的師傅,有的玻璃坊會将害病的吹制工趕走,又沒力氣做工,只能靠家人養着。”
“肺病折磨人喲,我見過師傅正吹着,突然咳出血了,沒幾天人就沒了。”
唐西妗沉默,以這些匠人的經濟情況,得了病沒錢醫治,就算有錢,也尋不上好醫師。
王珣接話:“你做的不錯,以後作坊成了王家産業,哪個匠人生病了報上來,由王家為他們找醫師。”
“缺人手這事我知道了,明日我就讓我兄長來收購,順帶送來人手,你們好好按唐兄給的方子燒制,明日我還會過來看成品。”
管事精瘦的臉上露出不符他氣質的憨笑,恭敬送兩人離開,“兩位公子放心,我現在就讓人将坊內構造改了,保證公子再次過來時已經建成了。”
唐西妗坐上王家的馬車,問起王珣的進度,“我記得你已經能寫反應橫式了?那你能說說為何沙子燒出來能變成玻璃嗎?”
王珣試探道:“高溫讓沙子中的東西發生了什麽變化?我猜鉛黃、石灰、土硝都能反應,一起讓玻璃便成這樣。”
唐西妗點頭,“我給你個任務,搞清你說的這些東西都起什麽作用,比較幾種玻璃就能得出來。等你問出來了,我将這些東西用那些化學符號寫出來。”
王珣點頭,讓馬車停到崔家門口,親自送人下去,“若唐兄來王家,我請你當我師長。”
唐西妗笑,招手讓人回去,轉身回院子。門衛提着燈籠親自将她送回去,一直送到門口。
唐西妗進了屋子,将披袍解下,到爐子旁烤火,熔窖那邊是真的暖和,路上溫度漸降下來,她感覺手指頭都是冰的。
不覺又想到那些玻璃,等平板玻璃磨好,她要第一個給自己裝上,雖說做不了現代那種大塊玻璃,在窗子上開個小口引些光還是夠的。
從平板玻璃出現到現代化生産玻璃使其成為家家戶戶都能用上的商品只用了兩百年,她也想直接上浮法制玻璃,奈何沒機械設備,盲目追求質量只會使成本翻倍。
等機械條件跟上了,她再将玻璃制作方法改良一遍。
在沒有平板玻璃時,西方的教堂那一扇扇彩窗全靠鉛條拼接。有個小國的玻璃匠人全都被送到獨立的海島,防止将玻璃工藝外洩。
事實證明,只要信念夠,沒有條件也能創造條件。
小蠻将爐子上熱着的飯食取下,放上水熱着,備着洗漱。
“姐你去哪了?馬上就亥時了,平日這時你都開始睡了。”
唐西妗感覺到手漸漸回溫,拿起筷子,“去瞧了瞧玻璃,到時候給報紙坊的窗子安上,白日裏光線會好很多。”
小蠻哇了聲,回房裏拿了個珠子出來,“跟這琉璃珠一般嗎?怎麽放?”
那琉璃珠是淺綠色澤,轉起來晶瑩剔透,看起來十分可人,是景朝孩童間流行的玩具。
“到時候我寫篇文章講講,別着急,不出十日就能給你們換上。”
收拾好碗筷,唐西妗稍作梳洗,鑽進被子裏,看了會兒視頻便昏昏欲睡。
六日後
玻璃坊一早将磨得透亮平整的玻璃片送到崔府,由仆役搬進唐西妗做工的院子。
唐西妗領着魯鈞為玻璃做框,第一個實驗對象就是她做工院子的窗戶。
若是失敗了她還能回自己房間,能多試驗試驗。
小蠻也在一旁候着,聽說要鑲玻璃後,她連報紙坊都不想去了,就在家中等着,力求第一時間将情況報道給報紙坊的朋友們。
恰好她跟着魯鈞做過一段時間,此刻能給他打下手,不算是偷懶。
“好了好了!往裏放玻璃!”小蠻小心将裁切好的玻璃塊往裏面放,生怕一個不小心将這金貴東西磕碎了。
這玻璃有些大,唐西妗讓人就地裁切時把小蠻吓得不清,就那麽一按玻璃就成了兩塊,她有些懷疑這東西能不能擋風,萬一風大了将玻璃吹碎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