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異族文字
異族文字
翻譯再次開口,“揚州最近在收破布,我記得你船上堆積不少,要不要去換錢?反正留在你船上只能做垃圾。”
艾盧的船不大,上面堆積了些破舊的船帆與繩索,占了船艙,不少船員都向他抱怨過,勸他直接扔在海裏。出于節約的念頭,他總覺得這些東西有一天能派上用場,一直收着。
“收破布做什麽?價錢如何?”
翻譯将打聽到的情況轉述:“聽說揚州布匹商人都在收,說是要造紙,但也有人說是要重新做成布匹賣。價錢很不錯,用破布還能換新布匹。”
艾盧腦海中算盤打起,要是這其中有利可圖,他下次過來時專門捎些破布,換成布匹回去賣。至于這些破布的用途,不關他事。
他讓随從跟着翻譯去換購,自己則在街上逛了起來。這邊有家店是他常光顧的,那家店的掌櫃很中意薩珊的琉璃,他每次過來都會捎上幾個高價轉賣,其中一些甚至是從廣州臨時補的貨,反正那掌櫃沒多大見識,分辨不出來。
轉了一會兒,他怎麽都找不到那家珠寶店,反而在熟悉的位置上看到一家書肆。他在大景待的時間很久,能聽懂些許語言,但他不識字,只能從店的布局來分辨。
想了想,他走進書肆,他十分羨慕大景的紙業,也由衷欽佩抄書匠,他們将知識複制成冊,好讓書籍流傳。在薩珊,只有王族才有藏書,民間難窺書籍的面貌。
“客官裏面請,想要些什麽書?”夥計領着這外族人往裏走,心中有些犯難,他看這人身邊沒有随從,不好與人溝通,他們這裏可沒有供外族人看的書。
夥計眼珠轉了轉,領着人朝裏面走去,“客官怕是聽到了什麽動靜?我們這正賣着寶貝,保管合您心意。”
後室,層層書架後堆着一箱箱活字,最邊上放着箱扭曲的文字,尋常人只會将這東西當做畫符。艾盧十分激動,他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但直覺告訴他,這些跟書本有些關系。
艾盧:“這是做什麽用的?”
夥計抽出本書,“印書用的,看我們的書,本本都整齊幹淨,有了這東西,再買個壓印機,想印什麽印什麽,這兩天許多人都過來買,好不容易才供上貨。”
聽夥計仔細講過原理後,艾盧拿出一組活字查看,這些字母個頭又扁又小,十分光滑。片刻後,他目光凝住,臉色變差,這活字根本不是薩珊文字,裏面少了個字母。
這一箱都是大食文,艾盧不想讓那□□商得了便宜,左右這些活字與薩珊文差別不大,再造缺漏的字母就好。“我來自薩珊,這些我都買下,能幫我再刻個字嗎?”
這店裏說會找專人教導,後續出什麽問題都能幫着解決,他實在是經不住誘惑,就算要在揚州滞留他也願意。
夥計笑眯了眼,連連答應,回去找東家商量。崔祎安正在庫房點剩下的書,來揚州四日,最初運來的書籍全部賣出,幸而有商隊源源不斷輸送,觀俗堂內才得以保留書籍裝飾書架。
唐西妗忙着做水車磨坊,他便幫着開店。不止揚州,他派人在較近的幾個州縣都設了觀俗堂,挂上了辛苦運來的招牌。
上州的觀俗堂書籍種類多,店面也大,附近的中州下州則都是小店,沒有商人光顧,僅憑當地書生買不了多少書,便不設多大的店面,收支相抵便好。
時至今日,已設了三家店面,加上揚州的觀俗堂,離唐西妗的目标只差一家。
聽到顧客要求後,他讓人應下,隔日就能将缺少的字母補上。他們早先就考慮到薩珊與大食語言的相似,故意将活字模板刻得十分相像,好同時兼顧兩批人。
那缺少的字母只是沒有擺出來,免得粗心的大食商人買回去。
“我突然有個想法,”高觀跟在唐西妗身後,“梁州有梁州小報還有大字報,我在揚州設個揚州雜談如何?揚州這麽多有名氣的詩人,一定辦得比梁州容易。”
“自然可以,我聽說新州那邊已經有了自己的報紙,希望我下次來揚州你能成功辦一份。”唐西妗掃了眼店裏的客人,自顧自往庫房走去。
磨坊那邊已經走上正軌,她得跟高家簽一份新的契約,若觀俗堂有需要,高家造出的紙要同意供應。
高觀對自己的新想法很自信,心底已經開始盤算起請哪位大詩人幫忙題詩添添名氣,他手中有幾分梁州的報紙,能對着學一學。
“就是這裏,我先前與你們說的新州店鋪,裏面的書特別便宜,還賣不少稀奇古怪的東西。”一位口音頗重的商人走進,無視了一旁的唐西妗,領着友人往裏面走,“上次我手上餘錢不夠,沒能買下帶給你們看,這次可算是有機會。”
另一位商人心中仍有懷疑,“新州離這裏有千裏之隔,你怎麽确定這是一家店?”
帶着口音的商人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确實,他第一眼看到那閃亮的招牌只覺得是新州那家,但都是賣書,說不定就是呢。
這裏也是賣書,管它店主是不是一個,只要便宜就好。“夥計來一下,這裏有印書的神奇物件嗎?”
他滿意地看着夥計在前領路,“我是不确定,但這裏有我說的那件東西,你不是想做書客?別買雕版了,現在大家都用觀俗堂的活字,一套的價錢比雕版還便宜,能重複用。”
趙耳正是想做雕版生意,他家中有船,平時會往東洋與南洋走,帶了不少當地經典原本過來,想着找人刻出雕版,整理成冊後拉到當地售賣。
他沒想到好友竟然這麽為他操心,可惜他與那東西無緣,“聽起來确實不錯,可惜我想刻天竺著作,你說那活字能印天竺的文字嗎?”
口音商人嘶了聲,有些不确定,幹脆詢問夥計,“你們這兒有天竺活字嗎?”
夥計領人到了後堂,将一箱活字拖出來,“有!不只有天竺的,還有薩珊的,只要您需要,還能提要求,只要付錢,什麽活字都能打出來。”
商人啧啧稱奇,退出位置給趙耳挑選,“你看着如何?我聽說若只想印百來本書,找雕版更合适,最好找梁州的雕版,用完還能放上不少時間,若是想大量印制,用活字準沒錯。”
他翻了翻先前購買的說明手冊,“我看這上面說天竺的文字只要記着每個活字的樣子就行,不像漢字似的要全認識,不用找書生排字,成本低不少。”
趙耳默默數了數手上剩的錢,他的船隊運來不少琉璃與香料,本想着拉些瓷器與絲綢回去,如今遇上這新奇東西,買些也不錯。
他整日搬運天竺的經書,能認識不少天竺文字。他接過夥計遞來的幾個天竺活字,拿在手中看了會兒。
這活字正是悉昙體,比他手中大師的文字還漂亮。趙耳用手指感受了會兒字形,這悉昙體有明顯的楔形字頭,轉折明顯,且有許多裝飾,若能用它印制書籍,定能得到當地教徒的青睐。
若順利些,他能将書籍賣到貴族手裏,甚至專為人印書。
他拿出錢袋,不再猶豫,在夥計的推薦下買了幾架壓印機,等着人将這些運到船上。他朋友此時正在挑書,這些印刷來的書十分受江南的士人喜愛,各處都傳得神乎其神,甚至有人認為用這書學習,能提高考取功名的概率。
最終,他們每人都買了幾箱貨物,等着仆從來運。趙耳不解,“你既勸我買活字來用,為何你自己不買些?我記得你家在建陽,正是雕版聚集之地,想來了解比我更深。”
商人笑着搖了搖頭,“正因我家在建陽才不摻和這事,我深知制書不易,又沒多少本錢,也沒能擠占先機,只好把這機會拱手讓人。倒不如做個書客,攜書在各地遨游,利潤也不少。”
像他們這般的商人不少,唐西妗觀察了會兒,進了庫房。庫房內,崔祎安正寫着什麽,唐西妗湊上去看了眼,見與她無關,等人放下筆才說道:“幫我拟份契約,按我先前和你說的那樣,磨坊成功運行,咱們能準備離開了。”
崔祎安:“好,我與高觀商量具體細節,有位薩珊商人想找你談談,你可要見?”
那位薩珊商人正是艾盧,他匆匆付了錢,回去找翻譯過來想問些詳細的操作,此時正在櫃臺等候。
留兩人在庫房商量,唐西妗與艾盧打了聲招呼,看向翻譯,“有何事要問?我是東家。”
翻譯看了眼艾盧,答道:“你們夥計說店中會派專人指導如何印制書籍,我東家是薩珊人,可能跟去薩珊教學?”
唐西妗詫異看了這兩人幾眼,站直身子:“不行,只在揚州內教導,不然無法保證匠人的安危。”
翻譯反過頭與艾盧解釋,一串叽裏咕嚕後,唐西妗等着翻譯回答。
“在揚州随時都能請人來教?若出了毛病也能幫着修理?”
唐西妗:“自然,不論是誰的問題我們都能提供幫助。”
艾盧點了點頭,帶着翻譯離開,他決定在揚州多待些時日,這裏的人力比他家鄉還便宜,租個房子也花不了多少錢,若能成功,他就是薩珊的功臣。
看兩人離開,掌櫃在一旁感慨:“我還記得他,他常給我前東家送瓶子,深得東家喜愛,可惜他竟然認不出我了,我還想為他送些贈品呢,真是傷人。”
唐西妗無奈搖頭,誰會記得一株好割的韭菜呢,讓他前東家站在這裏人家也不一定能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