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001章
夜如漆墨,銀月高懸,洋洋灑灑的光輝映照下來驅散了夜色,洗練成滿地銀霜。
蘇郡公府,窈窕閣內。
蘇府二娘子蘇姚已卸了釵環,淨了妝面,用溫水往複清洗三次,最後用涼水着養了會兒才擡起頭來,接過大丫鬟寺桃遞來的錦帕輕輕拭了面容上的水珠。
随後,又望向二等丫鬟綠蘿遞來水晶制作的菱花團鏡,看着鏡中自己剛溫洗淨的面孔,白瑩瑩如清水芙蓉,微微一笑,眉眼間嬌柔中帶着酥意,傾城奪魄。
她見狀,這才滿意的颔首,起身揮了揮手,寺桃便忙示意綠蘿拿開鏡面,扶着蘇姚入了內間。
等坐在妝臺前時,已有二等丫鬟青竹打開妝奁盒子,将她平日夜用的霜膏一一按照順序擺放了出來。
寺桃上前,剛要動手替她敷面,被蘇姚一聲叫住了。
寺桃不解:“女郎,怎麽了呀?”
蘇姚笑了笑:“無妨,今日我自用便是。”
寺桃這才明白,點了點頭退後侍立着,蘇姚一邊兒望着鏡中的自己敷用霜膏,一邊兒好奇的探眼掃了圈兒屋內:“間四還未回來?”
寺桃撇嘴道:“女郎還不知曉她呀!今日不當值,酉時便去了小姐妹處吃酒啦!今兒怕沒有子時,那是回不來的呀!”
“倒是忘了這茬兒。”蘇姚啞然失笑,又似是想起什麽,叮囑道:“平時可不管她,但明日不同,想來府中頗多忙碌,你且喚人去尋她一尋,叫她莫吃醺了,沒得明日少了精神。”
寺桃‘诶’的應了聲:“還是女郎考慮的周到呀!您放心,我這便差人去關照一聲。”邊說着,便已指喚了個小丫頭出了門兒。
待回轉到屋,蘇姚已收拾完畢,青竹與綠蘿忙收拾着桌面,寺桃便趕緊上前伺候着蘇姚入睡,待她坐在床榻,又遞過早炮制好的花茶:“女郎稍用些?”
蘇姚點點頭,卻是沒直接呷用,而是接過寺桃遞來的牙箸,輕輕在花茶中沾了沾,而後放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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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三次,方才微揚下巴,示意寺桃将花茶退下。
這時,外間卻傳來連綿的腳步聲,間□□風火火的跑了進來,剛進屋便喊到:“女郎,女郎……”
正準備入睡的蘇姚不由同寺桃對視一眼,略顯詫異。
而這時間四已入了內,寺桃驚呼一聲,趕緊上前做驅趕狀:“嗨呀!瞧你這鬼急樣子呀!出去出去,快些出去呀!滿身的酒氣,可別醺了姑娘呀!”
間四便咋呼起來:“寺桃!你讓開!我要給女郎說事呢!讓開讓開!”
眼見兩人鬧将起來,蘇姚起身繞過石上清泉圍屏出來道:“行了,都住手。”
兩人都老實了,蘇姚看向間四,其雙頰如霞雲暈染,顯是微醺後又急動的緣故。
見她看來,間四眼珠子悠悠轉動,忙就要開口上前,被蘇姚瞧出,立馬喝止。
她微微皺眉:“行走如風,咋咋呼呼,無規無矩,慢着點兒。”
間四悄悄的吐了吐舌頭:“女郎莫怪,婢子一時着急,忘了分寸。”
“你呀!”蘇姚這才無奈一笑:“往後多注意些,莫要如此。行了,說說罷,有何事如此着急,你不是在吃酒嗎?”
間四趕緊道:“女郎明鑒,婢子心知明日有事,自是不敢多吃,不過小酌幾口便趕了回來。卻不曾想,回時卻聽說夫人正往咱們窈窕閣來呢,所以不敢耽擱,趕緊前來禀報女郎知曉。”
“什麽?”寺桃驚呼:“夫人要來呀?你個作死的,怎的不早說呀,女郎差點兒都歇下了。”
間四生氣的頂回去:“你還說我!我倒是想說,誰讓你一見了我便往外推攘,白白耽誤了這許多時辰……”
“你……”寺桃被她話噎住,小臉漲的通紅。
蘇姚臉龐閃過思量,才道:“母親這時過來,想是有要事,行了,寺桃與我準備一番,當也來得及。”
寺桃應喏,瞪了間四一眼,趕緊跟了上去。
間四哼哼一聲,也準備跟去,被蘇姚勸回:“你便算了,吃了滿身酒氣,早些回去洗漱歇下吧。”
間四委屈的眨巴眼:“女郎……”
蘇姚被她氣笑:“你要忙,明日可有得你跑腿兒機會。”
間四想想也是,這才高高興興的應了喏,退下去了。
寺桃見狀,像是争寵得勝,很是高興的入內,招呼綠蘿青竹又重新給蘇姚簡略的梳妝,着了外裳。
剛收拾好,外間果然傳來小丫鬟的禀報,說是夫人到了。
蘇姚領着丫鬟站在門邊兒,便見一風韻猶存的中年女娘在丫鬟的簇擁下漫步而來,正是其母姚氏。
姚氏領着幾個丫鬟剛巧走到了門口,便見蘇姚忙上前行禮,笑吟吟喚道:“母親。”
“你這孩子,跟母親這般多禮做什麽。”姚氏快步扶住她笑嗔了句,随後母女倆把臂入內,姚氏邊走邊道:“也是母親的不是,本意是早些過來瞧你的。可你也知曉,因着明日的事,着實忙碌了一番,林林總總的一耽擱,竟忘了時辰。又想着,這般晚了,那不若明早來尋你吧?可轉念想,真到那時,有些事也趕了些。無奈何,只能此時緊趕慢趕了過來,幸好你還沒睡,不然屆時吵醒了你,母親可該心疼了。”
蘇姚自不會在意這些,別說她只是準備睡,便是真睡了,母親來了,起身相迎也是應當的。
她也不多提,便笑着與姚氏坐下,親自給她斟茶:“母親不必多說,瑤瑤自是清楚這些的。只是不知,母親星夜來此,可是有要事?”
姚氏想到今夜到此的目的,有些不自然的咳嗽了聲。
她端起茶盞輕輕呷了兩口,只覺茶水入嘴清香怡人,甘甜适中。
顯然,從花茶選用、制作、炮制以及盛放的杯盞,乃至煮制時的火候到出盞的時辰,無不是精确到極致,實乃上品中的上品。
姚氏微微張嘴,頓時有了念頭,放下茶盞摟着蘇姚笑道:“要說花茶,母親這麽多年了,也沒見能比得過瑤瑤你的。正巧明日咱們郡公府三年一度的賞花宴,母親正愁着上品茶制呢。瑤瑤這兒可有多出的?不若叫母親拿些去,明日也好做待客人罷?”
蘇姚聽聞,便忍不住笑了,直言道:“若是別人,那定是無有了。可您親自開了口,那便是無有,瑤瑤也該捯饬出來才是。”又離了姚氏懷抱,盯着姚氏嗔道:“不過,若真只為了這一味花茶,母親也不至于星夜來尋我,随便遣個丫頭告知一聲便是。母親,您到底有何要事,還是趕緊說了罷。”
“你呀!”姚氏無奈的戳了戳她額頭:“鬼機靈的,行罷,我也不瞞你了。母親今日來,其實也正是為了明日的賞花宴來叮囑你一聲。”
“母親但說無妨。”雖如此,可蘇姚還是有些不解。
蘇府三年一度的賞花宴的确是盛京美事,可自己也不是不知曉禮數的那種纨绔女郎,何至于母親如此?
若不是,那就只能說明母親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果然,便聞姚氏道:“說來,明日賞花宴倒也沒甚不同,唯一有些值得注意的,便是今年盛京泰半的青年才俊皆在列座,像是李太傅家的孫兒,大司馬家的王公子……”
姚氏頓了頓,看了眼蘇姚:“屆時,許還有不少寒門子弟前來赴宴。”
“母親!”聽到這裏,蘇姚實在忍不住蹙了眉:“我們蘇府是何門第?什麽時候,舉辦盛京大半個士族都矚目的賞花宴,竟連寒門子弟都能成了座上賓?”
“瑤瑤,快些住嘴!”姚氏忙道:“母親知曉你素不屑與寒門子弟為伍,可今時不同往日,自從當今聖上登位以來,大刀闊斧的改革,現這盛京,早不興士族寒門如往日那般界限分明了。”
蘇姚還是忍不住道:“即便如此,那又與我蘇府何幹?聖上扶持他的寒門,我等士族自過自便是。”
姚氏聽她似孩子氣的話,不由笑道:“傻孩子,如今皇族與世家早為一體,利益分割不可或缺,如何能不相幹?”
蘇姚自不是不懂,從小便出身優渥的世家,接受最好的教學,哪怕是女子,自也具備基礎時局觀。
可……“那跟明日的賞花宴又有何相關?既已成定局,我又能如何?”
姚氏端起茶盞,看了眼她:“本是與你無關的,可不過……”
她話音猛地轉過:“瑤瑤,今年你也年滿十八了罷?”
蘇姚聞言,頓覺不對勁:“母親……”
姚氏打斷她:“其實說來,我與你父親如今就你一個女兒在身邊,自是舍不得你的。所以這麽多年來,你說瞧不上這盛京的郎君們,因而不想成婚,我們也都依你行事。每年的罰銀都是小事,你暫時不想嫁也無妨。可眼看你今年已十八了,再過些年,可就不好說親了啊。正好,我與你父親商量了下,便借着明日的賞花宴且讓你先相看相看,你瞧如何?”
“母親!”蘇姚不可置信的瞪圓了眼:“你們這是什麽意思?當初可是你們同意了我的,不論我何時論嫁,或是一輩子便就如此,你們也都依我。現在倒好,卻又上門想要逼我出嫁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