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童年
童年
“……”
這是在調戲她?
南知在清晨的陽光中,觸到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後,瞬間确定了。
她有點後悔,昨天晚上怎麽沒吼得再大聲一點。
這家夥是比以前壞得更有深度了。
她一臉別扭,很為難似的:“木心說‘有些人的臉,醜的像一樁冤案’,以前不太懂,覺得這句話有些抽象,直到看見你,我懂了,腦海裏瞬間有了具體形象,所以忍不住多看幾眼,謝謝你,大哥。”
李嘉硯:“……”
旁邊的女孩:“……”
四周靜了一靜,所有人都以為李嘉硯會生氣發火的時候,他寬宏大量地揚眉:
“打算怎麽答謝?一句謝謝可不夠,畢竟我不僅人醜,還心胸狹隘。”
南知自知面對這樣沒皮沒臉的人,肯定不敵,退一步海闊天空。
想通後,她立馬轉移話題:“叫我過來做什麽?”
他垂眼問她:“在門口做什麽?”
“等老師。”
“嗯。”他應了一聲。
然後是靜默。
南知狐疑,這人叫她過來是尬聊?
她試探道:“那我回去繼續等了?”
“等等。”
“小妹妹你好,我叫林希。”
李嘉硯和她旁邊一直沒說話的女孩同時開口,他礙于禮貌停頓了一秒,林希立馬接上:
“我是阿硯的合作夥伴,我是小提琴手。”
察覺到李嘉硯和林希之間微妙尴尬的氣場,南知瞥一眼他,他不聲不響地站着,看不出什麽情緒,但也過分沉靜,她忽然懂了。
這人怕不是不想跟林希說話,所以特意把她叫過來尬聊的?
南知又回視林希,很客氣:“你好,我叫南知,是李嘉硯的鄰居。”
“鄰居?”林希很吃驚,可從小到大的涵養讓她克制了面部表情,瞬間恢複溫婉,“你們看起來關系很好,我還以為你是阿硯的妹妹。”
被人當面怼了,居然也不發火。
在林希的認知裏,李嘉硯是個脾氣不怎麽好,就算不發火,也沉默着不耐煩的人,也只有彈鋼琴的時候,能讓他靜下來。
南知連忙擺擺手:“我們關系一點兒都不好。”
說完,忽然意識到李嘉硯就在眼前,這樣說好像不大好,于是輕聲補了一句:“也就一般般,鄰居的關系。”
李嘉硯無聲無息斜看她一眼,微不可查地“呵”了一聲。
補那一句,還不如不補。
他轉頭對林希說:“你一會不是還有練習?”
林希聽懂了言下之意,就是趕人的意思。
她虛虛笑了一笑,弧度是恰到好處的親切,不失矜持:“我昨天說了要給你送鋼琴,等貨車過來,我親自看着他們把鋼琴送進去我再走,不然不太放心。”
太陽越升越高,溫度也慢慢上來了,李嘉硯似乎被氣溫弄得有些煩悶,頭稍稍一撇,沉聲道:“我記得我說過不要。”
語氣莫名不大好。
林希怔了怔,陷入沉默。
南知悄悄看李嘉硯一眼,忽然感覺熟悉,随即記起來,這不是他小時候打架前的表情麽?臭着一張臉,忍得住就是雷鳴暴雨化小雨,忍不住那就是十二級臺風登陸。
南知八歲那年,非要學騎自行車,那種小孩子後輪自帶兩個小輪的她還不樂意,只要有兩個大輪子的。
霍子鳴自告奮勇教她。
當時天特別熱,大中午吃完飯,南知風風火火拉着霍子鳴跑下樓,踩着自行車滿小區的轉。
她在前面踩,霍子鳴在後面扶,她害怕,全身僵硬地把着車把,哇哇亂叫,霍子鳴被她叫得心急又心煩,也扯着嗓子嚷嚷:
“閉嘴!再瞎叫我放手了啊!”
她平衡不好,騎個兒童單車能搖搖晃晃走八字,聽到霍子鳴的話更加心慌氣亂,騎着騎着看見前面一堵牆的時候腦子發白,忘了剎車拐彎,一頭撞上去。
沒摔多厲害,就是吓傻了,她懵坐在地上一回頭看見霍子鳴在好遠的後面,根本沒扶着她。
她嘴巴一扁,頓時嗚嗚嗚地掉眼淚:“你不是說會扶着我的嗎?”
霍子鳴在不遠處跳腳,“哭什麽啊!煩死了,你笨不笨啊,踩個自行車都能撞牆,我不教了!”
他上前拉南知,可南知吓得腳軟,起一半疼得跌回去,手一脫,他猛地往後摔,撞到一個人,又一腳踩在倒地的自行車上,直接崴了腳。
霍子鳴那個氣惱,頭也不回地破口大罵:“有病啊?你是鬼嗎?走路沒聲地出現在別人背後,搞偷襲呢?!”
南知委委屈屈一個人抹眼淚,從短短的指縫中看見那個人。
臉色陰沉沉,像要下大暴雨時的天。
她氣直接堵住,擡起紅彤彤的一張小臉,忘了哭,下意識抽抽噎噎。
李嘉硯非常吓人地擡了擡手,霍子鳴回頭一看是他,人直接傻了,他一擡手,立馬抱頭。
李嘉硯兇巴巴看她一眼:“看什麽看?”
南知被唬一跳,渾身瑟縮了一下,害怕地擡手捂着整張臉,只是耳朵還能聽見,她怕死了,整個人縮成一團。
霍子鳴要被打了嗚嗚嗚……
就因為撞了李嘉硯一下,還罵了他,就被打了。
她聽見霍子鳴嚷了兩聲,和李嘉硯殺氣重重的一聲“滾”。
然後恢複平靜。
她放下手時,霍子鳴已經不在了。
然後,她的自行車居然是李嘉硯教的。
他兇巴巴地說:“你吵到我睡午覺了,趕緊學完回你家去。”
南知不敢說不學了,懵懵懂懂上車,他滿臉不情願地在後面扶着。
她不敢嚎,甚至不敢回頭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扶着,只感覺像有蜜蜂在屁股後面追着要叮她,她拼了命撒丫子踩腳踏。
也跌了幾次,哼哼唧唧的就是不敢哭,每次眼淚險險要湧出來的時候,就看看垂眼俯視她的李嘉硯,自然而然憋回去。
他壓着嗓子問她,像不耐煩的語調:“疼不疼。”
南知怕極了,白着一張圓滾滾的小臉:“不、不疼”
嗚嗚嗚爸爸、媽媽,小知疼死了,她這輩子都不想學自行車了,好可怕。
他沒說話,也沒罵她,偶爾皺一下眉頭,南知就感覺他随時随地準備要揍她。
就這樣抱着巨大的求生欲望,她學會了人生中的重要技能。
大概是時間長了那麽些許,靠在路邊燈柱上的李嘉硯略側了側頭:“幹嘛?”
南知搖搖頭。
忘了許久的記憶忽然鮮明,她驚訝于他變化不太大,而是她的變化大了。
她膽兒肥了,剛剛居然敢這樣怼他,昨晚還敢吼他。
這可是李嘉硯啊!
她後知後覺地抿抿嘴,還是長大了好,恐懼都被時間沖淡了,不用對着他就大氣不敢出。
下一秒,一輛貨車駛過來,笨重地停在路邊,幾個男人下車,把一個龐然大物從車廂裏擡下,是包得嚴嚴實實的鋼琴。
沉默了好一陣子的林希登時笑了:“送來了。”
言下之意也很明顯,來都來了,你不要也得收下了。
或許是長大了,比小時候憋得住氣,李嘉硯嘴角抿成直線,冷聲道:“家裏放不下。”
“怎麽會?”林希很吃驚。
這份吃驚讓南知眼角跳了跳,眼觀鼻鼻觀心地低頭盯着自己的腳尖,心裏想,老師怎麽還不來?
她真的不想參加這兩個人的“戰争”,容易殃及她這條池魚。
她翻開手機,給老師發了條短信:“老師,您到哪了?”
老師回:“塞車了,馬上到。”
其實她等的時間不算久,就聊了幾句話,只不過心裏煎熬,覺得時間漫長了那麽那麽多。
南知淡淡嘆了口氣,一擡頭發現兩人的戰争已經到了白熱化階段。
“連鋼琴都放不下嗎?而且你總得練琴啊。”
李嘉硯徹底皺眉,忍着最後一絲底線:“幾十年前的小區,隔音不好,也容易吵到鄰居,這家夥脾氣差,我去琴房練琴就行。”
南知突然被提名,怔了一下:“我脾氣差?”
這人怎麽睜眼說瞎話啊?
李嘉硯啧地笑了聲:“誰昨天罵人?”
南知:“……”
她木着臉:“行吧,我脾氣差,我超兇,千萬別吵到我。”
林希的臉皮已經撐不下去了,僵硬地笑笑。
“你該走了,練習別遲到,”李嘉硯直起身子,又問南知,“吃不吃雪糕?”
雪糕。
南知難得配合地點點頭。
他擡腿往一旁的便利店走去,南知跟林希道別後才跟上李嘉硯。
林希盯着一高一矮兩道身影,委屈得直抿嘴。
手機一直在震動,她煩悶地掏出來一看,是他們古典音樂圈的一個群,你一言我一語地聊得熱烈。
「不知道林大小姐送的鋼琴,李嘉硯收了沒?」
「林希不是說他們會長期合作麽?她既然提前告訴我們送李嘉硯鋼琴,肯定篤定他會收,不然大夥都知道了才被人拒絕,林家的臉往哪擱?」
「聽說是三百多萬的鋼琴。」
「林家是借着送鋼琴的名頭,拉攏李嘉硯呢,啧啧,放消息放得那麽快,生怕被別家搶了去,人收不收還是未知數呢。」
林希看着群裏明裏暗裏嘲諷的話,心煩氣躁關了群,又看見好友發來消息詢問李嘉硯收沒收鋼琴。
她咬咬牙,指尖在屏幕上敲打:“收了。”
然後把手機往包包裏一塞,扭頭鑽車裏,擡着鋼琴的男人們找不到收鋼琴的人,連忙問她鋼琴送去哪。
林希冷着臉戴上墨鏡,啪地升上車窗,臨末丢出一句話:“扔掉,別讓它出現在我面前。”
……
“草莓味?”李嘉硯翻了翻冰櫃,随手拿了一個草莓味的雪糕。
南知點點頭,接過。
李嘉硯買了單,兩個人就站在供客人飲食的桌子前。
南知一邊緊緊盯着前面的玻璃,一邊挖雪糕吃,怕老師來了她不在,又得一頓找。
“你們怎麽在街邊采訪?”氣氛太靜,她随便找個話題。
“昨天打算去家裏,下雨了臨時改了今天,今天我父親和阿姨在家。”李嘉硯低垂了眼,啪地一聲打開手中的罐裝可樂。
他盯着可樂罐表面的黑點污漬,微微壓了眉,再擡眼用視線尋找吸管。
吸管在南知腦後的一個罐子裏,他側了側頭,稍微俯身靠近她,探手越過她的臉頰,在她耳邊抽出一根吸管。
距離過近,南知下意識往後撤了一下,才發現背後是牆,退無可退,連忙垂臉悶頭吃雪糕,誰知道這動作反而一腦袋撞在他的胸前。
她揉着額頭,這突如其來的接觸讓她很不自在,眼睛往玻璃外一瞥,猝不及防吓一個大跳。
“老、老師?”
南知的班主任,隔着玻璃外貼着的代言人gg貼紙,從縫隙裏露出一雙眯起來的、發現一切的危險眼睛——
“給我出來!早戀還沒跟你好好算,你還給我一下搞兩個!?你還記得你是學生不?”
南知整個人傻了。
李嘉硯:“……?”